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蹲在土沟边,用袖口擦了擦摸来的银元说道:“你没听过也正常,张麻子这杆大旗竖起来,也就两三年光景。虽说顶着个土匪的名号,可跟那些丧尽天良,杀人如麻的土匪完全不一样。自古以来,绝大多数土匪都跟畜生没啥两样,惨绝人性,烧杀抢掠,啥恶事都能干得出来。”
老汉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接着说道:“可张麻子这伙人不一样,他们对咱穷人老百姓那是秋毫无犯,干的都是劫富济贫的营生,专挑那些为富不仁的土豪劣绅下手。”
话到这儿,老汉的眼里泛起光来,低声哼起了一段歌谣,“德武张麻子哟,大德大武,穷人见了欢呼鼓舞哟……”
陆牧生听完,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难怪刚才那些土匪不杀咱们,反而把咱们放了!原来他们是一群专门帮穷人的绿林好汉!”
“可不是嘛!要说张麻子真是咱穷人心头的菩萨!前儿个还听人说,他们在王家镇那边劫了个土财主,那土财主平日里净干缺德事,贩粮贩盐,却总抬高盐价,压低粮价坑咱穷人,张麻子不仅抢了他家,还把他囤的上千斤盐全分给了周边村子!咱们这次可真是多亏遇到张麻子一伙人了,要不然今儿个可就难整咯!”
说完,老汉看了看陆牧生,“小哥儿,要不要结伴一起去县城?路上也有个照应。”
陆牧生点头同意。
于是,两人结伴朝着县城的方向走去。
至于中年汉子和年轻后生,由于摸到了好几块大洋,就没去县城,而是各自折返回家。
一路上,陆牧生和老汉闲聊着。
老汉讲了不少关于张麻子的事,什么劫富济贫、打抱不平,一件件事儿听得陆牧生直咋舌。
下午时分。
终于走到了凤台县城。
远远望去,县城的城门楼子矗立在眼前,虽说比不上大城市的气派,但也透着股子庄重劲儿。
只见城墙高大厚实,上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城门上方挂着一块斑驳的匾额,上面“凤台”两个大字虽有些褪色,但依然能看出当年的气势。
城门洞口人来人往,有挑着担子的农民,有穿着长袍马褂的商人。
还有十来个背着枪的保安团士兵,站岗巡逻,时不时拦住一两个人盘问搜查。
城门两侧一些小摊贩们,有的在卖小吃,有的在卖杂货,吆喝声此起彼伏。
不远处的城墙下方还有一群流民乞丐,瘦骨嶙峋,衣不蔽体,正被两个保安团士兵喝斥驱赶离开。
陆牧生站在城门外,仰头看着城门楼子,墙面上贴满了一张张告示,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进城的道路坑坑洼洼,铺满了碎石子,一辆马车驶过,扬起一阵尘土。
老汉用拐棍指了指城门洞口,对陆牧生说道:“小哥儿,这就是凤台县城了,别看这地儿不大,里头可是啥都有。一会儿进了城,咱就分开了,你自个提心些,这城里头啊……比乡下要复杂多!”
“多谢老伯提醒。”
陆牧生点点头,跟老汉走进了城门。
通过城门洞口,眼前豁然开朗。
街道两旁是一些低矮的店铺,有米铺、布店、当铺等等。
街道上十分热闹,驴车、独轮车、人力车穿梭其中,各种交谈声、叫卖声、驴嘶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繁华的市井画面。
看着眼前一切,陆牧生心中充满期待,也有些迷茫。
县城里的机会虽多,但自己人生地不熟。
不过,陆牧生相信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一定能在这个县城里找到一条生存之路。
与此同时。
另一边的官道上,八匹快马扬起滚滚烟尘,从大平坳村方向疾驰而出。
领头之人戴着唱戏面具,腰间驳壳枪的皮套随着马身颠簸晃出冷光。
身后跟着七个人,也是个个戴着唱戏面具,短打劲装,斜背汉阳造,枪管泛着乌沉沉的光。
如果陆牧生在这里,一定会认出来正是之前在哨卡遇到的土匪。
“大哥,瞅大平坳村那惨样,铁定是一窝蜂那帮畜牲干的!敢来咱德武寨的地盘劫掠村子,这是骑在咱脖子上拉屎啊!”
左侧一个骑枣红马的土匪扯着嗓子喊,他摘了面具露出左脸一块胎记。
“二哥说得对!”
右边另一个瘦高的土匪应和道,“一窝蜂那帮畜牲连三岁娃儿都没放过!大哥,咱干脆点,干了他们!”
“对,干了这帮畜牲!”
又一个土匪咬牙切齿,“留着他们指不定还要祸害多少人!”
领头匪首勒住缰绳,胯下白马仰立而起,前蹄刨得黄土飞溅。
只见他摘下唱戏面具,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一对剑眉此刻正拧成深沟,“老三、老四、老五、老八,你们几个咋想法?”
被点到名的老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率先开口道:“大哥,不是兄弟怕事,只是一窝蜂去年吞了刘黑七的杆子,听说眼下足有六七十号人,还有一门土山炮,咱德武寨就三十几杆枪,硬拼怕是要折不少弟兄……”
“放屁!”
最先开口的胎记脸土匪(老二)瞪圆了眼,“难不成就眼睁睁看那帮畜牲祸害人,咱德武寨的旗号,怎能让这帮畜牲玷污?”
老三梗着脖子回嘴:“二哥,咱是土匪,又不是官府的兵!剿匪那是保安团的事儿,咱犯得着拿命去拼?”
老二攥紧了一下拳头,然后看向领头匪首,“大哥,你说句话,我听你的。”
“都别吵!”领头匪首突然开口,声如洪钟。
他转头看向老二,眼神软了几分,“老二,你脾气还是这么爆,灭一窝蜂是肯定要灭,但得想个周全法子。”
接着又看向老三,语气平和了些,“老三,你说得也没错,咱人单枪少,硬拼要吃大亏……所以,咱得找个盟友。”
“盟友?”
几个土匪一听,都是面面相觑,“大哥,咱土匪还能跟谁结盟?”
领头匪首的嘴角扯出了抹笑意:“姑桥白家。”
“啥?”
老三闻言,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大哥,白家是姑桥镇最大的地主,光是护院就有五十号人,人家为啥要跟咱土匪合作?”
“因为咱可以给他们想要的东西。”
领头匪首道,“白家的粮车上个月在十八里坡被一窝蜂劫了,损失了五百担麦子,昨晚那位白大少奶奶又被一窝蜂带人偷袭,差点被抓走,这会儿白家怕是比咱们还想灭了那帮龟孙。”
“大哥,白家的粮车被劫我知道,但白大少奶奶昨晚被偷袭,你是从哪里打听到这种消息?”
老三有些不解问道。
领头匪首指了指自己心口说,“老三 ,多用些心深入到村民百姓中,去聆听他们的肺腑之言。”
然后,领头匪首看向旁边老二,“老二,你去一趟姑桥白家,找到那位白大少奶奶说,只要肯借二十杆汉阳造,掏了一窝蜂的老巢,钱财粮食归白家。”
“得嘞!”老二咧嘴一笑,“我现在就动身,保证把事儿办妥!”
领头匪首重新戴上唱戏面具,胯下白马刨着蹄子:“老二,记住,别说是德武寨的人,就说白家的老朋友路过,看不过眼想除害。”
说完话,突然抬手朝天放了一枪,枪声惊起了高粱地里的一群鸟雀。
“好咧,大哥,我明白!”
很快。
八匹马再度扬起一阵烟尘,消失在了官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