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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作者:风中花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朔风呼啸着席卷而来,似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京城的天空搅得阴沉沉的。细小的雪花如盐粒般簌簌而下,打在青石板路与琉璃瓦上,发出细微的 “沙沙” 声,又一个冬日降临。


    承明十五年腊月,大周。


    京城一角,正北街,尚阙楼。


    尚阙楼是这一带有名的食府,晨间有茶吃,午间有书说,晚间有剧唱。


    地处偏僻,胜在市井烟火气十足,引得平民百姓与达官显贵都爱来此寻乐。


    越昭宁一行人踏入尚阙楼时,正值说书尾声。


    一楼中央的圆台上,身着灰衫的说书人挺背而立,青灰相间的胡须随着动作轻颤。他手中山水墨图扇忽而收作剑指,忽而展开如羽,语调婉转:“情深缘浅,化尘化灰——”


    由于正对大门,几人一进来就能看见他扇风又打手,眼中满是惋惜。


    净心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眼尖地瞥见角落空位,搓着手催促道:“师哥,那那那儿空着的!”


    恰逢邻桌食客起身,两拨人在狭窄过道撞个正着,场面一度拥挤,净心只好扯着净悟的衣袖穿过人群直奔目的地。


    尚阙楼为招徕食客,一楼内桌椅排布如星罗棋布,彼此间距仅容双人侧身而过。往来食客摩肩接踵,稍有不慎便人挤人,喧闹之声不绝于耳。若欲寻个清净舒适之所,唯有掷下银钱,包下二楼雅间。那楼上包厢宽敞明亮,凭栏远眺,街市景致尽收眼底,端的是惬意非常。


    然而净心囊中羞涩,每逢至此,只能挑那饭点已过之时,于一楼偏僻角落觅得一席之地。


    尚阙楼每日座无虚席,在京城的酒楼生意中算上成,这东家定是赚得盆满钵满。


    净心在心里感叹道。


    身后一紧,只见净悟回头望。他顺着方向看过去,发现越昭宁被他俩甩开一大截,立在光影里,苍白的面容在热气蒸腾间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水墨丹青。


    净心敲敲光脑袋:“瞧我这记性,我都忘了这次是三人一起。师哥,你且占着位子,我去喊赵姑娘。”


    说罢又逆着人流挤回去,没给净悟选择的机会。


    说书先生的扇柄敲得震天响,越昭宁目光被他吸引,只见他折扇一合,叹了口气:“那三小姐出生时月份不足,在娘胎里就落下了病根,后来又被丢到后宅自生自灭,寒冬腊月连碗热粥都求不得。小小年纪没了娘,爹又不疼,她一个女娘孤苦伶仃,被下人打骂欺辱都没法子还手。那日子过得叫一个凄惨呐!”


    这说书先生讲的故事耳熟,越昭宁驻足原地多看了好几眼。


    “哎呀姑娘让让!”后面有个大娘喊道。


    越昭宁这才发觉自己挡了路。


    大娘穿着与店小二同样的蓝布粗衣,但袖口衣摆焦黄,似油烟柴火长期熏染。两手都提有麻袋,底部渗出一点殷红血迹。


    口袋系得紧,恰巧二人离得近,淡淡的血味呛进鼻腔。再往远处散些,血腥味混着尚阙楼特有的饭菜香与香薰味,在空气中交织出奇异的气息。


    这大娘应当是在厨房打下手的,不过一般饭店酒楼都设有多个后门,方便后厨的人进出,怎会带着这些东西在正门进出?


    她侧身让路,不动声色地观察周边动静,柔声道:“抱歉,我非有意为之。”


    下山时,净心打发时间跟她讲过这尚阙楼每日生意火爆,宵禁前的每一刻都座无虚席。不知道他话里的夸张成分是否过大,今日确有不少空位。


    那大娘也在打量越昭宁,心想这妮子竟生得如此好看。她在这做了十几年的工,见过不少绝色之人,却头一次碰到如此苍白病态却美丽动人的姑娘,像易碎的瓷器。


    她边走边问:“姑娘是新客?”


    这说书先生每年都会讲这个故事,不少听客都熟读于耳,这姑娘居然听得入迷,想必是头遭来此地。


    麻袋擦过裙摆。


    越昭宁点头,侧身以袖掩口闷咳两声。


    大娘越过她,将两麻袋往身前放,用身子挡住,错开距离,解释道:“库里没肉了,又逢运货的人告假回家,只能由我去街头买。这肉新鲜,我们尚阙楼也只用好肉,从不用腐肉烂肉,姑娘您放心就好了。对了,姑娘下回可以早些来,今日说书马上就要结束了。”


    来时确实经过了几个肉铺摊子。


    “敢问这位先生下次来是什么时候?”


    食府酒楼的说书先生并不会每日都来,只会在每个月寻特定的时间段来。


    “每月二十六日,未时。”大娘回答。


    越昭宁正准备感谢大娘,结果净心慌忙忙跑过来,将她护在身后,隔绝二人。方才虽隔得远但净心能瞧出大概,又一遍跟大娘道歉。


    大娘摆摆手:“两位客官请入座吧,后厨的人催得紧,我先去了。”


    净心转身带着越昭宁向刚刚占到的位置边走边解释:“赵姑娘,当真是对不住。之前都是我和师哥一起下山,习惯了。”


    他在为把越昭宁一人甩在身后的事情而道歉。


    越昭宁弯了弯唇:“这没什么的,我还得感谢你俩不仅愿意带我下山,还一路照料我。”


    两月前她跟着祖母搬至南山寺。从小足不出户,这次出门是好不容易求来的机会。


    净心和净悟是南山寺的人,算半个和尚。净心说他和净悟二人在幼时被遗弃,方丈先后收养了他俩。二人尘缘未尽,不宜剃度出家。


    越昭宁腼腆的笑容映在净心眼底,他不好意思,挠挠头:“小事小事,不足挂齿。那大娘方才给你说每月二十六做甚?”


    越昭宁解释了一道。


    净心:“你爱听这些啊。”


    越昭宁摇头:“我想讨个结局,大娘让我下个月来。”


    净心思考了一下:“这老先生七日来一次,不过这三小姐爱恨情仇之一缘又一缘是一月一讲。”


    越昭宁诧异道:“三小姐什么?”


    小二端着漆盘上菜,盘里装得满满当当,步子迈得快。净心伸手虚虚围了越昭宁半圈,替她挡住杯碗中飞溅出来的汁水与其他食客离开的碰撞,对小二道:“小心点。”


    又侧头同越昭宁讲话,不过眼睛仍是盯着别人:“就他讲的这个故事啊,自己给取的名。他靠写话本子赚钱,说名儿取得越猎奇又有人买。”


    越昭宁掩唇轻笑,没想到是如此理由。


    落座后,净悟递过来一个木牌,上面刻有字。他问:“赵姑娘有什么忌口的吗?我点了几个菜,你看看还有什么要加的?”


    越昭宁接过扫了一眼又递给净心:“就按照你们平时的喜好来吧,我不挑。”


    净心可不管他俩推脱来推脱去,点了好几道硬菜:“师哥点这么素?好不容易下山一趟,都不晓得好好犒劳一番。”


    净悟摇摇头,没回话。他话向来少。


    此时说书人提高声调:“小将军单枪匹马闯入贼寨,浑身浴血却死死护着三小姐!二人寡不敌众,又该当如何?欲知后事 ——” 折扇 “唰” 地展开,“且听下回分解!”


    说完也不管众人反应,立马抱拳退场。


    听客们意兴阑珊,忙着大快朵颐,这个故事他们耳朵都听起茧了,只盼着七日后的新故事。


    越昭宁倒是拍了两下手掌,声音不大,目光紧紧锁住说书人。


    离了台前,他的脊背一下子塌了下来,走路一瘸一拐,扶着墙壁凸起的那根红木才勉强稳住身子,不复说书时那般神采。


    “老毛病了,估计又是在哪个晚上贪杯摔的。”


    净心见越昭宁眼里的担忧都快溢出来,说道。


    这赵姑娘倒是心善,毫不相干之人露出伤疤,竟也痛惜。


    净心又道:“你真想知道这故事后续?”


    越昭宁点头:“有些好奇。”


    净心正了正衣襟,端起案上冷透的茶盏抿了一口,忽将腰背挺直,摆出说书人的架势:“此段故事,那先生只在每月二十六开讲。不知你届时可再临?若不嫌弃,我愿略述一二。”


    越昭宁见他这般想讲,无奈笑道:“有劳小师父了。”


    话音未落,净心那副正经模样便绷不住了,身子一斜,屁股在凳上蹭了又蹭,竟往越昭宁身边挪近了半尺,先前那点说书人的架子散得无影无踪。


    相府有个三小姐,乃主母所出,但母亲不受宠,郁郁寡欢后离世,独留一女,就是这位三小姐。她孤苦伶仃无所依靠,受尽白眼长大,她爹想将她嫁给富商收刮油水,谁料出嫁当日遭了贼。和三小姐有过婚约的小将军凯旋时听闻此事,震怒。只身前往山寨救回三小姐,为此受了严重的伤,三小姐看竟有人愿意为她献出生命,感动坏了。二人就此定情再许下姻缘。


    故事结束得突然。


    越昭宁掩唇笑了一声,极轻,听不出情绪:“当真是个大圆满。”


    净心吃着花生米,一颗一颗往嘴里扔:“英雄救美的故事到哪儿都有人愿意听。”


    嚼太多,一下子被噎到,净心捶胸顿足,手忙脚乱的端水喝,发现茶杯已见底。


    不等他去拿茶壶,越昭宁已经在给他倒茶了:“慢些。”


    净心连咳了好几下:“多谢…咳咳咳!”


    又灌进肚里几杯茶水,他才缓过来。


    点的菜陆陆续续地端上来,香气四溢,净心喊:“师哥,吃饭了。”


    闭目休息的净悟睁开眼,撇了一眼靠得极近的两人。


    净心麻溜坐回原位。


    刚出锅的羊肉汤盛在粗陶大碗里,浓郁的乳白汤汁上,升腾起袅袅热气。


    净心舀了一大碗给越昭宁:“尝尝,这汤鲜得很,还暖身子。”


    越昭宁不好拒绝,抿了一小口,暖意从舌尖蔓延至心底,赞同道:“确实好喝。”


    净悟则默默将时蔬推到她面前,目光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三人各怀心事,安静进食。


    旁桌的人讲话声陡然放大。


    “我那日亲眼所见,伍保死不瞑目啊!”


    此话一出,楼里的人静了一半,齐刷刷地望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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