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磊曾经和蕲落说过:“人生的很多事情是没办法选择的。我们生在这里,这样的家庭都是定数。我是男的,你是女的也是定数。这个小城和小城人的思想也是定数…”
“少废话!那什么不是定数?”蕲落最讨厌唐磊絮絮叨叨卖关子。
“我也不知道,我没勇气改变这些定数。我只能按着轨道走,最安全,也最舒服。蕲落,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就是人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但你,什么都改变不了。”唐磊说这些话时,是真心的。
但也正是因为唐磊这番话,才让蕲落更绝望。
蕲落从前念书的那个学校,围墙很高很高。校门一关,就是真正的法外之地。
她曾经亲眼见到,那帮坏透了的男生动手调戏女老师,经常组团欺负外校的孩子,打架逃课都只能算是小打小闹。这个学校里的绝大多数孩子,远比你能想象得还要坏。
他们常常挂在嘴边的话有两句。第一句是,咱们未成年没事。第二句是,花点钱找找人。
蕲落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和这些“垃圾”是一类的。她虽然不主动挑事儿,但她也没有强烈地拒绝过和他们一起干坏事儿。也许有过,她也记不清了。
蕲落对这些人,和他们每天干的坏事儿已经习惯了。大多数时候,她都是那个站在旁边望风的。除非他们真的特别过分,蕲落实在看不下去了才会叫停。不过只要蕲落开口,那帮坏小子不管再怎么疯狂,都会马上停下来。
人在极度兴奋的时候,会失去理智。从某种意义来讲,蕲落就是这帮坏小子的理智。蕲落嘴里的那句“差不多得了”,就像是条警戒线,提醒他们再往前一步,就是犯罪了。
蕲落中午睡得迷迷糊糊,过去的很多事,都随着唐磊一起重新涌入她的脑中。一中午的梦魇让她有些错乱,以至于被上课铃吵醒的时候,蕲落以为自己还在亚美中学。
“cao…”蕲落刚想爆粗口,就被踩着铃声走进来的老赵,拉回了现实。
“来,都醒一醒,我说个事儿。这学期每个班级负责打扫的公共区域已经划分好了,教学楼到操场中间这块小广场是咱班负责。下午大课间的时候,班长带着大家出去打扫一下。”老赵说完话,对着第二排的女孩子点了点头。还没等那个女孩回复,他就匆匆离开教室,赶着去别的班上课了。
“班长?哪个是班长?”蕲落小声地问了一句。
“军训的时候选的,你来得晚没赶上。就那个第3组第2排,扎马尾的女生。叫聂玉,人还可以。”小侯抬手给蕲落指了一个女孩,眼神对上讲台上的生物老师后,又悻悻地低下了头。
“嘀咕什么呢?靠窗那俩女生!那个蘑菇头,对,就是你外面那个有刘海的,站起来。”生物老师抬起手,对着窗边指个不停。手指抖动的频率,就像打开了震动开关一样。
“哦。”侯扬淡定地站了起来,低低地应了一声。
“你叫什么名字?”生物老师发问。
“侯扬。”侯扬淡定地回答。
“来,侯扬,你来回答,最早的生命形式是什么?”生物老师继续发问
“单细胞生物。”还没等候扬开口,徐杰就先在前面小声提醒。
“你!前面那个男生!就你会是吧!你也给我起来。”生物老师继续点人。
“嗯。”徐杰淡定起立。
“你叫什么名字?”生物老师继续发问。
“徐,杰。”徐杰故意拖着长音回答。
“你嗓子糊住了?!好好说话,别拖长音。你说,生命的基本组成单位是什么?”生物老师继续发问。
“细,胞。”徐杰继续拖长音回答。
“前面那个女生,你笑什么?你起来回答…”生物老师就这么叫了一节课的人。
幸运的是,蕲落和张柏都没有被点到。
下午的时候,蕲落觉得自己似乎已经适应了新的环境。就这么平静地上了小半天课,课上没有骂老师的,没有拉她逃课的,没有研究晚上去哪堵人的。
这里的学生讨论的话题,除了学习以外,最多也就是哪个班的男生长得帅,哪个班的女生长得好看。
蕲落有种上小学的错觉,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三年以后,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张柏上午几乎每节课都在犯迷糊,下午的这节生物课实在是睡不着。倒不是怕被点名,主要这节课实在是太吵了。
点名声,提问声,起立时椅子拖在地上摩擦声,还伴随着同学幸灾乐祸的惊呼,和老师连珠炮一样的骂人声…
“这课上的像菜市场一样,稀碎稀碎的。”张柏突然想起上午英语老师说的话。
他觉得,英语老师还是片面了。如果英语老师来听了这节生物课的话,才能理解什么叫真正的“稀碎”。
下午大课间的时候,老赵也拖了一个柳条编的大扫把,水灵灵地跟了出来。
“来,来,来。大家都先过来集合一下。聂玉,你带着女生去那边。张柏带男生拿大扫把扫地。”老赵一只手提着扫把,一只手凑到嘴边做了个小喇叭的手势,铆足了劲对着小广场的人群做分工部署。
当大家凑到一起的时候,蕲落才发现,除了同桌和张柏之外,周围的其他同学,她竟然一个都认不出来。
嗯…那个张柏旁边的黑杆子,应该是叫…徐什么来着?
蕲落实在想不起来名字了,正盯着黑杆子想名字的时候,不经意间对上了张柏的视线。
张柏察觉到蕲落似乎是在看徐杰,心里又开始烦躁起来。
“你看谁呢!”张柏挑起眉,用眼神问蕲落。
“你管!反正不是你。”蕲落也同样翻了个白眼,用眼神怼了回去。
“……”张柏就这么憋屈地吃了个白眼,还没来得及反击,就听到了解散的指令。
蕲落低头看了看脚边的落叶,叹了口气,还是提着扫把,跟在侯扬屁股后装模作样地扫了两下。
“为什么要我们扫?”蕲落实在想不明白。
“都是这样的。”侯扬也很想叹气,默默地将蕲落扫开的落叶又扫到一堆儿。
“哦,为什么?”蕲落继续提着扫把乱扫。
“没有为什么…你不扫就别捣乱。去那边拿个铁锹过来,把这堆儿树叶子整走。”侯扬不知道蕲落之前是什么样的,但对于她来说,在校期间的体力劳动再平常不过,甚至已经成为九年义务教育中的一部分了。
“哦。”蕲落恶狠狠地瞪着花坛边的一堆铁锹,虽然心里无比不情愿,但还是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她太讨厌午后的阳光了,晒的人要爆掉一层皮。还有干燥带着沙粒的秋风,和空气里弥漫的土腥味儿。干燥的空气窜进鼻子里时的刮痛感,让她更难受了。
“哎,那几个男同学!不要偷懒!这是我们班第一次集体活动,大家要有集体荣誉感。手中的扫把就是你的枪,任何一件小事都要用心对待…”老赵又开始念经了。
蕲落很佩服老赵随时随地,拿出任何事都能说教两句的能力。好像在他眼里,再小的事情都有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蕲落拖着铁锹划过干燥的砖地时,总感觉下一秒就要冒火星子了。
“那个女同学!你不会拎起来走啊,声太大了。”不知道是哪个校领导从楼上探出头,对着楼下喊了一句。
蕲落没听清他说什么,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继续拖着铁锹往前走。
“哎!说你呢,那个短头发的女同学!你是哪个班的?”楼上的老男人又喊了一句。
“啊,李主任,不好意思。我班的,我班的。女孩子劲儿小,拿不动。”老赵对着楼上解释了一句,接着小跑到蕲落身边接过了铁锹。
蕲落被突然凑过来的老赵吓了一跳,正想说一句“我靠”,不过她还没开口,就被老赵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蕲落啊,给我吧。你状态不好就先回班休息吧。你家里的情况我多少了解一些,有什么需要老师做的,你就说…能帮的我…”老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蕲落干脆地拒绝了。
“赵老师,我家什么情况?出轨的爸,不回家的妈,你觉得我很可怜吗?”蕲落故意停了一下看向老赵,没等他回话,便又开口说道:“你知道十五六岁的孩子,最快乐的是什么时候吗?”
“嗯…”老赵沉默。
“是没爹妈管的时候。我现在日子过得不要太快乐,您甭操心我了。”蕲落的话说得很决绝,她也确实希望这次以后,老赵不要再提起她的家庭,也不要特别关照她。
“好吧。”老赵明显有些失落,不过还是继续补了一句:“但你有什么困难,一定要找老师。”
“呃…”蕲落看着老赵诚恳的眼神,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她从老赵手里接过铁锹提在手里,有些郁闷地继续向前走,心里琢磨着:“他到底听没听懂我的话啊?教物理的理解能力…是差一点…”
这一天就这么迷迷糊糊地也要结束了,明明是很平静地一天,蕲落却感觉比从前打架逃课还要累。此时,她只想回到出租屋,好好地睡上一觉。
不过,再累也还要挺一挺。一会儿放了学,她还要回家取点东西。
之前离开的时候,蕲落和蕲英名大吵了一架,只拿了手机和钱包便出了门,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带走。
趁着今天蕲英名出差不在家,正好可以回去好好收拾一下。
“其他的都可以不带,枕头一定要拿。被子…能拿就拿,拿不了就买个新的送货上门。等等…直接叫跑腿不就行了?”蕲落一边想着要带走的东西,一边低着头往校外走。
她伸手往校服口袋里掏了一会儿,想摸根烟出来。不过令她失望的是,烟盒空了。
“操…”蕲落爆了句粗口,抬头时却在校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蕲落瞬间顿住了脚,不肯再往前迈一步。
这小子…真来了?
更晚了,打工人更文不容易。对不起大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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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扫操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