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和你很亲密。”陆衔霜看着眼前的场景没忍住说了一句。
叶蓁摸着孩子的头,答应他们明天出去玩耍,温声把孩子们哄进去,才苦笑一声:“女人这辈子不就是丈夫和孩子么,丈夫有等于没有,再没有个孩子,这日子得多么难捱。”
从前她作为富商的独女,在闺中时候自然有畅快日子过,但随着父亲年岁渐长,逐渐不满意膝下没有儿子继承香火,开始把注意打到招赘上面。
但自古以来能当赘婿的男人有几个好东西,原配又有几个好下场。
叶蓁不明白,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培养自己,不管闺女还是儿子,最起码是自己亲生血脉,一个女婿半个儿更加值得信任吗?
她不明白,没有儿子的男人就像在太监面前讨论去青楼一样令人跳脚破防,叶父打定主意给她招赘,无论叶蓁怎么闹也没有丝毫作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叶父给出的人中挑选出她最能接受的那个。
她选择了贾连城,一个平平无奇,看上去老实忠厚的男人。
叶蓁坐在树下看桃树,自从他们进来之后脸上头一次露出怅然,“他是个很老实的男人,被寡母抚养长大,根本师父学木匠手艺,一把年纪娶不起老婆,干脆入赘到我家。”
还没成亲之前贾连城还很好,每日下了工就往她家来,尽管没什么钱,但每次都不空着手,不是一把路边摘得野花,就是去山里摘得果子,再不然是他老娘绣的帕子,从没有落下。
叶蓁也曾少女怀春过,挣扎不过想着如果是个良人,就次认命好好过寻常日子就也算了。
成亲之后两人也有过一段时间琴瑟和鸣的日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呢?
叶蓁回忆不起来,从前的一切好像蒙在雾里,任她怎么挣扎也看不清楚究竟。
大概是贾连城跟着父亲接手家业的时候吧,或许更早,在自己选中他当赘婿的那一刻。
男人总认为在贫穷时期为金钱娶的妻子是他舍了尊严换来的,所以在有了金钱之后就用金钱去买别人的尊严,这就是为什么家里很多花魁的缘故。
叶蓁有些茫然,问陈明:“陈捕快,你说如果我当初选择的是别人,今时今日会不会好过一点?”
陈明摇头:“你的命运自从叶老爷要给你招赘的时候就已经定下来了,除非……”后面的话他有点没法说,但男人确实是这么想的,除非她把所有家产举手奉上,然后跪地如狗彘一般摇尾乞怜。
运气好的话,能够一直稳稳当当做一个当家主母,当然了,任何情况下,男人都会从别的弱势女子身上找回曾经“被迫放弃”的“尊严”。
老实的儿子搭配孤寡的母亲,这个组合实在令人玩味,以贾连城后来的所作所为,要么他的老实是装的,要么他的寡母性子泼辣。
陈明作为男人,还能不懂这里头的官司?
这年头民间讲究的是媳妇熬成婆,年轻的时候受的委屈,要在自己成为婆母之后从儿媳妇身上讨回来。
通常这种情况是把媳妇娶回家的情况,赘婿的寡母在有其他兄弟的情况下交由兄弟抚养,就由宗族公田3赡养,反正在男子入赘的那一刻起,他就和原生家庭再没有瓜葛。
据他所知贾连城和寡母是外地来的,没有宗族可依靠,那么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由女方家接纳,允许赘婿将寡母接至家中居住,但需承担额外劳动力。或者定期提供钱粮,但寡母独居原宅。
贾连城被寡母抚养长大,养儿防老,陈明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这娘俩,在贾母只有一个儿子的情况下为什么会同意他入赘。
叶蓁为什么又会选择这样一个人做赘婿,难道只是因为他老实吗?
“三天前你在哪?”陈明让陆衔霜去询问丫鬟小厮,立马略过无意义的寒暄直奔主题,他有种自从进门开始就被叶蓁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再这么下去还不知道要耽搁多久。
“在家,证人都是我的丫鬟,至于为什么没有别人。”叶蓁掀起衣袖,露出最新的伤疤位置,将将结疤,算起来差不多是三天的时候。
接着缓缓转身,松开头发,露出后脑勺一个茶杯一般大的伤口,“他将我推倒在地磕在椅子上,我第二天早晨才醒来。”伤口现在依旧泛着红肿青紫,时间上完全造不了假。
“三天前他喝醉回来问我要钱。”叶蓁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这么平静地复述那些令她感到屈辱的过往,扯出一个相当讽刺的笑:“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人,明明之前还一穷二白,吃个肉包子都得再三思量,突然暴富之后就不把银子当银子了,原先一枚铜板掰成两半花,现在二两银子扔到水里眼睛都不眨一下。”
贾连城从小就是过的苦日子,刚成亲前几年的时候叶父还在,他这个女婿日夜侍奉老丈人,叶蓁作为妻子见他的时间还没有她爹多。
“贾连城可真是一朝龙在天,凡土脚下泥,自从我爹走了之后,葬礼第二天他就不装了,一顿饭没有十七八道菜人家都看不上眼,天气热吃不下去饭,放着臭了看着也心情高兴。”说起这事儿,叶蓁眼底克制不住的嫌恶,和这种人搭上关系对她来说都是一种侮辱。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赌的?”陈明问叶蓁,赌博这个东西通常先是被人带着玩,俗称组局,大盛朝禁止赌博,虽说这玩意儿不可能完全禁制,但是明面上是没有的,想要入门,总得有个人带着去吧。
叶蓁笑了,仿佛他在问什么废话,“大人,吃喝嫖赌这四个字连在一起肯定有一定的道理,我不知道,但本性大概如此吧,青楼楚馆,饭店酒馆,左不过这些地方。”
“你怎么没想要个孩子?”
有些话说出来她觉得脏了自己的嘴,前脚父亲刚去世,当晚贾连城就能被奉承着去青楼喝酒,他说没别的,呵,狗都不信。
虽然家里这些姨娘从前的行当大家都心照不宣,但在楼里伺候人,和回来只伺候一个还是有区别的。
叶蓁明白这年头女人家日子不好过,既然都是苦命人,大家凑在一起好好过日子也就算了,但恕她实在接受不来和那么一个荤素不忌的人生孩子。
她指了指屋里头朗朗读书声:“您瞧,不用受疼,我也可以做母亲,又何必自己去冒险。”
当初贾连城带回来一个姨娘怀孕的时候她还曾经难受过,那会儿贾连城是怎么说的呢,“夫人你放心,只要你好好的,就一直是我贾家的主母,所有孩子都要叫你一声母亲。”
当时叶蓁就想反手给他一个嘴巴子,贾连城是不是忘了他赘婿的身份,姨娘生孩子的时候是在夜里,她扭头看向贾连城的时候像是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不要脸,无耻,没有人类本该有的任何美好品质。
那天她突然就放下了,不为难自己。
从前她总问自己为什么是自己,为什么偏偏是她受到伤害,但是那天在贾连城的无耻之下她突然就明白过来,有些人生来就是如此肮脏龌龊,不必探究对方为什么伤害自己,就像不必质问毒蛇为什么会咬人一样。
毒蛇咬人很正常,恶人害人也很正常。
她当场冷了脸转身就走,立马绝了要和他生孩子的心思,当天夜里将所有财产全部清点明确之后存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至于布庄账面上只剩勉强能够周转的银子。
第二天一早姨娘生了一个儿子,贾连城意气风发去布庄,直到再也支不出钱之后在别人面前丢了脸,愤怒于叶蓁竟然敢“动他的银子”,赘婿身份重新重见天日,之后气势汹汹回来扇了叶蓁一巴掌。
至此之后殴打她便是家常便饭,但贾连城除了布庄和里面的布料之后再也动不了别的东西。
时间久了富安府也流传出叶蓁不能生的传闻,每每如此贾连城都会在外面露难色,又连连推拒旁人送来的良妾,“夫人心善,见不到良家女子为妾,我只为她买两个贱籍女子,既是帮助了对方,也有人陪着夫人解闷。”
贾连城话说的道貌岸然,实则被他买回来的花魁、落难女子、或被卖的女子,接二连三有了身孕,外界却浑然不知,只说她叶蓁果真好命,摊上这么老实的一个丈夫。
“既然你能够动用银钱,为什么当初会服从叶老爷子的意见找个男人入赘?”陈明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前后矛盾,要知道大盛朝并不禁止立女户,就算还有族人,只要家中还有一个女儿,财产就落不到外人手里。
叶蓁慢条斯理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往陈明脸上看了一眼,见他也在喝茶,露出一个看好戏的笑:“陈大人,我本名应该叫谢蓁的。”
“你说什么?”陈明如她所料,一口茶喷在地上,整个国字脸所有边边角角全部写满了四个大字:不可置信。
“你说你爹,叶老爷子也是入赘的,而且没有等到三代还宗就直接把你的姓给改了?”如果家产是属于叶蓁,不是,谢蓁她亲娘谢夫人的,这一切就解释通了。
叶老爷子不愿意自己奋斗的一辈子的财产留给女儿,但他又没有处理财产的权利,这才在临死之前给谢蓁找了一个麻烦。
“可是不对呀,赘婿入赘前通常需要签订书面协议,主要涉及财产归属、家庭责任、子女姓氏等核心条款,就连男子都要改成女方的姓氏,为什么你们母女二人被如此擎制?”
“这就要问谢知府之前的那位李知府喽,他可是收了叶老爷子好多孝敬,可惜喽,他老人家前脚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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擅自改动入赘协议,后脚就被谢知府顶了包,说来我还要感谢谢知府,如果不是他,可能叶老爷子在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处置银钱的时候就要把我溺死了吧。”
谢母不愧是女中豪杰,该果断的十分果决,几份遗书遗产分别发给富安府所有生意上的伙伴,如果有一日谢蓁意外身亡,那么她名下所有的财产全部捐给衙门。
这么狠戾的手段一下震慑住叶老爷子,尤其在新来的知府谢清晏油盐不进之下,他更是老老实实不敢有任何异动。
“所以,贾连城严格来说是叶老爷子临死临死之前给你添的堵?”陈明不放过谢蓁脸上每一个表情:“自从我进门到现在,你都没有问过我贾连城是怎么死的。”
谢蓁神色如常,“死都死了,怎么死的重要吗,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作恶就是作恶,理由不重要,我知道今天是该庆祝的一天。”
谢蓁油盐不进,陈明也拿她没办法,尤其是陆衔霜回来之后,从丫鬟们口中确定谢蓁三天前,包括这两天,一直都待在家里没有出去过的事实,他有些没招:“我需要询问贾连城的小妾一些话。”
“可以,需要我给你找几间屋子,把人分开询问吗?”
“有劳。”
经过陈明和陆衔霜的一番询问,这群命苦的女人们都对夫人赞不绝口,至于老爷的去向,她们表示老爷经常不在家,就算在家,也从来不去夫人的院子,回答一致,暂时没有疑问。
离开谢家的院子,陈明也没想到短短几个时辰,这座小小的院子在他嘴里就换了三个姓氏,肮脏的男人,真给他们男人丢脸。
马上就到了下职的时候,“走吧,回家让你婶子炒两道菜咱爷俩喝点?”陈明准备带着陆衔霜翘班。
陆衔霜一言难尽,“陈叔,之前是谁让我好好表现的?”现在距离下职还有半个时辰,这就跑啦。
路边时不时有马车驶过,陈明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望天,“那什么,反正你医术都这么好了,有的是人上门求,太乖巧容易被人拿捏住。”
陆衔霜懂了,没有特长的时候要乖巧,有优点之后再听话容易被人看轻。
陈明是真的拿她当侄女看待,这点陆衔霜就不懂了,那他为什么没有认出来自己不是原主呢?
她敢肯定,在自己的世界阎墨那厮保管第一眼就能察觉到不对劲。
想到好朋友,陆衔霜有些蔫哒哒的,谢绝陈明的邀请,只说改天再去看望婶子,一个人停在距离谢蓁家不远处的院子外。
原主年幼失孤之后被一位人美心善的夫人出钱资助生活,苏慈筠实在是一位非常美好的女性,陆衔霜从原主的记忆中看到那位夫人每次见到她都会温柔的关心所有,将她的生活在父母去世之后照顾的十分周到,整个苏宅的下人都称呼陆衔霜为大小姐。
当初苏夫人要收养她,可惜陆衔霜不愿意离开养父母的家,苏慈筠只能遗憾放弃。
说来她和谢蓁还有点像,都是招赘,但她的运气显然没有谢蓁的好,拜佛途中雨湿路滑,跌落山崖,尸厥一年,天干物燥,遗憾去世。
黄昏中的苏宅朱门斑驳,陆衔霜按着腰间的长刀怔怔出神,为什么好人总是不长命呢。
青石板上忽然传来一阵急急地脚步声,一个梳双鬟的丫鬟提着花篮匆匆而来,一开始看到门口不远处站着一个人的时候蹙着眉的,待看清人影是陆衔霜之后却蓦地亮了眼睛:“大小姐!真是您回来了!”
自从夫人去世之后,苏宅很久没有人上门了。
“采荷?”陆衔霜指尖在刀柄上摩挲,原主记忆中的小丫头,每每她来,对方都是十分热情高兴,应该夫人会开心,她也就开心了。“苏夫人若在,我定要讨盏茶喝。”天还没完全黑,檐下灯笼已经亮起,晃得她眼瞳忽明忽暗。
“您又说这话。”采荷绞着帕子往门里让,陆衔霜却始终站在门口没有动,她不是原主,就不去这位苏夫人的院子打扰了,“夫人临终前还念叨您爱吃的蜜渍梅子^”话音戛然而止,两人同时露出一脸悲怆。
“改日吧。”陆衔霜掸了掸靛蓝公服上并不存在的灰,抹了把脸要走,她还得赶紧把陆鹏找过来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采荷忽然凑近半步:“您这身打扮……可是衙门出了事?”
陆衔霜想了想这没什么不能说的,“贾连城死了。”
花篮"啪"地撞在门框上,采荷盯着她眼尾那颗痣,轻声道:“贾掌柜与我们老爷……可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关系。”夜风卷着半片枯叶,正落在陆衔霜靴尖前,她低头和采荷对视良久,在她眼中看出意有所指,和很快消失不见,几乎让人以为看错的孤注一掷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