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一更)“霁云,你在担……
夜色四合,楚霁云看向迟珣模糊不清的脸,正要说什么,虚握着的蛇尾却忽然摇晃起来。
他稍动手指,用指腹压着尾尖,微一碾动。
尾巴是安静下来了,可他的胳膊上又袭来一阵刺痛。
他面色似平湖,冷声说:“我与你相识多年,迟氏一脉清正,尤重德义。”
“霁云,你在担心什么?”迟珣姿态爽豁,“家里世守的规矩,怎可能抛之脑后。”
“念声……”楚霁云稍顿,“已有亲事,成否在她。但在这之前,不容旁人插手。”
可惜,林不语只能默默攥紧手,吐出两个字:“认识。”
楚念声自然意识到他突然变冷的态度,心想自己是否打听得太过明显,正要转移话题,却见外面走进来三个人,两男一女,都穿着天月宗弟子的服饰,其中一个人楚念声还认识,就是裴褚崖。
这一定是孽缘,楚念声来不及鹤气,只能侧过身,借着林不语遮挡自己的身形。一旁的林不语没意识到她奇异的动作,全身心注意力都放在裴褚崖身上。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小米姑娘刚问了句清离,他就来了。难不成他林不语真就没那个命,永崖无法遇到传说中两情相悦的故事情节?
林不语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给身边人指裴褚崖的位置,却看见小米姑娘拉住他的衣袖,轻声请求道:“不语师兄,要不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好。”林不语当即答应下来,但又想起裴褚崖的事情,便又要说,“等下,我先去和其他弟子打个招呼,你要找的清离也、也……”
林不语张大嘴巴,嗯嗯啊啊了好几声,就是说不出一个字。他害怕得四处乱看,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裴褚崖的眼。与此同时,他听见了裴褚崖的传音——
“不要暴露我就是清离的事情。”
林不语艰难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才终于能够重新说话。但话茬已经递过去,为了避免小米姑娘鹤疑,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你要找的清离也就在我们天月宗,你要不要去看看?”
“……啊?”楚念声惊住了,“天月宗应该不是随便就能进的吧?”
林不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打着哈哈:“啊,是的。不过如果之后得到掌门许可,我就可以邀请你进去了。”
楚念声无语凝噎,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只能继续努力微笑着,想要趁机与林不语一同离开。没想到,这样折腾一番,裴褚崖在内的一群人已经走到了他们附近,林不语还主动与他们打了个招呼。
楚念声只能扯了扯嘴角,装作害羞的样子,躲在林不语身后。
赵元珍眼尖,一下便瞥到了她的裙角,当即打趣道:“哟,这不是我们林师兄吗?又是与哪位佳人一同出迟啊?”
“……你别瞎说。”那点旖旎的心思被骤然点破,林不语涨红了脸,只能祸水东引,“你还不是又黏在清……你师兄身边?”
好险。
差点又要说“清离”,幸好他及时换了一种说法,才避开这一点。
赵元珍娇羞地捂住嘴,却又要辩驳:“什么呀,我和师兄是刚刚出任务回来,别乱说。”
林不语悄悄翻了个白眼,心想:是啊,我再说下去,怕不是又要爽到你了?
听着两人交谈,楚念声默默低下头,心中很不是滋味。十年过去了,裴褚崖要是选择重新开始一段感情,这似乎也无可指摘。但一想到裴褚崖的身边会出现一个人,而那个人不是她,她们会重新做一遍她和裴褚崖先前做过的事情,楚念声便忍不住鹤气。
裴褚崖居然敢不为她守身如玉,真是浪荡又花心的狗男人,哼!
没关系,既然这样,她也不必因为利用过裴褚崖而感到愧疚,干脆就当做两人和平分手,一拍两散好了。他裴褚崖既然可以和小师妹甜甜蜜蜜,她楚念声为什么还要因为接近清离仙君而感到尴尬?
就当她瞎了眼,裴褚崖就是个送她气运的工具人好了。
尽管如此,楚念声还是不想再面对裴褚崖,她又扯了扯林不语的衣袖,示意他离开。这一次,林不语终于接收到她的信号,他也不想让小米姑娘和裴褚崖接触,便找了个借口,就要离开。
没想到,一直沉默的裴褚崖喊住他,面无表情地问:“这位姑娘是……?”
果然被发现了。
楚念声只能停下脚步,朝他们笑笑。一边的林不语没有意识到气氛的怪异,开始认真地介绍起楚念声:“啊,这是我的朋友,小米姑娘。她是散修,叫唐小米。”
“唐小米?”赵元珍笑了出来,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也太敷衍了吧,这么好看的姑娘应该配一个更好的名字。与其叫小米,不如叫小唐,唐唐……”
唐唐,糖糖。
王复一意识到不对,瞄了一眼裴褚崖的脸色,连忙打断赵元珍:“名字这个事情只要自己喜欢就好,我看就叫小米姑娘也很不错,充满鹤活气息,显得平易近人,是不是?”
赵元珍不明所以,正要找裴褚崖来评评理,却见他直视前方,目光没有半点偏移地落在唐小米身上,一动不动。一种不妙的预感冒出头,她喉间发涩,故意往他身边站了站,彰显出两人的亲昵。
裴褚崖没有发觉她的靠近,他只打量着唐小米,在想该如何支开林不语,一剑了结她。她先是跑到惠阳镇“偶遇”他,现在又来接近林不语,如此巧合让人鹤疑,更何况那日她确实去了妖魔宫。
裴褚崖已经可以肯定她就是妖魔宫派来的人,想要接近他们,对天月宗不利,其心可诛。
看见裴褚崖默认了赵元珍的靠近,楚念声在心中冷笑,果然如此。裴褚崖这个浪荡的男人,真是人尽可妻,一点也不知道专情为何物。
楚念声再也无法待下去,今日她真是出师不利,还是先从其他地方入手好了。正要随便找个借口离开,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喵呜”,紧接着楚念声眼前一闪,一个灰色的身影朝她扑去,她怀中一沉。?“既然只要秘宝,那杀人取宝物,为何不可?”裴褚崖很认真地问,他并不想与魔族圣女做过多的周旋,只想尽快完成这个任务,早日从掌门手中拿到天月宗秘宝。
黎清越勉强维持住面上的微笑:“清离,这不是你该问的,你要做的只是执行。”
裴褚崖这回倒是干脆利落地回了一个“好”。
楚念声下意识低头,却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猫瞳,她一眼便认出这是糖圆。她眼底一热,只能拼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其他人发现。
糖圆乖巧地窝在她怀中,又喵喵地叫了几声。
楚念声不确定糖圆是否认出了她,此时也只能装作懵懂的样子,偏头问其他人:“这只猫好可爱,是谁的?”
一片寂静。
楚念声心下一沉,抱着糖圆的手抖了抖,她看了看林不语,却见他欲言又止,活脱脱像是又见了鬼。楚念声又去看王复一和赵元珍,两个人神情复杂,只有一个裴褚崖沉沉地盯着她看,看得楚念声背后一凉。
半晌,赵元珍才酸溜溜地开口:“……这猫是裴师兄的,平日里都不与我们亲近。看来小米姑娘确实是平易近人,就连这素来傲气的猫也要扑到你怀中,与你亲近。”
糖圆?傲气?
楚念声着实吃了一惊,她不信,正要将话题转回到糖圆的主人“裴师兄”身上,却见裴褚崖目光发沉,眼眸中好似正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只有裴褚崖知道,赵元珍说的话并不全对。糖圆不仅不与其他人亲近,也几乎不与他亲近。
在这个世界上,糖圆只与一个人亲近——
那就是楚糖。
但现在,裴褚崖亲眼看见糖圆一乌飞奔,扑进了唐小米怀中。
诸如此类的礼物她收着过几回,都是看着喜欢得不行,用起来却不趁手。
倘若真按迟珣所言,这些东西都是楚霁云送的,那不正好说明楚霁云厌烦她?
不然怎可能送礼时不写名姓,还净送些折磨人的玩意儿。
只可惜她现在不能说话,没法宣泄不满,只能被迫听迟珣说:“其他东西概不清楚,不过那玉骨鞭,是前些年去藏龙渊附近的某处秘境追杀高阶魔物,他冒着性命之忧,去藏龙渊底取出的蛟骨所制。回来时问起他,却听他说是你想学鞭法。”
鞭法?
楚念声忽想起什么。
迟珣稍顿,片刻后才道:“不过送出去没过几天,这玉骨鞭便又回到了他手中。问他,他也只说许是鞭子制得不好,不合你的心意。”
第92章 第92章(二更)她似乎忘了什么……
楚念声记起了鞭法的事。
那应是在她来御灵宗的前一年,当时眼看着原著剧情就要开始了,她总有些心焦。
毕竟看剧本,她对上的几乎都不是什么善茬。
想着还得鞭打一条修为高深的蛇妖,她便打算先修炼鞭法,省得到时候连怎么落鞭都把握不准。
她在她娘面前提了一嘴,没过多久,她娘就让人送来了一二十条鞭子。
到现在她都还记得,其中有条白骨鞭。
锻打得精细漂亮,挥起来“欻欻——”作响,格外好用。
可她不过拿着鞭子在府中逛了趟,第二天骨鞭就不见踪影。
她还没来得及去找,分家的一位舅父便领着个铸器师,又送来十多条鞭子。
其中好几条与那骨鞭极为相似,手感差了些,但对新手来说也够用了。
思绪回笼,楚念声盯着那条玉骨鞭。
听迟珣这意思,当初那鞭子也是楚霁云送的?
倘若真是他送的,那鞭子又怎会回到他手中,她也没让人送走啊。
她心生怀疑,却又有些动摇。裴褚崖说的背书,是真的背书。
回到峰顶,他并没有往住处走去,而是带着楚念声,绕了几个山坡,来到了一处就连门锁都上了锈,瞧上去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屋前。
在楚念声惊恐的目光之中,裴褚崖衣袖微动,岌岌可危的门锁应声落地,房门徐徐而开,露出了一座的布满了蛛网灰尘的书山。
再然后,他打了个哈欠,懒懒回身,同时朝着楚念声迟柔一笑。
“以后,这儿便是你的书房。”
楚念声的心情颇为复杂。
当狐狸的时候还能有个屋子住,如今化了形,怎么过得愈发凄清了呢。
师尊果然是不喜欢人的吧!
虽暗自垂泪,但在裴褚崖离开后,楚念声还是任劳任怨地收拾起了自己未来的书房。
这一收拾不要紧,在不经意扫到一本书封上的字后,她愣住了。
云荒诀。
这不是她娘曾经只练过上半部却直接突破了修炼瓶颈,之后苦觅下部而不得的心诀吗!
还没来得及惊喜,那边小黑的咂嘴声已经传了出来。
“归一剑法,这不是出云宗的看家招式吗,不在书阁里严加保管也就算了,怎么沦落到跟一堆废纸放一块儿了。”
再之后,一人一狐你翻一本我看一本,语气也渐渐从最开始的惊叹转到了木然。
“真元秘要。”
“七星剑法。”
“无相心经。”
即便只是草草翻过,也足以确定,那些看似废纸的书,皆是五花八门的剑法古籍,有分门别类规整如新一看就是出自灵门大宗的,也有字迹潦草书页不齐不知从哪捡来的,上至大乘下到筑基,就连妖修的心法都有着数百本。
此起彼伏的惊叹过后,面对着一屋子其貌不扬的书籍,小黑沉重地伸出黑爪拍了拍楚念声的肩,躺回她的识海中平静去了。
而楚念声沉默了许久,转身走出屋子,敲响了裴褚崖的门。
“你问来处?”她的师尊似乎刚刚躺下又起身,斜倚着门听她说出来意,眼中泛着几分倦色。
“有些是别的宗门求本尊帮忙的谢礼,也有偶然拾得顺手拿回来的,嗯似乎还有些是妖修随身带着又丢在这儿的,时日太久,记不清了。”
无比随意的答案,比他当初说起那张雪狼皮时还要漫不经心。
还有那句妖修丢在这儿楚念声默了默,直觉想这话最好还是不要细问了。
“这些书都可以看吗?”楚念声自然没办法像裴褚崖一样漫不经心,再度确认了一遍。
这下,裴褚崖连眼也懒得抬,隐隐不耐地摆了摆手:“你若实在不想看,烧了也行。”
说着,楚念声眼前的门陡然关上,徒留她一个人,回想着方才听到的话,双掌猛地一拍
她就说自家师尊果然非同寻常!
迟珣驱散最后一点煞气,躬身,轻轻碰了下她的头。
“扑通”一声,一团黑色的影子已经先她一步跳进了泉水中。
盯着惬意漂浮的黑狐,楚念声忍了忍,质疑道:“你不是说不是嗟来之食?”
这些日子,它可没少在她耳边叨叨。
小黑用尾巴卷起灵泉往身上浇着,舒服地喟叹一声:“本大仙也说过,白给的便宜不要白不要。”
楚念声鄙夷地看了它眼,不甘示弱地跳了进去,迟热的泉水漫过身体,不待她运气,内丹便已贪婪地吐纳起了精纯灵气,连耳尖绒毛都沁出珍珠似的光泽。
她不再分心,索性沉进泉底,闭眼将灵力一点点汇入丹田,这些时日吸收的灵气自然而然地顺着内息流转了起来,愈发明亮的灵纹自她爪尖蔓开,宛如水中蓬勃燃起的一簇火苗。
祭殿内来客云集,多是各门各派有名望的一辈,裴褚崖踏入殿门后,香烛青烟忽地一颤,原本还零零碎碎的交谈之声忽然便停了下来。
牌位悬在祭鼎之上,灰烟袅袅中,玄明道祖之位几个字周正庄严,烫金点漆,映得满堂缟素愈显冷寂,素色人潮拥在两侧,纷纷闻声回首。
为首一人,相貌不过而立之年,鹤羽为衫雪翎做袖,疏眉朗目,在一众仙风道骨的修者中,独有一番卓绝清世的风姿。
出云宗宗主,乌鹤。
“师尊。”一宴罢,已是日落之时。
就如裴褚崖所言,其他宗派所来之人皆是掌门或长老直系一脉,乌鹤作为东道主,自是少不了觥筹往来,待将人都送走,他也有些醉了。
“迟珣。”瀑布边的山崖之上,二人临风而立。
将山下之景尽收眼底,自始至终没有过交谈的两人,在楚念声回答后,左侧衣袂飘然,长袍云袖的男子神色微微一变。
轻声重复了一遍楚念声二字,乌鹤缓缓转头,带着探寻和求证的视线看向了身旁之人。
金辉洒落在他的侧脸,让本就昳丽无双的面容愈发耀眼,一如许多年前,他在众人面前清傲一笑,决然转身时的样子。
楚太过巧合的字,也让他时隔多年,再一次想起了那个许久未曾提起过的名字。
“见”
“傅宗主。”裴褚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乌鹤如梦初醒般地止住了话头。
话已停下,便再无后文。
沉默片刻后,乌鹤再度看向山下的二人,目光落在似乎已然与迟珣相谈甚欢的楚念声身上,缓缓皱起了眉。
犹豫一瞬,他声音微沉道:“狐族生性薄凉,你在她身上倾注了这些心思,日后,难保她会如何。”
“那又如何。”
望着那对同着白衣,相对而立的少年少女,裴褚崖眸色微深,唇边始终带着一抹淡然无谓的笑:“日后怎样是日后的事,况且,即便她当真别有用心,又有何碍?”
“左不过是只妖狐,也值得宗主这般提防?”
“长清。”乌鹤不轻不重地唤了声,“我知道以你的修为早已不惧任何人,但万事总是小心为上。”
“有同我费口舌的功夫,宗主不若去提点提点你的爱徒。”裴褚崖似笑非笑地朝着迟珣的位置扬了扬头,“出云宗最受青睐的宗主人选,若是被扰了道心可就不好了。”
洞虚期的弟子,在出云宗虽说不占多数,但只是化开续脉丹药性,也不至于让乌鹤动用他这最器重的徒儿。
乌鹤自然听出了裴褚崖的言外之意,也明白自己确实行之过甚了些,但特意选了迟珣,本也有旁的意思。
只不过,这话是不能对裴褚崖表明的,即便或许根本瞒不过他。
面上神色不改,乌鹤缓缓摇头:“迟珣一向沉稳,若是旁人,察觉到楚念声的身份,或许会闹出乱子。”
裴褚崖没有再说什么,看着楚念声接过迟珣手中的丹药服下后,喉中溢出一声低笑,随即转身而去:“那便当是我白操心了吧。”
乌鹤仍要说些什么,刚一回首,却见裴褚崖的身形已然消失在了山顶。
他微怔,缓缓叹出口气:“我倒希望,是我白操心了。”
“师尊。”被唤到的雪衣少年扶住了险些自阶上摔下的乌鹤,“您先回房休息,余下的事弟子来就好。”
乌鹤揉了揉额心,待勉强恢复了几分清明后,问道:“今日的酒是你裴师叔酿的?”
“是,师尊是想说,长清师叔很喜欢?”迟珣一笑,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长清师叔并不贪杯,但裴师叔的酒,也是出云宗的不传之宝。
“他难得多喝了几杯,若是有余的,便让他带上些。”乌鹤撑着酒意叮嘱道。
“是。”迟珣招了招手,唤了两个弟子过来,让他们将乌鹤送回去,自己走向了正收拾着的酒宴。
“迟师兄。”见他过来,边打趣边干活儿的弟子们自然地抬头朝他笑了笑。
“嗯,余下的酒可还有?”
“可别说了,裴师叔心疼得跟什么一样,早便抱走了。”其中一人抢先道,“不过我快了一步,提前藏了两坛。”
说着,他眨眨眼,手指勾了勾,两坛被灵力封着的酒便直直落入迟珣怀中:“就是想着师兄你忙前忙后,肯定没来得及尝,特意给你留的。”
迟珣轻抬衣袖,其中一坛酒消失在了空中,另一坛则是顺着原路回到那人手里。
他迟润一笑:“我要一坛就好,剩下的你们分,记得小心些,别让裴师叔看见了。”
“那是自然!”
与转身望来的乌鹤相视一眼,待他微微颔首后,引路的雪衣少年转身朝着裴褚崖轻施了礼,走到乌鹤身后三尺处站定,敛下眼眸,不再言语。
脚步未停,裴褚崖毫不在意殿内诸人各有所异的探究目光,自顾自走过乌鹤身侧,于他身旁捻起三炷香,行云流水般朝下轻点三次,一弹指尖,将刚刚燃起的香插在了祭鼎之中。
红衣似火,在满目或青或白的素色衣衫中,宛如雪中寒梅,张扬而刺目。
满殿吸气声中,出云宗弟子皆默契地缄默不语,其他宗派之人有些却是第一次到场,见此不觉有些惊憾。
在祭礼之上穿得这般随性也就罢了,竟还把三清香插得像掷剑般随意,举手投足间,无半分对师长的恭敬不说,那漫不经心的态度,似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维系了。
比起祭奠,倒更像是挑衅。
新入门的弟子盯着那道身影低声嘟囔了句什么,被师长狠狠瞪了一眼后忙又噤声垂首。
但即便如此,那样的无双风华,依旧惹得几个耐不住性子的晚辈频频侧目。
同时,心中不由暗自感慨。
楚念声抖了抖蛇尾,总有种被他从后脑勺开始,顺着后背一路摸到尾的错觉。
不过她很快便将这事抛之脑后,注意力全在整副蛇躯的细微变化上。
许是迟珣熬的药起了效,她偶尔会觉得整个身躯都在发胀,头也昏沉沉的。
除此之外,她似乎还忘了什么事。
但因身躯的变化愈发明显,她一时抽不出心神去思考到底忘了什么。
况且变成蛇的机会实在难得。
她记起迟珣说的话,再结合楚霁云的所作所为,心中隐隐有了定夺。
不过她自然不可能承认以前是自己想错了,便又模仿起蛇攻击人的动作,意欲恐吓他。
第93章 第93章(一更)“为兄从未有过……
眼见那金蛇弓起身,又猛地往前一冲,楚霁云抬手抵住她的吻部,手指微拢,几乎将她整个脑袋包裹起来。
干什么!
楚念声大张着嘴,发出威胁式的“嘶嘶”声响,蛇尾也飞快摇着。
但楚霁云只是顺势抚过她的脑袋,再捏住颈部,使了巧劲儿,便令她合上了那张“血盆大嘴”。
他却没挪开手,仍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道:“闲愁生躁,忍过今晚便好。”
语气仍淡,楚念声却莫名从中听出些宽慰意味。
甩动的尾巴突然停住,她面带疑色地望着他。
可她还是什么都没瞧出来,唯有落在头顶的轻抚万分真切。
楚霁云意欲松手,却忽然想起迟珣说的话。【没错!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虚伪!】系统突然出现,隔空喊话对墨游浅表示赞同。
楚念声捏了捏眉心,对系统说:“……你骂谁呢。”
【宿主,我在骂牧轻霜和韩钰皓啊,他俩都不是什么好人。】
“他刚才是在说裴褚崖。”楚念声同它解释道,“他是想说,韩钰皓和牧轻霜不是好人,和他们混在一起的裴褚崖也不是什么好人。”
系统:【啊?但他们没混在一起啊?】
楚念声又捏了捏眉心。
她曾以为他们几个关系很好,好到丢下道侣去百草谷中救人,好到比起道侣,会把救命恩人放到第一位。可她现在又不确定了。
系统说的这话,她也不知道该不该赞同。
她打断还在滔滔不绝的墨游浅:“所以,你说你看到裴褚崖和牧轻霜他们纠缠不清,他人呢?”
“额——”墨游浅这才想起,从刚才开始就没看到裴褚崖。
大厅里聚集着从各处来的修士,可哪里都没见着裴褚崖的身影。
“不对,我刚刚还看他们在一起的。”
墨游浅转动留影球的角度,试图把人找出来。
期间院外有人敲门,颜小鹿又从二楼跳下去开门:“定是楚姐姐请的医修来了。我这就去开门。”
“啊?裴少庄主,您?您怎么亲自来了呀?”很快,颜小鹿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雨声中渐渐响起了些别样的声音,主屋内,有人披衣而起,立在了窗前。
瀑布前执剑的少女身形灵敏,使出的剑招也越发熟练连贯,裴褚崖静静望了许久,忽地低眸,看向了榻边摆放着的一把长剑。
如若楚念声在,必能认出那剑并非裴褚崖所用的无霜剑,而是一把剑身宛如玉石般明透,周身散发着内敛柔光的银白色软剑。
裴褚崖再度移回目光,视线透过越发密集起来的雨幕,落在了楚念声被打湿后贴在后背的发上。
他眸光微顿,指尖微微抬起,一道光晕顺着半掩的窗缝飞出,在将要抵达瀑布边时,却忽地滞住。
“阿声?”“如此,可合师侄之意?”
迟珣沉默许久,直到身后屋门徐徐开启,耳侧雨声骤然清晰,他才恍然惊醒,朝裴褚崖俯身一礼,转身离开。
“迟珣。” 自结界内出来,迟珣果然仍在原地。
楚念声扬起笑走近他:“师兄。”“我不能去白涛山吗?”
看裴褚崖欲言又止,楚念声忽地想起之前的那个梦。
说起来,原来的剧情中,裴褚崖丢下还在病中的原主。同牧轻霜韩钰皓一起结伴去了白涛山。
对啊,明明之前裴褚崖都不去白涛山秘境的,这次怎么就突然改变主意要去了呢?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隐情?
楚念声警觉地眯起眼睛:“我不能去吗?南耀湿热,我还没见过雪山呢。就想去白涛山看看,不进秘境之中。”
到时候她披个马甲,单独行动,也没人认得出来。
听到她说不进秘境,裴褚崖神色稍有缓和。
裴褚崖沉思了一会,开口:“白涛山上冰雪覆盖,很冷,你衣裳要穿厚些。”
楚念声立刻乖巧点头。
“南耀人怕冷,去了怕一时适应不了那里的气候。我让人多备一些姜草,煮水服下驱寒祛湿。”
楚念声:“也行。”
裴褚崖:“还有……”
楚念声:“……还有吗?”
听雨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手上还拿着纸笔:“少庄主您接着说,我一定准备妥当。”
想到她的身体状况,还有她之前翻墙跑出去玩的前科,裴褚崖尤不放心。念叨了一刻钟,冻伤处理,雪地生存指南。
楚念声都乖巧点头同意了。
裴褚崖:“还有……”
楚念声头大:“你实在担心过头啦!!”
“好了?”迟珣亦笑了笑,像是早有准备般,微微低头,将一枝沾着晶莹雨滴的凤凰花递向了她。
“出云宗,玉渊门下弟子迟珣,祝贺师妹入门。”
楚念声自然接过,朝他弯眸一笑:“谢谢师兄。”
迟珣目光在她肩头一道极浅的,似乎是某种兽物绒毛般的黑色痕迹上落了落,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又很快恢复原样。
他笑着转身:“走吧,我带你熟悉一下宗中的情况。”
“师尊,长清师叔似已无意于出云,您又何必多次苦心相劝?”
乌鹤正在练字,闻言只是淡淡一笑:“迟珣,有时候,你看到的并非一定是全貌。”
迟珣习惯性走上前去为他研墨,心中却仍旧留有惑意:“可上尊的言行似乎对旁的宗派,都比对出云好上许多。”
乌鹤笑意未改,只是唇角的弧度似乎掺杂了些许其他的情绪。
许久,他轻轻拍上迟珣的肩。“只是觉得你救人于危难之中的样子英勇无比。”
听到意料之外的回答,楚念声眼睛微微睁大,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裴褚崖认真的?
他不像之前那些人那样,说她胡闹吗?
浮风船降落,船身轻微地晃了一下。
楚念声心里跟着漏跳了一拍,回过神来。
她干嘛,不过就是被这人夸了一下而已。裴褚崖一直小心翼翼对她过度保护,却说她勇敢帅气,反差大了点,她就连做什么反应都忘记了。
“那好吧。”楚念声抓着衣服下摆,移开目光,“帮人帮到底,我去看看白涛山的那些人。”
说完不等人答话,扭头就跑。
裴褚崖看着她溜得飞快的背影,不解地问旁边的人:“我说错话了?”
明明刚才别人也是这样夸她的,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旁边的人沉默了。
这个人看不出小少主是害羞了吗?
“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掌中长剑的嗡鸣声逐渐平息,少年静立许久,低下头,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轻喃了一句。
“是这样吗师尊。”
身后,裴褚崖忽地开口道。
迟珣脚步一顿,下一句话已到了耳边。
“你最擅于避局,却为什么没有告诉乌鹤,你其实知道楚念声身份的事?”裴褚崖声音散漫,仿佛只是随意问起什么小事一般。
迟珣指尖朝内缩了缩,许久
“因为没有必要。”“你!”
白苏长老一拍桌子,正要发作。就听裴褚崖继续说道:“我已经提前将药单给庄主过目,他已应允我使用这些药材。”
“裴冬青同意了?!”白苏长老不可置信。
这不可能!
雨声中,裴褚崖的笑声隐约传来,并不真切:“哦?”
“那便没有必要吧。”
看着不远处执伞而来的人,裴褚崖眼帘半掩,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收回手,衣袖垂落,遮住了莹白修长的手指。
剑势一停,楚念声闻声回头,见到来人后笑着应了声:“师兄。”
迟珣已然加快脚步,匆匆行至楚念声身边,将手中的伞移到了她的头顶,同时有迟热的灵力笼罩而下,不多时,楚念声的衣发便已半干。
顿觉身上变化的楚念声舒服地眯了眯眼,又朝迟珣弯眸一笑:“谢谢师兄。”
“怎么不避雨?”迟珣语调罕见地带了些责问。
“方才没这么大的,”楚念声讪讪一笑,“我打算练完一遍再回去换衣服的。”
迟珣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又问:“长清师叔可在?”
楚念声点了点头,听小黑说,她师尊昨夜一直在房中。
迟珣将伞递给了她:“你先回屋,我有事回禀师叔,待晚些时候,我教你避水诀。”
楚念声看了他眼,没有多问:“好啊。”
“别动。”楚霁云双眉微蹙,按住她的手。他又试过两回化物诀,灵力却仍然没有成形。沉默片刻后,他再度按住她乱动的手,说,“别动,为兄来解。”
“快!你这练功房里冷得要死。”经过起初的不自在,楚念声很快就适应了这一状态。
幸好她不是在书房里变的身,也幸好撞着的是楚霁云。
她记得年纪很小的时候,她爹还把他俩赶到一个池子里泡过水。
身下的蛇尾实在太长太大,没一会儿,她的手就开始发酸。
眼看着他已经解开钩带,她干脆抬起胳膊搂着他,恼道:“阿兄,你没把我的衣服捡回来吗?若是叫外人撞见,那我岂不是颜面无存!”
又说:“幸好先变出来的是上半身,若是先变出下半边,那我定要给迟珣下毒,再让他试试这药的厉害。”
“念声,”楚霁云的手稍顿,面容半掩在暗色中,显得模糊不清,“暂且别说话了。”
第94章 第94章(二更)他是在教她怎样……
“什么意思,你还嫌我话多?”楚念声大为光火,撑着他的肩便要起身质问他。
但一只隔着衣袖的手按在她背上,将她压了回去。
“别动。”楚霁云声音略显发涩,“若非妖,难以适应这半妖形态。”
原来是看出她现下这样很难保持平衡了么?
楚念声又趴回去,将身躯的大半重量压在他身上,与他贴得很紧。
她忿忿道:“等抓着那条蛇妖了,我要亲手报仇。将它的鳞片全刮了,打散它的妖气,再给它塞聚气凝形丹,定要折磨得它生不如死!”
裴褚崖把托盘放下:“听雨让我把这个拿给你。”
托盘上不止有着药碗,还有一块刻着灵器阁纹样的玉牌。
楚念声挑眉:“二哥这是终于想起来给我回信了。”
他家一个个都是大忙人,没事就闭关炼器啥的,有时候用传音符根本找不到人。
若是没有急事,就会用这玉牌留言联系。
楚念声的二哥楚景风,本来负责送亲,结果在她婚宴前一天收到了冥川有异动的消息,匆匆赶了回去,如今才有空给她回消息。
说到边境,楚念声就想起那场让灵器阁损失惨重的悲剧。冥川封印被破,妖兽突破边境,入侵南耀境内。
那一战异常惨烈,她大哥二哥皆是死在了这一战中。她母亲以生命为代价,耗尽修为重塑结界,勉强守住了南耀国。
楚念声得知消息,匆匆赶回南耀,没过多久就被黑化的裴褚崖一刀捅死。
好好的封印怎么就破了?这里面绝对有问题。这次突然出现妖兽群,是不是代表着什么?
楚念声在给楚景风的信息中,非常直接地表达了自己的疑问和担忧。
楚景风给她的回复非常直白:“没参加你的婚宴是我不对。但你也没必要这么诅咒你玉树临风的二哥吧?都说是小事,边境上并无异样。比起担心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养养身子,再想想如何和你道侣培养下感情。”
隔着玉牌,楚念声好像听到了他吊儿郎当的声音,不由得捏了捏鼻梁。
冷静,还有时间,在剧情杀之前,她的家人应该不会出事。
她哥有句话说得对,先把身子养好,不然她这随时会毒发的脆弱身体,什么也做不了。
“你二哥那边如何了?”裴褚崖把窗户关上,冷风都被挡在了外面。
楚念声呼了口气,答道:“没什么大事,边境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群妖兽,已经解决了。”
说完便拿起药碗,三两口把药喝完了。
她喝得快,除了之前被逮到偷吃点心那次,之后喝药都表现得十分配合。
之前裴褚崖还苦恼过,她喝完药后怎么哄她开心,怎么和她修复关系。也想过要不要备一些解苦的糖丸。
现在却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不管他配的药多苦,楚念声都能一口气喝完,眉头都不皱一下。
裴褚崖没把准备的糖丸拿出来,递了杯温水过去:“漱漱口吧。”
楚念声漱了口,就躺下等裴褚崖给她梳理经脉。同时思考要如何给她二哥回信。
出于种种考虑,她并没有把婚宴当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楚景风。
要是让他知道了,怕不是要从南耀再杀回来,嚷嚷着要铲平留药山庄。才不会说出让她同裴褚崖培养感情这种话。
而且,和裴褚崖培养感情?
楚念声捏着玉牌,陷入沉思。这怎么培养?
她胡思乱想了一阵,想不通,扭头盯着裴褚崖看。
裴褚崖本来正给她梳理经脉,一抬头,便对上她一双水灵灵的眸子。
楚念声对他笑。
裴褚崖把她笑盈盈的脸扭了回去,按住她的脑袋:“先不要动。”
被按住脑袋的楚念声笑容消失:“哦。”
回二哥,她最近过得还不错。只是裴褚崖可能不想和她做道侣,倒是变着法子弥补了她缺失的父爱。
除了每日监督她按时用药,连日常饮食和有没有好好睡觉都要管。
除此之外,裴褚崖和她没有过多的交流,白天忙得不见人影,晚上回房后不是翻医书就是打坐。
合租室友的关系都没有像他们这么僵的。
所以培养感情的事,就别再想了。
楚念声打了一堆的腹稿,最后也没把这些话写进玉牌里。
裴褚崖虽然对她无微不至,但和她说话时又带着股疏离,像是要特意和她拉开距离。
怎么和他培养感情,她也不知道啊。
她因为梳理经脉没动,手上一直捏着那块玉牌没放下,手指沿着玉牌边缘的花纹打圈。
“你想家吗?”裴褚崖突然问她。
楚念声回神:“嗯?怎么突然这样问?”
裴褚崖:“只是猜测。”她盯着那块玉牌看,都快盯出花了。
经脉梳理结束,楚念声起身活动了下,对裴褚崖说:“有那么一点点吧。”
更多的是担心。她母亲和大哥得留在阁内坐镇,没办法送她出嫁。没想到等她再回南耀,他们一家人就幽明永隔了。
可惜眼下有用的信息太少,她还没有找到破局之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过一段时间,我们回南耀看看?”见她面露苦恼,裴褚崖试探着问她。
楚念声没想到裴褚崖会主动说这个:“你和我一起去?真的可以?!”
南耀她肯定是要回去的,就怕系统突然给她塞个任务,不救裴褚崖删了她所有马甲。
光楚霁那一个马甲就十分强力,为了未来改变结局,底牌当然越多越好。若能把裴褚崖一起打包回南耀去,那再好不过。
“可是……你不是还要处理山庄中的事务吗?能脱开身?”楚念声问。
“不要紧。而且,我也想去见你的家人。”裴褚崖计算了一下时间,说道,“你体内毒素应会在下崖发作,我帮你压制过后,随时都能回南耀。”
这还真是个惊喜!
“好!”楚念声笑开了,扑过去给他一个爱的抱抱,“谢谢夫君。”
他们本来就离得近,裴褚崖猝不及防地被她抱个正着。
“谢谢你,我这就给家里面传信。”
裴褚崖没推开她,只是更加僵硬了几分。
楚念声靠在他怀里,这样靠近的时候,总能听到他比平常快得多的心跳。她突然觉得,说不定可以试试和裴褚崖培养感情,也许能顺便回避他未来黑化捅死自己的未来。
愿意和她回南耀,裴褚崖人还挺好的。
然后下一秒,被她抱着的裴褚崖问道:“外面这么冷。你外袍呢?”
蛇妖微张开嘴,隐约可见那条轻颤着的蛇信子。
他的呼吸也急了些,却不似先前那般肆意放纵,而是压抑着,不叫促乱的吐息泄出。
他按住了她尾巴靠上的部位,往左轻一碾。与此同时,他卷带着她的尾尖,往右一扭。
如此来了两三次,楚念声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教她怎样操控蛇尾。
但是——
他的手按在蛇尾上,指腹碾动,便会激起阵微弱的刺麻。
他的尾巴尖缠着她的,如两条紧密相缠的藤蔓,彼此绞动,窸窸窣窣的声响下,鳞片也会跟着相磨。
她呼吸微滞,盯着那紧缠着的尾巴。
但是,实在有些奇怪。
第95章 第95章(一更)梦里的体验那样……
楚念声看向蛇妖。
他或许也压抑着什么,连半掩在乌黑发丝中的耳尖都涨出薄红。
可他的神情坦然,视线相对时,甚至露出宽慰人的纯粹笑意,就好像根本不知晓自己的变化。
蛇妖指了下尾巴,随后松开缠绕的尾尖。
他将尾巴的前端抬起,借此支撑起整个上半身。
眼下他俩是在房间里,地面平整光滑,他很难蜿蜒前行,便选择用其他方式行动。
他有意将身躯抬高,好让她看见腹部鳞片的变化。
因而当他开始爬动时,楚念声清楚瞧见,排布在他蛇腹上的鳞片会缓慢竖立,并不断收缩,以此推动整个身躯前进。
在长公主离开之后,宣阳殿中有一瞬间的沉默。
洛明溪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楚念声,听着她的心音叭叭叭的。她就发现,要是跟楚念声有着接触,这心音会更加的明显清晰,连她小声的碎碎念都听得清清楚楚。
【哎哟,长公主是真没看皇帝陛下的脸色哦,就差没把嫌弃写在脸上了,长公主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不姓洛又怎么了,不过是个名字。】
【不当郡主怎么了,洛明溪还是我天阳宗无涯峰的小师妹呢!那可是小师妹,团宠标配身份,一个郡主怎么了,还看不上她公主府呢!】
【而且我总觉得这个皇帝陛下话里有话的样子,肯定憋着什么坏。】
【啊啊啊啊啊啊好期待长公主知道真相那一天啊啊!真不知道她那张小白花一样的漂亮脸蛋能变化出什么表情来!】
【哦,不对,以长公主的智商和脑回路,说不定还真不能体会这里面的意思。】
洛明溪:噗嗤。
【反正是不能跟这种人一般见识的,她们只会把对手拉到跟自己同样的智商范围,然后用自己丰富的经验和神奇的脑回路,打败对手!】
【小师妹就是吃亏在这上面,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就不能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在对方犯病的时候,揍一顿。】
【一顿打不好,那就打两顿。】
【多打几顿,打服气就好了。】
没忍住笑意的洛明溪直接笑出了声,打破了宣阳殿中诡异的宁静。
皇帝陛下没好气地瞪一眼洛明溪,“你还笑得出来!”
太子殿下也笑道:“明溪,这事你早就知道了?”
洛明溪点点头:“算是知道一点,所以我这才跑回来,想要求证。”
这也就说明为什么这次洛明溪回来之后,会有那么奇怪的情绪表现,都显得不像是她了。
皇帝和太子突然都明白了。
只有楚念声一脸懵逼地望着洛明溪。
【小师妹这是笑什么呢?哦,小师妹这是因为长公主的刺激,终于想通了。】
【可喜可贺,普天同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不过小师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怎么不知道……】
“楚啾啾。”洛明溪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打断了楚念声的胡说八道,但又实在不知道跟楚念声说什么好。
毕竟楚念声一直都没“说”什么,只是乖巧地站在一边,陪着她。
头疼。
特别是此刻,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唤起,楚念声那布灵布灵的大眼睛晃闪闪地看着她,简直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皇帝舅舅,太子表哥,你们不用太担心我,我没事。”洛明溪抿抿唇,眼底是一片释然,“也许刚开始知道的时候,我确实……”
怎么说呢,是低落还是感伤,好像都不是,反而是释然,以及果然如此。
但是当着皇帝陛下的面,就这么直说是不是不太好?
“但我现在觉得,这真不重要了,从一开始,我是她女儿这件事,对我和她都是折磨,如今真相大白,我和她都解脱了。”
皇帝还没说什么,太子就已经淡然出声:“可看起来,长公主殿下并不想就这么轻易结束。”
长公主的认知到底什么时候扭曲成这样,不管是皇帝还是太子都没意识到。
洛明溪弯唇笑道:“她想要的不过是这郡主的名头,自然拿去就是,这样的虚名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明溪……”
“太子表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这些年我在皇城得罪了不少人,但真的没了郡主这个名头,她们就能骑到我头上来?太子表哥是不是忘记了……”
洛明溪抬手,一道灵光在指尖显现,化作一朵金色的莲花,飘然落下。
“我可不是什么任人欺负的柔弱小可怜,也从未寄希望于她身上,渴求过她的保护。”
也许在年幼时曾经幻想过,但很快她就认清楚现实,再也不去奢求。
皇帝轻咳两声。有些话就算他说了,他那个被养坏了的妹妹也听不到,但他可以说给洛明溪说。
“这个洛字,不要也罢。”皇帝抬眼看着洛明溪,眼中全是慈爱和期待,“以后,你就叫明溪,如何?”
明溪这个名字,最开始还是皇帝亲自给洛明溪取的。
此刻去掉洛这个姓氏,洛明溪才陡然意识到皇帝陛下的用意。皇帝陛下的母家舅舅,也就是跟洛明溪长得很像的那位英年早逝的琥珀王朝圣武大将军,就姓明。
皇帝陛下,早就将他的用意,藏在了洛明溪的名字当中。
【哎哟我的神,皇帝陛下就是我的神,这一步步的,不愧是皇帝陛下,算得可真好。】
【皇帝陛下是早就算到这一天了?】
【诶不是,皇帝陛下是早就知道小师妹的身世了?这也不是不可能?】
【但我觉得这不太可能,皇帝陛下要是早就知道小师妹的身世,应该早就做出点什么了。只能说,皇帝陛下对自己这个妹妹实在太了解,这一手防患于未然简直做得太棒了,给皇帝陛下打call!】
洛明溪:本来都听懂了,怎么到最后她就有点迷糊了?打什么来着?
皇帝陛下还等着她的答复,这事皇帝虽然说了,但他还是会尊重洛明溪的意见。
洛明溪就笑着说:“好,听舅舅的话,以后我就是明溪,跟洛家,没有半点关系了。”
皇帝陛下顿时笑出满脸褶子。
太子殿下似乎更关注另外一个问题,“明溪你已经提前知道自己的身世存疑,那你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吗?”
【关于这段,我好像也不知道?】楚念声摸摸后脑勺,开始做沉思状,【剧情里似乎并没有讲这么多?让我仔细想想。】
明溪:那你可真得(dei)仔细想想了。
同时,明溪对皇帝陛下说:“并不曾听说,其实在这之前,我对自己的身世,没有半点怀疑。本来也只是想回来求证,但谁想到……”
长公主并没有给她求证的机会,在知道她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冲过来,恨不得将她踩进泥里。
求证什么的,都不重要了。
但是她的身世
太子殿下却在此时开口:“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有个猜测。”
大家同时扭头,看着发言的太子殿下,其中楚念声的眼神最是明亮,充满好奇的光芒,看得人好像不说点什么都对不起她的眼神。
“其实当年,见到明溪的那一刻,我就觉得,她应该是明家的孩子。”
有句话不好明说,那就是他一直觉得不管是长公主殿下,还是洛驸马,应该都生不出明溪这样的孩子。不过长公主再怎么说也是皇帝陛下的亲妹妹,还是要顾忌皇帝陛下的面子,所以这话不能说。
“所以我很早就从明家这条线开始调查,”太子殿下对皇帝陛下点点头,“这一点父皇也是知道的。”
皇帝陛下知道,当年太子将明溪带回宫的时候,就跟他提及过,怀疑明溪不是长公主的孩子,而跟明家有关,明溪那张脸就是最好的证明,然后太子就一直在调查。
皇帝陛下却觉得不可能,明家的事,他十分了解,可以说过去的这么多年,明家上下在皇室面前就没什么秘密,也正是因为这份坦诚,获得了皇室经久不衰的信任。
从未听说过明家还有流落在外的血脉,特别是明溪跟那位圣武大将军长得那么像,难道还正是圣武大将军的血脉?
皇帝陛下直觉不可能。
“也如父皇所说,这些年我一直没找到什么线索,也曾经屡次想过放弃,但现在看来,我没放弃确实是对的。”
明溪瞳孔一颤,多年相处,她当然很了解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他能说到这地步,必然是有了什么线索。
“父皇,当年圣武大将军身边虽然没出现过女人,但儿臣查过圣武大将军身边所有亲近过的人,其中有一个人物,确实存疑。”
说着,太子殿下就取出了一份老厚的信件还有各种资料,呈到了皇帝陛下面前。
这东西,还是知道长公主要进宫之后,太子殿下特意回自己宫里去取的,楚念声目睹了全过程,太子殿下似乎也没打算瞒着她。
这也是为什么她和太子殿下会这么晚才回到宣阳殿的原因。
皇帝陛下正在看太子送上来的信件和资料,厚厚一叠,慢条斯理地翻开着,明溪就在他身边,伸头就能看得清清楚楚,但楚念声站在下面,脖子伸再长都看不到。
【咦惹!】
【着急!】
【想看!】
【看不着!】
一连串的心音把明溪都逗乐了。
“只是表哥的猜测,即便当时圣武大将军身边曾经出现过可疑的人,也并不代表,我就是圣武大将军的后人呀……”
“嗯,我只是想说,现在有了线索,可以按照这个方向继续调查下去,”太子抬眼看着皇帝陛下,“但是接下来,就需要借助父皇的力量了。”
太子殿下能够调动的人手,也都是皇帝陛下给他的,而他自己养的私人力量,也都在皇帝陛下的眼皮子底下。
楚念声还在一旁吐槽。
【琥珀王朝也挺有意思,眼前这对父子大概是有历史记载以来最坦诚布公毫无芥蒂的父子了,能做到这种程度,也不怪琥珀王朝能传承这么多年了。】
听到楚念声颇有感叹意味的声音,明溪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思绪中抽离出来,“表哥,其实我并不介意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太子也扬声道:“我介意。”
【啊,小师妹也许并不介意,但这两位宠爱她的家长是真介意。特别是太子殿下,小师妹大概是不理解他的心思,要不是辈分不对,把她捡回去养的太子殿下恐怕都把小师妹当做自己的崽了。】
明溪:楚啾啾你说什么?你敢不敢再大声一点?谁被捡回去了?
她起初觉得这蛇妖有些太过放浪,这话或许不假。
没几回合,他便无师自通地琢磨出些技巧,开始含吻她的唇瓣,缓慢又细腻地吮舐。
而她对蛇信子的担忧似乎有些错位。
接吻时,她没有亲眼见着那条蛇信子,却又感觉无处不在。
他吮舐着她的唇瓣时,那轻盈的信子尖儿也会抚过、轻拍她的唇瓣,带来似有若无的痒。
当他尝试着撬开她的牙关后,那条细长的信子随之扫过她的上颚,激起阵阵刺麻。
“呃,嗯……”蛇妖比她的反应更为激切,双臂搂住她的腰身,喉间溢出阵阵哼喘,竟还想像蛇尾相绞的那样,用蛇信子缠住她的舌尖。
可渐渐地,楚念声察觉到不对劲:就算是激切所致,他的反应未免也太强烈了。
他呼吸失稳,胸膛起伏得厉害,脸色时而煞白,时而涨红,和她以前见过的病人发作病症一样。
第96章 第96章(二更)哪怕是兄长,哪……
愈发急促的呼吸间,黑蛇迟缓地眨了下眼睫。
昏沉间,他竟从她身上闻着了一点兄长的煞术气息。
此时他才记起,似乎已经有好些天没见着兄长了。
他眼帘微抬,扫过四周暗色。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魔域深处的白雾林。
离开白雾林时,他从未想过会与兄长分别这么久,更没想到会经历这些。
他记忆中的家,是数百年间都只能瞧见一片混沌的天,还有枯瘦到看不见丝毫绿意的树。
裴褚崖说会和楚念声回南耀时,没想到她会这么高兴。
甚至高兴到……主动拥抱他。
楚念声虽总是笑吟吟地对着他,却从不主动和他接触。
把脉的时候,梳理经脉的时候,都是他主动去触碰她。除此之外的时候,裴褚崖都尽量恪守礼仪,与她保持距离。
所以当距离猛然拉近时,裴褚崖愣在了原地。有些僵硬地抬起手,不知道要不要回应她的这个拥抱。
直到一股柑橘香味钻进了鼻腔,他才回神,楚念声平时好像不用这个味道的熏香。
“你外袍呢?”他感到楚念声身上有些凉,便问了这么一句。
怀中的人动作一顿,唰的一下跑掉了。
裴褚崖搂了个空。
裴褚崖:“……”
“外袍?哦,屋内有些热,我给脱掉了。”楚念声不动声色地退远了些。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房间四周,“被我随手放哪去了?”
刚才有些暧昧不明的氛围,被瞬间打了个稀碎。
裴褚崖默了默:“……马上就进入白涛山的范围了,会变冷很多。”
楚念声松了口气,懂了,裴褚崖是怕她冷才这么说的。不是闻到味道发现她吃了烤肉就好。
正常的治疗她一定会配合,但不该她喝的药她绝对不喝。之前当做证据销毁的外袍她是不会再拿出来了。
楚念声假装在房间里找了找:“奇怪,那件外袍被我放哪里去了?”
“穿另外一件吧。”裴褚崖从衣柜里找出两件外袍,“要哪一件?”
“那就那件海棠红的吧。”楚念声指了指他左手拿着的那一件。
裴褚崖应了一声,再回身,又从衣柜里给她找到了配套的围脖和手套。
楚念声看着裴褚崖利落的动作,嘶了一声。
不是,他为什么那么熟练啊?
她的衣服都是听雨帮忙准备的,她自己都不记得有什么花色,裴褚崖为什么知道得那么清楚,还能准确无误地把配套的衣服都给找出来的?
她记得听雨有问过裴褚崖到白涛山该准备什么,难道是听雨找他征询意见的时候,他记下来了?
楚念声刚把裴褚崖给她的外袍裹上,又被套了一个毛茸茸的围脖。
在被裴褚崖裹成球前,楚念声出声阻止:“不用穿得这么厚吧。”
修炼之人有灵力护体,就算她修为不怎么样,御寒还是没问题的。
穿成这样,多少有点丢脸了。
裴褚崖一丝不苟地给她系上系带,解释道:“白涛山终年下雪,灵山的寒气混杂着冥川的阴气,用灵力也挡不住。手给我。”
“手套就不用了吧,我不喜欢戴手套。”楚念声说。
她身上带了好些小机关,戴手套会影响她操作。
裴褚崖:“不可以。”
然后,拿着手套,静静地看着她。
两人对视,僵持了片刻。
楚念声默默地把两手背在身后,啊,真的是,她娘都没这么管过她。
裴褚崖在奇怪的地方异常的执着,就和之前非要喂她那一碗药一样,不达目的不罢休。
裴褚崖皱眉:“念声……”
“…………好吧。”
楚念声先败下阵来,认命地伸出自己的爪子,让裴褚崖戴手套。
有一种冷,叫你妈觉得你冷。
按照裴褚崖的要求穿厚实了,楚念声才被放出门。
再次登上甲板,被裹成球的她,和那些围着炭火吃烧烤的弟子仿佛不在同一个季节。众人奇怪地打量起她的穿着来。
楚念声望天:看吧看吧,随便你们看。
【叮!任务提醒,已进入白涛山领地,将会在之后发布任务详情,预祝宿主旗开得胜!】
随着系统的一声提示音,一阵夹杂着雪片的寒风扑面而来,所有人被冻得一阵哆嗦。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连绵的雪山,厚重的积雪在山岩上铺开,满眼肃杀的白。
楚念声现在倒不觉得裴褚崖给她穿得厚了,好奇地打量起这片未曾见过的雪景。
在这冰雪巨峰面前,人的存在都显得格外渺小。
她盯着雪山看了片刻,忽地指向一个方向:“那里是不是有人?”
浮风船下降,众人也都看清了,的确有人。
有人认出了那些人服饰上的标志:“是白涛门的人!”
所有人都向那个方向望去,就见几人正被一群妖兽围攻。
那些妖兽体格巨大,体表覆盖着棕色的刚毛,有着弯刀一样的獠牙。
“他们有人受伤,先停下,然后……”
楚念声:“不好!”
裴褚崖话未说完,身边那穿着海棠色外袍的身影往前一掠,一串噼里卡拉细密的机关声响起,一道银光射出,雪地上一只从后方偷袭的妖兽应声倒地。
“哎呀,小少主好准头!”
旁边的器修啪啪啪给楚念声鼓起了掌。
楚念声手上拿着一把玄铁打造的弓弩,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金属的冷光,刚才她真是用这武器将妖兽一击毙命的。
她动作极快地上弦搭箭瞄准,平日里那娇滴滴的气质褪得一干二净。
又干脆利落地击倒了两只妖兽。
“小少主帅气!”
“小少主最棒。”
楚念声头也不回,对那群人喊道:“别光看着过来帮忙。”
“是!”
众人得令,纷纷拿出武器,远处的妖兽就像割麦子似的倒下了一大片。
那帮器修们在前面打得起劲,医修在后面围观。
有人忍不住小声说道:“他们说那武器少夫人也能用,是真的能用啊?”
起先听他们说灵器阁制作的武器多么精巧,就连没什么灵力的少夫人也能用,他们以为多少有些夸大其词。是为了推销那些武器的托词。
现在看来竟一点都没有夸张,少夫人不但能用,还用得很溜啊。
明毅看着他们在前面杀妖兽,有些手痒:“少庄主,要不要我们也下去几个帮忙?少庄主?少庄主?”
明毅叫了裴褚崖好几次,就见他们少庄主直勾勾地盯着少夫人的方向出神,半天没个回应。
“咳咳。”一个灵器阁的器修挤过来,解释道,“少庄主无须担心,别看我们小少主这样,她可是真正上过冥川的战场杀过敌的,这点子妖兽对她来说小菜一碟。”
听到冥川,裴褚崖回神:“她去过冥川?”
冥川结界由灵器阁和南耀皇室共同镇守,那么多的修士那里守着,楚景风怎么可能让自己妹妹去。
“额——”
那人一阵语塞,这位少庄主的关注点怎么如此与众不同?
他正想着要怎么解释,就见裴褚崖思考片刻,恍然说道:“她偷偷跟着去的?”
猜对了!怎么猜得那么准。
小少主的外表和真实性格反差巨大,凡是刚认识她的人都会经受一波冲击,他们老早就见怪不怪了。
他还以为这位少庄主是受到的冲击太大,没缓过来呢。结果这不是对小少主的行动模式门儿清吗?
“你们在说什么呢?”
收拾完妖兽群,楚念声掰了几下弓弩上的机关,那弓弩被她折叠成一个盒子大小,收进储物袋里。
没了那黑铁的弓弩,她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像是被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实在想象不出她拿弓弩的样子。
可裴褚崖知道,她一点都不柔弱,很久以前就知道。
“手给我。”裴褚崖说。
楚念声伸出一双手,刚才一时情急,手套被她不知道甩哪里去了。
“所以,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裴褚崖把捡回来的手套给她戴上:“在说你跑到冥川的事。”
楚念声:“……啊?”
“还是跟着你二哥偷偷去的。”裴褚崖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当初她翻墙被裴褚崖撞到的时候,对方也是这种眼神。
楚念声:?
她这是黑历史又被扒了?
楚念声试着推测了一下裴褚崖的想法。
毕竟她翻个墙多吃点东西,裴褚崖都怕她摔着撑着。当她是个易碎玻璃摆件似的。
可能就和那些镇守冥川的修士一样,觉得她柔弱不能自理,更不该去做那等危险的事情吧。
“我是去过冥川,还杀了妖兽。”楚念声淡淡道,“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
裴褚崖给她拍了拍头上的雪花,一脸认真地说道:“射箭的准头好,救人于危难之中的样子更是英勇无比。”
她记得楚霁云的衣袋里有好几张移行符来着。
但楚霁云听见她的急促喘息,还有明显不对劲的嗓音,仅顿了一瞬,便推门而入。
第97章 第97章(一更)他在绞缠她的蛇……
房门敞开一条缝,一团莹白光球从中飘进。
余光瞥见出现在房门口地面的狭长黑影,楚念声顿觉头皮乍麻。
完了完了。
这要是被楚霁云看见,那和被她爹娘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甚至情况可能更糟!
她的心重重跳着,视线一斜,忽扫见放在一边的武器架。
那妖兽獠牙上带着毒,有不少人受伤,此处不宜久留。好在楚念声船够大,直接就把所有人拉回了白涛山。
大雪散开,山峰间一幢幢黑色的建筑物显露出来。明明是叫白涛门,山门却是黑色的,他们宗门的主色调厚重且沉闷。用墨色的石块垒砌的建筑物,像是风雪中矗立的界碑。
伤员们被集中在一处空旷的大厅,大厅的墙上没有挂字画装饰,桌上也没有摆件,只有简单的座椅和防寒的皮毛。
一进门,那些白涛门弟子便动作飞快地把东西挪开。一边拖开了白色的皮毛地毯,一边念叨着:“可不要被血溅到弄脏了,太难清理了。”
随后丝毫不顾同门之情,空出一片冰凉的地板,把受伤的同伴往地上摆。
颜小鹿把她那倒霉师兄放地上,出去找人帮忙。
“我师兄虽然中毒不深,但伤口止不住血,还请您再叫一位医修进来,先帮他止个血。”
被问到的人把手中弓弩递给旁边的人,挽着袖子上前:“我就是医修。”
“啊?”
颜小鹿愣了一下,看那自称医修的人开始动作利索地处理伤口,脸上掩不住地惊讶。
刚才她看这人拿着把弓弩,以为这人是个器修:“灵器阁如此富有,给所有医修都配备了防身用的法器!?”
“误会了,我是器修。”接过弓弩的人回道。
刚才他们大展身手,同伴眼馋他这弓弩,他就拿出来给他玩玩看而已。
原来如此!
颜小鹿一拍脑门,转向同行的第三人:“所以你也是器修对吧。”
明毅一脸嫌弃,侧身给对方看自己腰侧挂着的佩剑:“你眼神不好吗?剑修啊。”
颜小鹿:?
你们留药山庄的成员构成变得好复杂啊。
本来得知留药山庄与灵器阁结亲的消息,他们白涛山也没啥实感。
他们这地方偏僻,除了秘境开启,平时也没人来。更不知道那位灵器阁的三小姐长什么样。
直到那么大一艘灵舟从天而降,让他们都开了眼,能把这灵舟开起来,得烧多少灵石啊!
虽然不是给每个人都配备了护身法器,但颜小鹿还是好酸。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就忍不住往楚念声身上瞟。想去问姐姐你介意山庄里再多几个体修吗?
显然有这想法的不止她一个人,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偷偷打量这位家底厚实,因为病弱而嫁到留药山庄的三小姐。
那位三小姐正坐在一边,看系统刚刚发布的任务。
【白涛山任务一,进入白涛山秘境,获得晶血莲。】
【任务失败惩罚,删除所有马甲。】
【任务成功奖励,获得抽卡机会一次,健康值+5】
【隐藏任务,待解锁。】
“这个晶血莲是什么?”楚念声问系统。
【您完全不看裴褚崖写的药单子是吗?】
“我看了呀。”楚念声无语。
可她在药草方面的知识储备实在匮乏,只重点突击了裴褚崖给她指出来的几个。
她问裴褚崖哪些药草没找到时,裴褚崖也没说什么晶血莲啊。
“所以我要进白涛山秘境?秘境里的地图有吗?”
【支线任务一,获得地图】
【之前的地图是新手福利,这次的任务需要宿主自己努力哦。】
楚念声曲着手指,敲了敲椅子的把手,那她只能先找个了解秘境情况的人,打探一下消息了。
“夫人。”
楚念声扭头:“?”
这是在叫她?
裴褚崖又叫她一遍:“夫人。”
“怎么了?”
楚念声不明所以,怎么又开始叫她夫人了?
裴褚崖走近了些,挡住了周围打量的视线,给楚念声理了理围脖:“冷吗?”
“不冷啊。”
虽然这里的温度又下降了不少,但她穿得够多,不觉得冷。
“我没事呢,你去忙你的吧。”楚念声朝他摆摆手,还打算继续在原地等。
裴褚崖往身后看了看。
从刚才开始,就不停有人往这边看,有些只是好奇地打量。
有一些看她就和看灵石矿脉一样,眼睛都发绿光了。
亏楚念声能无视这么多人视线,恍若无觉地坐在这发呆。
“处理完这里的事情还需要花些时间,不如你先带人找处房间安置。”裴褚崖说。
楚念声莫名:“我能等呀?”
“房间会比这里暖和很多,去吧。”裴褚崖把她从椅子上扶起来。
“也行吧。”楚念声没再反对,带着一群人往房间去了。
“我来给姐姐你带路,我知道哪处房间最暖和。”
颜小鹿自告奋勇。带着一行人去给别人落脚用的客房。
从窗外看去,能看到被积雪覆盖的大片废墟。
听说那里曾经是一片繁华的宫殿,只是万年前冥川突然出现,冥川中爬出来的恶鬼毁了那里,如今只剩下一片遗迹。
再往前,正看见一座高塔从废墟中拔地而起,像是一柄利剑一样劈开了风雪。
“那个是存放分魂剑的镇灵塔?”
“没错,很壮观对吧。到了,就是这处房间最暖和。”颜小鹿给他们推开门。
这房间确实比那处大厅暖和很多。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这白涛山上的建筑物一处热一处冷的。温度能差那么多。
只是房间和大厅一样走的是极简风,要住得舒服还是需要花点功夫。
大家开始收拾房间,楚念声同颜小鹿道谢:“多谢你带路。”
“不用谢。”颜小鹿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是想请姐姐你帮个忙。”
“什么?”楚念声问。
“姐姐,你能帮忙找个医修,偷偷给我师叔疗下伤吗?”她小声说。
“你师叔受伤了,为何跑来找我?”楚念声挑眉。“刚才大厅中站着那么多医修,随便找一个都比我强。”
“其实……”颜小鹿犹豫了下,小声说,“我师叔他同裴少庄主有些过节。”
楚念声立刻想到她在烧烤派对上听到的事情:“瞧不起医修,把药草价格翻倍的那个?”
“对,是他。啊不对,师叔没有瞧不起医修,那是误会,都是误会。”
颜小鹿现在很是窘迫,留药山庄来了那么多人,她却因为师叔和裴少庄主的过节,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犹豫再三,她决定找看着比较好说话的楚念声。
“最近风雪小了,妖兽便都下山来了,时不时就会出现今日这样被妖兽围攻的情况。师叔就是那个时候,为了护着我才受的伤。”
颜小鹿努力卖惨道:“唉……师叔自受伤后一直在休养,这次白涛山秘境开启恐怕都不能去了……”
“你那师叔,熟悉白涛山秘境的情况吗?”楚念声突然问她。
“嗯,熟悉啊?以前几次入白涛山秘境,都是我师叔带队呢。”
很熟悉啊,不知道能不能搞到秘境中的地图。楚念声想。
“你那师叔人在哪里?带路吧。”
她一把揪住楚霁云的衣袖,待他看过来时,连连摇头。
“不行!”她说,“要是查到我了怎么办,我现在这副模样,身上说不定还沾着那魔蛇的气息,万一他们说我是魔物,那我要怎么解释。”
迟珣听见,道:“师妹放心,你伤口内的魔气早已除净。”
楚霁云也说:“无须担心。”
楚念声仍旧摇头。
她想到什么,忙问:“外门弟子院查过了吗?”
迟珣:“外门弟子院与后山离得近,听那师弟说,最先去的便是那儿。”
“阿兄,把药给我。”楚念声夺过楚霁云手里的药,一饮而尽,再塞还给他。随后掏出移行符,连嘴都顾不得擦,便催动符效,“药喝了,也用不着管我,我先走了。”
楚霁云被塞了个空碗,甚至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便眼睁睁看见身前人倏然消失。
第98章 第98章(二更)对于要坑他这件……
楚霁云的指腹压在碗口边沿,药汁浸染,隐约能感觉到一点口脂的滑腻。
他沉默静立着,好一会儿,指腹轻轻一抹,擦去碗沿的药汁,才放下空碗,转身出门。
房门打开时,迟珣无意识地扫了眼昏暗的练功房,却看见一些衣物堆放在角落的桌子上,旁边的鞋袜也摆放整齐。
他收回视线,笑道:“楚师妹走了?”
“嗯。”楚霁云神情冷然,“那弟子在何处。”
“书房。”迟珣说,“走罢,等了好一会儿了。那师弟胆子小,不敢随意搜查你这洞府,非说要当面与你说清楚。”-
颜小鹿喜出望外地将楚念声带到一处院子,推开门喊道:“师叔!我把——”
一个雪球迎面砸来,颜小鹿灵活地往旁边一跳避开。这还没完,她脚下的雪地下陷,扑通一下掉了下去,大半个身子陷进了雪坑里。
“你没事吧?”楚念声去把她拉起来。
颜小鹿抹了把脸上的雪:“没事,我都习惯了。”
话未说完,又一个雪球飞来。这次她没有躲过,雪球在她后脑勺上噗地炸开。
看她又落了一脑袋的雪,楚念声忍不住说:“你这师叔真是怪精神的。”
受伤长期休养,但能在门口雪地上挖陷阱,还能拿雪球砸人。
“颜小鹿,你把什么人带过来了?”屋子二楼冒出来一个人。
白涛门的修士大多炼体,楚念声一路走过来见多了肌肉扎实的壮汉。颜小鹿的这位师叔算的上是身材匀称,有些毛糙的头发利落地扎了起来,像是敏捷又有爆发力的类型。
他手上还抛着一个雪球,要不是他拄了一根拐杖,实在看不出他哪里受伤了。
颜小鹿呼噜呼噜甩掉脑袋上的雪,向楚念声介绍道:“姐姐,这位是我师叔,墨游浅。”
“师叔,这位是灵器阁的楚念声。”
“不是留药山庄的人?”墨游浅把手中雪球随手一丢。
他早知道留药山庄的人来了,他这笨蛋师侄指不定会想找个医修来给他疗伤,所以才在门口挖好了陷阱等着。
结果来的是个柔柔弱弱的女人,瞧着也不像医修。
“楚念声?好像在哪听过这名字……”
“她是……裴褚崖的道侣。”颜小鹿小声补充道。
墨游浅:“……”
雪球丢得有点早了。他怎么就没给他的好师侄多来几下。
“是我这师侄无礼了,不巧,我正在休养中,不便见客,您请回吧。”
“不是啊!师叔你等等!”颜小鹿急得一跃跳上二楼扯住墨游浅。
“我们遇到妖兽围攻,是这位姐姐和灵器阁的诸位修士救了我们。”
“我管她是什么灵器阁,但凡和裴褚崖那家伙有关系的我都——”
“她还帮我们把受伤的同门送了回来,你看到那停在广场上的灵舟了吗。那就是他们的!”
“嘶??”墨游浅猛地止住,差点咬到舌头。
他表情扭曲了一下,对楚念声憋出一副笑脸:“——我都欢迎!非常欢迎!颜小鹿你干什么,怎么能让客人站在屋外,快请进来!”
颜小鹿又从二楼跳下来:“姐姐,你进来坐坐吧。”
楚念声:“……哦。”
这态度也转变得太快了吧?
楚念声进了屋,就发现这里比那大厅中还冷,和个冰窟窿一样。
墨游浅和颜小鹿两人却好像没啥感觉,看来锻炼身体真的能抗冻。
屋内和之前的大厅一样,走的是极简的装修风格。深色调的黑木家具,配上白色的皮毛。
唯一和那大厅不一样的,是墙上挂了好几幅水墨画。
其中一幅画,几笔勾勒出了山峰的形状。那座山峰中间被挖了个空洞,像是一轮弯崖。
前景上立着一只雪豹的背影,在雪地上留下一大串脚印,剩下的是大片的留白。
“你喜欢我这幅画,好眼光,这可是我们镇山之宝。”墨游浅热情地给她介绍起来。
“这是我们开山立派的祖师爷留下的,传闻他在秘境中看到此处风景,忽然有所感悟,修为突飞猛进。遂将当时所见之物画了出来,观此画,就如入了秘境之中,若能悟出其中所蕴含的道义,必对修行大有裨益!要是你实在喜欢,特价九十九个灵石割爱给你,就当交个朋友。”
楚念声:“……不,不用了。”
她多看了那画几眼,是因为原书的剧情里,正好提到了那像崖牙一样的山崖,倒也不是想买画。
墨游浅撇撇嘴,继续推销:“那可惜了,那你看看其他的画,可有喜欢的?”
颜小鹿捂脸。师叔这是老毛病又犯了,什么祖师爷啊,那些画都是师叔自己画的,还说为了省墨汁,能留白就尽量留白。
是她拜托美人姐姐来帮忙的,如果她被自己师叔骗了钱,她良心不安啊!
“师叔啊,我已拜托楚姐姐请医修过来了,你这伤马上就能治好了。”
“治什么治,放着也会好。”墨游浅简直想用拐杖敲她脑袋。
颜小鹿敏捷躲开拐杖:“可你已错过这次秘境开启了,再耽误下去,我怕你出事啊!”
“错过就错过呗,就当休息了。”提起白涛山秘境,墨游浅不以为然,“每次都是我们得第一去镇魂塔问剑,我都腻了。这次让给别人也无妨。啊,不过你们得争点气,别让留药山庄和北玄剑宗的家伙比过去。”
墨游浅嫌弃道:“裴褚崖和剑宗那一伙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看来你师叔和我那道侣之间确实有很大的误会。”楚念声皱着眉淡淡道。
颜小鹿连忙摆手:“师叔他不是那个意思!”
“唔。”墨游浅顿住,他骂习惯了,在别人道侣面前说别人坏话确实是不太好。
但他转念一想,不对啊,南耀离这里这么远,他们又结成道侣没多久。她说不定还不知道裴褚崖的真面目呢。
他不是想挑拨离间,他只是不想这种柔弱小仙女被裴褚崖骗了而已。
“你怎知道我和裴褚崖之间是误会?你们结成道侣的时间,还没有我认识他的时间长吧。”墨游浅一摊手。
楚念声拧紧眉头,墨游浅倒还真说中了。她认识裴褚崖的时间的确短得可怜,她又怎么可以肯定裴褚崖一定没问题?
她以后还会被裴褚崖黑化后一刀砍呢,确实没必要在这掰扯裴褚崖是不是好人。
她把那点子复杂的情绪压下去:“不论如何,伤还是要治的,耽误了就不好了。”
她笑眯眯的,一副我不和你计较的样子。墨游浅眼角抽抽:“你不知道吧,你道侣在剑宗有个小情人。我刚刚还看到裴褚崖和剑宗那女人纠缠不清呢。”
“剑宗?你说的是牧轻霜?”
他说看到裴褚崖和牧轻霜纠缠不清是什么意思。就刚才?
“你等着,我这就证明给你看。”
墨游浅从桌下的箱子里摸出一个水晶留影球,摆在桌子上:“用此物可以看到在大厅中发生的事情。”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别误会,我不是为了偷看裴褚崖,而是因为那大厅中摆设的物品昂贵,防止被人偷走罢了,”
楚念声试着回忆了下,实在没想起在那个四面漏风的大厅里有什么贵重物品,还是点了点头。
墨游浅摆弄了会留影球,但上面并没有显现出影像。
“奇怪,之前用的时候还是好的。坏了?”
楚念声凑过去看了看:“这东西的灵力回路已经老化了,你是从哪里找出来这种古董的。”
“这个呀,这是从我师父的师父那一代传下来的。是我们白涛门的镇山之宝之一呢。”
楚念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房间里的桌子椅子,不会都是你师父的师父传下来的镇山之宝吧。”
墨游浅面露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楚念声:“……”
墨游浅检查了留影球,确定这玩意又又又坏了:“对了,你是器修吧,这玩意你会修吗?”
“我的确会修。”楚念声点点头,“修理费友情价,只要九十九个灵石,就当和你交个朋友。”
墨游浅:“……你冷不冷,我忘了,我这地方特别冷,别人待不习惯。”
他又从桌下的箱子里找出一个暖炉,塞进楚念声手里,再叫颜小鹿去倒一杯热茶。
楚念声捧着暖炉暖了会冻僵的指尖,三两下修好了留影球的灵力回路。
留影球上很快出现了不太清晰的画面。
墨游浅指着上面的一个人影:“你看,就是这个女人,裴褚崖第一次来白涛山秘境,就是跟在这个女人屁股后头。那时他还是剑宗一个下层弟子,能来秘境历练,是沾了她的光呢。”
他又指向牧轻霜旁边的人:“这个人你知道吗,韩钰皓。你别看他这一根筋的傻样,韩家乱得很,继承人之间总想着搞死对方,已经死了好几个了,他却一点事都没有。剑尊还在闭关呢,他就笼络了一众长老,把他记在了剑尊的名下。”
“有些人看着光风霁崖,背地里不知道心多黑呢。若是不注意,就会和我一样着了道。”墨游浅意有所指。
谁能想到他还在。
她蜿蜒往前时,偷偷睇了眼乌鹤,眼神中压着几分威胁意味,几乎将“要是敢趁机报复我,你就死定了”写在明面上。
乌鹤却是眉眼一舒,缓缓露出笑。
但楚念声还没忘记来这儿的打算。
一进门,她便放下东西,毫不客气道:“那蛇八成要追杀我,也不知是寻着什么气味来的。我在你这儿躲一躲,要是它真找到这里,也算你倒霉。”
裴褚崖微怔,神情间的温色不见收敛。
“这般坦率的算计……”他稍顿,“当真不愿遮掩半分么?”
“要是它真上门寻仇,那时候我哪找得着时间解释。”楚念声左右扫视一眼,理直气壮地支使起他,“你这儿没水吗?为着找你,尾巴上也不知沾了多少土,脏死了,先接点水来帮我洗一洗。”
第99章 第99章(一更)“只是清理而……
裴褚崖笑意微凝:“你说什么?”
“洗尾巴啊,我都够不着尾巴尖,你不洗谁洗。”楚念声振振有词地说,并往铺着软垫的椅子上一砸。
她现在没法坐,只能窝躺在椅子里。那截覆着金鳞的长尾盘曲在地面,上面果真沾着碎土和细灰。
裴褚崖从上俯视着她,分明是副随和的神情,却因半边脸蒙着层淡淡阴霾,反而显出漠然。
楚念声要的就是让他烦她,自然对他的表情视而不见。
“快点,别想用净尘诀偷懒。鳞片里面还夹着碎石子,都得弄出来。”她催促着,言语蛮横,“不然全弄你身上,明天再告诉所有人,便说是你把魔蛇丢进了我房间里,害我中了蛇毒。”
“我爱慕清离仙君。”
“他比你好多了,裴褚崖。”
楚糖笑着说,眉眼弯似月牙,语气还是甜腻腻的,说出口的话却像是一把利刃,直直地捅进裴褚崖的心。一动,五脏六腑都被这刀搅动,疼痛感席卷全身。
他慌了神,想追过去,拉住她的手。上下嘴唇碰了碰,却只吐出笨拙的一句:“……为什么?”
楚糖仍笑着,只是离他越来越崖。裴褚崖看见她转过身,扑到一个男子怀中,两人相互依偎着,亲密无间。直到那男子低下头,在楚糖耳边说了句话,她才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没好气地说:“裴褚崖,你就是个废物,我永崖不会喜欢一个废物。”
废物。此时的妖魔宫。
醒来之后,楚念声先去见了青姨,见她安然无恙,楚念声才放下心。出来后,楚念声看见红莲懒洋洋地倚靠在墙边,见她过来,才欣欣然抬眼,娇嗔道:“殿下,怎么醒了也不来见我?怕不是身边有了新人,都听不见我这个旧人哭了……”
楚念声扯了扯嘴角,走过去,勾起她的下巴:“哪有?我是太忙,谁让你主子又给我没事找事?他若安分些,我不就有大把时间陪你了吗?”
“没关系,只要殿下心里还挂念着我就好。”红莲朝楚念声抛了个媚眼,才慢悠悠拿出两三瓶药,递给她,“这是残鹤托我带给你的,他说你需要。”
楚念声接过去,也没细看:“帮我谢谢他。”
“殿下也不谢谢我吗?我可是浪费了大把春光,专程来给你送药。”
楚念声也轻笑一声,朝她道谢。送完药,红莲便扭着腰肢要离开。楚念声知道,她八成又是要去“春宵苦短日高起”,与她的夫侍在床上大战三百个来回了。
楚念声想了想,喊住她,故作羞涩地说:“对了,红莲姐姐,你可有什么方法,能让一个男人爱你爱的欲罢不能,恨不得将最珍贵的东西都送给你?”
红莲惊愣地眨了眨眼,见楚念声当真是求学心切,她便一哼声,得意道:“那还不简单?你问我,可算是问对人了。一会儿,我便将我的独门秘籍通通送到你那边,保准你看了之后,随便勾勾手指,想要的男人便为你神魂颠倒。”
“那便多谢红莲姐姐了。”楚念声惊喜万分,差点便要感激涕零,泪洒当场。
送走红莲,楚念声才拿起那几个药瓶细看,其中果然有易容丹,残鹤果然足够了解她。楚念声拿出一颗易容丹服下,又化形成“唐小米”的模样,便出了妖魔宫,准备先去打听有关清离的消息。
十年过去,楚念声得先把这段时间内的信息缺漏给补上。
楚念声到了天月宗附近,正要随便找个酒楼,却见迎面走来一位身着天月宗弟子服的男子。他走乌大摇大摆,一看性格便外放,但周身的灵力气息还算浓厚,八成是个嘴里把不住关的内门普通弟子。
楚念声心中暗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低下头,周身却默默运转起灵力,最后齐齐地往一处冲去,落在那男子身旁。灵力蓬勃,又来的突然,等林不语反应过来,灵力形成的气流已经直冲他面门。
林不语正要凝聚灵气,抵御这场突袭,却见一把剑凌空越起,挡在他面前,替他隔绝掉这场风波。
收起剑,楚念声连忙蹙起眉头,凑过去关切对方:“……不好意思,这位道友你没事吧?”
林不语抬起头,正要道谢,却在看见眼前女子面容的一瞬失了声,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羞涩。
琼姿花貌,皎若秋月,说话的声音也如同银铃般念转悠扬。
听见胸腔里急促的心跳声,林不语舔了舔唇,他似乎找到了自己的命定之人,这或许就是对“一见钟情”这个词语作出的最好阐释。
只是,林不语眨了眨眼,心想他的这位心上人有点脸熟,他们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是废物。
裴褚崖垂下眼,透过余光,他看见楚糖的裙摆消失不见,但她的声音充斥在他四周,不断鞭尸拷打着他——
“你除了爱我,你还能做什么?”
“要不是那天你不在我身边,我会死吗?”
“从前是我瞎了眼,以后我不会了。”
“我真讨厌你,裴褚崖。一看见你这副模样,我就恶心得想吐。”
裴褚崖站在原地,心却如千斤重,重到他直不起腰,抬不起眼,遑论直视前方。他牢牢地攥紧双手,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让自己不倒下。
直到鲜血从他的掌心溢出,裴褚崖才狼狈地抬起头,冲着前方喊,声音嘶哑:“清离也是个废物,十年了,他都没能救活你!”
他和清离都是个废物。
裴褚崖伸手捂住脸,却只摸到几丝冰凉。再睁开眼的时候,他看见自己的手搭在寒冰玉床上,而楚糖正静静地躺在他身边。
那只是一个梦,裴褚崖告诉自己。
裴褚崖伸手将她抱紧,在她怀中平复着心绪,半晌才起身,将楚糖抱到梳妆台前,为她梳妆打扮。
糖圆也醒了,它小心翼翼地迈着猫步,凑到梳妆台边,看着这个狗男人为娘亲梳妆。尽管糖圆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它也还是不得不承认,裴褚崖梳妆打扮的功夫进步极大,为娘亲画的妆容也是越来越好。
要是娘亲醒来看到的话,她一定会喜欢的。所以,趁着娘亲现在还没醒,它得努力偷师学艺,争取早日超越裴褚崖。
“今日给你画的是梅花妆。”裴褚崖低下头,细细地为楚糖描绘着眉形。画罢,他又从妆匣里拿出胭脂和口脂,为楚糖染上唇色。
上妆之后,楚糖的脸上自然而然多了几分鲜活的鹤气和血色。
裴褚崖弯下腰,站在她身后,又对着镜子给楚糖梳发髻。等一切都装扮好,裴褚崖才又将楚糖抱起,把她抱回床上。
她闭着眼,四周雾气缭绕,像极了云中仙子。裴褚崖不免看痴,直到糖圆喵呜了一声,他才恍若大梦初醒,低下头,吻在楚糖的唇上。
“等着我,糖糖。”
裴褚崖直起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尔后才转身离开。糖圆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在角落里度过一夜的天华剑也感应到主人的气息,随后化形,收归在剑鞘之中,回到裴褚崖身边。
出了秘室,糖圆才敢提高声音,扑棱到裴褚崖身边,冲他直叫。再不给它饭吃,它就真的要闹了!
裴褚崖没看它,只从储物袋里掏出几颗灵石,扔到糖圆嘴边。它忙不迭凑过去,不过眨眼间,便将这些个灵石吞吃入腹,最后还打了个饱嗝。
看着饱餐一顿的糖圆,剑鞘里的天华剑也意动起来,正要“嗡嗡”几声,却感应到一大堆灵石的气息。下一瞬,它便偃旗息鼓,不再闹了,转而开始疯狂地吸收灵气。
嘿嘿嘿,主人对它可真好!
进食完成,天华剑不像糖圆那样能打嗝,但它还是努力地“嗡”了一声,炫耀自己刚刚享用了一顿大餐。没想到,它才刚动,裴褚崖便带着它到了洞府后方的密林之中,开始练剑。
跑了一万步的天华剑:谢谢,又饿了。
练完剑,挂在裴褚崖腰间的通讯玉简闪起微光,他便往议事堂而去。议事堂里,黎清越正在等他。两人见面,裴褚崖简单地行了个礼,便站在那里,等着他吩咐。
黎清越原本还想先对裴褚崖嘘寒问暖一番,毕竟这些日子他实在太拼,宗门里的人都在传,裴褚崖练剑练得都要走火入魔,是个完完全全的剑痴了。但见裴褚崖这副作态,他也只能开门见山:“清离,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掌门请说。”
“前不久,我们在妖魔宫的人传来消息,魔族圣女已经苏醒。她是前任魔皇与圣女结合所诞下的女儿,与现任魔皇迟珣、妖皇乌鹤关系匪浅,她的昏迷与十几年前那场妖魔宫内乱有关。如今她醒来,我们可以从她入手,设法探听消息,找到那场妖魔大战的真相。”
裴褚崖问:“要怎么做?将她抓来,严刑逼供如何?”
黎清越:“……”
也听得见那不稳的呼吸,和压抑在呼吸间的、似有若无的低喘。
他扯出的讽笑一下僵凝在脸上。
周遭声响融合在一块儿,没来由的,他忽然想起那天撞见的幻境。
直至今日,他都没能找着那作祟的妖魔。
在思绪回笼之前,他就已下意识作出反应。
他倏然往前一步,一把将裴褚崖拽起。
“你这是做什么!”他神情躁戾道。
第100章 第100章(二更)“你把尾巴变……
楚念声一下从摇摇欲坠的昏沉中清醒过来。
她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乌鹤。
他跳出来干嘛,以为裴褚崖很好糊弄吗?
但她反应得快,权当没瞧见他,视线倏地移向裴褚崖,质问:“你突然站起来做什么,险些吓我一跳。”
裴褚崖却没看她。
他眼神平和地望着还攥着他胳膊的乌鹤,仿佛在无声询问他这样做的意图。
【小师妹不介意,但太子会介意小师妹的身份,哦,介意大方向不一样,太子知道,长公主肯定会在小师妹的身世上做文章,那个女人,这么多年没对小师妹好过,真要对小师妹下手的时候,那可是真狠。】
明溪:嗯?
【所以太子殿下就是想给小师妹最好的,就连这身份,想必也是。圣武大将军的后人呢,多高大上,一定能狠狠扇在长公主脸上。】
虽然真的对自己身世不是很感兴趣,但听楚念声这么一说,明溪就觉得,似乎好像大概真的感觉还很不错。
“所以接下来,还需要请父皇出手了。”
太子殿下再继续调查下去,要涉及的范围和内容就有点超出他一个储君能做的,做当然也能做,但就怕被人发现,在这上面做文章,挑拨父子俩的关系。而且调查到这种关键时刻,皇帝陛下也该出手了。
皇帝陛下微微点头,手指一动,一道黑影犹如鬼魅一般,就出现在了宣阳殿上。
楚念声:【哎哟!】而这边,跟匆忙离开的临春河擦肩而过的秋锦悠刚来,就听到这么一声,脸上的表情差点没控制住。
楚念声这是又在感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临春河到底是听到了什么,慌乱成这样?
只可惜她晚来一步,没听到最关键的信息。
“啾啾?”
“诶,师姐!”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楚念声一声亲昵还带着撒娇味道的开心呼唤,这让秋锦悠倍感亲切。
“春河这是怎么了?我听人说他刚回来就兴冲冲来找你,刚刚怎么跑那么快?”
“我也不知道呀!”楚念声无奈摊手,“确实是高高兴兴地跑回来,还要跟我分享他从家里带回来的糕点,结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带着糕点跑走了,话都没跟我说清楚,只说还有事没处理完,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问呢!”
楚念声瘪着嘴,小脸委屈巴巴的,但心里的声音那可叫嚣。
【诶嘿小师弟这人也真是的,我本来还打算仔细看看那些糕点是不是真过期了,然后当面提醒他一下,免得这傻孩子还被他那小青梅继续当猴耍,遛了这么多年的备胎,都要结婚了都不放过,还想榨干小师弟身上最后的价值。】
【毕竟小师弟可是一位出色的医修,在丹道上极有天赋,今后前途不可限量,有这么个死心塌地的备胎,小青梅今后那可不就是青云直上?】
秋锦悠:嗯???
什么小青梅,什么结婚,什么备胎?
她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楚念声瞬间透露的信息太狂放,给秋锦悠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冷静下来想,她也就明白了楚念声的意思,只能在心底感叹,师门到底撞了什么邪,遇上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也不怪楚念声老是念叨这冤种师门,确实上上下下都是冤种啊!
想到自己遭遇的一切,秋锦悠心念就是一动,再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白皙又干净,在不久之前,才染过某个人的血,不由得一笑。
说什么无情道心,结果血一样是腥热的。
“哎呀师姐咱们别管那个傻小子了,那么大个人了,还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楚念声捧着手望着秋锦悠,瞬间就把临春河扔到了脑后,“师姐可真厉害呀,这就金丹了!这次回来是不是要办一场,我们好好庆祝一下呀!”
【不仅是庆祝顺利结丹,更要庆祝二师姐摆脱渣男!】
【嗯……应该是摆脱了吧?】
【那一剑捅出去,那可是真真的,除非渣男再杀回来,那可不是杀妻证道,到时候咱们大可以直接杀上去!】
【咦惹!我这是被小师叔传染了?这么杀气腾腾的事完全不适合我!】
秋锦悠:噗嗤。
“师姐你觉得怎么样呀!该不该招待我吃顿好的呀!”
楚念声挂在秋锦悠身上,恨不得把自己变成挂件的模样彻底逗乐了秋锦悠。
“该!当然该!”
要不是楚念声的心声横空出世,她恐怕很难幸免。因为在这之前,她是真的,从未怀疑过蓝夜舟,唔,那个渣男,也很用心想要维护这段情感,好家伙,结果用情感的只有她一人,对方直接拿她当冤大头。
用她的命来证道不说,还要用她的血来祭剑,简直合理利用到极点。
啊,这会儿回想一下,秋锦悠就觉得那一剑捅得太轻了。
想到这里,秋锦悠话锋一转:“最近这段时间不在,师妹的课业如何了?”说着,手已经搭上了楚念声的手腕。
楚念声:!!!
【怎么突然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关心我的课业关心我的修为!】
【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大家突然都喜欢上了给咸鱼翻身?】
【有问过咸鱼是怎么想的嘛!】
说实话,楚念声很不想承认自己似乎被吓了一跳。
身为修仙者的尊严,让她绝对不能承认。
突然出现的这位应该是皇帝陛下的暗卫,身手在凡人间应该是顶流,对上明溪这样的修为也许确实不够看,但是对于楚念声这样的半吊子都算不上的咸鱼来说,已经能一刀一个小朋友了。
暗卫一直都在旁边,当然知道皇帝陛下叫自己出来做什么,领命之后,又如一道魅影再次消失。
楚念声:【哇偶!】
明溪:很想笑,但这似乎不是时候。
皇帝陛下还在想其他的事情,比如明溪的封号,静雅郡主,这个封号还是长公主给明溪请的,但是看长公主那样子,恨不得把一切都从明溪撕吧下来,这封号不要也罢。他之前就觉得这封号不合适明溪,是长公主坚持。
这次明溪回来他还想着要不给明溪换个封号,现在看来,确实可以从明家这边下手。
如果明溪真是明家的后人,给她一个公主的封号,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次的封号,你自己选,怎么样?”皇帝陛下的眼神中满是宠溺和期待,“要是你没有什么好想法的话,我这里有些推荐的,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说着,皇帝陛下随手就从旁边的奏折堆里拿出一个,摊开在明溪面前,上面写满了他早就想好的封号。
这一切都足以说明皇帝陛下早就做好了准备。
【这都是爱啊!】
明溪觉得,这要是给楚念声撑个台子,说不定她能当场唱出来。
“我说什么你照做就是了。”楚念声大有羞辱他的意思,“反正你那尾巴和帕子也差不多。”
说话间,她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桶里的水,弄出哗哗声响。
这响动不算刺耳,却也足以压过大部分动静。
因而她并未注意到,被她随意丢在床底下的箱子忽然晃了两下。
下一瞬,那箱子盖就被顶起一条窄缝。
最先出现在窄缝中的,是条猩红的蛇信子,如点燃在夜空中的一豆火苗,转瞬即逝。
随后,一双幽绿的眼眸浮现在暗色中,不过顿了片刻,便望向了房中的声源处。【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