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慧莹必须承认,那一瞬间她没有做好表情管理。
下一秒目光相接,从她翕张的瞳孔,从她微张的嘴,从她上挑的眉毛,三米外的饶懿明显看出了她在想什么。
……因为自己不能生所以就找了一个带小孩的女人,无痛实现老婆孩子热炕头,别人问起就说把小孩当亲生的养舍不得再生一个……
刘慧莹脑子里的文字像潮水一样刷刷冲洗,她想打住却像暴雨天的沙袋一样无力。
而某个男人的脸阴沉得快要滴水,给这暴雨天的阴云添砖加瓦。
刘慧莹闪躲了一下,深呼吸调整状态。
刘慧莹,这可是你老板,八卦也要分时间地点。
艰难地克服了本能,刘慧莹整理好五官和心情,正要抬手打招呼,就被饶懿异常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
要不直接跑吧。
不行啊。
刘慧莹视死如归:“饶部长。”
饶懿没说话,几秒之后从嗓子里挤出了一声嗯。
刘慧莹仿佛刚越狱的逃犯,心存侥幸、战战兢兢,脚步虚浮,只想快速穿过这几人。
一心虚,就忍不住去看。
一眼小孩,又一眼大人。
饶懿的脸色不像刚刚那样差得明显了,显然是不想在这对母女面前表现出什么的,只是眼神锁在刘慧莹身上,有着啖肉饮血的气势。
他身边的女人揽过跑来的小菠,摸了摸女儿的头,心思微动,望了饶懿一眼,又看向刘慧莹。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了几圈,先是惊讶,随即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
“舅舅!”小菠脆生生地叫了一声。
刘慧莹惊讶地睁大眼,在饶懿的视线扫过来时切换为安分守己的颔首低眉。
饶懿只想眼不见心不烦,刘慧莹也只想逃,但耐不住小菠的妈妈很热情同刘慧莹交流。
“你好呀,我是小菠的妈妈,饶沛,也是饶懿的姐姐。”
饶沛是个爽朗的女人,笑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热烈不羁。
和饶部长完全不一样哇。
甫一照面,刘慧莹就对她心生好感。
两人交换了姓名,饶沛看到了刘慧莹手里捏着的糖纸,拍着小菠的肩膀笑:“小菠给你的吧?”
紧接着,饶沛看到了刘慧莹左手无名指上闪烁的戒指,微微愣神:“你已经结婚啦?”
“刘慧莹,”饶懿打断了她们的对话,“去做事吧,下半年的预算表下班前交上来。”
刘慧莹如蒙大赦,和小菠挥了挥手后立刻逃之夭夭。
她走后,饶沛牵着小菠进了饶懿的办公室。
把女儿安置在沙发上,又给她倒了杯水,饶沛来回打量着弟弟的神色,说道:“你姐夫前两天去国外出差带回来的伴手礼,我顺路给你拿过来。”
饶沛的丈夫廖方是国际经济法教授,时常出国参加学术论坛活动。
“替我谢谢他。”饶懿随口应着,在办公桌前翻找一会儿,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放到小菠面前。
饶沛:“别给她吃了,前两天还去看牙医。”
小菠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把盒子压在了茶几上,示意舅舅她要带走。
饶懿没说什么,揉了揉她的脑袋。
从小不生活在一处,长相不甚相似的姐弟俩并不十分亲近。饶懿和饶沛还是在小菠出生后才走动更频繁。
饶沛没管那对舅甥的小心思,在办公室转了两圈,点评了下弟弟无趣且枯燥的品味,接着话又说到了小菠。
“一个没看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胆子这么大,上次文艺汇演还哭着不要上台。”
“要不是知道楼下有门禁,我都怕你被人抱走。”
饶懿把小菠清空的水杯填满,开口:“听见没有?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小菠振振有词:“不是陌生人,是漂亮姐姐。”
饶沛转到了对面,手扶着椅背,正视二人,尤其是饶懿:“真可惜啊,结婚了。”
饶懿:“在办离婚手续。”
饶沛歪了歪头,饶有兴致地调侃:“你怎么知道?”
凭她对饶懿的了解,只是单纯的下属,可不会知道这么多细节。
没看人家对外还带着婚戒吗?
饶懿噎住,并不想解释那一系列的孽缘。
饶沛见弟弟不吭声,坐到了他身边:“别老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思佳都要结婚了,你也要往前看。”
徐思佳,他曾经的未婚妻。
饶懿并不作声,显得有些抗拒。
差一个月,他们就要结婚了。
婚前检查,查出了寻常体检不会发现的病症。
饶懿和徐思佳除了是情侣外,也是多年好友。这件事打乱了他们两人的人生规划。药在吃,但检查结果并无好转迹象,医生也只说原因有很多种,遗传因素、环境因素,只能边治边看。
在这样的情况下,饶懿主动提出,解除婚约。徐思佳应允。
在饶沛心目中,自己的弟弟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伴侣人选。
他们父母之间的婚姻虽仍维系,但形同虚设,二人都是脑海中只有事业和成就的人,各自奋战,对家庭和情感的需求几乎为零,也算般配。
这一对姐弟儿时并不在一处长大,是他们在英国的爷爷奶奶去世后,饶懿才回国念书,然而那时他们都不小了,玩不到一起去。再之后,饶懿出国,直到这几年后才回来长住。
饶懿会赚钱,样貌不错,可人是个工作狂,性格更是古怪。
饶沛有时候真是担心,没了徐思佳,饶懿又因为病症的关系不肯碰婚恋话题,最后真的要变成个孤寡老头。
这前所未料的疾病打碎了他的人生规划。饶懿嘴唇紧抿,落在下属或商业伙伴的眼中是发怒的征兆,落在饶沛眼里,却和小菠被禁止喝可乐时候的表情如出一辙。
她心中一软:“算啦,你心里有数。”
饶沛带着小菠离开,小女孩和舅舅挥了挥手。
当天晚上,刘慧莹不得不加班。
下午线上突发稳定性故障,刘慧莹带着小曲一起支持,耽误了别的工作,也只好加班补上。
小曲做完了事,刘慧莹让她先回去,恰好这时,赵通海也背着包要下班。
工位上已经没什么人了,瞧她们一坐一站,赵通海还以为刘慧莹也一起走,在她们工位旁边和小曲聊闲天等了会儿,看刘慧莹没有起身的意思,讶然:“还不下班,也就是年轻,还能熬。”
赵通海和陆媛都已经不做一线的执行了,寻常业务的对接也都放给了下属。可刘慧莹没有那么多人手。
她只是笑笑:“还没做完呀,您先走吧。”
赵通海这几天一直有拉拢她的意思,刘慧莹看得出来。
她招盘全收,不拒绝,也不想被人当枪使。
等人走后,刘慧莹填着预算表里的数字,突然想到了晋升考核,和之后的半年度绩效。
她去年年尾才升过一次职级,但此次还是要争取。
能升上管理级,薪资提升是一方面,她这个手下已经带人的身份也会坐得更稳固。
退一步说……届时要跳槽也能搏一搏更好的位置。
除了她自己,小吴和小曲都差不多该提一提了,在部门里的同职级中她们已经不算年轻,司龄足,工作贡献也撑得起来。
再然后是年中的半年度绩效。从前周雪婷打绩效的方式很公平,全看工作产出。刘慧莹算是她的嫡系,也得凭工作能力说话。
不知道饶部长是手松还是手紧。
半年度绩效和年终绩效会影响到最后的年终奖金额。刘慧莹得为了全组人着想,她很不希望饶懿是按照分饼的方式给绩效——像她了解到的有些领导的做事方式那样,每个组里必须有一个背低绩效的人。
更别提她和饶懿还有一段尴尬的历史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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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慧莹叹了口气,点开自己的晋升文档打磨修改,想了想又在本周的待办里加了一条,得让小吴和小曲早点把晋升文档的初稿交上来,她帮着改一改。
想到这里,刘慧莹顿了一下,不自觉撅起嘴唇。
人手紧缺,实习生小赖又请假回学校写论文了。她是很想再要一个实习生的,但HR一直以部门名额有限的说法拖着。
下次要想办法和饶部长提一下。
眨眨干涩的眼睛,刘慧莹拿起桌上的抓夹把头发扎起,专心投入到表格奋战中去。
……
夜深了。
创享易购大楼三号梯在某一层停留,报层数的电子音永远不知疲倦。
电梯门滑开,饶懿迈出脚步,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刚从郊区的工区进城,本可以直接回家,然而想起饶沛白天送来的两箱东西,车不自觉驶向了CBD。
廖方从德国带回来的是皮箱和墨水笔。
办公桌的抽屉被拉开,里头整齐有序、边角对齐。饶懿持墨水笔的手顿了一下,合上抽屉,将包装盒扔掉,把墨水笔放进桌上的笔筒里。
面无表情的男人看了一会儿,拿起其中一只原子笔,扔进了垃圾桶。
皮箱带回去。
凌晨的大楼里悄无声息,熟悉的办公区寂静无声,却依然灯火通明。
CBD是不熄灯的。
这栋楼里也一定还有在加班的人。
等电梯的时候,饶懿的一缕头发垂了下来,落在额角,半掩眉骨,发尾弧度微卷。
那触感让饶懿感到些许烦躁。他扯开歪斜的领带,盯着电梯楼层显示屏上的数字跳动。
“叮咚。”
提示音回荡在走廊中。
门滑开。
这个点还有人?
叼着果冻吸吸乐的刘慧莹往外诧异地望了一眼,随后整个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背在身后的手扯出无措的僵直。
她默默站直,默默握住紫色葡萄味的果冻吸吸乐袋子,默默抿出一个微笑。
“饶部长,好巧。”
“预算表已经发给您了。”
垂落的发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夜半疲惫时分更易滋生一些白天容不下、盖过去的情绪。
饶懿开口:“嗯,我看见了。”
已经很晚了,月亮也爬过了山岗。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
刘慧莹心头微动,先是看了一眼饶懿,很难不注意到他百年难得一见的没那么齐整的衣服,接着又望向地面,也不知哪来的胆气:“我……”
自动合拢的电梯门打断了她。
门一动,刘慧莹今日开机时长过久的脑袋终于想出来为什么饶部长不动。
因为里面的人一直不出来。
她匆忙抬手,电梯门识别到障碍物再次滑开。
刘慧莹走出来,手腕上挂着的塑料袋沙沙作响,里面装的是刚从楼下24小时便利店买的面包和酸奶。
饶懿垂下的视线又聚焦到她脸上。
“还有工作?”
刘慧莹点点头。
但其实——
工作在一个小时前就处理完了,只是高强度脑力活动让她亢奋异常,索性在静谧工区就着宽大的显示屏、吹着免费的冷气做自己的副业。
脚本写着写着感觉饿了,下楼觅食,没想到回来撞上老板。
这个时候,总不能跟饶懿说实话。
两人擦肩而过,一个进,一个出。
“早点回去吧。”
刘慧莹微微侧身,望见电梯门合拢的间隙,她那冷酷无情的资本家老板朝她点了点头,可见那句话不是她的错觉。
银灰色的电梯门映出她自己的身影,头发散乱,慵懒的狼狈。
啧。
什么啊。
一身鸡皮疙瘩,刘慧莹抖了一下,把果冻吸吸乐塞回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