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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反噬

作者:橘子数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屋里很安静。


    顾濯抬起眼。


    他看见祁悠然睫毛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像是蝴蝶被突如其来的风惊扰了。


    她低下头,慢慢搅动着碗里那点寡淡的白粥,米粒糊烂,温吞地冒着一点可怜的热气。


    “在我离开你之后,”她的声音平直,没有起伏,“你才后知后觉?”


    “……不止。”顾濯敛起眼睫,自暴自弃地坦白,“很早之前就喜欢了。”


    “在这三年里吗?”她抬起眼看他,看他熟悉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那几个她曾经押上一生去赌、最终血本无归的金贵字眼。那嘴唇曾说过更冷硬的话,如今吐露爱语,却显得格格不入。


    “……还要早。”他顿了顿,声音沉下去,“是我对不住你。”


    “……我心里始终……”他脸上泛起一种窘迫的红。


    然而这情态此刻只让祁悠然觉得分外可笑,连带着心口都一抽一抽地钝痛。


    “当啷”一声,瓷勺磕在碗沿。


    “始终怎样?”她截断他,“始终把我供在神龛上,初一十五上炷香?看看香火灵不灵验?能不能遂了你的愿?反正不必你费什么心血?”


    顾濯愣住。她从未这样尖刻。


    他踌躇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指无意识地蜷缩。


    屋外传来嘶哑的蝉鸣声。


    他那一句“爱”,兀自尴尬地悬在半空,无人认领。


    顾濯还在说着什么,大约是解释,是剖白,颠三倒四地。


    祁悠然只木然地听着,只看见他的嘴一开一合,像打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木匣子,匣子里没有期待的珠玉,只腾起一股呛人的烟尘。


    那颗早已冻僵的心,没有被这迟来的坦白捂暖分毫。反而像热水浇在冻疮上,激起一阵尖锐的痛楚和排山倒海的……恶心。


    祁悠然脸色倏地变了,遽然弯下腰,用手掩住口,竟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顾濯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僵在了那儿,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停跳。


    血色瞬间从他脸上褪得干干净净,一片惨白,显出一种惶惑的痛苦神色。


    看到她颈上刺目的红痕,他才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反应过来,急急地、语无伦次地找补:“是、是粥太烫了?对不住,我不该……你脖子有伤……”


    他无措地上前,手伸向她颤抖的脊背,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像被灼伤般收回,最终只无力地悬在半空,姿态笨拙得可怜:“你有没有事?要不要吐出来?”


    “……吐出来,会好受些。”他的声音干涩发颤,带了点不自知的哀求。


    祁悠然用力拂开他的手:“别碰我!”


    她缓过一口气,嗓音却完全哑了:“我一直以为,你是厌恶我的。”


    “这三年,一千多个日子,我就想着,留在侯府,一点一点地还,一点一点地磨,或许……或许总有一天……”她短促地笑了一声,那笑声比哭更难听。


    直到刚才,她也是真的这么以为的,以为他是被她三年的付出打动,才对她动了心。她甚至连应答的刻薄词句都准备好了,搁在舌头上,凉凉的。


    “结果你今天告诉我,你早就喜欢我?我们原来……竟是相爱的?”祁悠然望着他,眼里空茫茫一片,尽是荒芜,“顾濯,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现在回想过去,”她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些哽咽,“我能找出无数件事,证明你厌我、烦我、恨我,可关于你的爱……我翻箱倒柜,一件像样的证据都找不到。”


    祁悠然扶着桌沿,指甲几乎要掐进里面去。


    她以前总是盼着,盼他一点温存,一点体贴。夜里等他回来,灯也不敢熄,听着走近的脚步声,心跟着一跳一跳。但凡他身边有些风吹草动,她便坐也不是立也不是,急急地追过去,哪怕会被旁人冷嘲热讽。


    即便是些若即若离的勾当,忽假忽真的把戏,她也情愿吞咽下去——纵然明知是苦的,也硬要嚼出一点自欺欺人的甜味来。


    喉间泛起比受伤还疼的痛意,祁悠然的眼圈渐渐红了,她为那个曾经徒劳挣扎的自己感到委屈。


    “你这爱,”她的声音疲累极了,“……真是辛苦你自己了。藏得这般好,好到……根本拿不出手。”


    顾濯沉默地把茶盏推到她面前,指尖发抖。


    他脸上的神情,祁悠然看着,竟像是小孩子高高兴兴地捧出最珍贵的玩具,却被人当面摔碎了的那般委屈与难以置信。然而她碎掉的东西,他又何曾赔得起。


    心里淤积了太多年的东西,一下涌出来,她已是精疲力尽。


    “我想去看看白石,”祁悠然垂下眼,“我实在没有胃口了。”


    .


    门口的地砖,曝在一截孤零零的阳光下,晒得有些发烫。


    祁悠然一步踏过,那截光便短暂地停驻在她的裙摆上,旋即被她毫不留恋地抛弃在身后。她迈出门槛,径直迎向外头盛大而酷烈的日头,仿佛宁可被那灼人的光芒吞噬,也不肯再在这半明半暗的屋檐下多停留一刻。


    顾濯怔怔看着,后背的伤口泛出细细密密的痛来,同心里那点空茫的钝痛混在一处,怅然得若有所亡。


    .


    药气弥漫,床上的女子静静睡着,脸色白得骇人。


    祁悠然立在榻前,心里揪得发疼。


    她原打算独自闯这一遭,与林如霜、周氏同入山洞,启动机关。若能全身而退,自是最好;若不能,拼个同归于尽,也算为这世道除害。


    可她没料到,白石竟察觉了她的意图,毫不犹豫地追来。


    如今该值得庆幸的是,她们都还活着。


    门被轻轻合上。


    垂立在一旁的侍女上前,低声劝道:“姑娘别太忧心,白姑娘已脱险了。”


    祁悠然轻声问:“她几时能醒?”


    侍女摇头。


    “那我们何时可以离开?”


    “侯爷吩咐,请姑娘近日暂居此处。外头正乱,白姑娘也不好移动休养。姑娘原先院里的人,侯爷都另派了人手看护,待风波平息,姑娘可自行决定去留。”


    “他倒是……体贴。”祁悠然抬眼,眸子黑白分明,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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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的,唇角却弯起讥诮的弧度:“既然如此,那就多谢侯爷照拂了。”


    语气淡淡。


    顾濯自晨间的一番对话后,并没有再出现。


    祁悠然也不再去纠结矫情,索性安然留下了。


    她静悄悄地坐着,甚至有闲情逸致在廊下看蚂蚁搬家。


    只待时间冲淡他脸上那层腻人的脂粉,让这出戏落下帷幕。


    午间,侍女端了膳食进来。祁悠然瞥了一眼,是一碗剔净了刺的鱼茸粥,另有一盅撇尽浮油的鸡汤,并一份冰糖燕窝。旁的吃食也算软烂容易下咽。她草草用了些,仍旧是没什么胃口。


    到了晚间,送上一碗绉纱小馄饨。皮子薄如蝉翼,隐约透出里头细腻的馅,汤是文火慢炖出的清鸡汤,油星一概撇得干净,只留清澈见底的一汪。递到她手中时,温度已是恰可入口,不至于烫,却也未凉。


    祁悠然舀起一只,小巧的馄饨悬在勺心,瞧着倒是比普通的绉纱馄饨皮还要再薄上一些。


    她微微一怔,罕见地发起了呆。


    今天实在是勾起了她太多晦涩的记忆。


    她想起从前在侯府,为了拉近彼此的距离,也曾亲自下厨,捏了一碟饺子送去。如今回想,他那时约莫是看也未看,便让人撤下去了罢。这般费力讨好,原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可笑。


    许是白日里的一番对峙耗费了太多心神,又未进什么吃食,此刻竟勉强生出些胃口。


    馄饨皮滑进嘴里,几乎不需咀嚼,轻轻一抿便化了,肉馅鲜嫩,应是加了虾茸,汤汁清而醇,入口温和。她吃得极慢,一个个数着似的,但那碗馄饨终究是见了底。


    .


    “侯爷。”江烨推门而入,低声禀报。


    顾濯正站在书案前临帖,一笔一划,仿佛全神贯注。


    “郡主晚间进了一碗馄饨,瞧着比白日里有胃口些。”


    顾濯悬着的手腕一顿,那最后一捺才稳稳落下,墨迹深浓。


    紧绷的唇角一松,宛若完成了一桩极郑重的心事,却又恐人窥见这份郑重,他没抬头,只略一颔首,淡声道:“知道了。”稍作停顿,又添一句:“明日再请大夫过来瞧瞧。”


    “是。”


    门被恭敬关上。


    顾濯搁下笔,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后背的伤处一阵阵地抽着疼,他唇角牵起一点枯涩的弧度。


    原是极尖锐的一下,前一晚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钝了,化了,弥散开,倒成了种无所不在的沉甸甸的酸楚,裹着皮肉,缠着筋骨,连带着呼吸都要放轻了,才不至于牵动太多。


    踱步到窗前,屋外月色如练,眼前的景物却仿佛笼着雾,看不真切。


    他听见极远的市声,隐隐约约地递过来,是属于别人的热闹。书房里静极了,只有他和背上的痛楚相依为命。


    顾濯回头,书案上成堆的账本案卷还在等着。他重新拈起笔,却在抬手之际忽地顿住。


    玄色的袖口,不知何时竟沾了些面粉。


    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终是轻轻拂去,将手腕向里稍稍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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