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两天药,奚淘的胃终于不再疼了。
身体的好转,天气也开始放晴,骄阳高悬。
上周连绵不断的雨,似乎将地球浸透,可太阳不过晾晒个两天,城市四周就变得干燥,雨水的痕迹悄无声息地被抹去。
迷蒙潮湿的雨,雨中悄然绽放的故事,都仿佛一场绮丽梦幻的梦境。
雨停了,故事也结束了。
奚淘何尝不知,偌大的宁中,几千名学子。在墨蓝色的人海中,想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偶遇,谈何容易。
即使是同一层楼,去厕所时也会经过一班教室,可他现在没了去窥探的勇气。他压抑着,与自己抗拒,在无人可知的角落,努力将自己拉入“正轨”。
不过,张劭轩倒经常顶着五班学生异样的目光来找他们。他的到来,每一次都在提醒奚淘,上个星期的种种不是梦,它是真实存在的。
张劭轩时不时地溜达过来,给姜星祈造成了不少的困扰。在周四晚自习前,他终于爆发了:“你能不能别经常找我,我们两个班已经水火不容了。你这样,搞得我好像个汉/奸。”
张劭轩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被冒犯到,反而被姜星祈的话逗乐了,笑了半天,他一把揽住奚淘的肩膀,睥睨道:“谁找你了,我找奚淘。”
“你别把他拉下水,”姜星祈护犊子心切,“我淘可不当汉/奸。”
奚淘身体悄悄往旁边移了移,动作轻轻的,不易察觉的。张劭轩搭在他肩上的手顺其自然地下滑,他侧眸看了眼,没太在意,手臂倚着护栏,继续不着调地说:“说得我好像洪水猛兽似的,你们班不会在背后骂我吧?”
姜星祈点头,好心补充道:“说你没有眼力见,脸皮厚,烦人,硬蹭。”
“停停停,谁问你骂啥了。”张劭轩啧道,回味了下,不禁皱眉,“骂得也忒难听了吧。”
姜星祈说:“还有更难听的。不过是骂你们班,没有特指你。”
张劭轩“靠”了声。
姜星祈想到什么,又说:“但是,你们班还是有幸存者的,没人骂任青惟。”
张劭轩一副“老子早就知道”的模样,气得牙痒痒:“谁会骂他啊,都巴巴地给他送情书呢。”
他说完,眉毛皱了起来,认真地盯着姜星祈,“你说我长得也挺帅的吧,咋没人给我递情书?”
姜星祈善解人意,体贴入微:“我可以给你递战书。”
“……”张劭轩嘴角抽了抽,“谢了bro。”
铃声响彻校园,张劭轩郁闷忧愁地回了一班。
奚淘回到教室,拿出作业低头去写。陆续有同学走进教室,嗡嗡吵了一阵,直到老师走进教室,这声音才停歇。
奚淘专注做题,走廊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有人影从窗外晃了过去。
安静的晚自习最容易被一点儿声响吸引,教室里的人都好奇地张望,有人说:“好像是老班的声音。”
“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啊,我什么都没看到呢。”
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像蚊子叫一样,声音虽小但吵。台上老师用戒尺使劲儿拍了下讲台,严肃道:“安静,写作业!”
她放下戒尺,旁边的手机响了,接通听了几句便挂断,对台下说:“奚淘,你班主任叫你去西边第二个办公室。”
奚淘站起来,一头雾水。
来到办公室门前,一眼就看到里面有好几人。目光精准地落在任青惟身上,奚淘呼吸一滞,克制着起伏的情绪,敲了敲门。
一行人看了过来。
除了任青惟,还有鼻青脸肿的尤为,以及眼睛充血的曹琰。
奚淘顿觉大事不好,一看他俩这样,就能将事情猜个□□。
晚自习曹琰座位一直空着,奚淘当时还疑惑人怎么还没来,没想到,打架去了。
曹琰成绩中等,但力气特大,高个子,大块头看着就唬人。
此刻,他像老黄牛一样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梗着脖子,脸上戾气未消尽。
班主任方琼卷起教案本,砸了下曹琰的胳膊,“行了!”
曹琰不服气:“是他先嘴贱的!”
尤为也抻着脖子,挑衅道:“我又没说错!你们班就是垃圾,哪哪都不如我们!”
一班的班主任立刻拍桌,制止道:“尤为!闭嘴!”
方琼被气得太阳穴突突的,她按着额角,压抑着怒火,对曹琰说:“那你也不能下死手啊,别人怎么说的,拉都拉不动你啊,这要是打伤了打残了,你有想过后果吗?”
曹琰别过脸不吭声,只是胸膛还在剧烈起伏。
“王老师,”方琼声音变了变,带了些许商量的意味,“你看这事该怎么解决。”
一班班主任脸色也不好,自己班上学生被打成这样,作为他老师,不管怎样也得给他撑腰:“处分是要给的吧,还有检讨。”
方琼深呼吸,说:“必须的。”
“家长也有知情权,我已经通知尤为的家长了,他们在来的路上,等会就让家长沟通下,该如何解决。”
“行,好。”
明晃晃的灯光下,电风扇呼呼吹着。
方琼看着更心烦,骂道:“背对着罚站去!”
曹琰和尤为在罚站,两人距离隔得很远。
方琼这才把奚淘叫到跟前,没多少力气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问:“你俩都是班长,说说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从最开始说。”
奚淘懵了一瞬,他下意识看向身侧的任青惟。
任青惟站在灯下,接过话茬,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很清楚。
方琼听完,和一班班主任对视一眼,无奈地叹气:“就因为这点小事?”
一班班主任不敢想班上的尖子生如此幼稚冲动,简直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马上都高三的人了,怎么整得和小学生一样。”
刚开始是小事一桩,可这段时间两个班互骂,你骂我蠢我骂你狂,一个比一个难听,隔墙有耳,又都传到对方耳边,事情变愈演愈烈,已经涉及到两个班的尊严上了,少男少女的心气比天还高,所以才闹得不可开交。
坐在最后边办公桌旁的赵康健清了清嗓子,开口说:“这件事我也有责任。这样,这事交给我,我来解决。”
赵康健接过这任务,像个皮球在他手上丝滑过渡。
于是,让两个班“停战和好”这事,就自然而然落到奚淘和任青惟肩上。
一节晚自习结束,休息时奚淘才回到教室。
一群人围上来,应该是打探到些消息,七嘴八舌地问:“怎么个情况?奚淘,谁打的谁啊?谁赢了?”
“我搁窗户看见了,一班的被打得老惨了。”
“我靠!曹琰牛逼!”
奚淘从办公室回来,就一脸愁苦,此刻听他们欢呼雀跃的声音,更是觉得头疼。
看现在这个情况,让两个班和解,无疑是个很难完成的任务。
“奚淘。”
窗边有人喊。
奚淘愣了愣,像踩在云端一样,轻飘飘的,毫无实感地走出去。
走廊上有不少人,看见任青惟和奚淘,又好奇地簇拥着过来,不适合谈话。
“去操场?”任青惟略低着头,在奚淘耳边问。
奚淘耳朵麻麻的,他魂不守舍地点点头。
月光如碎银,落了一地。
操场上清静空旷,地面被照亮一块,又有一些隐在暗夜里。
奚淘局促地走,差点同手同脚。
“你有想到什么办法吗?”
轻柔的晚风将任青惟的声音送到耳边,奚淘大气都不敢出,他咬咬嘴唇,斟酌着开口:“没怎么想出来,不过我觉得,两个班必须得有个先伸橄榄枝。”
任青惟安静地听他说完。
奚淘顶着目光,皮肤几乎要烫起来,他垂着的手无意识地抓着裤子,仿佛这样才能给他些许安全感,“我作为班长,应该我来。我班上确实骂得有点难听,还有曹琰打人这事……要不我去你们班道歉?”
任青惟没说话,只和他并肩走着。
半晌,他沉静道:“我来吧。”
奚淘傻眼了:“啊?”
忽然,有一团黑影从他脚边飞快地蹿过去,奚淘吓得后退好几步,还没反应过来,不远处那团黑影的位置传来一声很轻的猫叫声。
奚淘惊魂未定,想问的话被打断,他愣愣地看着任青惟走向那团黑影,将小猫抱了起来。
“别怕,是猫。”任青惟走到他面前。
借着月光,奚淘才看清他怀里的是一只奶牛猫,看着还很小,瘦瘦的,应该还没成年。
像是察觉到奚淘的目光,小奶牛猫“喵呜”叫了声。
奚淘嘴角弯了起来,“学校还有猫啊。”
“嗯,”任青惟摸着小猫的脑袋,“之前有几只,上个月它妈妈也不见了,就只剩它了。”
奚淘脸上的笑容顿住,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无措地捏了捏手指,轻声说:“好可怜。”
任青惟将猫放到树林里,蹲着再摸了摸小猫,说:“去玩吧。”
奶牛猫欢快地在树林里蹦跶,很快就没了身影。
任青惟直起身体,听见铃声响,他看了看灯火通明的教学楼,转头对奚淘说:“我等会写份稿子,明早读去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