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也不是。”燕支站在一处分岔路口前，淡定地回道。
她是恶魂，是凶剑，行事作风虽算不上歪门邪道，但也正派不到哪里去，而长淮是神君，虽说心黑了些，可他的确是正派作风，所以他们俩原本就不是一路人，分道扬镳是迟早之事，她当然要早做打算。
菩提心问：“何意？”
“我的确从一开始就想着要摆脱长淮，这一点从未动摇，所以一直在找能够压制生死契的方法，但是不是现在。”燕支放出神识去探英和的位置，边走边道，“今日用莲秽祭是意外，完全是没办法的情急之下，当时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真有效果。”
从现在种种线索来看，幕后之人算计她的同时也会引发动乱，长淮如今显然是打算要阻止动乱的发生，这与她虽然目的不同，但是走的路是一样的。而有一位神君相助，好处诸多，至少名门正派不会再来烦她，所以她打算的是等到此事了解再跑，而非等到最后真的跟长淮一较生死。
但是今日面对无相与长淮两位神君时，她不得不临时改了计划。
与这两人正面交锋她没有全身而退的胜算，故而只能趁着两人不注意，投机取巧。六合丝还在她手中是她最大的依仗，不过此物只能助她逃跑一时，她与长淮生死契上的感应是一大隐患，她还没有找到压制这一点的方法。
而此时她手头能动用的也只有莲秽祭，于是她进入空间之时，将一丝郢天阵的气息引到了神识中生死契的法阵之上，莲秽祭果然起了作用。
它将生死契之阵也认作了邪阵，暂时压住了。
不过这个方法也只能临时能用，她还是得找一劳永逸的法子。
菩提心从燕支的话中抓到了重点：“你在找压制生死契的法子？”
燕支直言道：“主动解契的一方轻则神魂受到重创，重则魂飞魄散，我当然不愿意让长淮白捡便宜，同样，我也从来不信长淮会冒这样的险，既然解契不现实，我的目光自然要放在压制上。”
“可你先前不是还给长淮神君修好了锁魂结吗？”菩提心说，“你既然都觉得你们迟早分道扬镳，怎的还用本源之力帮他？”
它先前一直都觉得燕支对长淮没几分真心，但是锁魂结那事，让它动摇了这一点，本源之力对燕支有多重要它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能拿本源之力去帮长淮修补锁魂结，让它十分惊讶，可也正是因为这个，让它觉得或许燕支也对长淮生了几分真心之意。
“谁说我是帮他？”燕支察觉到英和的位置，抄了个近道不疾不徐地朝着那边走去，仍旧是边走边说，“我是在帮我自己。”
“生死契让我最在意的无非两点，一个是同生共死，一个是我们俩能够感应到对方的位置。如今同生共死我已然用锁魂结解决。”
菩提心听闻这话倏然明白过来。
锁魂结能够保证长淮即便死了，也能重聚神魂，慢慢修炼修出人身再次复活，每一次消耗的无非是燕支的本源之力，然而本源之力虽然难以修炼增补，可难不是不能。
只要长淮有一口气，燕支也不会死，哪怕是连累她重伤，起码命在。
所以燕支这一手稳赚不赔。
想通这些，菩提心忍不住吸了口凉气：“你的心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黑。”
“一如既往？”燕支闪身，进了一家客栈，站在二楼连廊，瞅着正在上楼梯的英和说，“你的一如既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的？濯水还是崖青？”
菩提心说她心黑也不是第一次了，她对此接受良好，但是另一件事她得问一问了。
菩提心就知道逃不过这个，它这一次没有隐瞒，而是坦诚回答：“濯水。”
头一次见它如此干脆利落地回应这样的话，燕支双手环胸，靠在柱子上微微挑眉：“这会儿能说了？”
“能说的不多。”菩提心说，“我先前也隐约听到了岁宁神君同你的交谈，你应该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濯水神君。”
菩提心不能给予燕支这个答案肯定或者否定，它说：“她与令羲神君当年一同入世历劫，至今未归。”
燕支问道：“既然是一同历劫，长淮为何只知令羲神君不知濯水？”
先前长淮提起神界的神君，也只说加上历劫未归的令羲神君，一共是十三位，但是按照她后来所知，加上濯水，应该是十四位的，而且岁宁神君显然是知道濯水的存在的。
“令羲与濯水都是天道禁言的存在。”菩提心说，“但是令羲尚有迹可循，濯水却是全部抹除。”
燕支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漏洞：“既是全部抹除，你与岁宁神君又为何记得？”
天道若是抹除一个人的存在，便是一点痕迹都不会有，怎么让岁宁神君与菩提心仍有关于濯水的记忆？
“你还记得长淮神君提到过，岁宁神君因插手令羲的劫数而被封神力一事吗？”
“是因为岁宁神君相助？”
“嗯。他帮了濯水与令羲两个人，甚至如今我能与你说这样多的事情，也全赖当初他破了部分天道禁制。”
燕支心中有了数：“是只有你与岁宁神君记得濯水吗？”
“除后来飞升的长淮神君外，其余几位神君都记得。”
燕支一顿，既然岁宁能够一眼认出她，那无相是不是也认出了她？
想到这里，她又问：“濯水与几位神君关系如何？”
“亦敌亦友。”
燕支眸光一闪，亦敌亦友的话，这关系就复杂了。看来她以前就算是神，也不是个多么正经的神，那就说明今日无相与长淮联手，也有可能是因为从前跟她结了梁子，所以趁她现在实力弱，而来报复她。
“天道为何要抹除濯水的存在？”
“我不能说。”菩提心说完这个却又提醒道：“但是长淮曾经给过你答案。”
长淮……
天道抹除……
燕支陡然想起曾经她问过长淮的问题。
“若是历劫失败呢？”
“会被天道抹除存在。”
“所以若是你此番历劫失败，我会不记得你？”
“嗯。”
所以，她被天道抹除是因为历劫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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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为何还能活着？
“是岁宁救了濯水一命吗？”
菩提心道：“我不能说。”
燕支问出这一句本也没有抱太大希望，便也不强求答案，反正如今得到的线索也够多了，其他的往后慢慢查就是了。
她这边刚说完，那边上到二楼的英和也看见了燕支，他的眼睛霎时亮了：“燕……”
他还没喊出来，燕支便将手指抵在唇上，笑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英和一秒配合，连忙静了声朝燕支快步走来，却才迈出一步，便被身旁的璟宥拉住了。
英和回头发出疑惑：“拉我作甚？”
璟宥：“你觉得呢？”
英和扯回自己的袖子：“我怎么会知道，你快松开，我要去找燕支。”
璟宥无语：“你看不出来，她在害你吗？”
英和义正言辞道：“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璟宥：“……”
此言一出，连燕支都有些惊讶，她以为英和没看出来，怎么也没想到英和反应过来了，但是自愿往她这凑。
菩提心也忍不住道：“为什么你总是招这样的傻蛋？”
燕支好笑道：“你是说你吗？”
“我难道不是吗？”
燕支肯定道：“你是。”
菩提心想翻白眼。
“我发现你现在不如以前可爱。”燕支散漫地靠在柱子上，一边看着那边俩人对峙拉扯，一边对菩提心说，“我在森罗邪阵的幻境中，看见你分明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嘴巴也甜，怎的现在如此面目全非？”
“你从前对我百依百顺，十分温柔，现在不也……”菩提心这话完全没过脑子，张口就来，但是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幻境中它和燕支的的那几句对话——
“我分明记得，你前些日子还说我从前对你言听计从，百依百顺，说话温声和气，人美心也善。”
“你一定是记错了，你从前就是黑心黑肺的，我怎么会如此夸你。”
“你出去了，可千万要记得这些话。”
燕支似笑非笑地问：“想起来了？”
菩提心立刻就想缩起来装死。
燕支淡定道：“你逃得了初一，逃得过十五吗？”
菩提心简直两眼一黑。
燕支问它：“为什么骗我？”
菩提心知道自己逃不过，索性坦白：“想诓你对我温柔些。”
燕支没想到是这个缘由，她笑了一声：“对你还不够温柔吗？你骗我瞒我我可从来没计较过。”
菩提心也想到了燕支最讨厌别人骗她，它在识海中闪了闪，嘟哝道：“对不起嘛，以后不乱说了。”
燕支看着已经挣脱璟宥，朝她这边走来的英和，低声说了一句：“果然傻乎乎的。”
也不知是在说菩提心还是英和，又或者两个人都是。
英和兴奋地走到燕支面前，璟宥无奈跟上，但是在英和靠近燕支时，他伸手扯住英和的衣领将人往后一拉，瞬间挡住了他的大半身体，而后抬眼冷声问燕支：“前辈究竟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