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有心事吗?库房里还有些沉水香,最是宁神。”姜嬷嬷收拾着碗筷。
祁悠然缓缓摇了摇头。
她捧了一杯茉莉花茶,热气氤氲着,扑在脸上,湿湿地,像是要蒙住眼睛,却又没有,徒留一点痒。
她刚刚放下筷子,胃里还饱胀着,可是心里却空落落的。
先前他们在一处,日子过成了一杯冷茶。初时只觉得淡,喝到末了,才咂摸出涩来,终于还是泼掉了事。
她不觉呷了一口眼前的茶,烫的,舌尖微麻,倒逼得她醒神。
窗棂外,弯月是夜空一道浅淡的疤痕。
像顾濯手上那道掐痕——她留下的。
他覆上来时,手底温温热热,一如早先捂住她眼睛那般。可也是这双手,提起剑来没有半分犹疑。
祁悠然想起了今日他杀周氏的样子。做起来行云流水,不见半分火气。甚至那一刻,他袖口熏的冷松香,也依旧清冽干净,不惹尘埃。
她继而想到他杀林如霜,更早时,杀誉王。
一幕幕,清晰至极。
祁悠然又饮一口热茶。茉莉的香在舌尖泛开,甜而微涩,离奇地贴合着某些记忆。她不高兴地抿起嘴。
谁跟他是共犯。
他倒是会顺水推舟。
她可做不出谋逆的事。
平日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今朝倒像开了窍,字字往她身上栽。
“厚颜无耻。”她不知不觉将这四个字轻骂出了声。
正端着碗筷要出去的姜嬷嬷脚步一顿,疑惑地回头瞧了她一眼。
祁悠然倏地闭上嘴,脸上腾地泛起热意,忙捧起茶杯,将半张脸埋进袅袅的茶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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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的烛火跳了一跳。
顾濯的目光落在桌案上。他离开前尚未批完的文书还在原处,墨迹早已干透,字字凌厉。
“先前周氏身边那些人,已经处理干净了。”江烨垂首禀报。
顾濯没抬眼,只极淡地应了一声。
江烨望着他那张冷淡得近乎无情的面孔,忽然想起几年前,祁悠然收到那份腌臜“礼物”的时候。不过三日,那位小姐家里,便因陈年贪墨案东窗事发,抄家流放,案卷做得天衣无缝,任谁都挑不出错处。
彼时顾濯也是这般神情,独坐书房,对着一窗萧疏的竹影,慢条斯理地饮尽一盏清茶。
后来的那些人里,江烨印象最深的是刘肃。那位纵情声色、为非作歹的刘公子。处置的方式极干脆,甚至称不上“处置”,更像是随手拂去尘埃。腿打断了,连夜送回祖籍,对外只说是急症,从此仕途尽毁,一生也就完了。
“去查查林枫眠原先的亲信,”顾濯语气平稳,“是死是活,总要有个明确的下落。”
他想起祁悠然曾经在松风楼前遇到的刺杀,划伤了她的手掌。当时并非没有追查,只是所有线索皆断得干干净净。
周氏母女从岭南逃到江南,这一路若无人暗中打点,绝无可能。
顾濯垂下眼。
她心太软了。
软到以为流放便是终结。
而这远远不够。
所以,他来替她斩草除根。
所有的后果,他来承担;所有的血腥,他来面对。
他的世界很小,只容得下一个她。
他会用最无情的手段,铺就一条通往她身边的、绝对洁净的路。
江烨退出书房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侯爷,您别太操劳了。入秋了……”
“无事。”顾濯打断,重新执起笔,侧影在烛光下挺拔而孤直。
.
夜色已深,顾濯搁下笔,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烛火噼啪一响,映得他眼底晦暗不明。
江南贪腐案已理清,卷宗整整齐齐摞在一旁。
他似乎再没有理由停留于此。
三年里,他替她挡住了所有的恶,却也挡住了所有的活气。这世上,除了他,她仿佛一无所有。
这原是他最隐秘的如愿以偿,却也成了最刻骨的背道而驰。
直到她决绝离去后,他才迟迟顿悟,这三年里,她身边最大的风雨,最令人窒息的恶意,从来都是他。
墨迹晕开,顾濯一愣——自己竟在写她的名字。
他想起初至江南那一日。
暗卫呈上密报,有人藏于市井,窥探她的行踪。
他当时是什么心情?
大抵是又惊又怒的。
离开了我,你似乎并没有将自己护得周全?
既是如此,那我又有什么理由选择放手呢?
烛罩灭了烛火,黑暗一下子跌进屋里,比人还先找到了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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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过去,秋意更深了些。祁悠然正对着一局残棋发呆,姜嬷嬷进来,手里托着一份帖子。
用的是上好的洒金笺,字迹工整秀丽:新蟹初肥,菊酒已熟,特设小宴,盼卿持螯共酌。
她看了看落款,魏芷……杏眼桃腮的少女,似乎是魏衡的妹妹。
她将帖子搁在桌案上,声音平平的:“几时送来的?”
“昨儿个就送到姑娘原先住的府里了。”姜嬷嬷顿了顿,“侯爷过目后,才让转交给您。”
“他倒是不客气。”
“侯爷小时候,性子原不是这样的。”老嬷嬷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她叹了口气:“后来……侯府出了那样大的事,人就……淡了。对什么都淡淡的,学问功名倒是愈发上进,可那活气儿,像是都随着那场祸事烧成灰,一齐埋进土里了。”
“京城的府邸眼瞧着落败了,树倒猢狲散。”姜嬷嬷的声音愈发低沉,“老身这把老骨头,也就来了江南旧宅,守着这点祖业根基。”
祁悠然蓦地愣住,指尖一枚白玉棋子忘了落下:“这里是顾老夫人的旧宅?”
姜嬷嬷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祁悠然沉默了一会,目光落回那份请帖上:“他想让我去吗?”
停了一停,终究又多问了一句:“他有说什么吗?”
姜嬷嬷摇摇头。
“又是什么都不说。”祁悠然蹙眉,“他又在打什么算盘?”
她今日穿了件杏子黄绫裙,质地柔和细腻,像是鞠了捧阳光在身上。只是脸色不好看,绷得紧紧的,嘴角往下撇着,显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她看着棋盘上黑白分明的棋子,那纠缠的局势忽然变得可厌起来。
她不要也不想再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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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祁小姐。”江烨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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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悠然,不由得顿住脚步。
祁悠然冲他颔首,裙裾拂过门槛,人已径直走进书房。
顾濯正在喝药,看见她,动作迟了半拍,将药碗放下。
“拿出去吧。”他吩咐江烨。
“怎么?你以前不是挺喜欢在我面前装虚弱喝药吗?药味熏得满屋子都是,苦得能勾出人眼泪来,现在怎么转性了?”祁悠然站定了,没好气地问。
顾濯没接话,只垂着眼睫。
一旁的江烨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声提醒:“您这话……到底太伤人了。”
“那不然呢?”祁悠然眼风扫过去,蛮横地应道,“我说出来,不就是为了伤他的吗?”
“……”
顾濯看了他一眼,江烨退出去,细心地带上了门。
祁悠然把请帖搁在桌上:“你什么意思?”
“对不住,我是提前看了。你不想去也可以……”
“告诉我理由。”祁悠然打断他。
“你先坐。”顾濯叹口气,没有立刻答。
祁悠然不动,只看着他。
他垂眸时,褶痕自眼角迤逦而来,至尾处忽而收束,如同他这人一般,总在温情将生时陡然截住去路。岁月竟不曾将他揉搓得圆熟些,反将那些棱角淬得更加分明。
她刻意找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了,中间隔着一盆青翠欲滴的菖蒲,叶片挺直。
“你不是对育婴堂很上心吗?”顾濯静默了片刻,话题起得有些远。
祁悠然抬头。
“正好借此机会,或许能筹集些善款……”他顿了顿,目光掠过菖蒲的叶尖,落在她脸上,又轻轻移开,“也多认识一些人,总没坏处。”
祁悠然抿紧了唇,伸出手,开始无意识地揪扯身旁菖蒲的叶子,那狠劲,像是跟叶子有仇。
“你怎么能确保我能认识朋友,不是去出丑?”
“……魏家是清流世家,结交的都是良善之辈。魏芷是魏衡妹妹,看样子很喜欢你……”他的话说得有些慢,似乎字斟句酌。
祁悠然继续看他,面无表情:“我听不懂。”
顾濯对上她的眼睛,目光沉得像墨。
“……宴会上借着她多结识一些人,将善名传出去,对你有好处。”他此刻很是坦诚,将权衡都摊在明面上,把算计一层层剥开给她看。
“你这话可真是难听。”他话中的功利过于直白明显,令祁悠然感到不适。
顾濯一愣,倒是没有否认。药汁的苦气在舌尖弥漫,他挪开视线:“镇国公那边……还未打消对你的怀疑,多些人知晓你、回护你,他总不会贸然对你动手。”
书房内陷入安静。
“你总是这样,自作聪明,自作主张,连当恶人也要当得如此……周全。”半晌,祁悠然哼了一声,语调带着些阴阳怪气。她没有应下也没有拒绝,只是手下揪扯叶子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了。
她站起身,不再看他,转身便走,门开合间,身影已消失在廊外。
顾濯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良久,才几不可闻地又叹一口气。他起身想去倒茶,目光却倏然顿住。
案角躺着一只歪歪扭扭的菖蒲编物。草茎支棱,手法极其生疏,显然是某人一边生气一边胡乱编就,又恼又躁,最后赌气扔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