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更脆弱,更随意,随人的意识而流动,像穷梦山那样稳定的梦境很少。
“我管他秘境梦境,有什么出去的办法啊?”
“梦境嘛,挺脆弱的,找到路就能出去。”燕遥指着村庄,“走吧。”
“走不过去,我试过了。”
“你就想着有条路。”燕遥带着他默念,“前面有条路……”
绪离愁跟他走,一起念:“前面有条路……”
再一回头,他们走到了村庄里,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过来:“你们好呀,你们看到我弟弟了吗?”
“她也在找弟弟。”绪离愁还想说什么,就看到女孩的腿,“她怎么只有一条腿……”
燕遥比了个手势:“得罪梦境主人你还想不想出去了。”
绪离愁闭了嘴。
燕遥弯下腰:“归星?”
小女孩说:“我叫星星。”
“哦,星星,你为什么要找弟弟?”
“弟弟和爹娘走了,我们在玩捉迷藏呢。”
绪离愁听得一头雾水,轻声问燕遥:“她这话有什么联系吗?”
“梦而已,我想想。”燕遥打量四周,“你觉得这里像什么?”
“像歪歪扭扭的画。”
“我觉得……”燕遥想了想,“是地震了。”
绪离愁眉心一跳:“啊?”
“嗯,让我试试。”燕遥望向小女孩,“你的家呢?”
“不见了。”
“是塌了吗?”
“对。”小女孩无知无觉地笑笑,“弟弟还在玩捉迷藏呢。”
“捉迷藏时间到了。”燕遥摸女孩的头,“该醒啦。”
此刻,一阵风吹过,楼外风来的耳朵动了动:“梦境能量波动……”
绪忘忧打了个哈欠:“我在做梦吗?人变成纸了?”
风来抬眼望去,“嗯”了一声,正儿八经给出评价:“就是纸。”
薄如纸的侍者飘到二人面前,风来踩了踩,确认是纸,遂一脚踢开大门,恰有两个人影从天而降。
说时迟那时快,绪离愁掉到花丛里,燕遥精准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边绪忘忧拉起绪离愁,这边燕遥抓着风来的袖子:“你做什么……”
“别摔着了。”
“不会的。”
风来把燕遥放下来,归星见状,轻蹙眉毛说:“抱歉,我实在受不了那个梦,便把它剔除了……但是,它为什么会在花丛里?”
绪离愁本来被梦境搞得烦躁很,但想到梦的“过去”,他也不忍心说什么:“没事,是我不小心……不对啊,我哪有不小心,明明是那个侍者撞了我一下!”
燕遥本以为只是绪离愁误入梦境,哪知道还牵扯这一出:“侍者呢?”
风来神色淡然:“咯,那里。”
远处,侍者的纸已飘进来,看起来十分诡异。
“纸邪术,纸人幻形需要吸取正主的命的,真侍者怕是凶多吉少了。”
风来刚一出声,外面传来卫队的声音:“盟主令!锁城门!”
燕遥看向风来,像在问“冲你来的吗”。
风来摇摇头:“尘不飞也没那么小心眼。”
此时此刻,归星还不忘把圆玉扣还给燕遥,上面刻着个“风”字。
风来没想到归星真的刻了字,看着燕遥戴上:“有劳大师了。”
归星完全不受诡异气氛影响,语气淡淡:“不客气。”
风来为燕遥系上丝巾,顺手理了理他的衣服,看得旁边的绪离愁目瞪口呆:“你们……”
“嗯?”风来挑眉,“小孩子别问。”
绪离愁不理解,且大受震撼,他刚想逃离这诡异现场,外面更热闹了,一队人直接冲了进来:“搜人!”
归星皱了皱眉,这可不像盟主的作风,又想到失踪的侍者,心有预感,她走上前:“我乃人间宗长老晏归星,不知阁下有何事?”
卫队首领听到这个名字,收敛几分气焰,把长枪往旁边一杵:“搜查金玉城绪离愁。”
绪离愁顿时觉得流年不利:“我……”
燕遥不动声色把他扯到身后,心中暗道这人怎么还敢出声的?
绪离愁想到了这一点儿,往燕遥身后靠,大气也不敢喘。
卫队首领察觉到两人的小动作,正要上前,一把剑即刻横放到他面前,身雪白而刃锋血红,是为归去剑。
那道红色,暗言曾在剑上淌过的鲜血。
卫队首领可能不认识归星,但绝不可能不认识这把剑的主人:“风山主……”
风来眯着眼:“至少先说一下什么事情吧?”
“这……不可说。”
“不说可以离开。”见卫队首领没有要走的意思,燕遥难得冷声,“你们很吵。”
“你……”
“你什么你?”风来的剑又往前了几分,“仙盟卫队深夜扰民?尘不飞呢,放狗乱咬人是吧。”
狗没有,来了一只机关鸟,卫队首领听了,松了口气,对风来拱手:“如果山主实在关心这件事,就随我们去总部吧。”
他这话没有威胁的意思,风来收了剑,觉得稀奇:“哟,尘不飞不赶我走了?”
卫队首领补充道:“绪离愁也得去。”
燕遥哪知道大晚上能遇到这么多事,追问:“能先透露发生什么事了吗?”
“盟主中毒。”卫队首领紧盯着绪离愁,“用了绪离愁配的草药。”
一时间静默无声。
绪离愁脸色白了几分:“不可能!”
卫队首领冷哼一声:“是与不是,去了便知。”
风来眼底殊无笑意,想到了什么,看了燕遥一眼,只见对方对他摇了摇头——绪离愁的师尊应雪承,还在尘不飞那里。
绪忘忧担心弟弟,但还是留在了归星楼,剩下的人则跟着卫队首领往总部方向去。
燕遥没想到是这种情况下见尘不飞的。
夜深露重,仙盟总部灯火通明,远远可以看到应雪承跪坐榻前,臂绳绑起宽袖,一手摸榻上人额头,一手施针。
旁边站着许多人,不像是侍从,反而带着虎视眈眈的味道,也不知是对应雪承,还是对尘不飞。
最终,应雪承抬手擦擦额头,轻声道:“稳定下来了。”
一人出声:“哟,琉璃君不愧神医之名呀。”
另一人附和他:“是啊,毕竟是他弟子下的毒嘛。”
二人一唱一和,倒搭起了戏台子,话音刚落,一把剑飞入床幔,正钉壁上。
剑鸣伴着冷冷声音:“琉璃神医有名,我剑榜上无名,尔等想尝尝么?”
众人往殿外望去,只见一人面色不虞衣袍飘飘,抬手甩袖,另一人抱剑,神情同样冷淡。
有年长者忽觉这一幕似曾相识,再细看抱剑少年,低呼:“剑尊仙!”
这个名字丢进人群里,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相熟之人窃窃私语,只剩下年轻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燕遥再次听到这个称呼,心里莫名烦躁,下次把脸遮起来好了,老被当作另一个人。
风来不知燕遥心中所想,觉得下马威给够了,召来归去剑回到剑鞘。
鸦雀无声。
应雪承先看向燕遥,定了心神,此刻他已不是当年在仙盟中喊着“师尊救我”的少年,当即解开臂绳,施施然站起身来:“各位,说我徒弟下毒,得先摆出证据吧?”
燕遥眨了眨眼,心底不知为何生出欣慰之感?真是奇怪。
人间宗大长老先行口:“琉璃君,你和盟主年少相识,奉酒应家案中,盟主护你而落下病根,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奉酒应家案,燕遥曾在憾镜中窥得一隅,正是百年前仙盟说应雪承勾结妖族的那桩案子,但是不知道后来怎么解决的。
“是。”听他提到那桩冤案,应雪承神色冷下来,“所以我才弃剑学医。”
为此,还伤了师尊的心,偏偏他还那时不知天高地厚,一意孤行。
那句道歉始终没说出口。
大长老见状,语气温和,言辞毫不留情:“那么,作为是最清楚盟主身体状况的人,你能感到,是绪少侠送来的药的问题,没错吧?”
应雪承沉默片刻,看向绪离愁,终于还是回答:“没错。”
“那么……”
“你这老头子!”绪离愁忍不住出声,“动机呢?我害盟主做什么!”
“这得问琉璃君了,他是你师尊。”大长老敲了敲手杖,“毕竟穷梦剑尊仙陨落一事……”
“闭嘴!”风来听到这个字,瞬间激动起来,“老贼,你还敢提?”
“这不就是动机?”大长老扫过风来一眼,“你们不是怪仙盟救援来迟,害剑尊仙身死道消么?”
“你说得轻巧,那是救援来迟?分明是没有来……”
燕遥拉了拉风来的袖子,对大长老说:“这只是您的猜测。”
大长老看到燕遥的脸,有些惊讶,但掐指一算年龄,又发现不是“本人”,放下心来。
“没错,这只是我的猜测。”大长老摸了摸胡须,“但我这里还有证据。”
两个身强力壮的体修抬上一面水镜,回放当时药房情景,绪家姐弟送完药后离开,没过多久,“绪离愁”返回来,对守卫说了什么,到药房整理了药材再次离开。
大长老瞥了一眼应雪承:“琉璃君医术高超,也没有发现不对劲么?是故意纵容,还是暗中授意?”
“我不知道有那味药。况且,添加的药本身没有问题,只是和不飞今日喝的茶相和成了毒药。”应雪承已经想好应对之言,“大长老,你为何不怀疑仙盟内部有问题呢?我哪里知道他今天会喝什么茶?”
大长老回击:“琉璃君一来,盟主必然泡琉璃花茶。”
应雪承脸色一僵,看了一眼尘不飞:“……”
确实没有注意过。
于是整件事在大长老的嘴里变成了这样的顺序:穷梦剑尊仙陨落,应雪承对仙盟怀恨在心,授意弟子偷加药材,配上花茶下毒成功。
听完,风来轻轻勾唇:“不合理。”
大长老一愣:“山主有何高见?”
“如果我师弟怀恨在心,当年他不会拦着我踏平仙盟。”风来笑得温柔,“老贼,我看你还是活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