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二十六,赵国乾准时出现在苏淼楼下。
“东西都齐了?”赵国乾利落地把苏淼的行李箱塞进后备箱,声音带着惯有的洪亮。他今天穿了件新夹克,精神头很足。
“嗯,就这些。”苏淼坐进副驾,关上车门。车子驶向黎城,那个她熟悉又始终带着距离感的地方。
果然如路慎东所说,归乡路上难免堵车。两人早上出发,平时两小时的路程用了三个多小时才到。风尘仆仆到了家,一进门苏淼就看见两个不算熟悉的脸庞。
那是杨爱娟的父母,杨金明和王霞。初见苏淼,两位老人脸上堆着客气的笑,眼神却带着生疏的打量。
“你舅妈来厂里和我一起做活后,平平就没人接送。老丈人和丈母娘两个年纪大了,在山里也太操劳,我就接到这儿来帮忙看着平平。”
苏淼点点头,对杨金明和王霞礼貌地笑了笑:“外公外婆好。”
话音落下,厨房里杨爱娟走出来,看见她招呼道:“小水。”
久未见面,杨爱娟稍有些尴尬,转头对着小房间叫人,“平平,你姐姐来了。”
“姐姐!”听到声响,平平像颗小炮弹,欢呼着从床上弹起来,一头扎进苏淼怀里,小脑袋亲昵地蹭着,“姐姐我好想你!快陪我下五子棋!”
苏淼笑着搂住他结实不少的小身子,“好,等会儿就下。”
两个老人站在一边,静静打量着这个女婿口中样样优秀的朋友家孩子。心中有很多好奇,却也因着陌生,将话头压了下去。
隔天一早,王霞照例去菜市场买菜。
提着菜篮子,走到熟识的肉摊前。已经混了脸熟的摊主见到她,一边剁肉一边搭话:“昨天收摊回去,我看见你女婿载了那个博士生回来。”
“是嘞!”王霞没读过书,听着博士两个字就觉是顶厉害的头衔,语气得意,“念书可厉害了!博士!”
摊主低头笑笑,将切好的肉扔到称上,就见旁边卖菜的刘婶插话说:“哎哟,博士是厉害,不过王姐,你们刚来不知道吧?听说她妈当年啊那事儿闹得不光彩,就这姑娘好像也……”
刘婶欲言又止,“你女儿也是气量大,换我我是容不下她的,你女婿当年对她妈是多少殷勤你不知道。”
王霞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皱起眉头,片刻又恼怒似的,将拿好的肉扔回肉摊上,“我不要了。”
又转头看着刘婶说:“你这卖的什么菜,卖相这么差!”
见王霞生气,刘婶脸色变了变,打圆场说:“哎,我也是听人说的,谁知道真假!”说着拿了一把菜塞到她篮子里,“不要你钱,拿去炒着吃。”
王霞没再说话,拎着菜转身回了家。再看到来给平平辅导作业的苏淼时,脸色也冷了几分。
趁苏淼下楼买东西的功夫,王霞对着看电视的平平叮嘱:“平平乖,别跟她太亲近。”
“为什么呀外婆?我喜欢姐姐!”平平不解。
“她就是个客人,又不是真亲戚。你这样粘着她,小心你的朋友们笑你。”王霞含糊其辞,又说:“你听话,别问那么多。”
下午,苏淼坐在小凳子上,耐心地辅导平平画“过年”的作业。平平握着蜡笔,画着画着,忽然抬起头,大眼睛里满是孩童的不解和好奇,脆生生地问:“姐姐,‘小三’是什么呀?”
苏淼手一抖,蜡笔差点掉地上。
平平继续问,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外婆说妈妈不能喜欢别人的老公,那你妈妈为什么要喜欢别人的老公呀?”
“砰!”
厨房门被猛地拉开,端着水果盘的赵国乾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跳,“小畜生,你从哪儿听来的混账话!”
他几步冲过来,一把将平平从椅子上拽下来,扬手就要打。
“国乾,你干什么!”杨爱娟尖叫着从他身后冲出来。
“别打孩子啊……”王霞也扑过来护住外孙。
小小的房间顿时乱成一团,杨爱娟和王霞拼命去拉赵国乾的胳膊,平平吓得哇哇大哭。混乱的推搡拉扯间,桌子的刚晾了一会儿的热水猛地一晃,“哗啦”一声泼翻,泼在了正伸手想护住平平的苏淼手背上。
灼痛瞬间袭来,混乱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愣住了。苏淼白皙的手背迅速红了一片。
平平的哭声也吓停了,只剩下抽噎。
杨爱娟心疼地看着儿子惨白的小脸,又看看苏淼通红的手背,最后目光落在丈夫盛怒未消的脸上,一股委屈和怨气冲上心头——她知道父母和孩子有错,可丈夫这怒火,却只为了一个外人。
那杯热水,更像泼在了她心尖上。
苏淼看着手背迅速泛起的红痕,刺痛感尖锐,但更尖锐的是心头的冰冷和疲惫。她起身去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让冷水冲刷着烫红的皮肤。
直到灼热感减轻了许多,苏淼才从洗手间出来。客厅里气氛降至冰点,苏淼看着坐在一旁怒火未消的赵国乾,语气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平平还是小孩子,别吓着他了。”
她拿起桌上的手机,“我回去找点药膏抹抹,不碍事的。”
她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向门口。
“小水。”赵国乾想追,却被杨爱娟死死拽住了胳膊。
苏淼庆幸赵倩还留了一个小房子给她,不至于出了赵国乾家门,就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房子离赵国乾家并不远,步行二十几分钟就能到。路上偶尔有几个认出苏淼的,客气朝她点点头,苏淼也都平静地允以回应。
一个人在小房子呆了几天,苏淼每日生活无非是打扫房子,给赵倩上柱清香,然后就是在阳台上晒着太阳懒懒坐着翻文献。
等到街坊四邻家的热闹蔓延到四处,一辆辆崭新的小轿车出现在路上,然后又一辆辆驶进一个个小院儿。
苏淼惊觉,真的要过年了。
年三十这天,赵国乾一早来敲苏淼家的门,手里还拎着刚打来的馄饨和糖糕。
一见面,赵国乾表情不自然,显然是因为前两天的事儿,心里仍觉得对不住她。
“小水,今天去舅舅家吃年夜饭……平平一直问你这几天怎么没来。”
苏淼看着赵国乾眼里的恳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饭桌上,气氛沉闷得能拧出水。电视里放着热闹的春晚,菜肴丰盛,却食不知味。杨金明和王霞见了苏淼,眼神躲闪,只含糊地点点头。吃着饭就借口看春晚,端着菜躲到一边的沙发去了。
杨爱娟沉默地给平平夹菜。
在苏淼拿出早准备好的红包给平平时,杨爱娟的脸色僵了僵,“你赚的也不多,不用这么客气。”
“应该的,舅舅舅妈,这是给你们的一点心意。”苏淼将另一个稍厚的红包放到杨爱娟面前。
赵国乾看了眼,就推回去,“你一个小孩子,哪有给我们大人红包的道理。”
苏淼抵住赵国乾推过来对的手,摇摇头,眼底是不容拒绝的固执。“我受舅舅照拂多,一点心意而已,不多的,除非是舅舅嫌少。”
“当然不会!”赵国乾知道拗不过她,不再推辞。只看了低头默默窝饭的杨爱娟一眼,说:“孩子给的你收着吧。”
苏淼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饭后依旧亲近地坐到平平身边:“来,姐姐帮你把画完成。”
她拿起蜡笔,引导平平在画纸上添上最后几个饺子。
画上是外公外婆,爸爸妈妈和平平。五口之家,一个个笑容灿烂,围着一桌“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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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的年夜饭。
苏淼看着那幅画,心里一片空茫。她的归属感,那个名为‘家’的支点,在母亲赵倩离世那年,就已经崩塌了。
赵国乾给予的恩情如山,但这里却永远不是她的家。热闹是他们的背景音,她只是一个尽职的旁观者。
又陪平平看了会平板,苏淼起身告辞。
赵国乾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平州一处高档住宅里,气氛热络。
牌桌上坐着路慎东,于景山和陈方聿,还有今日的东道主,难得从老婆孩子热炕头里抽身出来的宋凛。
除了没回美国过年的陈方聿外,其余三人都是一路从学生时代玩到大的损友。如今坐在一块儿,气氛融洽地搓牌。
屋子女主人蒋南双,则带着宋凛的一对龙凤胎在隔壁影音室看动画片,笑声伴着麻将声此起彼伏。
于景山烦躁地打出一张牌,又灌了一大口莫斯卡托低醇起泡酒,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靠,这年过的一点滋味没有。梁苏音那女人又跑到博戈里亚湖看那破火烈鸟去了。据说是年年都去,年年!”
他放下杯子,一肚子苦没处说,这会儿逮着机会就要说个痛快。
路慎东和宋凛默契地对视一眼,对他这种一坐下就念叨梁苏音的行为司空见惯。
“你说一个拍野生动物的,把自己拍死在草原上了,遗愿还是看什么火烈鸟?她就非得亲自去看……”
宋凛看他一眼,说:“大过年的,老婆一个人跑那么远看鸟,你真不追过去?电话总得打一个。”
于景山脖子一梗,满脸的不在乎:“谁爱去谁去!老子才不惯她这毛病!”
影音房里两孩子又因抢遥控爆发世纪大战,管孩子的事儿一向是宋凛做。蒋南双不善此道,赶紧叫宋凛来平息战火。
小女儿光着脚哭着跑出来搬救兵,套房里乱成一锅粥。
对此,于景山更是眼红。宋凛这人英年早婚,老婆是初恋,孩子一生生俩,儿女双全。
什么运气!
宋凛将女儿抱到腿上,剥了颗葡萄塞她嘴里,抽纸仔细给她擦去嘴角的汁水。
心情颇好地开口,声音带着过来人的经验:“结婚就是两个孤独的守护者凑一块儿,守着自己心里那份放不下的东西,也试着去守对方心里那份。”
他低头将小女儿的小辫子紧了紧,又说:“既然改变不了过去,就学会接受现在和未来。”
于景山一愣,被他这话戳中,却又不肯承认其话中的正确性。冷哼一声,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嘴硬说:“谁孤独了,我才不孤独……”
一旁划着空白短信箱的路慎东合上手机。自从苏淼回了黎城,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给他打一个电话或者发一条短信,虽知道她的心性如此,但还是不免生出一丝淡淡的无奈。
两人的关系虽不是之前他进一步,她就倒退好几步的状态。但这种不主动,不联系的情况还是让路慎东感到微微的暴躁。
宋凛刚刚的话又提醒了他,过去他已无法改变,他能做的就只有把握当下。
他站起身,把面前赢的厚厚一沓钞票,随手塞给吃葡萄的宋凛女儿怀里,又弯腰捏了捏她的粉脸:“叔叔给的压岁钱,奖励你爸刚才说的那番话。”
他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逗了逗,“不要告诉你哥哥。”
说完转身捞起沙发上的外套,对宋凛说了句:“有事先走了。”
“这就撤了?”于景山愕然抬头。
“嗯。”路慎东没多解释,径直走了出去。
不会儿,陈方聿也起身拿外套,于景山又哀嚎道,“你也有事?他走你也走,谁陪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