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诏狱。
狱中的气味,先是霉,后是腐,再深些,便嗅得出血腥与绝望交织的陈垢。
祁悠然一步步走下石阶,顾濯跟在她身后半步,不言不语。
狱卒开了最里间牢门的铁锁,祁悠然面色不变,举步迈入。
顾濯随之欲入,却被拦住。
顾濯脚步顿住,抬眼。廊壁上油灯的光跳跃着,在他清俊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影,更显得那双眸子深不见底。他的声音平缓无波:“五殿下身份尊贵,纵是虎落平阳,晚辈亦不敢造次,世伯尽可放心。”
杜兴显然不相信:“顾濯,这诏狱有诏狱的规矩。”
顾濯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金令:“陛下仁德,念及旧情,特准许晚辈陪同内眷前来。”
杜兴没料到他会请出此物,一时间面色铁青:“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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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悠然对上了一双毒蛇般的眼睛。
她对宋昱的记忆还停留在公堂之上,那个嚣张跋扈、眉梢眼角都挑着天家骄矜的五皇子。后来先帝觉出宋昱母家势大,借着她那桩事的由头发作,将他贬谪岭南。这些年,祁悠然对他的印象也渐渐淡了,唯一一丝不甘,便是想着这位天家贵胄,即便落下云端,仍能因那点血脉,在岭南瘴疠之地得几分庇佑,苟全性命。
此番再见,她几乎认不得他。
他蜷坐在乱草堆上,颧骨高耸,面色阴郁,唯有一双眼睛,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淬毒的光。
整个人像浸了水的炸药,没了惊天动地的声势,彻底潮透了,再无半分威胁,唯一让人不痛快的,大概便是刺鼻的硫磺味道了。
“林小姐,你还真应下了。”他先开了口,嗓子哑得厉害,却硬要挤出那点惯有的轻慢,“难得。这地方,倒也配你我这等故人相逢。”
眼神阴鸷黏湿,却带着点兴奋,像湿冷的蛇信子舔过来。
祁悠然蹙眉:“五殿下费尽周折,非要见我一面。如今见到了,到底还想做什么?”
宋昱咧开干裂渗血的唇,朝她勾了勾手指:“过来些。”
祁悠然脚下未动,警惕地看着他。
“怕什么?”他低笑,气息断续,“横竖……我再害不了你。你头上那支白玉簪,我母妃生前,也有一支很像的,倒是让人……怀念。”
他忽然极低地说了句什么,听不真切。祁悠然犹豫片刻,还是倾近了些。
就在那一瞬,他眼中阴鸷之光骤然大盛,整个人猛地暴起,枯瘦如爪的手直向她咽喉抓来。
顾濯先一步反应过来,将祁悠然拉开。
祁悠然猝不及防跌入一个带着清冽气息的怀抱。
宋昱一击落空,却也不见遗憾,看着眼前的两人,反倒压抑着低低地笑了起来:“我小瞧你了。倒是会勾男人。”
最后三个字,他咬得极重,带着血淋淋的嘲弄,目光却越过她,打量着向她身后的顾濯。
顾濯纹丝不动,面容在晦暗光线下如同冷玉雕成,唯有目光微垂,落在祁悠然微微颤抖的指尖上。
“我如何,不劳殿下费心。”祁悠然强自镇定,语气依旧淡。
“是吗?”宋昱复又靠回墙角,眼底闪烁着讽刺,“林悠然,你心里那点东西,我清楚得很。你我都是一样的人,活在泥沼里。我烂死在这里,你呢?你得了自由身么?”
祁悠然的脸色白了几分,呼吸微促,生怕宋昱再说出些什么来。
忽然,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腕。
是顾濯。
他并未看宋昱,只低声对她说:“不早了,该回去了,许伯备了你爱吃的点心,等久了会凉。”声音清淡,隔开了阴毒的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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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打开,外面是白惨惨的天。
祁悠然心神恍惚,任由顾濯牵着离开。
“莺莺姑娘。”苍老的声音喊住她。
祁悠然顿住,缓缓回身。
杜兴目光锐利:“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按说,宋昱那般恨你入骨,既然提了出来,不该是趁势要求杀了你泄愤才对么?怎会……”他刻意顿了顿,“只是见一面,雷声大雨点小闹了一场,说几句不痛不痒的疯话?”
祁悠然沉默着,唯有袖中指尖微微蜷缩,抵住掌心。
杜兴向前踱了半步,目光带着审视:“可他偏偏就这般大费周折,非见你不可。见了,却又像忘了血海深仇……”他眯起眼,“除非,这见了面,说了话,本身就有别的,更有用的价值——大到能让他暂时压下此刻恨不得生啖你肉的仇恨。”
祁悠然直直迎向他的目光,语气也冷下来:“我只答应见他一面,况且,这是大人主动提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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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侯府,祁悠然仍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在花厅坐了,对着满桌精致小菜,仍是怔忡,眸光不知漂泊在何处。
冷不防地,一点软糯的温热,轻轻贴上了她的唇。
她受了惊,睫羽猛地一颤,无意识地微微张开了嘴。
那块小巧精致的枣泥山药糕便顺势滑入她口中。
顾濯已然收回了手。他神色平淡,仿佛方才近乎狎昵的举动再寻常不过,只淡淡道:“吃饭了。回神。”
祁悠然这才彻底惊醒,腮帮子被糕点塞得微微鼓起,抬眼瞪他。可这般情态配着唇角一点糕屑,实在没什么威慑力,反透出几分被骤然打捞回人间的懵懂稚钝。
自下船回了京,这人便是一副冠冕堂皇的模样。算计做得滴水不漏,面上却偏要做得一派光风霁月。
先是抬出许伯,说老人家挂念她,不容分说地将她请到侯府。老人当下红了眼,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挽留,说什么也要用了晚饭再论其他。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此刻窗外天色早已墨黑,自然顺理成章地宿在府中。
令祁悠然意外的是,府里的一切基本都还原了,和她搬空前别无二致,仿佛时光从未流逝,她不过是出了趟远门,昨日才归。
她站在原地,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老人关切又带着小心翼翼的眼神,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便暂时安顿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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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花轻轻爆了一下。
顾濯替她盛了碗汤:“林府那边打点好了,你明天便可以去。”
祁悠然不可置信地看他,她本以为要费一番周折。
“罪臣宅邸,早已没入宫中。”顾濯垂着眼,又夹了一颗晶莹的虾仁放入她碟中,动作自然,“我先前向陛下求恩赏时,顺带提了一句。”他顿了顿,声音听不出情绪,“毕竟与你有关,我便多留了份心。里头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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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物件陈设,都未曾挪动。”
祁悠然喉头动了动,对着他还是说不出谢谢。
顾濯叹口气,目光掠过她单薄的肩颈,灯影在那处投下一段易折的脆弱弧度:“专心吃饭。菜要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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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无所获。
将林府里里外外翻找了一遍,却依旧徒劳。
宋昱暴起掐她脖子时,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祁悠然认出了那口型。
玉佩。
那枚她初回林家时,作为血脉凭据的羊脂玉佩。后来被周氏轻描淡写地收了去,说是“代为保管”,便再也没见过踪迹。
难道周氏在骗她?
祁悠然闭了闭眼,心下不免生出烦躁来。还有,宋昱在狱中那番话到底什么意思?
为防万一,她将母亲留下的几样遗物悉数带了过来。那支断了的白玉簪,被她握在手中反复摩挲,灯下细看直至眼睛发酸,依旧察觉不出任何玄机。
夏瑾见她紧蹙的眉头,轻声劝道:“小姐,要不出去走走,散散心吧?不急于这一时。”
祁悠然默然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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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脚步便溜达到了一家首饰铺前。祁悠然神情不属地看着那些钗环璎珞。
“郡主?”一道带着迟疑的柔婉声音响起。
祁悠然抬眼,见一个鹅蛋脸、眉眼精明的掌柜正望着她,脸上旋即堆起惊喜的笑容:“真是您!许久不见了。”
祁悠然勉强回神,牵起嘴角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是啊,许久不见。你生意做得越发大了。”
眼前的铺子,倒是比一年前更宽敞辉煌了。
那女子掩口笑了笑,热情却不逾矩:“您今日来得巧,可有瞧上什么样式?”也不等她答话,便从锦盒中取出一支簪子来,“这是新到的点翠嵌宝簪,艳而不俗,正配您。”
簪子确实夺目,翠羽斑斓,宝石熠熠生辉。
夏瑾接过,小心替祁悠然簪在发间,端详着赞道:“小姐,真好看。”
“郡主人好看,自然戴什么都好看。”女子也跟着夸。
祁悠然有些不好意思,嘴角却是更弯了些。
说话间,一个穿着锦缎衫裙的女孩不知从哪儿跑来,直勾勾盯着那簪子,娇声道:“我也要一支一模一样的!”
鹅蛋脸掌柜面露难色,带着歉意笑道:“小姑娘,对不住,这簪子只此一支了。”
那女孩闻言,小嘴一撇,竟突然伸手,直直朝着祁悠然发髻上的簪子抓去。
祁悠然没料到她毫无征兆的这一下,下意识避开,动作间,两人同时“哎呀”叫出声,已是头发缠在一处,解不开了。
头挨着头,祁悠然试着去解,手指却不听使唤,越是心急,那发丝缠得愈紧。
“往左边绕半圈……不对,是右边!你怎么笨手笨脚的?我来!”
结果一般无二,两人的发丝反更亲密地交缠在一处,连那支点翠簪子也陷在里头,拔不出来。
祁悠然又痛又恼:“谁家的孩子?怎地这般刁蛮!”
“你才刁蛮!”那女孩不甘示弱地瞪她,“把我的簪子还给我!”
“你……”
“哟,祖宗,我就耽误了一会儿,你又给我惹什么麻烦了?”吊儿郎当的男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