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檐角铁马在晚风中叮咚作响,方才勉强咽下的粗茶淡饭尚在喉间哽着。
忽有弟子疾步来报:"寒秋岭、覃庭烽两处妖气冲天,守山弟子力有不逮,特请长老出山降妖。"
凌昭微微颔首:"退下吧"
萧寒声指尖轻叩青玉案,沉默片刻:"怎么分派?"
晏无咎振袖而起:"寒秋岭交给我和沈师妹。东西合围,正合阴阳相济之理。"
沈知微也沉默着,颔首间步摇纹丝未动,唯见眸中寒星微闪。
烛影摇红处,凌昭与萧寒声目光倏然相接。
铜漏滴答三响,凌昭方低声道:"不行...我留守山门?"话音未落,案上青瓷盏中茶汤忽起涟漪。
凌昭唇角浮起浅淡笑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琴谱。此刻是心中踌躇——怕自己这辅助之姿反成拖累
沈知微目若秋水,素手轻点茶盏,水映天光:"凌师弟的预补,是点睛之笔。"
凌昭没再吭声,爬上床睡觉去了,如果自己没有做到沈师姐说的‘点睛之笔’她会怎么想,如果自己拖累了萧寒声,那他又会怎么想
仙界一共有三大宗,烬雪庭,断碑林,辞梦楼。
断碑林:
宗门坐落于一片无尽残碑之中,每一块碑都刻着一名已逝弟子的名字与遗言。
弟子入门时需亲手为自己刻碑,修炼功法会加速死亡,但死后碑文会化作碑中灵守护宗门。
弟子们活着的每一天,都在看着自己的墓碑渐渐风化。
荒凉寂灭,宗门无活人长老,只有无数残碑低语。
烬雪庭:
宗门终年飘落着不会融化的灰雪
修炼需引烬雪入体,在经脉中凝成冰刃。
弟子们会在庭院里种一种叫挽魂花的植物,花开时会短暂浮现逝者幻影。
但灰雪纷飞时,花瓣总是刚开就枯死。
辞梦楼,不知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宗门的新生儿落地时没人教过,便知道辞梦楼,尽管是第一宗门,日子却过得紧巴。
眼下晏无咎和凌昭正肩挨肩地挤在萧寒声的屋里——原本三人同住实在转不开身,偏生沈知微是个姑娘家,总不好与他们混住。
最后只得在烬雪庭僻静处比武赢了块地,搭了间小屋安置她。
次日,众人收拾完东西便上路了
沈知微和晏无咎刚到寒秋岭就觉得被东西给跟上了,周围黑乎乎的,房门紧闭,只有呼呼呼的风声裹在两人耳朵里
沈知微的指尖搭在剑柄上,剑未出鞘,寒意已渗入骨髓。
她侧耳倾听,风声里夹杂着细微的咯吱声,像是枯枝被碾碎的声响。
晏无咎垂眸,掌心托着一枚青铜沙漏,细沙无声流淌。发出光亮,他忽然低声道:"东南角,三丈外。"
话音未落,窗纸破开一道细缝。
一根漆黑的藤蔓如毒蛇般窜入,末端裂开七瓣血口,利齿森然。
沈知微剑光一闪,寒锋斩过,藤蔓断口喷出腥臭黏液,溅在地上竟腐蚀出缕缕青烟。
"噬魂妖藤。"她冷声道,剑尖一挑,将断藤甩出窗外。
屋外骤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沙沙声。
晏无咎翻腕,沙漏倒转,细沙流速骤增。
窗外景象扭曲了一瞬——整座山岭的树木竟在蠕动,原来那些根本不是古木,而是千万条纠缠的妖藤。
远处传来守山弟子的惨叫,一道血虹划过夜空。
"结阵。"沈知微剑锋点地,霜气自她足下蔓延,地面凝出冰纹。
晏无咎五指一收,沙漏悬空,细沙如雾散开,在两人周身织成一道时缓时急的屏障。
妖藤撞上沙幕,竟似陷入泥沼,动作迟缓如垂死挣扎。
沈知微抓住时机,剑势如雪崩倾泻,寒光所过之处,妖藤寸寸冻结、碎裂。晏无咎则闭目低诵,沙漏中的细沙忽而逆流,被斩断的妖藤竟如时光倒流般收缩回地下。
然而,地面突然震颤,一道巨大的黑影破土而出——妖藤之主,形如枯骨巨树,枝干间悬挂着数十具干瘪的尸体,皆是先前失踪的守山弟子。
沈知微眸中寒星骤亮:"斩它灵核!"
晏无咎沙漏一翻,时间流速骤变:"十息之内,它动作会慢三倍。"
沈知微纵身而上,剑光如银河倾泻,直刺妖树核心。
覃庭烽的山道上,凌昭的星盘突然发出刺目的青光。七枚玉衡星子自行跳出凹槽,在盘面上排列成刀刃状的凶兆。
覃庭烽的路远比想象的崎岖。
凌昭按住震颤的星盘,青铜边缘在他掌心烫出一道红痕,"星象显示是''活着的兵器''..."
萧寒声闻言,指尖一枚黑子突然碎成齑粉。
他抬手接住飘落的黑玉粉末,任其在掌心凝结成一柄三寸小剑:"烬雪庭古籍记载过,覃庭烽曾是上古炼器师的埋骨地。"
山巅传来金铁交鸣之声。
两人赶到时,正看见三名守山弟子在月下舞剑——如果那还能称为舞剑的话。
他们的关节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手中长剑仿佛长进了血肉里,剑脊上浮现出血管般的金线。
"剑傀。"萧寒声袖中滑出十二枚白子,"兵器在操控持剑者。"
凌昭的星盘突然竖直悬浮,七枚星子钉住七个方位。
他看见那些弟子背后连着几乎透明的丝线,一直延伸到山壁上一具青铜古棺里:"不是操控...是共生!那些剑在给他们续命!"
仿佛印证他的话,其中一名弟子突然胸腔开裂,露出里面跳动着的、由剑刃组成的心脏。
萧寒声动了。
他的动作看起来极慢——凌昭甚至能看清他踏出每一步时衣袂扬起的弧度,但偏偏那些剑傀的攻势永远离他衣角差三寸。
七步之后,萧寒声原本站立的地方突然亮起星图,而真人已出现在青铜古棺旁。
"天元位。"他头也不回地弹出一枚黑子。
凌昭福至心灵,星盘迎风涨大,正好接住那枚黑子。
"咔嗒"一声,星盘与棋子严丝合缝,盘面上浮现出整座山的立体投影。他这才惊觉,萧寒声方才那七步,每一步都踏在覃庭烽的地脉节点上。
剑傀们突然集体僵住。他们的剑刃心脏发出齿轮卡死的声响,皮肤下凸起游动的金属脉络。
"三十息。"萧寒声的手按在青铜古棺上,霜气顺着棺椁纹路蔓延,"找出它们的命门。"
凌昭咬破指尖,一滴血摁在星盘上。血珠沿着立体投影的山脉流淌,最后全部汇聚向三个红点——正是剑傀们后颈上一块拇指大小的青铜斑。
几乎同时,萧寒声掌心寒光暴涨。古棺上的霜纹突然活了过来,化作锁链缠住三个剑傀。那些锁链精确地避开弟子们的要害,只绞住他们体内的金属部分。
"挽魂花。"萧寒声突然说。
凌昭一愣,随即会意。他从袖中抖出临行前沈知微给的灰玉小瓶,瓶中三朵干枯的挽魂花落在星盘上。
这是烬雪庭特有的葬仪——让兵器逝者安息。
当第一朵花接触到星盘投影时,最近的剑傀突然停止挣扎。他后颈的青铜斑渐渐褪色,最终变成一块普通的胎记。凌昭看见有泪水从那弟子眼眶滚落,在接触到剑刃脸颊时凝结成冰珠。
"原来如此..."凌昭喃喃道。这些弟子本该死在之前的妖患中,是古棺里的炼器师用最后的力量将他们炼成活傀,继续守护山门。
萧寒声已经掀开棺盖。里面没有尸骨,只有一柄生锈的断剑,剑身上刻着"覃庭"二字。
当月光照到剑身时,三个剑傀同时跪下,他们体内的金属部件如流水般退回古棺,在断剑周围凝成三枚剑丸。
山风突然静止。凌昭的星盘自动翻转,露出背面的辞梦楼徽记——这是感应到同源力量才会有的反应。
"辞梦楼的铸剑师?"凌昭凑近察看剑身铭文,却见锈迹之下还有小字:"...楼外弟子覃庭,愿以身殉剑,镇此山千年。"
萧寒声突然按住他的肩膀:"看天上。"
凌昭抬头,看见本该漆黑的夜空中有星群在移动。那些星辰排列的形状,赫然与星盘背面的徽记一模一样。
"不是剑傀..."凌昭的星盘疯狂旋转,"整座覃庭烽就是一件兵器!那些弟子是它的''剑鞘''!"
仿佛回应他的话语,山体开始震动。无数青铜锁链从岩壁中伸出,在空中织成一张巨网。而网的中心,正是那柄断剑所在的位置。
萧寒声笑了。
这是凌昭第一次见他露出真正的笑容。
那人左手虚握,一柄通体透明的冰剑从虚空浮现。剑身内部有星河流动,正是烬雪庭镇派之宝——"天河凝"。凌昭来不及想萧寒声为什么会就听见他说
"教你件事。"萧寒声剑尖轻点星盘,凌昭顿时感觉有寒流顺着经脉游走,"预补者最厉害的,不是预见未来..."
冰剑突然爆发出刺目星光。凌昭的星盘不受控制地飞向空中,与那些青铜锁链组成的巨网正面相撞。
没有预想中的爆炸,星盘如同融化般渗入锁链,而盘面上的立体投影突然实体化——整座覃庭烽的山脉虚影将真实山体笼罩其中。
"...而是改写现实。"
萧寒声的天河凝刺入山体虚影的"天元"位。
现实中的覃庭烽突然静止,所有青铜锁链定格在空中。三个苏醒的守山弟子茫然站立,他们手中的剑刃心脏已经消失,只留下胸前淡淡的疤痕。
凌昭突然明白过来。萧寒声早就看穿一切——他故意让星盘与山体共鸣,就是为了制造出这短暂的"虚实叠加"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预补者的能力可以影响现实规则。
"现在。"萧寒声将天河凝抛给他,"告诉这座山,该醒了。"
凌昭接剑的瞬间,星盘虚影中的山脉突然开始逆向生长。
枯萎的树木返青,崩塌的岩石复位,就连那具青铜古棺也渐渐褪去锈迹。
而在现实世界,覃庭烽正发生着同样的变化。
当晨曦第一缕阳光照到山顶时,凌昭看见断剑上"覃庭"二字变成了"辞梦"。
三个守山弟子跪在古棺前,他们的影子在阳光下呈现出完整的轮廓——这意味着体内的兵器之灵已经安息。
萧寒声收回天河凝,剑身内部的星河明显暗淡了许多。凌昭刚想说话,却见那人左手小指突然结出冰晶,随即碎裂成粉末。
"萧师兄!"
"无妨。"萧寒声甩了甩手腕,断指处已经重新凝出冰晶骨架,"比起这个..."
他指向正在消散的山脉虚影。在最后一刻,凌昭清楚看到虚影中有个戴青铜面具的人影,正对着辞梦楼的方向行礼。
"看来我们的小师妹,"萧寒声捡起地上完好无损的星盘抛还给他,"要头疼一阵了。"
昭昭和寒声的老公要来喽~昭昭这个设定是我想到的最爽的了!!!大家期待期待吧[撒花][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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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青铜沙漏照枯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