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院子里灯笼的光,瞧见苏韫婠倚在廊下的雕花柱旁。
月白旗袍已经换下,此时穿着一件水红纱裙被夜风吹得有些翻卷,婀娜动人的身段下露出了一截雪白笔挺的双腿。
倒比白日里的月白旗袍更显几分秾丽。
“大……大少奶奶!您怎么还没歇?”
陆牧生吞了口唾沫 ,扯了个由头回应道 ,“我……我刚才去茅厕解手了!”
苏韫婠抬手拨了拨鬓边的发丝,凤眸泛出一抹光彩,“喜桃睡着了,你进院子陪我说说话。”
说罢,转身往葡萄架下走去。
纱裙下摆扫过台阶,发出沙沙响,勾得陆牧生心头乱颤。
他赶紧起身,跟着进了院子。
葡萄架下的石桌旁,还点着盏油灯,火苗一跳一跳的,苏韫婠在灯影里越发婀娜动人。
陆牧生在旁边石凳坐下,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比曹氏身上的香味清新得多,却也更挠心,手脚都不晓得往哪放。
“听罗教头说,你这两天和四姨娘走得很近。”
苏韫婠用团扇拍了拍石桌,声音轻得像落雪,“又是骑马,又是打枪,明儿你还要跟粮队去县城,给四姨娘买枪?”
陆牧生听后,心中暗骂罗教头这张嘴没个把门的。
但还是勉强一笑回道,“大少奶奶,是有这么一回事,我就跟罗教头一人提及,他咋就藏不住话这么快告诉你了。”
“你也别怪罗教头。”
苏韫婠放下团扇,“我掌着白家大院,大院里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他都要向我汇报。”
陆牧生看了苏韫婠一眼说,“大少奶奶,你该不会是……不想让我帮四太太买枪吧?”
苏韫婠望着葡萄叶缝里漏下的月光,幽幽叹了口气,“四姨娘虽性子泼辣,但也是个性情直爽的人,给她买枪倒没什么,就是……”
说到这,她明显顿了顿,然后咬了下唇,“我是怕她得了枪,可能会生出离开白家的念头。”
“离开白家?”
陆牧生闻言一愣,“不能吧!”
苏韫婠说,“四姨娘是从马帮买回来的姨太太,她进白家那年才十七岁,对白家大院一直都心生抵触,只是苦于一介女子身,加上外面兵荒马乱的,不敢轻易离开白家,可如今你不仅教会她打枪,还要帮她买枪……”
说到此处,苏韫婠便不往下说了。
陆牧生心头一跳,已经明白苏韫婠的意思。
他想起马氏之前的话,她说‘好想出去看看,就顺着这条道一直跑到外面去看看……’
当时只当马氏是深闺寂寞,发发牢骚罢了,毕竟在白家大院当姨太太,吃香的喝辣的,出去能干啥,外头土匪横行,兵荒马乱的多危险。
如今听苏韫婠这么一说,马氏好像还真有这个可能离开白家。
“那……那我不帮四太太买枪了?”
陆牧生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帮!”
苏韫婠重重说了一字,凤眼里闪着许些光,“到时离不离开白家,是四姨娘自己的选择,她和我差不多年岁,有大好的年华……守着个空院子,连骑马都要被人谩骂抨击,谁又真乐意困在这大院里,熬成个老寡妇……”
苏韫婠的声音越来越轻,似乎说的是马氏,实际上也在感叹自己同样的命运。
说着,往陆牧生这边挪了一下娇躯,茉莉香混着呼吸扑入了陆牧生的鼻子里,“陆牧生,你瞧这大院里的女人,哪个不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捆着。”
陆牧生心头一震,盯着苏韫婠泛动水光的凤眸,然后鬼使神差地握住了她的玉手。
“你干嘛?”
苏韫婠一怔,刚想抽出手时,唇已经被一股温热的气息覆住。
却是陆牧生不等苏韫婠的反应,凑过去吻住了她。
同时手也不安分,趁机摸向苏韫婠的身前。
咚——
一不小心脚踝勾翻了石凳,苏韫婠又惊又羞地推开陆牧生,“陆牧生,你在干什么?”
陆牧生这才如梦初醒,望着苏韫婠泛红的脸颊,后退两步说道,“我……我想帮你……”
“你……你胆大包天!”
苏韫婠攥着被揉皱的纱裙,胸脯正在剧烈起伏。
突然远处传来了梆子声,惊得两人同时一颤。
陆牧生摸了下沾着胭脂的嘴,喉结动了动解释道,“大少奶奶,我不是故意的……”
“出去!”
苏韫婠指着月洞门那边,背过身不看陆牧生。
陆牧生见状只好退到月洞门,回头望了一眼,发现苏韫婠已经向屋里走回去。
在灯影下,那水红纱裙就好像一团烧得正旺的火,把陆牧生的心也烧得七上八下。
心想, 苏韫婠到底在装什么?
都已经做过一次了,如今摆出这副态度给谁看?
刚才她那番话不是在暗示自己,她现在很寂寞吗,怎么自己主动了,她又让自己出去?
陆牧生有些被苏韫婠接二连三的拒绝伤到了,真是让自己单纯守夜 ,那自己岂不是大材无用。
明明已经睡过的女人,如今碰一下都不让,这种备受折磨的感觉谁能晓得。
第二日。
天还蒙蒙亮。
陆牧生靠着月洞门打了个哈欠,眼皮子在打架,回头往院子望了一眼,就瞅见丫鬟喜桃端着铜盆从屋里出来,水花在盆沿晃悠。
“早啊,喜桃妹子!”
他站起身打了个招呼,然后也不等苏韫婠出门,扛起汉阳造往外走了。
回到偏院,就撞见罗教头叼着烟袋锅子在门口溜达,烟丝火星子一明一暗。
“牧生!”
罗教头冲着陆牧生喊了一嗓子,“你进屋眯瞪会儿,再去伙房填填肚子,等长工们把粮车装满,午时一刻准时出发去县城!”
陆牧生应了声“晓得了”,走进房间往草铺上一躺,那个叫舒服得劲,心说守夜就不是人干的活儿。
待到日头爬高,陆牧生起来往伙房走去。
伙房里飘着高粱粥的香气。
今日的伙房,吃早食的人比往日多了许多。
陆牧生一眼就看见李三娃和张铁蛋,正蹲在墙根下呼噜呼噜喝高粱粥,两人手里分别抓了张卷饼。
李三娃也发现他进来,忙招呼:“陆哥!快来快来,今儿有大饼卷酱肉!”
陆牧生去打了一碗高粱粥拿着卷饼,跟两人蹲在一块。
“今个儿咱仨都去县城!”张铁蛋咬着一块腌萝卜发出嘎巴脆的响,“有陆哥在,路上保准太平!”
陆牧生啃了口卷饼,问道:“顺子还没从医馆回来?”
李三娃抹了把嘴,“快咯!听邢管事说,伤好得差不多咧,估摸着这两天就能回来。”
吃完早饭,三人来到练武扬。
陆牧生耍了一套无极刀法,大刀横劈竖砍,带起呼呼风声。
正练得起劲,就见个护院气喘吁吁地跑来:“罗教头吩咐,让大伙儿赶紧去前门,粮车都装好了!”
周围护院们一听,赶紧收拾家伙事儿往前门跑去。
到了门楼往外一瞧。
好家伙!
白家大院的门楼前方,整条街都被粮车占满了,骡车、驴车、牛车和马车,以及一些独轮车挤得满满当当,车轱辘碾在石板路上“咕噜咕噜”响。
车上麻袋摞得比人还高,少说有四五十辆,这是白家筹集的一千三百担粮。
只见苏韫婠已经陪着大太太站在门楼旁边,还有二老爷白鸣昌和三老爷白鸣盛。
苏韫婠穿着月白旗袍,外披了件银灰色披肩,高挑傲人的身段儿,还有那股端庄气韵十分惹眼。
显然,这些白家主子们是出来给粮车队伍送行。
陆牧生偷瞄了苏韫婠一眼,正巧对上苏韫婠的目光,可苏韫婠立马把目光别开,但脸颊却见些许泛红。
这时,罗教头大步流星上前,对苏韫婠和大太太抬手作揖说道,“大太太,大少奶奶,潘县长早前应下派保安团前来护送,到了这时辰还没见着保安团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