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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山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81章 第81章(一更)“你的藤蔓长出……


    冷意覆满全身,如一层坚不可摧的皮禁锢着他。


    迟珣僵硬地眨了下眼,下一瞬右臂便失去知觉,也感知不到暖火符的存在。


    四周好似有风雪声。


    他恍惚抬起眼帘,入目一片莹白。


    是雪。


    一切就像是一场梦,来的匆匆,去也匆匆,连一个预兆也不愿意留给裴褚崖。


    裴褚崖垂下眼,心仿佛就此被剜去,整个人只剩下空空荡荡的身躯,再无血肉和跳动的心。段止伸手将他扶起来,沉声道:“我先为你疗伤。”


    “好,多谢……”目光无意掠过身边人,裴褚崖的声音就此僵住,他喉间发紧,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循着裴褚崖的视线找去,段止看见上一瞬还在沉睡中的少女倏然睁开了双眸,她迟钝地眨了眨眼,柳眉蹙起一抹弧度,懵懂而无知。


    “裴——”


    目光一落到裴褚崖身上,楚念声眼前一亮,随后怔怔地吐出一个模糊的音节,仿佛初鹤的稚儿在牙牙学语。还来不及反应,段止手上一痛,定睛一看,是裴褚崖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他。


    裴褚崖再也顾不上其他,只跌跌撞撞地朝楚念声走去。将她拥入怀中的瞬间,空荡荡的一颗心终于有了去处。此时此刻,裴褚崖满心满眼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眼前人。


    唇瓣沾满了血,裴褚崖却只能闻到她身上的甜味,他紧紧搂住楚念声,近乎语无伦次道:“裴褚崖,我是裴褚崖。”


    “糖糖,我在,我在。”


    裴褚崖不提还好,一提林不语便气上心头。要不是裴褚崖突然喊他去做任务,他早就和小米姑娘去约会了,说不定现在两人已经更进一步,马上就要成为道侣。


    林不语心想,你裴褚崖真是我姻缘线里的扫把星,每次有你出现就保准没好事。之前裴褚崖便当着他的面与小米姑娘眉来眼去,现在居然还敢命令他,不准他接近小米姑娘。


    林不语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只当那是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左右裴褚崖不是他的直系师兄,没什么好怕的。


    赵元珍本就被冷落了好一会,心里有气,此时又见裴褚崖提起唐小米,不由醋意大发,扯开碍事的林不语便站到裴褚崖身边,对着他发脾气:“师兄,掌门让你出任务带着我,你怎么自顾自便走了,也不同我说一声?”


    兴师问罪的架势摆的很足,被扯开的林不语也是一懵,随后才反应过来。


    林不语和王复一相视一眼,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给这位大小姐留出吵架战场的空间。


    “你还说那个什么唐小米,有这个功夫你都不关心一下我们?!”赵元珍叉着腰,一双杏眼愣是瞪出了点气势汹汹的感觉。


    “不是还没死吗?”裴褚崖轻飘飘道,完全没有将赵元珍纳入到自己的视线之中。


    赵元珍愣住了,呆呆地问:“什么?”“……别再抗拒,接受……吾,接受宿命……”


    楚念声拼命想要挣扎,但无形之中仿佛有无数条藤蔓捆绑住她的手脚,令她无法动弹,只能被迫地聆听这一段呓语。


    黏腻感爬满楚念声全身,她被恶心到反胃,只能不断干呕。


    再睁眼时,楚念声冒了一身冷汗,视线也失去了焦点。直到糖圆跳上床,蹭了蹭她发冷的手腕,楚念声才费劲地爬起来,靠在床边,大口大口地呼吸。


    对于这一场噩梦,楚念声无法做到不在意。


    楚念声收紧手,指尖掐住掌心的肌肤,几乎要将其刺破出血。极端的失控之中,楚念声意识到一个残忍的现实——


    时间从来不会倒退,错过之后,她不会再拥有第二次得天独厚的机会。


    所以,一旦遇到,她必须牢牢抓紧,才能为自己,为青银,赢来一线鹤机。她会好好活下去,带着母亲的那一份。


    糖圆仰头,无意间对上了楚念声的视线。她面色苍白,双眼却明若秋水,闪着坚定的光。


    “糖圆。”楚念声轻声喊它,“愿不愿意再陪我回一次天月宗?”


    短暂的愣神过后,糖圆果断地扑进了楚念声怀中,喵呜了一声。


    楚念声将糖圆抱紧,感受着一颗心在胸腔处发出的狂跳声。她抿了抿唇,彻底下定决心——


    她要以楚糖的身份回到裴褚崖身边,再次利用他,并且背叛他。


    下一瞬,赵元珍才反应过来,自己一听闻裴师兄受了伤便眼巴巴跑过来关心他,结果在他眼中,自己只要没死便不是什么大事,根本不值得他关心。


    一向被家里千娇百宠着长大的赵元珍顿时鼻尖发酸,她红着眼,带着哭腔地骂了裴褚崖一句“王八蛋”,便提起裙摆跑了。


    林不语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但碍于那是自己的师妹,只能忙不迭地追去。顿时间,密林附近只剩下裴褚崖和王复一两个人。


    王复一暗暗叹一口气,一提到“死”这个敏感词,他便下意识谨慎起来,更不敢在此时去劝裴褚崖怜香惜玉,以免触他的眉头。


    王复一知道,宗门上下爱慕裴褚崖的人不少,但没一个能坚持过三个月。无他,实在是裴褚崖这人不仅时常不见人影,还冷得像块冰,谁来都捂不热,最后反倒自己被冷到打颤。


    不过,王复一原以为赵元珍会是个例外,毕竟对这样一个在蜜糖罐子中长大的大小姐来说,甜言蜜语简直俗透了。相较之下,裴褚崖的冷言冷语反而会激起她的兴趣。


    不过,三个月似乎也要到了……


    楚糖还在睡着,一如从前,裴褚崖没从她的身上看出任何受伤的迹象。裴褚崖微微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放心,便又走到段止面前,轻声说:“段长老,可否帮我看看她的情况?”


    段止暗暗瞥了眼自己师兄阴沉得可以滴出水的脸,又看向裴褚崖,见他面色苍白,嘴角漫出血丝,不由一惊:“清离,你受伤了!”


    “无事。”裴褚崖随手擦去那抹血痕,又继续请求道,“能否先帮我看看她?”


    楚念声:“……”只不过,才站起身,裴褚崖体内的灵力倏然一乱,他浑身一僵。


    他留在唐小米身上的追踪术法被人解开了。


    裴褚崖皱起眉头,第一次鹤出事情脱离自己掌控后的无力感,而追根溯源后,这些似乎都离不开唐小米这个人。自从在惠阳镇遇见她,一切都开始偏移,迟离在裴褚崖的计划之外。


    今日楚糖更是险些没了命,彻底失去复鹤的机会。


    痛恨自己的同时,裴褚崖下定决心,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楚糖。任何想要伤害她的人,裴褚崖都会尽快除去,这其中自然包括唐小米。


    追踪术法没了,但裴褚崖不信自己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一个唐小米,更何况她的身边还带着糖圆,糖圆的气息早就留在这间秘室的每一处。


    天华剑主动地蹭了蹭他的手背,表现出跃跃欲试的模样。


    裴褚崖垂下眼眸,轻轻地拍了拍它,天华剑便乖巧地溜去角落。与此同时,裴褚崖朝寒冰玉床走去,小心翼翼地抱起楚糖,尔后走向浴堂。


    在这次沐浴的过程中,裴褚崖又检查了一下楚糖的身体,见并无任何伤口和异样,才又放下心来。


    回到床上,裴褚崖默默地在楚糖身边躺下,拉住她冰冷的手,心却充溢着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尝到命悬一刻后失而复得的滋味后,裴褚崖便对回魂珠抱有势在必得的态度。


    他一定会救活楚糖。


    裴褚崖闭上眼,却没有坠入梦乡。他牵着楚糖的手,用自己的灵力滋养着她。与此同时,室内陷入了一息的昏暗,随后又亮堂起来。


    裴褚崖睁开眼,将自己的一丝神识留在了这里,时时刻刻照管着楚糖,守护着她。


    当时的她一定是睡迷糊了,才会去寻求红莲的帮助吧?


    楚念声看的耳热,默默将这些东西收好,塞入柜子里。


    关上柜门的一瞬,楚念声忍不住想,裴褚崖第一次的时候确实有些过分凶猛,她险些真的下不来床,走乌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一想到从前,那些火热的姿势便充斥在楚念声的脑海中,挥散不去,她越想越烦躁,最后狠狠地跺了跺脚,惊得一旁的糖圆连忙小跑过来,蹲在她身边。


    楚念声正要走过去,却听一敲门声,她转而打开门,看见霄月那张冷冰冰的脸,情不自禁地冒了一哆嗦。


    霄月递来几瓶丹药,一丝不苟道:“这是补足气血的丹药,之后若有需要可以去找残鹤,他会给你。”


    楚念声接过来,见霄月没有转身就走,意识到他还有话要说,便又站在原地等着他。


    下一息,只见霄月的脸上浮现出难以言说的尴尬和羞赧,他难得磕磕绊绊道:“……陛下还让我转告你,只靠身体和房中术去勾引男人是最低级的做法。没死之前,你还是魔族圣女,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


    楚念声:“……”


    就知道迟珣这张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


    艰难地将话带到后,霄月暗暗松口气,忙不迭地转身要走,却听身后的楚念声幽幽道:“霄月,劳烦你也帮我给陛下转告几句话。只要陛下一日是魔皇,便也要记得自己的身份。现如今时局不平,陛下该早日繁衍子嗣才对。有空的时候也应当多修习房中术,免得时间太短,惹人笑话。”


    听完楚念声这番回怼,霄月憋了好大一口气,才忍住没笑出声,面色通红地走了。


    关上门,楚念声将丹药放在桌上,伸手招来糖圆。


    今日,楚念声在裴褚崖洞府的秘室中看见了那具凡体,当时情况紧急,她没来得及问清楚,现在该是好好了解一番。


    而糖圆早就受不了裴褚崖的变态行径,此时见楚念声询问,便开始大吐苦水:“裴褚崖将那具身体带回去,是想要找机会复活你。但是,娘亲你不知道的是,裴褚崖每天给那具身体梳妆打扮,还帮她沐浴更衣,有时候还牵着手睡在一起,就是我们动物之间也没有这样疯魔的呀!”


    此时此刻,楚念声也狠狠吃了一惊,裴褚崖竟然想要复活她,她原以为裴褚崖早就忘了楚糖。


    与此同时,一个想法悄然跃上心头——


    既然裴褚崖想要复活楚糖,那她不如顺势而为,继续用楚糖这个身份接近他,再伺机而动,夺取天月宗秘宝。


    与此同时,贴附在她背上的那条藤蔓,忽然开始磨动起来。


    柔韧的藤条顺着脊骨上下摩挲两回,恰若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脊背,碾磨出一股暖烘烘的温度。


    除开那点暖热外,一点刺麻也顺着脊骨攀上,激得她微眯起眼。


    而另一根已经回暖的藤条,则从迟珣的袖中卷出一把匕首。


    它甩掉刀鞘,将刀尖对准了他被咬伤的那条胳膊,再缓缓刺进。


    楚念声眼皮一跳,还没作出其他反应,她胳膊上的藤蔓便也缠动起来。


    不仅如此,不算平整的妖藤表皮上,似乎有着大大小小的吸盘,开始缓慢地张合、吮吸。


    第82章 第82章(二更)“此回,是我所……


    先前在灵幽山上时,楚念声也曾近距离看过迟珣化出的藤蔓。


    那时她只觉得这些会动的藤蔓有些神奇而已,却没留神表皮上的吸盘孔洞。


    她想这些吸盘应该是为了藤蔓能更好地吸附在其他东西上。


    正如眼下,那条攀在后背的藤蔓与她紧紧相贴,孔洞的开合近乎于细腻的吮吸。尤其是其中一枚还压在她的棘突部位,吸附时,连带着整个后颈和肩膀都泛出丝丝缕缕的麻。


    突来的酥痒令她稍躬下了身,气息也变得急促些许。


    自那夜后,每每裴褚崖修炼,总有个日渐长开的小狐狸自然而然地蜷在他的身旁,狐狸尾巴也摇得愈发熟练。


    不论小黑如何恨铁不成钢,楚念声体内的灵力,却是明显地充盈了起来。


    正因如此,她每每看向裴褚崖时,双眸都忍不住要放出光来。


    “你最好是收敛一下。”小黑瞥了眼斜倚在榻上翻书的男子:“再看,眼珠子都要嵌进去了。”


    趴在一旁的小狐狸翻了个身,熟练地抬头叼住裴褚崖喂来的葡萄:“照这个速度,不出十日,我便能化形了。”


    提到此,小黑方才想到一事:“我记得九尾嫡脉生来即可化形,你怎么”


    “你以为,我爹为什么从来没来看过我。”楚念声将尾尖埋进暖玉席,闷声道:“我也不知道,我娘之前说,我出生时便灵力稀薄,还不如寻常的狐族。”


    若非自行修炼起来实在事倍功半,她也不至于非得用这样的法子。


    说着,她又有些不确定地猜测道:“我想,或许过了化形期,能好些?”


    “那化形后,你要”日光晃动,在眼瞳中映出淡金色的光泽。


    裴褚崖将小狐狸拎起,垂眸看着它染尘的爪尖,许久,伸出左手,轻轻拂过她身上和脸上的脏污。


    声线如冰棱相击:“知错了?”


    楚念声耳尖倏然竖起,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回吧。”“师弟。”


    诸弟子有条不紊地引着来客去往正殿赴宴,待到祭殿内只余下那倚在柱旁,背对着祭鼎的男子后,乌鹤眼中闪过淡淡的无奈之色。


    “你仍旧不愿回来吗?”


    裴褚崖懒懒抬眸,笑意愈发慵淡:“这个问题你每年都问,不嫌烦吗师兄。”


    乌鹤转过头,视线落在牌位上,低叹道:“我知你不想听,可师尊他临去前,曾数次念及对你的愧意,他”


    裴褚崖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眸中浮现些许嘲弄之意,“他怎么样,与我何干?”


    “我还肯踏足于此,于出云已是仁至义尽,至于师尊”


    他语调薄凉:“他玄明是你乌鹤的师尊,而非我的。”


    “长清,师尊已经故去了。”乌鹤皱了皱眉,“云雾峰太过偏远冷清,你为何”


    “傅宗主。”裴褚崖侧过头,语间带笑地打断了他的话,眼中却无半分笑意,“宴要凉了,作为东道主,你当真要与我继续争论这些无果之事吗?”


    乌鹤还想再说些什么,看到裴褚崖的神色后,终是收了回去。


    “那便先用膳吧。”一声轻叹,溢在了殿中。


    去往正殿的路上,乌鹤看了眼身侧的人,刻意放缓了脚步,轻声问道:“长清,既然今日你在,去年宗中新收了些弟子,待其他道友离开后,让他们与你行拜礼可好?”


    裴褚崖神色淡淡,不紧不慢地开口拒绝道:“我还有事在身,便不多留了,改日吧。”


    若是旁人,乌鹤可能会认为这是推脱之语,但裴褚崖他不想做的事,向来都是直言相拒,从不屑去寻什么托辞。


    “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可是很麻烦?”他下意识皱眉问道。


    一时间,他竟也想不出来,这世间有什么事,能绊住自己这师弟。


    虽然知道裴褚崖不一定会需要,但如若宗中能帮上忙,他自然也会倾力相助。


    听出乌鹤话里的意思,哂笑之余,裴褚崖步伐却不觉慢了些,脑中,也忽然出现了一团红影。


    只是一瞬,他又如常迈开步子,轻笑一声:“是有些麻烦,不过也不算太麻烦。”


    侧头看了他一眼,乌鹤眼中浮现些许疑惑。


    他这师弟,看似总是一副和煦而笑的模样,实则万事难以过心,如今这神态,却和往日常有的不尽相同。


    但既然裴褚崖如此说了,便是不需要旁人插手的意思,深谙他性子的乌鹤不再对此多言,只是道:“你心中有数便好。”


    说着,正殿上的墨鹤已经显现在了眼前。


    “恭迎宗主、长清上尊。”


    裴褚崖自然地收回手,目光转向右肩,楚念声会意蹿上,赤爪悬停在衣褶上方,再三犹豫后,终是将尾巴蜷成云垫,才敢轻轻落下。


    路过被丢下的街口时,楚念声不自觉看了眼角落处,那包白糖糕已凝成琥珀色的冰雕,她有些心疼地别开眼,不再去看。


    “那些凉了,不要了。”裴褚崖视线未转,却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


    闻言,楚念声失落地垂下了头,暗自可惜着未能得尝的稀罕吃食。


    归途暮色渐浓,街上行人也少了些,半路惊魂,伤势又未好全,不过多时,楚念声便枕着自己的尾巴,渐渐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深夜。


    楚念声蜷在狼皮绒毯间醒来时,屋内多出了一个热呼呼的暖炉,还有一股隐隐的甜香。


    她揉了揉眼,朝着暖炉的方向看去,便看到其上正煨着的油纸包。


    “小黑?”她小声唤了句。


    片刻,小黑的声音传来,也是懒洋洋的:“问。”


    “那个纸包”


    “他买的嗯,你师尊。”小黑打了个哈欠,“不过我觉得,你也是时候练练去尘术了。”


    要是早些学会,也不至于险些流落在外。


    楚念声眨巴眨巴眼睛,心头一松,刚要说什么,便觉得丹田暖流暗涌,她试着运气,发觉一直没有完全融合,凝滞在体内的灵果也没了异样之感。


    “哦对,他顺便帮你洗了个髓。”不等她问,小黑补了句。


    楚念声顿时觉得,跟着裴褚崖真是她做过的最明智的决定。


    不过


    “你说,他之前明明都准备离开了,为什么又回头了呢?”


    当时,若不是她脚实在太疼,在原地缓了许久,险些就错过了。


    “这些修仙论道的,总是喜怒无常的,修为越高脾气越古怪。”小黑冷哼了声,“不过这次也算是给你提了个醒,趁着他还没改主意,你得抓紧过了化形期才是。”


    楚念声想想也是,不然哪一日再闯祸,她总不能连自力更生的本事都没有。


    这时,她忽地察觉到什么,耷落在脑袋旁边的耳朵动了动。


    楚念声爬起来,身上搭着的狼皮随着她的动作滑了下去,颇为同情地低头看了看那狼皮,才轻轻踩着它跳下了床。


    再次看了眼没拆封的点心,她小心地走到门前,将木门顶开一道缝,便看到了不远处被灵气笼罩着的屋子。


    微一犹豫,楚念声抬起爪子,跳出了门槛。


    “做什么?”见状,小黑疑惑问道。


    “修炼。”


    “明日,本尊要出门一趟。”


    清泠嗓音惊碎满室寂静,也打断了小黑要说的话,楚念声一惊之后抬起头,便见裴褚崖玉色指尖抚过书脊褶皱,残阳将褪的微光在他赤色衣襟上游移。


    察觉到小狐狸屏息的动静,裴褚崖将掌中的书缓缓翻过一页,沙响间携着他漫不经心的补述:“本尊会设下禁制,除非得过准予,其他没人闯得进来。”


    “你筋脉也好得差不多了,峰底有处山泉,闲来无事倒是可以去泡上一泡。”


    轻描淡写的一句,却让楚念声眼底骤然一亮经过这些时日,她已经十有八九能揣摩出裴褚崖的话外之音,能被他特意提起来的地方,肯定不止山泉那样简单。


    是和那些果子一样?


    余光扫到霎时精神抖擞的小狐狸,裴褚崖轻笑一声,屈指在她额顶拂过:“你若是安分,本尊归时或许能捎带几味尝鲜的糕点。”


    “嗷!”楚念声当即激动地扑到裴褚崖怀里,雀跃地摇了摇尾巴。


    有灵力拿,还有好吃的点心,这哪里是师尊,简直是济世菩萨!


    不过楚念声歪头想了想,把欢喜之色收起来了些,留恋地看了眼裴褚崖周身的灵力屏障,又抬起头,眼睛亮闪闪地盯着裴褚崖。


    堪堪将蹭到衣襟的脑袋推开半寸,裴褚崖唇角似有似无地扬了扬,面无表情地垂眸与她对视片刻,在小狐狸眼中逐渐染上失望时,忽而翻转掌心,露出了个雪白清香的丹药。


    “诺,补偿你的。”


    说着,他随手一弹,本能快过思绪,楚念声下意识张嘴偏头,喉间滚落清冽药香。


    裴褚崖的药,自然不会差,筋脉通畅的感觉让楚念声舒适地眯了眯眼,还不忘“知恩图报”地蹭了蹭裴褚崖。


    不躲不避地任由小狐狸亲近,裴褚崖看着她清亮湿润的眸子,低叹一声:“狐族是怎么把你养出来的?”


    这般心性,也不知道是怎么活到今日的。


    听着裴褚崖的叹息,楚念声动作一停,抬眸看了眼他后,忽地不知从哪掏出个珍藏的蜜饯来,乐呵呵地用脑袋顶到了裴褚崖手边。


    这一次,裴褚崖自然地捻起一块,瞥了眼献宝似的小狐狸,唇角浮出抹转瞬即逝的弧度,悄无声息地将结界重新加固了一次-


    那方,楚念声刚对付完总咬她裙角的小白狗,再进门一看,却见满屋子的藤蔓都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而迟珣也恢复了原样,昏倒在地。?


    她往前一步:“迟师兄?”


    楚霁云却握住她的胳膊,语气冷淡,听不出情绪好坏:“他无事。不过中了蛇毒,需要静养一段时日。”


    这之后,他另用纸鹤化出飞舟,又化了个傀儡出来,护送迟珣回宗疗伤。


    而他也没走,大有带她和连柯玉一起回宗的意思。


    两个任务都已经完成,楚念声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干脆回房收拾东西,准备回宗。


    任务是完成了,不代表危险都已经解除干净。


    她蹲在箱子前面,望着盘曲在盒中,已经睡熟了的黑蛇。


    “……”


    她以为它会暴露出残暴本性,设计报复她,咬她,又或想法子冲破禁制逃跑。


    唯独没想到,它竟心安理得地住下来了,还有把这儿当成家的可能性。


    第83章 第83章(一更)“这几日迟珣待……


    一条黑蛇盘曲成螺壳的模样,安静睡在盒中。


    它的尾巴还在缓慢往外渗血,但它似乎根本没有处理伤口的打算。


    楚念声问系统:“你确定没出岔子?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现在回想起来,也没哪里出差错啊。


    她按照系统提示去菜市买蛇,卖蛇人的筐子里就这么一条身带妖气的黑蛇,用聚气凝形丹也能使他化出人形。


    菜市,下雨天,卖蛇人,黑蛇,蛇妖。


    同一时刻。碎雪簌簌轻响,赤色衣摆掠过门槛,裴褚崖不紧不慢地踏入屋内,足尖尚未全然落下,一道火红色的绒团便自不知何处冒出,扑进了他的怀中。


    他也不惊讶,步履不停,继续走到床榻前,看了看上面的杂草,衣袖微动,原本把楚念声扎得坐都坐不住的破草榻忽地覆上层雪色绒毯。


    察觉到灵力的波动,将自己挂在裴褚崖身上的楚念声侧头朝后看了看,看清毯子的颜色和材质后,当即又转了过去。


    北境雪狼的皮毛


    她还是装作不知道吧!


    裴褚崖回身坐下,余光扫到闭眼装死的小狐狸,唇角微勾。


    “这雪狼去年误闯了本尊的结界,自己撞死的。”


    听到这句,楚念声耳尖又是一颤,说起来,她是不是也算是闯进他地盘的?


    他也的确对她的狐皮很感兴趣


    小狐狸锋利的爪子再一次扎进了衣领里,裴褚崖叹了口气,伸手把她拽下来,一手握着她的两只前爪,另一手用灵气凝成了一道冰刃。


    一时间,楚念声也顾不得小黑叮嘱的话了,当即挣扎了起来。


    他总不会是后悔了,还是想要把她的皮扒下来吧!


    她用尽了力气,被随意抓着的爪子却纹丝不动,直到


    冰刃在眼前划过,楚念声死死闭上了眼,预想中喷溅的鲜血却没有出现,她小心地睁开一只眼,就见裴褚崖拎着她的爪子,抖了抖,抖下了几个尖锐的指甲尖。


    他看向她,微微一笑:“怎么?”


    楚念声:我哪敢说话啊。


    修剪完狐爪后,裴褚崖松开手,把她放在了膝上,半倚在榻上,合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沿着背脊顺她的狐毛。


    余光看去,许是因为他神色过于慵懒,在一双凤眸的加持下,面容竟隐隐透着几分明艳旖旎之色。


    “这儿是本尊的住处,云雾峰,这里没有别人,你可以随意走动。”


    楚念声刚眼前一亮,便听他又悠悠补了句:“不过或许会有胆子大的妖物见这里灵气充沛闯进来,你自己小心些别被他们吃了就行。”


    妖物楚念声试着运了运自己干涸了的内息,当即决定她还是安稳在屋里待上几天的好。


    她再次趴了下去,垫着自己的爪子开始思索有关讨好眼前这据说是修仙界最稳固大腿的事宜。


    抚在背上的五指迟泽如玉,不轻不重的力度让楚念声舒适地咕哝了一声,便觉得那手顿了顿,复而更加轻柔地挠了挠她的脑袋。


    她心头微动,突然想起之前裴褚崖松口带她回来时的情景,心底隐隐浮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他莫非是真的喜欢她这身狐皮?


    活的狐毛,和狐皮毯比起来,触感是不一样的。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楚念声翻了个身,从裴褚崖手下钻了出来。


    翻身的同时,她悄悄掀起眼帘,在他骤然睁开的眸中捕捉到了一丝被干扰的不虞。


    看清那抹情绪后,小狐狸突然翻身露出软乎乎的肚皮,四条尾巴绽成蓬松的绒花,在裴褚崖目光微顿朝下望来时,趁机将尾巴缠上他手腕,四条蓬松的尾巴乖巧又自然地蹭了蹭这是娘亲教过的,狐族最惹人怜爱的姿态。


    那抹不虞顿时消散了,甚至,裴褚崖周身的气氛也柔和了下来。


    楚念声想,她知道该怎么讨他欢心了。


    虽说灵力薄弱,但是妖族最基础的,变幻身形的术法,楚念声是会的。


    于是,裴褚崖膝上原本只有他一掌大的小狐狸身上泛起了一层白雾,白雾散去后,化作了比方才大了一圈,一身火红色狐毛宛如蒲公英般蓬松柔软,眸子蒙着一层水汽,看起来最是迟顺讨怜小狐狸。


    裴褚崖眸色一深。


    楚念声趁热打铁,一头撞在他的怀里,收起爪子和脑袋,团成了一个毛绒绒的,刚刚好能抱在怀里的毛绒蒲团。


    她是弱,但是狐妖一族,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不管什么时候都很拿的出手的相貌。


    哪怕不是人形,也甩了什么狼蛇虎豹妖几座山头了!


    又等了会儿,都没感觉到被人抱起,楚念声疑惑了。


    不对啊,她这个样子,连自己都想抱一抱,他为什么不抱!


    正想着,冰玉似的手指捏住她后颈,楚念声刚一喜,却听男子突然轻笑出声:“倒是会讨巧。”


    下一瞬,楚念声只觉天旋地转,再睁眼已被丢进绒毯深处,而裴褚崖负手转身,赤色广袖拂过她鼻尖,在金辉下划出一道悠然的弧度,残留的雪松香里混着丝血腥气。


    “若实在闲得无事,便去后山跑上两圈,嗯那儿还有几块岩石,也能磨磨爪子。”


    楚念声:???


    直到那道修长飘逸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楚念声都能没从迷茫和不解中走出。


    好端端的,她都狠下心出卖色相了!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从窗边跃了回来的小黑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小狐狸肩头,舒适地窝了进去。


    回想起裴褚崖出门后微微勾起的唇角,以及在看向拎过楚念声那只手时,眼中闪过的动人心魄的流光,小黑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


    顺带豪气地拍了拍身下仍在自我怀疑的小狐狸。


    “自信些,你们狐族,的确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


    在小黑恨铁不成钢的指点之中,楚念声艰难地将那白衣穿在了身上,就着月光站在水边打量着自己。


    那少年的衣服对她来说有些宽大,垂在地上的部分刚好挡住了她的脚,泉边的风阵阵拂过,没有任何束缚的墨发流泻在腰间,显出几分轻灵,腰身之上,虽说她极力拢着,并不合身的衣领仍旧散散松开大半,露出些许白玉般的颈。


    一边熟悉着这具身体,楚念声将衣服提起来些,低头看着自己纤细白皙的腿,不知为何,脑中忽然想起前几日,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惊鸿一瞥到裴褚崖换衣时的情景。


    似乎还是他的更好看些?


    想着想着,楚念声又有些走神,直到身后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拢着衣衫转过身,便见清透朦胧的月色下,熟悉的颀长身影渐渐走近,红衣似火,眉目如画,给这幽深静谧的夜添上了一抹艳绝的色彩。


    他在她面前三步处站定,面上是她无比熟悉的闲淡神色,但这一刻,楚念声突然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做小狐狸的时候倒是可以放肆一点,但现在


    她有些不敢想,自己要是往他怀里扑,好容易修成的人身还能不能保得下来。


    而且楚念声悄悄抬眼打量着裴褚崖,他到底有没有认出自己啊?


    想了想,她试探性喊道:“楚师尊?”


    目光在少女披着的白衣上停留许久,想起方才一反常态,执着地向他讨教剑法的迟珣,裴褚崖唇角噙着一抹笑,眼中染上了些许淡漠,直到那声“师尊”顺着夜风落在了他的耳边。


    他自然知道她是谁。


    纤细而浓密的睫毛下,那双明透的眼眸曾无数次地于他怀中睁开,或惺忪或迷茫,与此刻别无二致。垂落在身前的墨发掩去了大半雪色肤容,额间绽开的花瓣却依旧绯艳生辉,丝丝妖冶之意与灵净无暇的容颜相映相衬,竟毫无半点违和之感。


    许是第一次开口说话,她的语调还有些生涩,带着几分绵软柔意,仿佛酥落落的风,飘过之后,心中那点不虞忽地便消散了大半。


    裴褚崖垂下眼,看向了自己指尖提着的,冒着热气的纸包。


    他到的时候,那卖糕点的摊贩本已经要收摊了,但见了他手中露出一半的灵石,又热情地支好摊,单做了一份出来,不过这一来二去,又多少费了些功夫,回来得方才晚了些。


    糕点被灵力包裹得很好,现在吃的话,大抵还是刚出炉的口感。


    看着裴褚崖的眉心一皱一松,却始终没有应答自己,楚念声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无意识地朝前走了一小步,刚想着是不是变回小狐狸比较好,身上忽地一重,一件带着幽香的红衫便落在了她的肩头。


    楚念声惊讶地抬起头,裴褚崖已经转过了身,朝着峰顶走了过去。


    而他方才站的位置上,不知何时落下了一个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纸包。


    一边手忙脚乱把第二件衣服套好,一边犹豫着要不要去把纸包捡起来,不知不觉间,前方的身影已经隔了有一段距离,楚念声还在纠结,裴褚崖脚步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微侧过头,懒懒开口道:“还不跟上?”


    “嗷!”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他的小徒弟似乎长长松了口气,乖巧地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地小跑到了他身后,生怕被落下一般,抱着纸包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又极快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做的样子。


    她离得很近,近到裴褚崖可以轻易地听到她的呼吸声,他不着痕迹地慢下步伐,许久,缓缓开口。


    “楚念声。”


    “啊在!”楚念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后又紧张地匆忙应了一声,模样要多迟顺有多迟顺。


    便是不去看,裴褚崖也能猜出她此时的神态,大抵便与往日小狐狸赖着他修炼时一般,表面佯装淡定,实则错漏百出。


    他的唇角不自觉地勾了勾,悠悠道:“明日开始,背书。”


    楚念声一愣,不解地重复道:“书?”


    另一个则披了件黑袍,大热的天,他竟戴着兜帽,宽大的风帽下似乎带着一张面具,露出几绺雪白的发丝,其中一绺用红线束着,很是打眼。


    扫见他腰间挂着的罗盘,楚念声认出这人的来历。


    是占星阁的人。


    她恍惚记起,当时裴褚崖在甲板上拉起的那弟子,正是来自占星阁。


    不过眼下这披着风帽的人,修为明显比当日那弟子高上许多。


    系统的声音和鞭炮似的在耳畔炸响:“封灵阵法,就是锁住邪剑剑令的法阵!要是被这剑灵发现布阵人,或是被布阵人看见,都会有大麻烦!”


    它说话间,乌鹤恰好抬起头,顺着她的视线往医庐望去。


    第84章 第84章(二更)“别去——”……


    楚念声往旁挪了步,恰好挡住他的视线。


    “我想吐。”她神情严肃地说。


    乌鹤只瞥见两道模糊的身影,同时探到一点熟悉的气息。


    但眼下他的注意力全到了面前人的身上,没有多余的心神去剖析熟悉所在。


    “这是想说什么?”他嗤一声,“又


    暮色浸透窗棂时,楚念声在一股淡淡的草木香中悠悠转醒。


    天色已然暗下,房中没有点灯,轻而虚渺的月光洒下,笼罩在床榻旁。


    被身下粗糙的草茎扎得翻了个身,月光正巧漫过歪斜的窗框,将简陋木榻照得宛如镀银这哪里是床,分明是四块木板支棱起的草窝子!


    小狐狸蹑着爪子扒上窗沿,目之所及处空无一人,那个好看的,叫裴褚崖的红衣男子哦,现在是她的师尊,也不在。


    檐角冰棱折射的碎光里,忽地浮起团墨色雾气:“别看了,他刚走不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小黑?


    “你才小黑!你全家都是小黑!”


    她方试探性在脑中喊了句,那雾气乍然聚拢成黑狐的形状,在她眼前蹦起三寸高,爪子在月光下透出虚幻的青芒,气恼道:“亏得我怕你出什么事,一直提心吊胆地守着你,你居然”


    “你到底是谁呀?”小狐狸楚念声耳尖抖了抖,好奇地打断了它的话。


    它似乎噎了噎,再开口时就带了些心虚的意味:“这你不用管,你只要知道,我是妖族的守护神,不会害你就成。”


    说着,它清了清嗓子,义正词严道:“你爹临死前放心不下你,托我带你离开,结果我刚追上你,就见你从你娘怀里掉了下来,其实我本来是想接住你的,但是”


    “我懂,”小狐狸恍然,“你是不是在和我爹和人对战的时候,为了救他失了法力?”


    小黑:“对,没错。” 闭目调息的裴褚崖睁开眼,便看到一团火红的小狐狸正蹲坐在床下,眼巴巴地望着他。


    她爪尖勾着几缕狼毛,尾尖指向窗外翻涌的夜雾,浅色瞳中映着他衣摆流溢的月华,轻轻地朝他呜了一声。


    裴褚崖沉默一瞬。


    “害怕?”


    小黑嗤笑了一声,楚念声置若未闻,继续眼巴巴看着眼前的男子。


    “真是麻烦。”裴褚崖皱了皱眉。


    边说着,他衣袖动了动,腿边随之空出来一小块位置。


    楚念声眨眨眼,轻巧跃入榻上,小心地将自己填进了那个位置,尾巴自然蜷成绒垫,俨然寻到绝佳栖处,餍足地闭上了眼。


    瞧着气息均匀起伏的小狐狸,裴褚崖眸光微敛,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他抬起手,广袖不着痕迹地移过寸许,化作薄毯覆上小狐狸后背,随即再度闭眸入定,不过这一次,莹光流溢的灵力屏障将小狐狸一同纳了进去。


    目睹了全程的小黑目瞪口呆地看着岿然不动,宛然一副灵宠模样的楚念声,忍不住腹诽道:“你妖王后裔的尊严呢?”


    楚念声将鼻尖埋进幽香最浓处,悄无声息之处,妖丹自发运转吸纳:尊严,那玩意儿能保命吗?


    裴褚崖乐意抱她,那就多抱抱呗,况且他这儿的灵气,着实是太诱人了。


    不用自个儿修炼就能提升灵力的事,傻子才不干!


    “那你也是狐族的吗?”可就算是同族,它怎么会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呢?


    难不成,是她爹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嗯”小黑犹豫了一下,随即义正严词道,“你不懂,到了我这个境界,形体样貌都已经是身外之物了,我只不过是随便取了你的外形来用而已。”


    刻意忽略掉小狐狸那明显不信的神情,它又严肃道:“当务之急,是先养好伤,你娘和她身边那个”


    它想了想,似乎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称呼那个小情郎,便干脆跳过不谈:“估摸也逃不出苍隐的毒手,就怕他想斩草除根,非要把你逮出来不可。”


    闻言,小狐狸沉默了下来,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赤色的皮毛上,映得她像个不谙世事的绒团。


    墨狐的爪子悬在半空,青玉般的眸子泛起涟漪,小黑也觉得对于一个未化形的小狐狸来说,一夕间父母双双殒命有些残忍,不由提起爪子在她身上拍了拍,安慰道:“你别难过,我知道这有些”


    “难过?”小狐狸翻了个身,趴在榻上,琉璃眸里盛满困惑,“难过是什么感觉?”


    小黑:


    它突然想起妖王死前,自己费了老半天劲儿劝他暂避锋芒,为妻女留一线生机。


    高傲的九尾狐王只是抹去唇边血迹,赤红狐尾在风中绽开如血莲,直直朝着苍隐冲了过去,只给它留下了一句话。


    “旁人而已,怎可与吾的尊严并论。”


    他们九尾一族,脑子是不是都长到尾巴上面去了?


    “你不恨苍隐吗?”它由怀柔改成了激励,“就不想报仇?”


    小狐狸低头思索片刻:“娘亲说过,弱肉强食是妖界定则。输了就是输了,死了是自己技不如人。”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苍隐能夺位,不也是他的本事吗?”


    小黑爪子僵在半空:这是什么丧尽天良的家族教诲!


    “不过我也不想死。”小狐狸忽然耷拉下耳朵,叹了口气。


    小黑眼睛一亮,转而开始循循善诱:“是啊,你不想死,所以你得赶紧想办法,该如何应对苍隐的追杀才是。”


    “我明白了!”


    半晌,小狐狸恍然大悟地一拍爪子。


    小黑刚要欣慰点头,就听她道:“只要我打得过别人,倒霉的就是他们了!”


    “倒也没错。”小黑的爪子无力垂下。


    “所以啊,小狐狸”


    “我有名字了。”小狐狸眨眨眼,晃了晃身下的尾巴。


    “好吧,楚念声。”小黑一直跟着她,自然知道她名字的由来,如今她提起,恰好也对上了它要说的话。


    它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带你回来那人是谁吗?”


    楚念声抱着尾巴,点头:“他说他叫裴褚崖。”


    小黑谨慎地跳上窗台,四处看了看后,又转身面对着楚念声,纠正道:“是长清剑尊裴褚崖。”


    “长清剑尊?”


    “在所有仙门宗派中,论资排辈,最厉害的是出云宗,而出云宗最为盛名在外的,除了掌门乌鹤,就是长清剑尊,啊,也就是裴褚崖。”


    “不过,很多年前你爹曾经和乌鹤交过手,几乎不分高下,但是裴褚崖据你爹所说,只是一剑,便险些断他一尾。”


    楚念声:!


    小黑长长叹了口气:“你爹和他交战时我并不在场,所以昨日才没有认出来那人居然就是他,不然我一定想办法把你拖走了。”


    “你是说他也会断了我的尾巴?”楚念声倒吸一口气。


    她已经被天道嫌弃到这种程度了?才出狼口,又入虎穴?


    “倒也不是,虽说他们这些正派的人对妖族都格外狠心,但听说裴褚崖这人一向特立独行,也不与其他人多有往来,他既然没有当场杀了你,之后大概也不会对你动手。”小黑思索着道。


    “那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想吓死她吗?


    “我的意思是,他给你取了名字,还收了你做徒弟”说着,小黑看了眼面前毛茸茸的看起来一巴掌就能拍死的小狐狸,“你得抓好这个机会,让自己有能力自保才行。”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讨他欢心。”


    “那是不想吐了,又不是说没其他病症。”


    这天实在太热,乌鹤的思绪渐被眩晕感占满。


    “那——那还有何处难受。”他没推开她,只稍偏过头,唯有连她的头发顶都看不着,才能勉强喘过气。


    但楚念声一下松开手,把褡裢往椅子上一丢:“哪儿都不舒服,头晕眼花,肩膀僵胳膊酸,手疼腿疼——我要去医庐找点药,你在这儿替我看着东西,我一会儿就回来找你。”


    她不确定那个卦修有没有其他法子探到剑灵气息,想着跑回去看一眼他走了没有。


    可刚过医庐,忽有人叫住她。


    “楚道友,”是先前那个圆脸弟子,“你这是去哪儿了,师兄马上要开始讲课了。”


    楚念声往窗户里一瞧,看见那些同门正陆陆续续往里走,而站在书案后面的,正是迟珣。


    第85章 第85章(一更)黑亮亮的尾巴尖……


    视线一移,楚念声看见裴褚崖也在一众修士当中,而那卦修已不见踪影。


    人到哪儿去了,总不会真有法子探到乌鹤的剑息吧。


    她心底直打鼓,又不能叫人看出来。


    “在这附近逛了会儿。”她对那圆脸修士说,并捋平因跑动变乱的衣袖,放慢步子,医庐的大门口在另一边,她得绕过去。


    往前走的时候,她瞥见圆脸修士转过身,边瞟着她,边兴冲冲和同行的高个儿女修说着什么。


    她想着兴许不是什么好话,拔腿就往前跑,赶在最后一拨人进医庐前,跨进了房门。


    裴褚崖就在几步开外,她佯作无事地走到他旁边,拽他一下。


    “裴褚崖!”她开门见山地问,“刚才看你和那占星阁的卦修走在一块儿,他是谁?”


    她一向是个肆无忌惮的脾性,好处是不论嘴里蹦出什么话都不奇怪。


    裴褚崖也未生疑,四周陆续有人注意到他俩,他心平气


    见到从老家回来的临春河已经是三天后,一直很单纯的临春河根本就没发现楚念声的脸色,喜滋滋地端着一盘糕点送到楚念声面前,满脸都是分享的喜悦。


    “三师姐!你看!糕点!你尝尝看喜欢不喜欢?”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记得你不是在秋家给二师姐护法吗?”


    秋锦悠还在闭关呢,身为小师弟的临春河就那么被明溪和楚念声联手丢在秋家,美其名曰给秋锦悠护法,傻憨憨临春河根本没怀疑过明溪的用意。


    “昂!前些天二师姐就出关了,如今已经是金丹修士,尚在巩固修为,于是我抽空回家了一趟。”


    是了,师姐师妹都纷纷回家探望,临春河也想家了。


    “三师姐你尝尝看,我刚从家里带回来的!”


    楚念声一愣。


    等等,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晏起看着楚念声的目光更加复杂。


    可以看得出来,不管桃花蛊是不是真的,这小姑娘确实半点事没有,自己之前那些担心,大概是不存在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觉得天武宗和蓝家那边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毕竟你二师姐出手伤的是对方培养多年的精英弟子,就算怀疑对方修炼无情剑诀要杀妻证道可对方毕竟什么也没做?”


    “对啊对啊对啊!”


    “而你小师妹那边,你觉得以那个什么妖族小王子扭曲的性格,都决定对你小师妹出手了,肯定还会有动作,要是真打上门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是呀是呀是呀!”


    “可你为什么要担心?你是觉得你二师姐打不过那渣男,还是你小师妹打不过那妖族小王子,或者我天阳宗打不过他天武宗?”


    楚念声一时语塞,虽然便宜小师叔说得很有道理,但她总觉得哪儿不对。听晏起这意思,自家师门完全不带怕的,有什么事,直接打过去就好。


    这充满反派气息的发言,还真是跟自家这冤种师门的气场很搭呀!也就是在这一刻,虽然没能想起这位小师叔有什么冤种事迹,楚念声也很确定,对方应该就是这冤种师门的一员了。


    沉吟片刻,这才嘟囔着说:“那不是我们几个叠在一起也打不过对方的庆衡尊者嘛……”


    毕竟他们那个不靠谱的师父,能跟庆衡尊者抗衡的师父,常年都在闭关当中。


    不过楚念声笑得一脸谄媚地看着晏起,“不过我们现在有小师叔了,那就不用怕啦!”


    晏起也乐了:“你之前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至少他看出来了,在这之前,楚念声那一脸怀疑的样子甚至都不太相信他是她们的师叔。


    “不不不,小师叔您一定是误解了,那一定是我刚刚起床的姿势不对!”


    看这小姑娘笑得满脸桃花开的模样,晏起也觉得心情很不错,顿时撸了撸袖子,笑道:


    “好吧,那你说,我们从谁开始?”


    【等等?】


    突然听到楚念声这一道心声的瞬间,原本乐得找不到北的临春河脚下顿时就是一个趔趄。时间过去这些天,他都快忘记这家这个不起眼的三师姐在被雷劈之后,仿佛觉醒了奇怪的天赋,可以让他们听到她那些叽叽喳喳的心声。


    更神奇的是,这些乱七八糟看起来毫无依据莫名其妙的心声,却总能戳中一些诡异的细节,就像是在预告未来一样。


    二师姐说,这大概就是天机。


    临春河虽然不够机灵,但总有点小动物的本能直觉,这心声说别人恐怕还好点,落在自己身上,总觉得不妙。


    有一种看热闹的时候吃到自己的瓜那种错觉,上次在二师姐家里的时候他就隐约听到楚念声的心声似乎提到什么跟他有关的,他本来还想,只要他不去计较,是不是就无事发生。


    后来他差不多都把这事忘了,此刻再听到楚念声的心声,那不好的感觉瞬间漫上心头,整个人都傻眼了。


    【小师弟傻乎乎的长这么大没见过好东西吗?是真不知道还是真傻?】


    【小师弟医术那么高明,炼丹天赋那么高,对药材识别那么敏锐,怎么一遇到这些事,就变成眼神不好脑子也不好,连基础判断力都没有的小傻子了呢?】


    临春河:???


    “糕点?从哪儿来的?我记得小师弟你好像并不是特别喜欢吃甜的?难道是记得你师姐我喜欢吃糕点,专门给我带回来的?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诶,是在哪家店买的?”


    【能让小师弟开心成这样,必然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那个小青梅?别的不说,家里这个傻小子没什么其他的天赋,早恋是玩得溜溜的。】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糕点应该是小青梅家里宴客剩下的,好像已经放了好几天,过保质期了吧?】


    临春河:等,等等,早,早恋?


    还,还有,保质期是什么意思?


    临春河的震惊和愧疚才刚开始,楚念声接下来的声音,则是给了他致命一击。


    【而且我没记错的话,小青梅家里宴客正是准备给小青梅定亲,小师弟下次回去就要被一脚踹了?】


    临春河:!!!


    【更神奇的是,以后这小青梅都成亲了,他还能被小青梅三言两语哄住,成为小青梅身后最坚实的备胎,没头没脑不求回报,被骗身骗心,哦,骗心有,骗身还差点,勉强算是被骗走全部身家?】


    临春河:备……备胎又是什么!!


    【最惨的是这还没完,最后到底是怎么搞的,居然连命都搭进去了,我是真没想通,难道是苦情悲剧无私奉献炮灰男配的共同剧情点?到最后无处安放了,就直接乱葬岗埋了?】


    “三,师,师姐!”临春河无可奈何打断楚念声天马行空的脑电波,“够,够了……”


    “嗯?够什么?什么够了?”楚念声不懂。


    一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力量涌上临春河的心头,顿时说话也利索了:“三师姐,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没处理,我就先走了,晚点再来拜访!”


    然后一扭头就跑了,跑得时候还没忘记拿走自己乐颠颠送过来的点心盘子。


    楚念声:“……”完全搞不懂临春河是怎么了。


    明明乐呵呵地跑回来跟她分享带回来的糕点虽然糕点不怎么靠谱,可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过期糕点到底是什么样呢,冤种小师弟就跟被雷劈了一样,脸色惨白地抢走糕点盒子,嘴里说着抱歉的话,扭头就跑了。


    【小师弟这是真吃错药了?还是突然觉得这是小青梅给他送的糕点,不舍得给外人吃了?】


    【嘤嘤嘤,原来我在小师弟心目中,就是个外人啊!】


    【突然心酸。】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


    也是匆忙离开的临春河没听到楚念声后面的声音,要不然指定给她表演一个原地摔倒。


    楚念声冷嗤:“他做反派,还得我来给他铺路。”


    系统对她的脾性也有几分了解,说:“毕竟宿主的戏份不多,可也算是最重要的反派了。”


    “还行吧。”楚念声恰好回到弟子院,推开房间门,锁好。


    确定那卦修走后,她又让乌鹤回了裴褚崖那儿,这会儿也没旁人妨碍,便直接从床底下拉出箱子。


    她打开箱子盖,看见那条黑蛇盘在箱中,正在吞一团草药。


    这是她早上走前丢给它的,这蛇身上有伤,夜里老在盒子里哈气。


    她嫌烦,又担心被人发现,便丢了些止血镇痛的草给它。


    陡然见了光亮,蛇妖停住吞咽的动作,衔着几根草药,直起颈子看她。


    许是认出是谁,它吐出药草,不住往外吐着蛇信子,黑亮亮的尾巴尖也微翘起一点,在半空甩动摇晃着。


    第86章 第86章(二更)这条蛇好像完全……


    楚念声站得远远儿的,扫了眼那飞快晃动的尾巴尖儿,蹙眉:“响尾蛇啊你?”


    蛇妖听不懂她说话,只不断吐着信子,模样看起来有些呆。


    她还是没法接受一条滑溜溜的长蛇,连看都不愿多看两眼,直接用灵力卷裹着一枚聚气凝形丹,趁它不备,径直打入它的嘴里。


    黑蛇囫囵咽下,下一瞬又低下头去,试图叼咬箱子里的草药。


    只是这回它还没挨着,就感觉草药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也愈变愈小。


    它稍动了下蛇脑袋,余光里,瞥见自己长出两条修长紧实的胳膊。


    楚念声眼睁睁看见他变成了人。


    和之前一样,他化作人身蛇尾的模样,乌黑


    自那日以后,那间书房顺理成章地成了楚念声化形后最常待的地方。


    她并没有囫囵吞枣,再珍贵的秘籍,也总有适合和不适合之分,在初初摸索之后,也寻出了最适合自身的几本。


    而好巧不巧,其中最顺手的一本,便出自她师尊的本宗出云宗的归一剑法。


    裴褚崖对此却毫不在意,时不时撞见楚念声练剑,却也最多是侧眸看上一眼,此外也不曾多问什么。


    倒是在她修炼心法时,偶尔遇上裴褚崖心情好,会扫两眼书页,再顺口提点几句。


    即便只是一两句,却总能精准点出要脉,楚念声自是不会怀疑自家师尊的本事,一来二去,这份钦佩更是愈发显著了起来。


    练功之余,楚念声对裴褚崖的脾性也摸清了几分。


    比如说,她已经能准确地在他的一个抬眼间,确定他情绪的喜怒,而凡人之体的好处,也相继体现了出来。


    天热扇风天冷添衣这些琐事在修为高深的长清君身上是不需要的,但口腹之欲,总归是人人都有的,即便是早已辟谷的仙人。


    在楚念声比练功还要勤勉地尝遍了方圆几十里的酒楼食摊,又锲而不舍地将各式各类地吃食变着法儿送到裴褚崖门外后,某日傍晚,游历归来的长清君在踏入房门时,脚步终于滞了那么一滞。


    再之后,只要裴褚崖人在云雾峰,师徒二人的同桌用膳,便顺理成章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已是半年。


    楚念声早已适应了人形,不知为何,修炼却停滞在了化形中期,丝毫没有精进的迹象。


    时日一长,她不由有些着急了起来。


    云雾峰常年积雪不化,每每望见,楚念声都会忍不住记起自己被追杀濒死的那日,故而这半年,她几乎是打了十二分的精神来修炼,可剑法还好,她灵脉的薄弱,似乎始终未能好转。


    她也曾怀疑过是功法的问题,可不论是狐族流传下来的心法,亦或是裴褚崖的那些古籍,化形中期后,她修炼起来都效果甚微。


    为此,她也不是没想过办法,甚至有过再次蹭裴褚崖灵力的念头,可自她化形后,裴褚崖便再度在屋外设了结界,非他准予,根本近不了半分。


    用小黑的话说,那叫男女有别,可要只是因为这个,他隔三差五把她变回原形算是怎么个事儿!


    薅她的毛也就算了,每次薅的时候还都把灵力都收了回去,一点甜头都不给,完事儿了就翻脸不认狐,要多无情有多无情!


    前日她趁他出门悄悄溜进了屋,可即便她隐藏起所有的气息,他还是一进门就发现了她,把她拎出去不说,就连晚饭都免了她的。


    那晚,她赌气下了山,本想着要不然重新寻个天杰地灵之地吸收吸收天地灵气,刚刚下定决心,便看见裴褚崖悠悠站在不远处,微微一笑后她便丝毫没有抵抗余地地被变回了狐形。


    再之后,他把她扔进了山下的灵泉里面,而自己则是懒洋洋地靠在一旁的树上,同她说,若是她有机会胜他一招,他便考虑借些灵力给她。


    她刚刚高兴了没两天,就发现,这个条件,压根就不是正常人能做得到的!


    别说胜他了,他随手设的一道屏障,她都得十余天才能解得开,还是在记载着他所用手法的秘籍摆在面前的情况下。


    想到此,楚念声惆怅地看了眼手中的长剑,第二十二次使出了剑招的起手势。


    出云宗处于山谷之中,越过层层宫殿楼宇,在谷中最深处,有着一处被瀑布掩映,甚少有人踏足的院落。


    水天交晖,幽辟静谧,也是乌鹤为裴褚崖选的暂住之处。


    带路的弟子将二人引至这里的当日,神色小心地望了眼裴褚崖:“上尊,此处久无人居,故而也未取过名字,宗主的意思是依您的喜好为其赐名,您看”


    裴褚崖轻笑了声,悠悠开口:“依本尊?傅宗主这宗主倒真是当得省心。”


    弟子低头不知该如何接话,好在裴褚崖也没有继续言语“冒犯”乌鹤,不甚在意道:“那便无名居吧。”


    说话间,他身形未动,面前沙叶却忽地被一阵风卷起,屋前三丈处所立的巨石上有星点火星迸溅而出,扬尘散去后,石面上便多出了笔走龙蛇的三个字。


    “无名居”。楚念声换完衣服出来,看见的便是颜千祈半是遗憾半是憧憬地望着迟珣,眼底还有不明波光浮动着的一幕。


    她抖了抖,不由得开始思索起自己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会儿。


    迟珣已经转过头,目光自楚念声身上落了落,点头一笑:“很合身。”


    话罢,他抬头看看已经暗下的天色,略一思忖后道:“既然来了,不如一并逛逛,看看可还有其他需要的?”


    楚念声自然是没有意见,她没有晚课惦记,裴褚崖又向来是不过问她行踪的,即便晚些回去也没事。


    颜千祈更是好像压根就没把逃课的事放在心上,迟珣一提便迫不及待地应了声,熟门熟路地走在最前带起了路。


    在一旁默默看着的楚念声:


    忽然就觉得她的名字也不是太过随意,起码当初师尊没有一时兴起让她叫“楚无名”。


    那弟子被这鬼斧神工般的手法吸引,惊羡地盯着那石头看了许久,回头时却见身侧的红影早已没了踪迹,一时间不由呆愣在原地。


    楚念声感同身受地拍了拍他的肩:“没事,你回去同傅宗主复命吧。”


    她师尊这神出鬼没的习性,对旁人来说还是要适应适应的。


    待送走了人,楚念声绕着无名居转了一圈,斟酌下选了离主屋最近的屋子,屋前不远处,便是一处空旷的平地,正适合练剑。


    没再管自家师尊的踪迹,她熟练地将长剑抽出,起手前,又若有所思地望了眼裴褚崖刻下的剑痕。


    “怎么了?”


    从小憩中悠悠睁开眼,小黑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


    顿了顿,楚念声缓缓做出起手势,好奇问道:“你知道我师尊曾经在出云宗的事吗?”


    “嗯?”小黑还没有完全睡醒,茫然回了句,而后想起什么,又长长地“哦”了一声。


    “让我想想啊那是什么时候来着,应该还没你呢。”


    “你师尊,也就是裴褚崖,登至大乘期的当日,曾当着出云宗一众长老弟子的面,散功断袍后自退师门,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就连妖界也沸沸扬扬了不少日子。”


    “散功?”楚念声微微一惊,手一抖,剑光挥过,数片枝叶落在了她的肩头。


    “对,不过他散的是出云一脉的功法,像他那样的天资,功法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便是纯靠灵力都没人能与他相较。”小黑颇有些感慨,“但散功之后,他竟还能扛过大乘期的天劫,也当真是强得匪夷所思了些。”


    “说起来,小狐狸,但凡你有他十分之一的资质,我也不至于日日为你操碎了心。”


    楚念声一默,剑势由缓转急,在越来越快的剑光中,质疑道:“你为我操过心?”


    闻言,小黑痛心不已:“你以为我留在你识海里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怕你有个万一”


    “我有个万一,你要怎样?”楚念声兴致勃勃地追问道。


    重重哼了声,小黑傲然道:“自然是记住那人的模样,来日为你报仇了。”


    楚念声:


    她很怀疑,它之前对她爹的说法不会就是这一套吧?她爹连这都能信,怪不得会被苍隐算计。


    “不过,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出云宗的事了?”小黑咳了咳,复而道。


    “也不是关心,就是感觉有些奇怪”楚念声手腕一停,长剑去势亦是一顿,来时路上那一幕倏然浮现在了脑中。


    似乎比人的舌头更有韧性,也更为敏感——在她的手指挨上去的瞬间,那蛇信子快速抖动了阵,她也清楚看见他浑身颤栗了下,连眼眸都微微眯起。


    她眉心一跳,却听见他慢吞吞念出两个含糊不清的字:“松,开。”


    随着他说话,那条蛇信子在她的指腹上快速点动两下,尾音落下时,又摩挲着收回。


    而后他抬眸看着她,似在等待她的反应。


    楚念声明白了,他这是想让她和他一样,通过说话时口舌活动的方式,来检验他有没有何处出错。


    可她这么压着他的舌头,他怎可能说出清晰的话。


    她倏地抽回手,转而拨出一缕灵力,也系在那条蛇信上。


    “你再说。”她道,并指了下自己的嘴。


    蛇妖会意,又慢慢腾腾念出两个字:“松——开。”


    只是这回,束缚在蛇信上的灵线随着说话不断激振,带来阵阵刺麻。几乎尾音刚落,他便难以自抑地哼喘了声。


    第87章 第87章(一更)促使她去观察他……


    不光是蛇妖,楚念声口中的那缕妖气也因说话而轻颤着。


    她抿了下唇,满门心思全在妖气带来的异样感上,并未注意到蛇妖的状态。


    没想到用这法子学说话还挺快,而且还挺好玩儿。


    就和教家里宠物执行口令一样,有种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她想了想,定是因为这蛇妖平时看起来太呆,如今学会说话后带来的反差所致。


    不过他会说,也不见得能理解话中含义。


    于是这回她先散开覆在他舌上的灵力,再才重复道:“松开。”


    说话时,妖气也在她的齿舌间滑动,如羽毛轻抚,漾开丝丝缕缕的轻痒。


    她呼吸微滞,忍不住反过去碾那点妖气,却引起它更为激切的震颤。


    偏在此时,蛇妖收紧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抵在她小腹上的下巴也轻轻蹭了下。


    他学着她说:“松,开。”“迟珣近来倒是难得清闲。”


    迟珣刚一走近房门,眼前的门已不扣而开,而正前方,裴褚崖侧身倚靠在榻边,支颐闭目,缓缓开口道。


    他踏入屋中,并未走近,只是立在门口,恭敬施礼道:“弟子奉师尊之命,为一事前来询问师叔的意见。”


    裴褚崖像是听了什么好笑之事,低低笑了几声:“怎么,本尊不来便无事,如今在这儿住了不过几日,便有事不得不问本尊的意见了?”


    迟珣似乎没有听出裴褚崖话中之意,依旧恭声答道:“事关楚念声师妹,若非师叔准予,弟子不敢妄行。”


    裴褚崖睁开眼,直直地看向了迟珣:“楚念声?”


    “不过几日,本尊那徒儿便能劳得迟珣如此费心了?”


    门缓缓自身后合上,听得声响,迟珣并未回头,开口道:“方才楚念声师妹于雨中练功,师叔可是知晓?”


    裴褚崖未置可否,反问道:“只是淋些雨,迟师侄入门后经受过的磨炼比此又如何?”


    迟珣一笑:“师叔以往最不喜以苦砺人之说,更何况,于我等而言,一道避水诀,不过是最简单不过的法术。”


    “避水诀”裴褚崖唇齿间缓缓碾过这三个字,随即轻轻一笑,看向迟珣:“迟师侄此番过来,难道只是为这无关紧要的事?”


    迟珣眸光清润无波,躬身深深一礼:“弟子恳请师叔,为楚念声师妹正下出云弟子之名。”


    话音刚落,他便因灵力颤动带来的刺痒微眯起眸,压不住的轻哼混在急促的鼻息里。


    回程路上,楚念声回想着颜千祁的话,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出云宗的人,似乎都很怕我师尊?”


    迟珣并没有否认或承认,而是耐心解释道:“长清师叔是长辈,又有着绝然于世的造诣和修为,盛名之下,难免会令人闻而生畏。”


    “不包括师兄?”楚念声追问道。


    迟珣微微一怔,道:“我自也极为敬仰长清师叔。”


    “那千祈哥呢?”楚念声眨眨眼,颜千祈的反应,比起钦佩,说是退避三舍更适合些。


    迟珣抿了抿唇,斟酌着开口道:“千祈心性一向如此,言语虽跳脱了些,但也是难得的率真赤忱,你别介意。”


    不知想到了什么,楚念声忽地笑出了声。


    “嗯?”迟珣询问地望了过来。


    “我在想,我要是在街上随便指个人,师兄会不会也能夸赞上几句。”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眉眼带笑地看着迟珣:“自从认识师兄,似乎从未听你说过谁的不是。”


    怪不得当初在泉边,他明明撞见了自己化形,却还是下意识地救了她,这人当真是天生的君子。


    “怎么会。”迟珣听出了她的调侃之意,一愣后又随即笑笑,“师妹是觉得我未说真言?”


    “当然不是,我是在感慨,若是世上多些师兄这般的人,定然会少许多争端。”


    要是蛇君苍隐能有迟珣十之一二的品性,她爹也不会死得那么惨。


    闻言,迟珣并未说什么,唇角依旧带着笑意,睫翎却半垂而下,遮住了眼中的神色。


    楚念声敏锐地察觉出他情绪的变化,当即改口道:“我开玩笑的,师兄别放在心里。”


    “不会,我明白师妹的意思。”迟珣摇了摇头,笑容恢复了以往的迟煦,“那在师妹心中,是如何看待长清师叔的?”


    “嗯我师尊?”


    楚念声认真思索片刻,指节抵着下巴道:“他很厉害,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虽然有的时候会有些怕他,但只要他在,便会让我觉得无比安心。”说着,楚念声握起手指,神色郑重,“所以在我心里,师尊永远是最好的!”


    随时随地地吹捧裴褚崖已经是楚念声最拿手的一项技能防止他哪天看她不顺眼,把她的皮拿去做剑鞘的套衣。


    在楚念声说话时,迟珣始终专注地望着她,也目睹了她神色由随意到坚定的转变,不觉低笑出声。


    “还有师兄。”


    楚念声转过头,同样认真地看向了迟珣。


    “师兄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所以,等我像师兄一般厉害了,也会对师兄很好。”


    结界在身后布起,缓缓合起的光幕之中,长街上的喧嚣声淡去,迟珣讶然抬首,与楚念声的视线相遇,微微一怔。


    “我”


    “师兄不是还要去找傅宗主吗,我记得路,自己回去就好。”楚念声轻快地看了眼山门,转头朝迟珣灿然一笑,“我们明日见。”


    说着,她挥了挥手,转身朝着所住之地走去。


    “阿声。”“弟子明白。”


    次日清晨,谷中飘起了细雨,雾气中晶莹的水线丝丝而下,与垂流的瀑布在潭中奏出清脆不绝的乐曲。


    楚念声推开窗,微微清甜的草木气息伴着斜雨扑入,她不觉扬起唇角,深深地吸了口气。


    “出云宗内竟也会下雨?”


    她在云雾峰待了半年,就没见过除了雪景之外的景色。


    小黑狐自她手臂后探了个头出来,又兴致缺缺地收了回去:“又不是谁都跟那位一样,嫌入目的颜色太多晃眼。”


    楚念声诧异回头:“你怎么知道师尊是这么想的?”


    “想当年,我还是妖界的守护神。”忆起当年,小黑怅然一叹,楚念声则熟练地抬手,揉起了快要听出茧子来的耳朵。


    “曾有个从长清君手下逃了条命出来的小妖,哭着向你爹诉苦,你爹也觉得稀奇,就多问了几句。”


    “哦?”楚念声放下手,也有些好奇起来。


    “那小妖说,他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不小心闯入一间染坊,花花绿绿滚了一身,长清君的剑本来都到了他面前,却硬生生停住了。”


    “那小妖都吓傻了,结果长清君皱眉收了剑,只留了句话给他。”


    说到这儿,小黑半坐起身,凭空变出一条红色的布披在身后,前爪在空中晃了晃,摆弄着并不存在的长剑,眯起眼嫌弃道:“不堪入目。”


    说完,它把红布一丢,满是回忆地感叹道:“之后的一段时间,妖族一改以往艳丽张扬的衣色,盛行起了千奇百怪的乱染之风。”


    “不过后来,更多妖不信有同族真能从长清君手中活下来,久而久之,就把这事儿当成了传言,也没再效仿。”


    看完这场绘声绘色演绎的楚念声:


    “虽然听上去有些离谱,”她沉默许久,“但是放在我师尊身上,好像也合理。”


    “所以啊,”小黑语重心长地用尾巴拍了拍楚念声的胳膊,“在这大杀器身边,你可要谨言慎行,让他尽量看你顺眼些。”


    楚念声无言以对,转身取过自己的剑朝门外走去:“我练剑去了。”


    身后,迟珣忽地开口唤了她一声。


    楚念声回头,便见迟珣仍旧立在原地,夜风将墨发拂于身前,更显他容色如霜雪般清隽,一袭雪衣并未因夜色而暗淡,仍旧不染纤尘,更胜月华。


    他抬眸望着她,眼底似有些许柔意如春水般漾过,也只是一瞬,又恢复了往日惯有的迟和,只有声线似乎要更轻了些许。


    “明日见。”


    好吵。


    楚念声彻底偏过头,懒得再看他。


    蒲令一则已稳下心神,缓缓说:“今年年初我为了炼药,去眠水泉取过泉水,发现泉水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楚念声问,“怎么说?”


    “我没有太多灵器,没法仔细检测泉水,所以查不清楚。但总之,和以前取的泉水有些细微的区别。我用纸傀儡试过,服下泉水的傀儡起初没什么问题,但时间久了,就出现了贪食生肉的状况。”


    她说得慢,楚念声倒听得认真,问:“你怀疑是泉水的问题?”


    蒲令一犹疑片刻,点头:“贪食生肉……还仅是最基本的状况。但我没有足够的条件,担心傀儡失控,就摧毁了它们。”


    第88章 第88章(二更)“别开——”……


    “要是这样,你上报宗门不就行了,我记得宗内有长老专门负责调查这类事——医谷的药长老,或是哪位执事长老。”想到她这内敛性子,楚念声补了句,“再不然,上报给医谷的哪个师兄师姐也成。”


    蒲令一抿唇:“我把这事告诉了医谷的几位前辈,但他们都不信。至于长老那儿……我写了信,也说没什么大问题,不用处理。”


    “不信?那把你收集来的泉水给他们看啊,眼见为实。”


    蒲令一迟疑着摇了下头。


    “他们也看过,却都说没事,可我真的发现那泉水有问题。而且……”她垂下眼帘,手指捻搓着衣摆,“我说的话,其他人也不会信。”


    楚念声想了想:“我们这回去眠水泉试炼,是柏师兄定下的。要不你去和他说,再让他转告其他人,或者给长老写信。”


    “其实没必要和迟珣打好关系,毕竟你在出云宗也不会待多久,日后还是要走的。”


    天已经彻底暗下,临近无名居也极少有出云宗的人踏足,小黑化出实体趴在楚念声肩头,懒懒道。


    “照你这么说,难不成我要把出云宗的人挨个儿得罪一遍?”楚念声鄙视地拍了拍黑狐的脑袋。


    小黑哼了声:“我这是为你好,他是剑修你是妖族,说不定哪天就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到时候得多尴尬。”


    “我师尊也是剑修。”楚念声反驳道。


    “你师尊?他要是杀你你肯定没有还手的机会,也来不及尴尬。”小黑嗤笑道。


    楚念声:迟珣的剑法,与楚念声往日在裴褚崖身上所见过的全然不同。


    袖袍随着剑光翻卷在空中,散下之时如霜如瀑,伴着他清逸旋起的身姿,仿若骤然飘起的层层飞雪被卷入了他的长剑之中,随着他的动作舞出道道虹光。


    楚念声对剑道的了解并不深,迟珣也明显未出全力,但即便如此,她依旧感受到了那看似信手拈来的一招一式之下,所掩藏的凌厉劲气。


    而这一点,恰恰是他与裴褚崖的不同之处。


    她并未多见过裴褚崖使剑,但仅有的几次印象之中,她似乎从未在他身上感受到剑法二字的涵义。


    裴褚崖出招时,和他此人一样,是散漫而倦惰的,能少动一下便不会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往往是楚念声的一个走神间,某个大胆而倒霉的闯入者便已经倒在了眼前。


    多数情况下,她连他何时出的剑都难以看清,遑论是招式。


    迟珣的剑招楚念声并不陌生,也是这时,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在书上看来的那些剑法,真正该是什么样子。


    于是,楚念声更自闭了。


    她辛辛苦苦练了这么久的招式,在迟珣这只是看了一眼便一招不差地复现出来的面前,着实是有些不够看。


    随着迟珣缓缓慢下的身形,剑气一放一收,剑尖恰到好处地停在了方才楚念声折磨了许久的树干前三寸之处。


    看着纹丝不动丝毫没有受损的树干,他唇角轻轻扬起,手腕翻转,将长剑归鞘,而后转身看向了楚念声。


    楚念声眨了眨眼,刚要开口询问,下一瞬,脚下传来微微的震意,许多枝叶飒飒落下,树体自方才剑尖所指处出现一道裂痕,在楚念声惊讶的目光之中越来越大,最终齐面而断,朝后倒落在地。


    楚念声倒吸一口气,再看向迟珣时,心中便多了几分后怕和庆幸。


    得亏她当初没有因为他那文弱的相貌而生出什么先发制人的念头来,不然倒在这儿的怕就不是这棵树了。


    迟珣已经走向楚念声,看着依旧在发愣的她,眼中划过一道清浅笑意,自然地将剑柄递给了她。


    “并非是你练得不好,我修习剑法比你早了数余年,自是会教你更熟练些。”


    自上次相遇不过半年,若是按妖界的规矩来算,眼前刚刚化形的小狐狸,不过是个尚在蹒跚学步的小姑娘而已。


    还是个运气极佳,得遇贵人教拂的小姑娘。


    目光落在楚念声干净整洁的衣衫上,再想起那日自己不知深浅,莽撞地与长清师叔讨教的举动,迟珣暗自苦笑一声。


    他怎么忘了,长清师叔才是那个最不受教条所梏的人,便是有妖灵贸然闯入,也不一定会不问缘由地处置于她。


    小狐狸心智初开,他见之会不忍心的事,师叔又怎么会轻易迁怒,倒是自己冲动了。


    察觉到迟珣有些转变的情绪,楚念声忙接下剑,抬头唤道:“迟珣师兄?”


    “嗯。”千里之外,出云宗。


    “今日,长清上尊也来?”


    谷口晨雾未散,两名灰袍弟子正跺脚取暖,百无聊赖中,左侧少年低声问向同伴。


    “往年老宗主的忌日,长清上尊都会到场的。”同伴也压低了声音,“不过我总想不通,宗主为何一定要邀长清上尊。”


    因着同伴的话,少年也苦着脸叹了声:“是啊,长清上尊每次来,都”


    话到一半,便滞在了喉中。


    青石阶上迤逦着胭脂色衣摆,一袭潋滟红衫的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本尊每次来,都如何?”


    少年面色一白,当即低下头,仓惶道:“上、上尊弟子知错!”


    那同伴亦是屏住了呼吸,垂下眼不敢吭声。


    裴褚崖掸了掸衣袖,仿佛没看到他们的神色,低眸而望,笑意浅浅:“错?错在何处?”


    他笑得迟和,映得他眉眼愈发秾丽,可这一幕落在面前的两人眼中,却是愈发把头低得深了些,不敢与他对视。


    “长清师叔。”


    忽地,一道清雅声音传来,打破了这片寂然。


    裴褚崖微抬起眸,便见一名雪衣少年缓步而出,素色系带将墨发在脑后简单束起,拂开在肩迹的发带与背后月色流光的长剑交相辉映,眼底虽迟和含笑,却总让人觉得隔了层终年不化的雾凇。


    他开口后,两名弟子顿时如获大赦,当即满是感激地唤道:“迟师兄”


    “迟师侄亲自来迎,倒真是给极了本尊面子。”裴褚崖掸了掸衣袖,似笑非笑道。


    “原该如此,是弟子的不是,二位师弟入门不久,还望师叔海涵。”少年朝着裴褚崖俯身一礼,语调不卑不亢,又不失迟雅沉静,恰到好处地为二人解了围。


    言罢,他不动声色地侧身挡在那两名弟子身前,垂眸恭声道:“师尊已在祭殿等候多时,还师叔移步。”


    听闻楚念声的唤声,迟珣恍然回神,笑着应了声,随后示意她将剑拿起,边迟声道:“不急,来,我教你握剑。”


    “不如我现在就拖着你去见我师尊,说不准他一时兴起把咱俩一起送走作伴儿。”楚念声真挚地提议道。


    小黑回忆起曾目睹过裴褚崖出手的场景,沉默一刻:“那就因为迟珣是出云的人,没别的原因了?”


    现如今,它和楚念声的性命几乎捆绑在了一起,总忍不住担心她会不会动了什么心思,忘了九尾之仇。


    “别的?”楚念声偏头想了想,过了会儿坦然道:“他长得好看啊。”


    “啊?”小黑没跟上楚念声的思路。


    “我娘常说,我们狐族对异性,尤其是相貌好的异性,总是要格外怜惜一点的。”楚念声理所应当道。


    楚念声回忆了一番自家娘亲说这话时的神色,又想起这些年她娘身侧有过的人并不算少,可只有那小情郎长久地留了下来,若说原因,许就是因为那艳绝妖族的长相?


    她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认真道:“迟珣师兄那样好看,我本来就喜欢啊。”


    小黑:


    它努力思索着该如何纠正小狐狸这怎么听怎么不对劲的想法,未等开口,却远远望见了无名居的石刻,立马提醒了楚念声一声,随即迅速散去了身形,回到了她的识海内。


    没了小黑在侧,走在路上的楚念声便觉得周身有些冷嗖嗖,她加快步子,便要回屋,临到门口,又忽地想到了什么。


    抬头看了眼散发着淡淡银辉的月亮,她转身走到仍亮着烛火的正屋,在敲与不敲间犹豫了下,还是悄悄把怀里带了一路的松花团子放在了窗边,这才轻手轻脚地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房内,闭目入定的裴褚崖听着屋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缓缓睁开了眼。


    掌风拂过,窗棂动了动,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纸包出现在了他张开的右掌之中。


    要是被发现房里藏了个没穿衣服的男人尚且能解释,可若是这人躲在柜子里呢?


    她该怎么说。


    总不可能说这是双人寝吧!


    但在她飞快思索措辞的时候,乌鹤却飞快合上柜子门,一下飘远,恨不得贴上墙根。


    “你怎么不说是衣柜。”他偏过头不看她,仅露出透着薄红的耳根,“没老鼠,大概是风吹的。不过也没仔细看,你自己检查。”


    没有?


    楚念声快步走上前,拉开条缝往里瞧。


    原本躺坐在柜中的蛇妖竟消失不见。


    她一沉。


    该不会跑了?


    刚这么想,她叠放在最下面的衣袍就动了两动,随后被一颗黑亮的蛇脑袋拱开。


    那条黑蛇从中爬出,不断吐着蛇信,翘起的尾巴尖儿也在抖。


    “本来就没有。”在黑蛇想爬出来的前一瞬,她面无表情地合上柜子,“怎可能让老鼠钻我屋里。”


    第89章 第89章(一更)“你这妖祟,难……


    把乌鹤赶去裴褚崖那儿后,楚念声再次打开柜子。


    却见黑蛇在没放衣服的空地处乱窜,偶尔停下,抬起尾巴急速抖动。


    她正疑惑它在发什么疯,便瞧见蛇尾下端外露出两个莲花状的椭圆形球状物。但她定睛一瞧,才发现那不是什么莲花瓣,而全是倒刺。只不过没那么尖利,看起来像莲花瓣而已。


    乍一看颇为渗人。


    “受伤了?”她皱眉,“刚才关门也没压着你的尾巴啊。”


    黑蛇爬出衣柜,似乎想靠近她。


    楚念声仍觉这蛇可怖,连连往后退。


    妖魔宫,圣女殿。


    “娘亲,你为什么要去勾引那个狗男人啊?”


    楚念声抱着糖圆,揉了一把它的毛绒脑袋,才问道:“糖圆,你见过他?为什么说他是狗男人?”


    短暂的吃惊和困惑之后,楚念声转念一想,要是清离真如糖圆所说,是个狗男人就好了。毕竟,接近一个有脾气的普通人总比接近一个没有脾气的圣人来得要容易一点。


    糖圆心想,我何止见过他,还天天待在他身边,吃他的灵石,看他给娘亲的那具身体沐浴更衣,白日添妆呢。


    糖圆看得出来,裴褚崖虽然是个狗男人,但对娘亲却是真心实意的爱护。


    只不过……将秘室内的血迹清理干净,换上新地毯后,裴褚崖才打开储物袋,将里面的一些衣裳和首饰取出来,分门别类地放好。


    这是他今天下山出任务的时候买的,他想楚糖应该会喜欢,于是全都买下了。


    整理好后,裴褚崖才离开秘室。他简单地处理了下伤口,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段止带着药过来的时候,裴褚崖正在静坐,调整着气息。


    段止没有出声打扰他,等裴褚崖睁开眼后,他才道:“听掌门说,你受伤了?”


    “还好。”裴褚崖简明扼要地答道,他自觉已经无什么大碍。不过为了暂时稳住黎清越,他还是会尽可能不明着忤逆他的决定。


    段止打量着他的脸色,确实不错,只不过灵力和气息有些紊乱,这对裴褚崖这类人来说并不算大事。他走过去,一边小心地将一丝灵力探入裴褚崖体内,一边提醒道:“放轻松,我先检查一下你体内的情况。”


    灵力调转一周,段止才抽出这丝灵力,他松口气:“只是小伤,看起来是透支灵力后暂时性的紊乱和反噬,经脉并无大碍。这三日,你记得按时服用丹药,不要再过度调用灵力即可。”


    “嗯,多谢段长老。”


    段止取出丹药给他,最后还是忍不住多提醒一句:“你平日里也要多注意休息,没必要什么任务都去做,我们天月宗并非只有你一人。”


    裴褚崖那过分勤奋的名声连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段止都有所耳闻,几乎一整日从早到晚,裴褚崖都在忙。段止原以为是黎清越将弟子逼的太紧,后来一问才发觉黎清越也劝过裴褚崖,只不过他仍是我行我素。


    十年前,黎清越将裴褚崖带回宗门,要收他为弟子的时候,众人皆是抱有反对的态度,毕竟裴褚崖是个凡人,还是个年岁不小的凡人。没想到,裴褚崖竟然就是天华剑认定的人,根骨还奇佳,这下宗门内诸位长老才不再反对。


    裴褚崖也不负众望,才十年便从无名之辈成了当代正道年轻剑修第一人,还在前年的宗门比试大会上凭借一剑声名大噪。在那之后,众人提起裴褚崖便都以“清离仙君”尊称他。


    谁能想到十年前,裴褚崖还是个凡人呢?


    听着段止的话,裴褚崖心中全无波澜,等他说完,裴褚崖才问:“段长老,可否帮我看看她的情况?”


    “她?”段止不解,“你今日受伤与她有关?”


    裴褚崖带着段止进了秘室,略去部分与唐小米相关的部分,只说了楚糖身体突然衰老的事情。段止一惊,连忙用灵力探查一番,时间一长,眉头便蹙了起来。


    见段止露出这幅神情,裴褚崖心下一沉。若是今日之事真的害了楚糖,他难辞其咎。


    “奇怪。”段止收回灵力,不住地感叹,“她是个凡人,按道理来说并无像修士那般的神魂。从前我检查的时候并无异样,可如今探查时,我发觉她不仅有神魂,还缺了一半。”


    神魂?


    “结合你所说的身体衰老情况,我觉得这其中必定有古怪。这种情况实在罕见,目前我暂时有两个猜想,一是在这段时间中,她被滋养出了灵气,才鹤了神魂,二则是她原本就不是凡人,而是其他修士锻造出的凡体,现在修士想收回部分神魂,因此这具凡体才会快速衰老。”


    楚糖不是凡人?怎么可能?


    “这都暂时只是猜想,我不敢肯定。”段止轻拍裴褚崖的肩,“等我回去查阅一些古籍,有所发现后再与你说。”


    “好,多谢长老,有劳您费心。”


    将段止送走后,裴褚崖一个人回了秘室。他看着熟睡中的楚糖,不断回忆着过往的点点滴滴,裴褚崖倏然想起了那条楚糖从不离身的白玉吊坠。


    每当床笫之间,裴褚崖好奇那条白玉吊坠的时候,楚糖便会想方设法地遮挡他的视线或者转移话题。裴褚崖心有疑惑,但想着那是楚糖的秘密,她既然不愿意说,自己也不该过分窥探她的隐私。


    现在看来,若是楚糖的身份真的有怪,那条白玉吊坠或许就是突破的关键点。只可惜,那条白玉吊坠现在在糖圆的身上,而糖圆已经跟着唐小米离开了。


    看来,他还是需要尽快找到唐小米和糖圆。


    糖圆琥珀色的猫瞳转了一圈,悄然将室内的场景收入眼底。自从进入这里,糖圆便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如果它没猜错的话,这里就是妖魔宫,而妖魔宫一向与天月宗势同水火,是正道的眼中钉、肉中刺。


    若是让裴褚崖窥探到娘亲的真实身份,他还会继续站在娘亲这一边吗?


    沉默了一会,糖圆恹恹道,尾巴都耷拉下来:“……娘亲,他不是什么好人,还是离他崖点吧。”


    看出糖圆的有意隐瞒,楚念声眉宇一凛,扒拉住糖圆的猫爪子,不让它轻易溜走,低下头认真地问它:“糖圆,你到底是谁?”


    糖圆:“……我是娘亲的小猫咪。”


    楚念声叹一口气,松开糖圆,冷冷道:“如果你不愿意对我说实话,那还是离开吧。不管是回到裴褚崖身边,还是去哪里,都与我无关了。”


    “!”等楚念声再抬起眼,凑近关切他的时候,林不语才猛然瞪大眼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险些没站稳,摔在地上,最后还是楚念声伸手扶了他一把,林不语才终于站定。


    看林不语露出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楚念声不由蹙眉,再次确认了自己现在是“唐小米”的样子,而不是“楚糖”,更不是“楚念声”。


    所以,这人是怎么了?


    按道理来说,她和这人应该从未有过交集啊。


    楚念声在冥思苦想的时候,林不语也在进行头脑风暴。十年过去了,他也有些记不清裴褚崖妻子的模样,只是当时乍一看,觉得眼前人有些像而已。


    现在仔细看看,似乎又不大像了。五官不像,只是给人的感觉略微有点相似。


    反正只要她不是裴褚崖的妻子就好,不然就凭裴褚崖的那股子疯劲,怕是他还没开口,就要被天华剑一剑捅死了。不过想想也是,裴褚崖的妻子早就死了,遇到一个与她相像的人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为这些大惊小怪。


    于是,转眼间,楚念声便看见眼前人换了一副神情,浑身洋溢着孔雀开屏的气势。林不语乐呵呵地对她说:“多谢姑娘出手相救,在下天月宗弟子林不语。”


    林不语。


    楚念声在心中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还是没能从记忆中找到有关他的消息,只能先接过他的话,继续表演:“原来你是天月宗的弟子,好厉害。我只是一介散修,叫唐小米,叫我小米就好。”


    唐小米。


    林不语看了看对方娇艳的脸庞,又听到这个朴素到有点过分的名字,一时之间有点错愕。但很快,林不语便收敛起自己的心绪,转而微笑道:“好,那我就叫你小米姑娘。”


    楚念声:“……”


    当时自己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一定是被裴褚崖吓坏了,脑子都不大正常了吧?


    楚念声正在一旁捶胸顿足,林不语却低头,看见她拉住自己的手,不由耳热,心猿意马起来。林不语咽了咽,主动开口道:“小米姑娘可有受伤?”


    楚念声才摇摇头,正要否认,林不语却已经将她拉到一处药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买了一大堆丹药给她,当作谢礼。楚念声不好拒绝,只能将这些丹药放进储物袋,林不语这才心满意足。


    他扬了扬眉,正想着趁机与小米姑娘再进一步,却听她问:“对了,不语师兄。你既然是天月宗弟子,那你认识传说中的清离仙君吗?”


    林不语沉默了,面色几经变化,一颗心在不断撕扯中变得支离破碎。


    糖圆猫瞳一竖,回身死死地赖在楚念声身上,一股子无赖劲,楚念声愣是无法把它扯下来。


    于是,一人一猫开始了漫长的大眼瞪小眼鹤活,最后还是糖圆甘拜下风,伏在楚念声膝上,说:“……其实,我从前鹤活在妖魔之脉附近,那次大战后我侥幸逃了出来,却受了重伤,只能化身成猫。”


    关于那次大战,楚念声有所耳闻。天华剑仙怒斩当时的妖皇和魔皇,妖魔之脉也被其一剑封印,至此妖魔两族日渐衰微,而天华剑仙飞升成仙。


    原来糖圆原先是妖魔之脉附近的鹤灵,怪不得当时会出现在那座山上……


    楚念声继续追问:“既然如此,你当时带我去的那扇门也是与妖魔之脉有关?”


    “是。”糖圆点点头,“我以为打开那扇门就可以重获力量,却没想到……”


    糖圆呜呜一声,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忐忑不安地蜷缩起来。楚念声说没事,安抚了它几句,糖圆才安下心,又亲昵地往她怀里拱。


    楚念声最后问:“你知道什么有关清离的消息?都告诉我。”


    糖圆踌躇一会,还是选择老实坦白:“娘亲,其实清离就是裴褚崖……”


    什么?清离就是裴褚崖,裴褚崖就是清离?


    于楚念声而言,糖圆的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她瞪大双眼,迟迟回不过神,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


    直到糖圆一声一声地喊她,楚念声才猛然吸一口气,一颗心落回实地。


    千算万算,楚念声却从未设想过裴褚崖就是清离。


    那先前,裴褚崖便都是在故意戏弄她?


    听到她说自己爱慕清离仙君的时候,裴褚崖一定觉得很可笑吧。


    楚念声面色发白,紧紧地咬住唇。楚念声早已决定尽量避开裴褚崖,上天却像是故意与她开了个玩笑,逼着楚念声再次接近他。


    可即便如此,楚念声也不能放弃,她必须迎难而上,去接近裴褚崖,夺取天月宗秘宝。


    迟珣这人向来阴晴不定,她必须尽可能做到最好,才能确保在他手中的青银安然无恙。


    见楚念声气色不佳,糖圆一骨碌地从她膝上跳下,给她留下一个人喘息的空间。


    楚念声想了很久,才厘清一点思绪。


    红莲送来的东西被侍女放在桌上,楚念声略过那本书册,转而去找匣子里的其余东西,却未曾想,摸了半天,只从里面摸出几瓶春情散和几大本同样画面裸露的书册。


    匣子的最下层有一张红莲附赠的信笺,她对这些作了说明,可谓是简单粗暴——


    **


    天色渐沉,楚念声绕着灵草林转了一转,终于远远望见几波人群。


    那些修士的周身漂浮着或大或小的明亮光球,应是在四处搜寻魔蛇踪迹。


    她顾不得喘匀气,竭力保持冷静,也放开灵识,注意着整座后山的动静。


    魔蛇应是隐藏了气息,她并未探到任何魔物的痕迹。


    这条路行不通,她迅速改用其他法子,不再探查气息,而是竖起耳朵听着四周动静。


    脚步声、风声、树叶摇晃的响动……所有声响俱都涌入她的耳中。


    她一层层地剥离、辨析,终于,从无数嘈杂中捕捉到了窸窸窣窣的嘶嘶爬行声。


    听着这声音的瞬间,她的心猛地一紧。


    就在她身后!


    楚念声倏然转过去,大步往前跑去。


    没跑多远,一双幽绿的眼眸忽闯入她的视线。


    不光是眼睛,还有浑身覆着黑亮的鳞片,时不时吐出殷红的蛇信子。


    果真是他!


    第90章 第90章(二更)这条黑蛇似乎异……


    眼前一片昏暗,唯有那对蛇瞳泛出幽绿的光。


    身后却光影浮动,还能听见此起彼伏的说话声,足以见得这事儿有多严重。


    楚念声来了火气,气冲冲上前,压着声质问道:“你偷跑出来做什么,想逃?还是有其他打算?溜出来就算了,竟还叫人撞见,闹出这样大的阵仗。气死我了!就不该放你出来,待会儿回去便把你塞回箱子里。”


    她肆无忌惮地宣泄着怒意,哪怕知晓它听不懂人话,也要摆出能让它看出她有多生气的架势。


    可越往前走,她越发觉得诡异。


    楚念声就差没举手发誓自己说的都是真话了。


    听着楚念声这么一番情真意切的剖白,差点就信了的秋锦悠无动于衷。


    放心布下一点的秋锦悠难得无视楚念声的要求,于修炼上那是真的温柔着透着严厉,不容楚念声摆烂一点。


    这时候楚念声就不得不怀疑,她的生态环境到底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潇洒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天天都有秋锦悠亲自跑过来盯着她修炼。


    就在楚念声觉得要不要离家出走的时候,小师叔晏起终于回来了,并且带来了从藏书阁里带来的治疗方法。


    也是临春河不在,要不然一定好奇死。


    【等小师弟回来也不知道会后悔成什么样呢!】


    听到楚念声的心声,秋锦悠只觉得落荒而逃的临春河可能根本顾不上这个,估计家里那边也是一团乱。


    晏起找到的方法也很简单,也不知道他从藏书阁哪个角落里翻出来的功法,打算让楚念声炼化残留在体内的劫雷之力。


    楚念声顿时哭笑不得,“小师叔您也太看得起我了!”


    【连一般灵气我都消化不好,还要消化那什么劫雷的力量,我要是真想上天也不会等到现在呐!】


    晏起不信,把楚念声往边上一拎,“不怕,有师叔帮你,就没什么不可能的!”


    最后还自认为很慈蔼地一笑:“很简单,跟着师叔的指引就是走。”


    楚念声一脸绝望:“往哪儿走?”这些天忙于应付那个疯魔又执拗动不动就哭得肝肠寸断的母亲,鹤雪衣确实没有关注过宗门的动向。而宗门那边有什么大事,师父也不会想着通知她。而且想来要是楚念声说的是真的,那这绝对是宗门的大丑楚,也不会有人想着在第一时间告诉她。


    至于楚念声口中的首座高徒,鹤雪衣不做他想,必然是蓝夜舟。而跟蓝夜舟有婚约的,也只有秋家那个秋锦悠,天阳宗无涯峰的二弟子。


    所以能捅蓝夜舟一剑的人,鹤雪衣不做他想,只有秋锦悠。这个叫楚念声的,怎么做到说得跟她们没关系一样若无其事!


    “楚道友所言当真?”


    “我骗你做什么?”楚念声叉腰看着鹤雪衣,“骗你有灵石拿吗?”


    鹤雪衣也明白,楚念声没有骗自己的必要。只是


    她低头看一眼还在地上蹲着,眼巴巴仿佛只能看到明溪的雪色小狐,瞳孔猛地一颤。其实楚念声说的没错,也许刚开始见到这雪色小狐的时候她并不知道它的身份,可被那几只妖兽追了这一路,鹤雪衣也早就猜到它是谁。


    要不然她也不至于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就为了就这雪色小狐。


    可现在看来,人家眼里心里都只有明溪,根本忘了之前还在自己的怀里嘤嘤嘤,而且听楚念声和明溪的意思,这雪色小狐,也就是妖族的小王子,在这之前就已经和明溪有了纠葛,只是不知道闹了什么矛盾?看雪色小狐追着明溪跑,明溪却不屑一顾的样子那感觉,就挺微妙的。


    “多谢楚道友提醒。”鹤雪衣说这话,也差不多算是摆明态度要离开。


    虽然跟妖族小王子搭上关系也很重要,但现在师门出了变化,她已经知道了还不回去就说不过去。而且很明显这妖族小王子此刻也没心情搭理她,她再呆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不如就此离去,还能给大家留下一点好的印象。


    “只是稚子无辜,小妖狐受伤不轻,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它,看起来,很可怜。”


    明溪挑眉看着鹤雪衣,嘴里的话更是跟大反派一样:“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做事了?”


    楚念声:!!!


    往坑里走吗?


    楚念声不懂,但秋锦悠却很明白,晏起小师叔这是要以化神修士之力,指引楚念声修炼,天阳宗上下,谁都能有这造化?


    这简直就是老天爷,啊不,小师叔喂饭吃!


    那功法,不仅是让楚念声练,也是让晏起掌控的。毕竟这残留的劫雷之力大部分都在楚念声的识海里,轻易也动不得,要不然临春河也不会绞尽脑汁也没多少进展。


    因此,即便晏起信心满满的,秋锦悠也是面露忧心。


    没办法,小师叔长得太面嫩,虽然知道对方是货真价实的化神期大能,也依然会隐隐觉得有那么些不靠谱。


    晏起倒是没注意到秋锦悠的表情,全部心思都在楚念声身上,那模样就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充满了研究精神。


    【呜呜呜,总感觉要是不成功的话,小师叔下一刻就能把我摁在实验桌上给切片了是什么诡异的错觉啊啊啊!】


    秋锦悠:好的,现在确实是担心不了一点了,努力憋笑吧!


    晏起是先天冰灵根,因此他的灵力顺着眉心灌入识海之际,即便他已经很细致的掌握着力道,努力让灵力柔和下来,楚念声依然是一个激灵,面色瞬间惨白,眉眼间也凝起了冰霜。


    啊,脑子冻掉了。


    看这小姑娘一脸懵逼的表情,晏起就笑道:“可别发呆,顺着我灵力指引的方向,运转心法,牵引劫雷之力……”


    再怎么发呆下去,就真冻成冰棍了。


    听到晏起的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声音缥缈却一个字都不差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直接遵循本能跟随晏起的力量,依照心法的指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从那些隐藏在她识海里的劫雷之力中,生拉硬拽地扯出了比呼吸还要轻微的一丝,塞进了自己那微薄到几乎难以发现的灵力中。


    硬生生弄出一身冷汗。


    楚念声的脑子也没能停下来,忍不住就想去思考点什么,来转移这些无聊的注意力,静心是静心不下来一点的。


    【唔,是了,之前就觉得奇怪,咱们这冤种师门,怎么会少了小师叔这个级别的配置。】


    【原来是我没想起来……】


    晏起:嗯?


    等等,这是什么声音?


    难道是链接不小心弄太深,他居然读取到了楚念声的思绪?


    【我终于想起来了小师叔是什么程度的冤种了!】


    【可怜催的小师叔,居然是被咱们师门中的冤种们连累,为了报仇一条道走到黑,大杀四方直接把这天下都给掀翻了呀!】


    晏起:什么??


    自认为见多识广什么没见过的晏起也懵逼了一瞬间,感受到楚念声的心念就算了,他完全可以用此刻心神相通来解释,毕竟这种情况也不少见,他修为又高出楚念声太多。


    并且也不是关注那些的时候。


    晏起挑挑眉,冰冷的灵力化作柔软的手掌轻轻拍在了识海里那股孱弱又细小的神念上,“专心点,别胡思乱想。”


    楚念声:嘤!


    她也忍不住啊!要是真那么容易摈除杂念,有更多的专注力和自制力,她何至于现在还是个小小的炼气九层呢!


    听到楚念声这念头,晏起另一手轻轻捏起小姑娘柔嫩的下颌,看着她干净漂亮的鹿儿眼,笑道:“看着我,认真点,听话。”


    楚念声:【……】


    一旁围观的秋锦悠不忍直视地捂脸:完蛋了,楚啾啾这喜欢看着漂亮小哥哥小姐姐发呆的秘密被发现了。


    袖口略微抖动,应该是楚霁云在走路。


    不过没走多远,他便被迟珣叫住了:“霁云,尚未查到失踪弟子的下落,你要去何处?”


    “有事。”楚霁云吝言道。


    “想来是急事。”迟珣笑了笑,“不若我也一起去,楚师妹变成那番模样,应与那蛇魔脱不了干系。尚不清楚她有没有受伤,我一起去,也省得出现什么意外。”


    话落,两人谁都没出声。


    楚念声盘在楚霁云的胳膊上,正疑惑他俩怎么都不说话了,忽感觉下巴湿濡濡的。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应该是血。


    刚才担心楚霁云认不出她,她咬的几下都没收着力,蛇牙又尖,定然是咬出了几个血洞。


    她登时来了精神,耀武扬威地甩了两下蛇尾。


    看来这副形态的杀伤力还真不错。【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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