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谢昭野突然冲到最前,噗通跪下,焦急道:“臣妹才十六,性情顽劣,不善女工,怕是配不上无间司首座这样的大人!恳请——”
“闭嘴!”
裕王谢衡远连忙打断他,随后跪在他身侧,冷静道:“陛下,犬子无状!林首座德才兼备,能得此婿,乃是小女福分!”
“父王——”
“啪!”
“休得胡言!”谢衡远一掌落在谢昭野脸上,立马见了红。
谢昭野似乎被打懵了,双眼发红,死死盯着一旁林渡云那张冷淡的侧脸。
众臣这时才反应过来,一旁的礼部侍郎顾文谨斟酌良久,缓缓上前说道:“陛下,两家虽有婚约,但郡主乃皇室血脉,林首座……毕竟是罪臣之子,怕是有损皇室威仪。”
此话一出,紫宸殿氛围更加幽冷燥热,谁人不知这说法会触及到皇上逆鳞,当年皇后入主中宫时,因为出身,不知多少人掉了脑袋。
果然,庆临帝眉头皱了起来,眼神也变得锋利。
右侧兵部尚书冯兆钧立刻出列,毫不客气地接道:“顾大人说话颇有趣,陛下仁德如天,岂会被区区血统困住手脚?皇上此举必感化天下,名留青史!”
贺砚忠随即接过话:“陛下,今林首座忠心耿耿,郡主下嫁非是屈就,实乃陛下用贤之明。”
“嗯,不错。”庆临帝听罢笑起来,扫向群臣:“既是如此,叶将军一案刚结,朝中事务繁重,无间司当以低调为主,不宜招摇过市,婚事便从简,今晚将郡主送去即可,散了吧。”
“臣谢圣上隆恩!”林衔月俯身叩首。
冯兆钧斜睨了一眼低头的顾文谨,剩下的百官眼神互相交流,但谁也不敢再说出一二,谢衡远紧拽着眼红如血的谢昭野匆匆退下。
一直跪到百官散去,林衔月又被请去御书房,角落宫女正拨弄着香炉,檀香味浓重至极,压的人喘不过气。
一旁太监尖声宣旨:“着刑部将顾文谨拿下,暂押天牢听候勘问。”
庆临帝指尖轻扣了几声案几,目光垂下落在林衔月身上,“此人妄议皇室姻亲,不让他牢里醒醒神,怕是忘了朝堂规矩,林爱卿,你可知,我让郡主嫁你何意?”
林衔月拱手说:“郡主深受宠爱,下嫁于臣,裕王自会收敛锋芒,陛下圣心仁厚,也是体恤臣,臣感激不尽。"
“嗯……”庆临帝点着头,琢磨片刻,前倾身似笑非笑又问:“那你说说,裕王府最近如何?”
林衔月沉稳道:“臣以为,裕王向来安分守己,只醉心田垄,府中上下皆无异动,只是世子殿下……”
“他如何?”庆临帝眉毛微动。
林衔月道:“世子殿下顽劣不堪,性情乖张,只怕难当大任。”
庆临帝愣住,随后轻笑一声,“少年人淘气是常事,比之循规蹈矩,倒显得天真些。”
说着,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窗边那株艳丽的海棠花上,花瓣艳红似绸,金黄花蕊点缀其中,犹如玉珠镶嵌。
正是裕王亲手栽培送来的贺礼。
庆临帝叹了口气,语气低沉下来:“满宫兄弟里,如今也只剩四弟这么个亲人了,玉州尚有余孽,北境虎视眈眈,朕怕啊,怕那些人表面顺从,地里却藏着刀,你说,这怕不怕?”
他紧盯着林衔月,眼神如深潭般晦暗。
“怕,”林衔月沉声答,“臣会留意此事。”
庆临帝欣慰点头:“很好,今日也是你大喜之日,皇后知道此事甚是欣慰,给你准备了不少聘礼。”说着,他从桌上随手抛下一个白玉瓶,骨瓷般的光泽在空中划了一道弧。
林衔月从漆黑的衣襟上拾起玉瓶,但今日瓶口是开的,里面并无药物。
五年前,她走出幽苑还未适应天光,便自愿吞下毒蛊,若未服解药,七日内每到夜间便受噬心之痛,再过七日,便是神仙难救。
这也彻底扼住她的喉咙,也会因任务纰漏,断了某次的解药以作警示。
林衔月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抬头看去,庆临帝还是一副慈爱模样,他看着她道:“叶霆屠尽府中老小,妻女竟还差点跑了,朕颜面何存?”
“臣知罪!”林衔月立即叩首。
御书房静若黑夜,窗外似有簌簌落雪声,过了片刻,庆临帝起身,金色蟒纹的衣摆从林衔月头侧经过,带起了一阵风。
林衔月大声道:“臣感念圣上与皇后厚恩,必不负所托!”
另一边,谢昭野已经被谢衡远强行带回府,拖进祠堂,他被按在母亲牌位前。
“跪下!跪到明日!”谢衡远怒不可遏。
那年事变后,母亲终日郁郁寡欢,两年后,湖边的风太凉,她一个踉跄落了水,再未上来。
谢昭野挣扎起身,双眼赤红仰头说:“儿臣不知错!父王甘愿受辱,可儿臣不会!父王不过施粥便遭打压,还将明璃作为赏赐随意送去,这就是在羞辱我们!羞辱您!”
啪!
谢衡远又一巴掌甩去:“闭嘴!你不是不知道忤逆圣旨的后果!今日顾侍郎失言,此刻就已经在大牢里了!”
“什么?!”谢昭野哑然一瞬,顾文谨虽在礼部严苛古板,但为人正直,不过堂上说了血脉就……
林渡云,都是那林渡云。
谢昭野感觉这一切都是林渡云的错,他猛地抬起头:“可是我只知道明璃有喜欢的人了!我不能让她嫁给那种小人!”
“兄长!”
祠堂门口传来一声哽咽,谢昭野回头看去,谢明璃身着素净衣裙,手中还拿着一把纤枝,她眼眶通红,显然得知了消息。
“没关系的,”谢明璃吸了吸鼻子,勉强露出一个笑,“我嫁,林大人小时待我很好,我……”
她说不出话,立刻转身跑走了。
“明璃……”谢昭野也快要哭了,瘫坐了下去。
谢衡远叹了口气,随即出了祠堂,向下人吩咐道:“明日之前,谁也不能将世子放出来!”
一下午,谢昭野从窗缝中看到一箱箱大红的聘礼从门口抬进来,他知道,今日傍晚,裕王府的郡主谢明璃,他最疼爱的妹妹,就要坐上小轿,被送去林渡云的床上了。
轰一声,谢昭野感觉五雷轰顶,右手猛地锤上窗户,门口看管的小厮立刻回头,苦着脸说:“世子爷,莫要再惹王爷生气了,这可是皇命,搞不好我们都要掉脑袋的。”
谢昭野忍住脾性敷衍道,“好好好,墨竹人呢?”
墨竹是他的书童,十二岁,自小便跟着。
小厮道:“王爷叫他帮忙去了,世子爷,算我求您,您可别再闹腾了。”
谢昭野白了他一眼缩了回去,等到近黄昏才见着墨竹匆匆跑来。
“青儿哥,您先先休息会,我帮您看着世子。”墨竹白净的脸上挂着笑。
门口小厮想了一会,嘱咐他千万不要放世子出来,墨竹连连点头。
可还未待小厮走远,墨竹便绕到侧面,推开了窗户。
“好墨竹。”谢昭野竖起大拇指,立马翻了出去,头也不回翻出了围墙。
林衔月回到无间司,身上的檀香味已被风雪洗去大半。
一踏进门,院内零星的议论声便停了,几位下属立马前来道喜,无间司平日阴冷,林渡云行事严厉冷酷,无间卫也都冷面,如此赔着笑脸,倒显得氛围诡异。
徐琰上前:“首座与郡主也算青梅竹马,一些流言蜚语,您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今日事务都已打点妥当,您不妨……”他停了停,带了些意味深长的浅笑,“早些歇息吧。”
徐琰年方二十五,五年前前任首座被人暗杀时,他就是副座,林衔月接管无间司后,他还是没能做成首座之位。
二人关系并不融洽。
流言蜚语无非就是翻来覆去之言,大家都以为林家长子一辈子都在幽苑,要不是因为皇后,怎么可能出来,怎么一来又做了首座?
这次指婚,虽然谁都明白皇上打压裕王,这事落到林渡云头上,想必也是向皇后求来的。
林衔月看了徐琰一眼,淡声道:“副座辛苦。”随即往伏影堂走,人群便立刻散去,只是身后还跟了一人。
陆简,她是无间司“唯一”的女子,年方十七,同样纤瘦,但身量较矮,三年前,林衔月去江湖办事救了她,却没想死活要留在身边。
“何事?”林衔月回头问。
陆简拱手小声道:“首座,昨日烟泉镇烟火被窃案归到我们无间司了。”
林衔月不解道:“不过偷窃之事,县衙不管也轮不到我们。”
陆简立刻说:“有百姓在镇上见过几个眉骨高耸,鼻梁挺直之人,大概是北境砾漠人,怕是探子就上报了,还有……”
她左右看了看,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林衔月沉声说:“进来吧。”
伏影堂是首座处理公务的场所,未经允许不得入内。
见无人,陆简上前一步,她从衣中拿出一个手帕徐徐展开,“您看看这个……我在花炮坊附近的雪地里找到的。”
林衔月神色一滞,手帕中竟是几朵红艳的花瓣,她才在御书房见过。
金丝海棠,只是解冻后更显红糜。
“首座,”陆简突然跪地,拱手焦急道,“我知您一直暗中照拂裕王府,这花瓣除了我无人知晓,您大可放心。”
无间司人员多为皇帝亲自挑选,只有陆简和其他几人是林衔月亲手栽培,裕王的金丝海棠可以说世间唯一,怎会落到烟泉镇去。
林衔月不禁想到,前日蓟辽总督寿辰,裕王派人送去了贺礼,其中便有金丝海棠。
“那烟火可有找到?”林衔月问。
陆简惭愧道:“前夜雪太大,在树林后便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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痕迹,是属下办事不利!”
林衔月接过手帕:“我去看看。”
风雪中,陆简追着林衔月出了无间司,二人骑上马便往北山口烟泉镇疾驰。
一个时辰后,陆简指着花炮坊后边一片痕迹纷乱的雪地:“就是这里了,只是我来时,已被多批人马踩乱,新痕旧痕混在一处,实在分不清。”
林衔月翻身下马,拨开表面的浮雪后,在其中分出了一道特殊的车辙,轮距宽,吃雪深,边缘还有凹凸的防滑纹路,多半是运货用的马车。
二人跟着跟着,跟到了白马驿,车辙在众多痕迹中再也分不清了。
林衔月直起身,面前这座灯火通明的驿站,正忙着迎接南来北往的商队。
若裕王的海棠运至蓟州往返,此驿也是必经之路。
此行暂且作罢,林衔月回到无间司已过戌时,下属来报:“首座,您府中的侍女绿瑶候了多时,说郡主已到府许久,莫要误了吉时。”
林衔月这才想起来正事。
如今的林府位于京郊西侧一处小宅,离无间司不远,百姓知道冷面罗刹住在这,纷纷搬了家,周边灯火黯淡,萧瑟不已。
二人并排走着,沙沙踩雪声里,林衔月低声问向绿瑶:“事情办的如何?”
绿瑶人如其名,一身浅绿素裙,外披一件滚白狐毛的浅色斗篷。
她轻声说:“霜倾姑娘已将叶将军妻女安全送出城了,只是没想到,皇上竟将郡主许配给大人……”
林衔月轻点头,与绿瑶拐过一个街角,她远远就瞧见门口挂上了贴着喜字的红灯笼。
“我也没想到,郡主……来时可还好?”林衔月问。
绿瑶说:“郡主傍晚便来了,只不过,就连丫鬟也没带来,轿子一放,便只有她一人,对了……”
绿瑶还想说什么,林衔月看向她,她又摇摇头。
郡主出轿时,身量很高,绿瑶本有些疑惑,但想来女子高大一些也并非少见,但她想起来另外一事。
“大人,今日傍晚,世子来找过霜倾姑娘。”
“他去做什么?”林衔月皱眉问。
绿瑶摇头:“不清楚,霜倾姑娘借口不在他便走了,只是看起来很着急,大人,世子他天天给你惹麻烦,你还总给他收拾残局。”
两人平时虽打不上多少照面,但是每见碰面,谢昭野不是故意使绊子就是话里话外的嘲讽,再加上他暗地里一直在调查过去的事,也不知道替他善后了多少次。
“罢了。”林衔月懒得管谢昭野了,谢明璃在府中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怎么渡过眼下才是重点。
入府后,她没换喜服,提了一篮食盒径直去了正房。
门轻轻推开,寒风穿堂而过,屏风后,一个红色人影静静坐在床前,案前红烛火光游动,嫁衣上的金凤栩栩如生。
十年前谢明璃才六岁,正是可爱年纪,谢昭野总逗她哭,林渡云哄,林衔月押着谢昭野买枣泥酥道歉。
林衔月关上门,将几份吃食放在桌案,隔着屏风尽量用轻声说:“未想无间司突发要案,耽搁了时辰,郡主殿下莫——”
她话语停顿,注意到对方红袖里蜷紧的手。
谢明璃正值桃李,可这人手背并不似少女肌肤细嫩白皙,反而指节突出,皮肤略显粗糙。
分明是双男人的手。
林衔月下意识摸到腰间暗器,但突然看到这人食指与中指指缝中夹着一颗痣,她想起十岁那年,谢昭野越墙而来,抖开一块金丝红绸。
“看!今日姨娘女儿嫁人,他们说戴上这盖头的就是新娘子,多好看。”谢昭野得意说道。
“你偷来的?”林衔月微微皱眉。
“哎呀,我可是皇孙!一块红布算什么!”谢昭野说着,将红绸盖在了林衔月头上,“等你及笄了,我就——”
林衔月一把将盖头拽了下来,急声说道:“谢昭野!谁要跟你成亲了!”
“别扔呀!戴上多好看。”谢昭野捡起来又要戴,林衔月拧住他的食指向后别。
“啊!疼疼疼!不成亲,不成亲,你别生气,我做新娘行了吧……”
谢昭野憨憨而笑,竟然将红盖头搭在了自己头上。
此刻,林衔月刚上前一步,一柄匕首突然从新娘袖中划出,红色嫁衣化作厉鬼,咔嚓,屏风上的牡丹裂做两半。
林衔月侧身伸手,左手握住了对方持刀的手腕,右手撩开了对方的红盖头。
“新娘”抬起头,凤冠下是一张凌厉俊朗的脸——正是谢昭野,一身嫁衣红裙,凤冠珠坠,颇有意思。
“林渡云,你可让我好等!”他表情愤恨不已,又急又恼。
算起来,他在这里坐了快两个时辰。
林衔月溢出一声轻笑,指尖勾起他的下巴端详,“郡主模样好生俊俏,只不过,怎么和世子殿下长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