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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山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第51章“把我当狗,不知道狗也……


    乌鹤以为她真做了被人揍的梦,只觉得畅快,满心郁气也吐了个干净


    可异乎寻常的,眼前人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呛他。她呆呆站在那儿,露出副如遭雷劈的惊愕神情。


    他不觉得奇怪。


    突然得知自己招人厌,还在梦里被痛揍一顿,无论放谁身上都不会好受。


    他轻嗤一声,正欲讥讽,可还不等他笑逐颜开,就眼见着她双眉倒竖,直将唇抿得毫无血色,耳朵却又涨得通红,紧攥的手也在不住轻抖,活像受了什么大委屈。


    他立马带领弟子一路追寻踪迹,结果却看到了满天的黑气,正当他们准备将那发狂为害人间的魔兽一起给收服时,那些邪气竟然顿时消失了。


    寒石同几名弟子面面相觑,一时间表情更为凝重了。


    那打伤门内弟子的人和那邪气爆发的地方是在同一个地方,加上刚才这人的话。


    所以,那人竟然还畜养魔兽!!难得的晴天,葱郁的树木舒展枝叶,恨不能将所有光亮拥入怀中。忘川的云雾散去,露水顺着叶脉缓缓滑落,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栾郁离去,村民们也在燕枯和乌伯山的护送下回村,方明珠带着伤心的栾萱去后院洗漱。一时间,整个前院只剩下楚念声和裴褚崖二人。


    这会安静得很,楚念声瞧着那退又退不掉,金灿灿闪得人眼疼的大门,烦躁地“咋舌”一声,低头从商城中翻找起来。


    【一匹黑布:能遮住任何想要被遮住的东西。】


    楚念声思索片刻,忍着心中那股道不明钝钝的情绪,当即花了一枚灵石将其兑换出来。她掂量一番手中颇有质感的黑布,毫不犹豫将它给挂到了门上。


    这黑布布如其名,刚盖上那大门的金光便黯淡了许多,只露出淡淡的光芒。


    没了那刺眼的亮光,楚念声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抬眼望去,这商城赠送的牌匾比起那扇大门来并不惹眼,朱红色的木料上端端正正刻着“河神庙”三字,颇为普通甚至略显寒酸。


    看着这朴实无华的牌匾,楚念声庆幸,还好刺眼的东西只有一个。不然这庙从上到下盖着黑布,瞧着怪渗人的。


    阿统飘在她身侧,瞧着楚念声的一番举动欲言又止,自欺欺人,“确实比之前好些才怪啊!”


    “楚念声!难道现在就不渗人吗?谁家的门上挂一整块黑布啊!”


    面对阿统的崩溃,楚念声不置可否。她寻了处干净的枝丫坐在上头,一手搭着膝盖,一手随意垂在身侧,颇为惬意地闭目开始晒太阳。


    眼不见为净。


    树影斑驳,温热的风拂过脸颊,坐在树下的裴褚崖将楚念声的动作尽收眼底,长睫颤了颤,一双凤眼闪过一丝笑意。


    他倒是没想到还能这般解决。


    裴褚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套白玉瓷茶盏,斟了一杯新茶递给楚念声,不经意间问道:“楚修士实乃性情中人,不知师从何处?”


    小小的茶盏漂浮在面前,淡色的茶水盈盈漾出漂亮的光晕,叠着玉器的莹润,恍若星河入水。


    楚念声下意识往下看去,意料之中并未见一柄小青剑。白皙的指节捏住茶盏,倒是她心仪的温热。


    “无师无门。”她抿了口茶,入口的苦涩很快便被回甘冲去,“天生地长。”


    “原来如此。”裴褚崖再为她斟上一杯后收回目光,好似方才的问话只是家常闲聊。


    阿统警铃大作瞪着眼睛紧盯着裴褚崖,生怕因为自己的疏忽让这人又施了诡计。


    庙内一时又安静下来,偶尔还能听见风吹过枝叶间的细微声响。


    很快,这份安静就被一声直冲天际的惊呼给打破了。


    “我的老祖宗诶!这是什么东西!凶宅吗?”


    夜文术一身破破烂烂的布衣上沾满了泥泞,也不知道是不是去泥潭里滚了圈。他一手撑地,一手不停拍着胸口给自己压压惊。


    “我的老祖宗诶!可千万别冒出个鬼来,这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啊,谁家大门上挂黑布啊,这不缺心眼嘛呜呜”


    楚念声被他的破锣嗓子吵得心烦,起身瞧去正听得这句话。


    “咔”,掌心的玉瓷盏被纤细的指尖捏出几道裂痕,下一瞬便化成粉末消散在空中。


    楚念声:啧。


    “抱歉。”她忘记是裴褚崖的了,“我会赔你套新的。”


    裴褚崖,“不必,不是什么贵重之物。”


    楚念声并未将他的谅解当真,让阿统去商城中寻套更好的后,便将注意力再次放回到门口那个撅着个腚,对着河神庙瞧个不停的家伙身上。


    “真是好样的。”楚念声扯着嘴角,笑意却让人背后发寒。


    阿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定是它的错觉吧,它怎么听出来股咬牙切齿的意味。它总觉得门口那家伙要倒霉了。


    不过,地图上怎么没显示任何标志?


    阿统将这个疑问给按了回去,没好意思同楚念声说系统出问题了,否则指不定会被她如何嫌弃。


    做统难,做一个贴心的统更难。


    门外的夜文术探头打量半天后,开始琢磨起牌匾来。


    “河、神、庙?”他托着头沉思片刻,摇摇头,“应该是老、鬼、宅!嗯,就是这样!”


    夜文术摸索着下巴,对于自己的推测颇为自信。“这地方定是被人关了只老鬼在里面,怕人误进才布了黑布提醒人别走错。”


    “我的老祖宗诶!那我可得离远点,否则被那老鬼抓走了可咋办!”


    夜文术打了个哆嗦,倒退三步扭头就跑。他可不能折在这,他还没找到要找的人呢。


    谁知,夜文术跑了几步却发现,周遭的景色并未发生任何变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自己的衣裳被什么东西勾着了。


    还未扭头查看,夜文术“唰”地一身被一道白光拎着后颈丢进了院中。


    “啊啊啊!”


    “有鬼啊!我的老祖宗诶救命啊!!”


    夜文术蜷缩成一团,将头用胳膊紧紧抱住,一阵鬼哭狼嚎吵得楚念声脑仁子疼。


    “聒噪。”


    楚念声不耐地抬眼,勾勾手指就将他的声音给封了。


    “呜呜呜”夜文术发觉自己不能出声,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看过的各种话本。


    《黑山老妖智取猪刚鬣》


    《孤村老尸夜游杏花楼》


    方明珠看到天极宫的人,当即也明白了,她停下分发烤肉的动作,扯了扯乌伯山的袖子,小声嘀咕,“这些人不会是来找河神大人的麻烦吧。”


    乌伯山拍了拍她的掌心安抚,随后看向楚念声等待她的命令。


    不待楚念声说什么,面前的燕枯瞥见他们腰间的令牌,当即明白这几人是天极宫的,那个修真界第一宗门。他神情有些紧张,“河神大人这些是天极宫的人,我们是不是先避一下?”


    “避?”楚念声看了燕枯一眼,“没必要。”


    “好大的口气。”寒石身后的一名弟子义愤填膺,“妖孽你伤了东方师兄,还不束手就擒。”


    楚念声顿默一瞬,有些无奈,“这话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楚念声:“你们也是天极宫的?”


    寒石长老打量她一圈并未从她身上发现修为,当即便放下心来捋了捋胡子,颇为自豪,“自然。”


    楚念声颔首,“那就行。”


    楚念声纤长的指尖在身侧绕了个圈,一道白光一闪而过。看起来极为轻松的动作,可不知为什么,寒石心下惴惴不安,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消失了。


    寒石长老不明就以:?


    怎么和他想的不太一样。罢了,多说无益,还是自己早点将这妖孽收服,免得她再起祸患。


    寒石两指夹住黄符,抵在嘴边小声念咒,信誓旦旦地盯着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娃,让她好好看看天极宫的实力。


    “起!”


    随着他念咒结束,指尖的符箓上的朱砂闪出一道耀眼金光,黄符直奔楚念声而去。


    带着股强大的压迫感,可比前面东方华的符箓威力强多了。


    “遭了,这是天极宗楚婴期的长老,寒石!”栾郁一见到这符箓,就认出来了。


    这寒石自身的修为并不十分强盛,可他的一手符箓连宗门掌门都得给他留三分脸面。他的独门“请神符”可让传闻中的“神”分出一丝神力附在自己身上来增加自己的修为实力,那的威力可不容小觑,“河神大人小心!”


    可谁都没想到,那气势汹汹啥气十足的黄符刚被寒石抛出,便像是被卸了力一般,轻飘飘,如同一片枯叶,晃晃悠悠地在空中荡了起来,然后“啪叽”一声被拍在了地上。


    “噗!”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被拂了面子,寒石的脸色沉得吓人。他恶狠狠地剜了一眼那人,伸手在怀中一掏,重新拿了张符箓出来。


    “去!”


    片刻后,再一次的,黄符被无形的气拍到了地上,整整齐齐并排在楚念声面前。


    楚念声:?


    “可恶!”寒石在心下咒骂一声,余光瞥见弟子疑惑的神色,霎时整个人像是被点燃了火星子一样,他恶狠狠地蹬着自己弟子,“慌什么!”


    “看来是不动真格不行了!”寒石的声音低沉可怖。


    乌伯山将方明珠护在身后,栾郁也一同将栾萱挡得严严实实的,一群人皆是一副紧张大气都不敢喘的模样。


    楚念声看了眼面前的寒石,慢条斯理地抬手,上头赫然摆放着一块栗子糕。


    这栗子糕被村民小心翼翼地摆出宝塔般的模样,但被妖兽一阵乱轰早就从案桌上滚落下来,淡黄色地糕点上粘了好几根枯草。


    楚念声也不嫌弃,捻去枯草,淡淡的栗子味粘上她的指尖。


    一定放了很多糖。


    楚念声轻搓指尖,蓦地想起先前闻到的白玉糕的香甜味来,那块点心一定刚刚好。


    她叹了口气,有些遗憾。抬眸望向寒石地目光便染了几分冷意。


    寒石心下一怵。奇怪了,这人明明没修为啊?


    他冷哼一声,捏紧了手中的符咒,“受死吧!”


    快速将咒语念完,寒石勾起嘴角,他已经可以预想到这几个害怕惊恐的模样了。


    内心的喜悦还没维持多久,便从符箓飞出去,“啪”地一如既往地被拍在地上后,破碎了。


    “不,不可能!”寒石长老磕磕巴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那整整齐齐被拍在地上的符箓,原先顺滑的胡子也变得乱糟糟,“这是怎么一回事。妖孽你耍了什么诡计!我不信!拿符箓来!”


    身后的几名弟子赶忙将手中的符箓递到他面前,“长老,给!”


    七八叠符箓被他抢过,寒石魔怔了一般一张张地将手中的符箓朝楚念声扔过来。


    “火云符!”


    “冰弹符!”


    “奔雷符!”


    “缚灵符!”


    翌日一早,楚念声连眼睛都没睁,就闻见股淡淡香气。


    她猛地坐起,警惕打量着四周,见没什么异常,才松了口气。


    这一觉睡得她神清气爽,结界没被触动,迟珣和连柯玉都出了门,她也照常出去打听百宝窟。


    下楼时,她还撞见了赵老板的妹夫。


    大高个儿抱着还没他半截胳膊长的小孩儿,不同昨日的拘谨,这会儿他见着食客就乐呵呵地笑。人瞧着粗蛮,怀里的孩子却抱得紧,生怕磕着碰着。脸也略显苍白,似乎没睡好。


    两人打了个照面,看他额头上全是汗,楚念声下意识问了句:“你住的地方离客栈很远?”


    “不远,不远。”男人笑,“就在街东头的那家铁铺,就是铺子里有些热——仙人这是要出去?”


    楚念声瞟一眼他怀里的小孩儿。


    他热得满头大汗,这小孩儿脸上倒干净,看起来照顾得挺好。


    她也没多问的打算,点点头就走了。


    第52章 第52章“小神仙,多谢你。”……


    这一找又是大半天。


    经过昨天,她总觉得挨个儿找人问实在太犯傻,况且百宝窟这地方似乎有些邪乎。


    赵父是在梦中得知百宝窟的下落,没过多久就死了,其中说不定有什么关联。


    于是她去了趟赵父的坟,想从坟堆下手。


    但和赵老板说的一样,她爹的坟完好无损,连坟堆上的土都没被动过。四周气息也正常——灵力平稳,没有丝毫妖祟邪气。


    坟场离百宝镇远,这一来一回,等她赶回镇上,太阳已经西斜。


    她实在口渴,便找了家糖水铺子。


    守铺子的老板是个模样年轻的女人,个高面瘦,干活尤为利索,不过笑着说了三两句话,就调出碗沁凉的甜水。


    楚念声从她手中接过,拖了个板凳坐在铺子外面喝糖水。


    这会儿正值下工的时辰,喝糖水的人不少。一个简单的甜水铺子,却格外热闹,烟火味也重。


    老板认出她是御灵宗弟子,想和她说话,但还没开口,忽又一转身,急匆匆往铺子里走。


    他困惑极了,眨眨眼,又动动手,努力回想自己今天的所见所闻,还疑心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见状,阿亮只能挠挠脑袋,回头请求父母的帮助,却被小玉顺势拉走,捂住了嘴。


    最后,打破这阵沉默的是裴褚崖的脚步声。仿佛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在阿亮指出方向的那瞬,他已经做好了朝着那里全力冲刺的准备。


    一直关注着裴褚崖的徐津迅速拉住他,开口劝道:“山上危险,裴兄不如还是先离开这里,我和师弟去寻找令夫人,帮助你们是我们天月宗的职责。”


    见裴褚崖没有反应,徐津又朝一旁的林不语使了个眼神,林不语便先带着小玉一家人撤退到另一边去。于是,这里只剩下裴褚崖和徐津两个人,他们僵持着,谁都没有再说话。裴褚崖想走,但他终究是凡人,徐津又用了点灵力,遏制住他的行动。


    直到山上又传来一声轰鸣,裴褚崖才怒然甩开徐津的手,大步往前跑去。望着裴褚崖的背影,徐津的脸上写满了愕然,凡人和修士之间的差距并不小,裴褚崖居然能挣脱开他的束缚,或许先前天华剑残魂的异动并不是意外……


    裴褚崖就是天华剑的命定之人。


    徐津来不及多想,便要跟上去,守着裴褚崖的安危,却见不崖处,一道熟悉的身影飘然而来,挡在了他们面前。一番扫视之后,黎清越才淡然出声:“山上已无事,山下情况如何?”


    听到黎清越的话,徐津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连忙汇报:“弟子和林师弟已经让周边百姓转移到其余地方,目前暂无人员伤亡。”


    除了……


    裴褚崖的妻子,尚未不知去向,恐怕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徐津只能问道:“只是,弟子不知山上可有百姓受困?”


    一瞬间,徐津和裴褚崖都齐齐望向黎清越,饶是不知事情原委的他也察觉出些许异样。黎清越沉思了会,才放出灵力,将旁边的糖圆抓了过来,放在地上。


    糖圆正一头雾水,但瞥见熟悉的裴褚崖,便不再顾忌徐津和黎清越的视线,只一心朝着裴褚崖喵喵叫了起来。


    它叫的这么卖力,也不知道这个姓裴的傻子能不能听懂……


    算了,要不还是辛苦一下,将他带去娘亲身边吧。


    于是,糖圆便摇了摇尾巴,一边叫着,一边抬起爪子,朝着山脚附近的位置挥来挥去。


    而一对上糖圆琥珀色的瞳孔,裴褚崖的心便彻底沉了下去。他急匆匆地追随着糖圆而去,却在乌过黎清越身边时听他冷不丁出声:


    “山上已经没有人了。”


    裴褚崖猛地站定,回身望向他,只看见黎清越双唇一张一合,如此之间便吐出令人头脑发麻的话语:“山上已经没有活人的气息了。”


    徐津下意识去看裴褚崖的反应,却见他又回身,脚步不停,仍要跟着那只猫朝着山上走。徐津忍不住出声喊住他,再次劝道:“裴兄……”


    裴褚崖却只是看了他一眼,极为平静道:“我要去找她。”


    徐津看向自己的师父,见黎清越没有出言阻拦,便只能一叹气,看着裴褚崖朝那座山走去。


    过了会,黎清越才又出声,问他:“那人就是先前引发残魂异动的人?”


    “是。”徐津收敛神色,恭敬道,“不仅如此,先前他还挣脱了弟子的灵力束缚。弟子认为,此人不会是普通凡人,只是……”


    “只是如何?”


    徐津垂下眼,一字一句道:“只是,师父有所不知,此人早已成婚,并与妻子感情甚深,怕是难以完全得到天华剑的认可。”


    毕竟要想完全掌控天华剑,需得心中毫无杂念,自然也得撇去七情六欲。


    “早已成婚?”黎清越抬眼,朝着裴褚崖离去的方向望着,“那也无碍,毕竟若是他的妻子在山上,此刻也已香消玉殒了。”


    没有人比黎清越更知道凡人鹤命的脆弱所在,在突如其来的自然灾害和人为伤害之外,鹤老病死,命定地逝去也算是最为完美的结局了。


    黎清越拂了拂衣袖,忽而轻声道:“走吧,先去看看周边百姓的情况。”


    “是。”


    徐津和黎清越到的时候,林不语正在安抚百姓,他向来会说些花言巧语,将原本忧心忡忡的老人哄得心花怒放,拉着他不放。


    见到徐津身边的黎清越,林不语才连忙说了几句,快步走过来,拱手行礼:“弟子林不语见过掌门。”


    “不必多礼。”黎清越的目光扫过这里的每一处,百姓虽面有愁容,但都聚在一处,不见其余吵闹和争执之景,他点头称赞了一句,“你做得很好。”


    林不语飞快地瞄了一眼徐津,才低下头说:“都是徐师兄安排得当,反应迅捷,才免去百姓之苦。”


    徐津没有接话,尔后又到人群中探查了一番,安抚了几句。等他要走回到黎清越身边时,倏然有人弱弱出声:“这、这位仙人,您可知小崖去哪了?”


    见状,其余认识裴褚崖的人纷纷扭头一看,陆续附和起来:“是啊,这孩子人呢?”


    “莫不是出……”


    “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有仙人在,小崖肯定是平平安安的。”


    徐津无法正面回答这些问题,只能对着小玉说:“放心吧,他不会出事的。”


    小玉怯怯地点了点头,不由得握紧身边丈夫的手,希望从中获取些许力量,支撑着她站稳。她不敢想,要是裴褚崖还有楚姑娘都在这场山洪中出了事,她到底该如何去解释这些事情。


    难道真的是命运中的诅咒吗?


    徐津走回到黎清越身边,思忖了一会,正要出声问问裴褚崖的事情,却见黎清越倏然抬头,抬眼朝不崖处望去。于是,似有所感,徐津便循着黎清越的视线找过去,只看见裴褚崖一步一步地朝他们走来。


    离得更近些,徐津才看见裴褚崖的怀中还抱着一名女子,她闭着眼,仿佛正在熟睡。


    悄无声息。


    “我这儿有几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意识再度回归时,楚念声最先听到的就是耳边那道熟悉而充满了惆怅的声音。


    她撑起身,捂着头发了会儿呆,这才迟钝地看向了蹲在她身旁,一脸苦大仇深表情的小黑。


    转头看看四周,隐隐有些熟悉却始终无法在记忆中确切搜寻出来的景象让楚念声愈发迷茫,没有回答小黑的问话,她转而问道:“我们在哪?”


    “这是第一个好消息。”小黑磨了磨牙,阴恻恻道,“恭喜你,回到了三百年前的出云宗,再也不用担心会被蛇君斩草除根了呢。”


    楚念声:


    她再度揉了揉头,认真问出一句:“啊?”


    “第二个好消息,这会儿的裴褚崖才刚刚进入出云宗,运气好的话你可以揍他一顿,还不用担心会被他剥皮。”小黑“热情”地介绍道。


    楚念声极其明智地打断了小黑即将脱口而出的第三个好消息:“你先等等,我们为什么会回到三百年前?”


    “确切来说,这并不是真正的三百年前。”小黑心虚地抬起头,极其认真地望着晴朗无云的天空。


    “你可以理解为,因为一点小小的意外,裴褚崖被心魔侵染了,而我们因为离得太近,不小心被捎带着拖进了他的心魔。”


    “这个意外,是你给他解毒的过程中出现的?”楚念声想起了那道怪异的黑气,无师自通地总结道。


    “怎么会!”小黑怒视着楚念声,愤愤不平道,“他本来就有杂念才会因为我的影响而坠入心魔,就算这次没事也迟早有下一次,我顶多就是把这个进程加快了而已。”


    楚念声默然许久,念及是自己要小黑解的毒后,默默咽下了那句“如果是下一次的话我们就不会被捎带着拖进来了”。


    伸手在小黑的头上揉了揉,她好心地安抚道:“没事儿,反正你和我都没什么亲人,在哪都没什么区别,还能比别人多修炼三百年。”


    “不止是这样。”小黑低下头,“这个世界是由裴褚崖的心魔构建的,如果他没能成功渡过心魔,或者是被心魔反噬,这里就会崩塌”


    “崩塌之后,不光裴褚崖会入魔,你我的本体都会陷入沉睡,至于意识”小黑声音越来越小,“会彻底消失。”


    楚念声的手僵在小黑头顶,许久之后,她坚定开口。


    “我们来讨论一下该怎么出去吧!”


    她记得赵老板说过,赵父死前也曾偷偷带走过幼子。


    所以他当初不是为了卖小孩儿,而是想开百宝窟的窟门?


    楚念声倏地抬头,看向窗外。


    夕阳斜沉,天已经快黑了。


    她眼皮一跳,心也跟着一沉。


    不好。


    守错地方了。


    第53章 第53章“你别动,我靠会儿。”……


    楚念声想到了被铁匠抱走的孩子。


    那是赵父的亲孙,也是年纪尚小的幼童,足以充当百宝窟窟门的“钥匙”。


    所以赵父根本不是冲着赵老板的三妹来的,而是为了抢走那小孩儿?


    她急急往外走,不过两步,忽又折返回来,对着书生说:“你出去,在我回来前不准见她娘俩。也别想跑,你就算跑到天上去,我都能把你逮回来!——还有你,你……”


    他——若依你所说,他是冲着这婴儿来的,之后必然会回来。”


    楚念声由着他濯洗伤口,另一条抱着孩子的胳膊实在酸疼得很。


    她看一眼迟珣身后的连柯玉:“嗳,连柯玉,快抱着它,待会儿我胳膊都要累断了。”


    连柯玉微怔,从她手上抽离视线,略有些无措地接过那婴孩。


    虽说她接过去时还有些无所适从,可她抱孩子的姿势却分外熟稔。


    她将那婴孩小心翼翼地团进怀里,一手捧着后脑勺,另一手稳稳托住背,偶尔轻拍一阵。


    没一会儿,呆呆看人的婴孩就困倦阖眼。


    楚念声沉默。 “小黑,不太对。”


    赶回无名居的楚念声站在正屋外,看着门槛处洒落的血迹,欲上前敲门时却被骤然漫起的灵波逼地朝后连连退出几步。


    “不像裴褚崖设下的,他伤得不算轻,估计没功夫搞这些。”


    小黑冷静分析道:“应该是他疗伤时将大部分内息集中在了丹田,其余真气为了避免外界的干扰,主动生成了屏障。”


    “师尊受伤是因为九蜚?”楚念声揉了揉被灵波伤到的手腕。


    “就伤口处残留的气息来看,应该是的。”


    楚念声原本只是推测,听到小黑的答复后,沉默一瞬后道:“你见过九蜚?”


    “是。”小黑罕见地没有对自己的精彩过往大谈特谈,“如果我猜的没错,上一次九蜚封印松动,便是裴褚崖最终出手压下的。”


    不等楚念声询问,小黑已经说了下去。


    “压制九蜚的唯一办法是毁去它的内丹,但九蜚身怀上古之毒,又大部分集中在了内丹之中,与它交战又取胜的话,必然会被内丹中的毒所波及。”


    楚念声想起迟珣所说,之前出云宗先辈为了对付九蜚,付出了极高的代价,小黑的推测,恰好便对上了此事。


    “那如果是这样,师尊为何没有事?”


    照小黑所说,他这次出手已是不易,又怎么能两次压制九蜚?


    “谁说他没事。”小黑嗤了声,“他硬生生用真气把毒封在了体内,要不是这次的新毒引动了旧毒,连我都注意不到。”


    说着,小黑的语气里也带了些波澜:“身中九蜚之毒,这么多年却一点痕迹都不漏,这人对自己还真是狠。”


    “这毒很厉害?”楚念声问道。


    “差不多就是经脉被千年寒冰冻住再放在火上烤着的滋味吧,死不了,但是熬不住的可能会自行了断。”小黑轻描淡写地答道。


    楚念声:


    “那现在”她看着门口,“师尊是又准备独自把毒封起来?”


    没等到小黑的回答,楚念声以为它也拿不准,正考虑着,却忽地感觉肩头一沉。


    “你怎么出来了?”转头看着黑狐,楚念声心中讶异无比,毕竟这么久以来,只要裴褚崖在,小黑从来都是退避三舍的。


    “裴褚崖给你渡过灵力,你现在运功,试试还能不能感知得到?”小黑声音微沉。


    它难得这般正经,楚念声收起玩笑的意思,当即静下心调动内息,许久,才在丹田之中寻到了一些仍未被她彻底融入体内的灵力。


    “要做什么?”楚念声一边集中精神,一边快速问道。


    “压下你自己的气息,将那股灵力集中起来,用它冲开门外的屏障。”小黑快速道。


    楚念声一怔,虽然不明白小黑的意思,却仍旧试着再度朝门探出了手。


    掌心吐出灵力的一瞬,方才强劲无比的结界再度亮起,在她心下一惊要抽手时,门忽地打开,将她拖整个人了进去。


    对此毫无防备的楚念声险些没站稳,方一站定便迅速闭眼举手,心里暗暗哀嚎起擅闯师尊住所要受的责罚来。


    预想中的斥责却迟迟未到,楚念声试着睁开眼,看清房中景象后不觉倒吸了一口气。


    如绸缎般乌亮浓烈的墨发散在榻上,发尾顺着榻沿逶迤在地,宛如一道黑瀑,而黑瀑尽头,暗红的血珠缓慢而无尽地滴落,积起一潭触目惊心的痕迹。


    裴褚崖仍旧维持着入定的姿势,身体却已然倒落在一旁,面色冰霜玉白,往日蕴藏着无尽风华的双眸紧闭,右肩处破损的红衣向外翻开,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处,手也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只有唇边不断渗出的血沫和胸膛微不可察的起伏提醒着楚念声他一息尚存。


    “这小黑?”


    楚念声惊怔在原地,她这才明白小黑为何敢这样大胆地出现在她身边,裴褚崖如今的状态,怕是它站在他眼皮子底下都不用担心他会察觉了。


    “余毒未尽又添新毒,他能活着回到这儿也就是仗着自己修为深厚了。”小黑自她肩头跃下,探出爪尖触了触裴褚崖留下的毒血,皱着眉道。


    楚念声下意识就要转身:“我去找傅宗主。”


    “他来有什么用,发丧吗?”小黑没好气道。


    “那怎么办?”楚念声语气有些沉闷,上次直面生死时她只能坐以待毙,虽然如今面临的并非是她,可她依旧不喜欢这种感觉。


    小黑回头盯着她问道:“你想救他吗?”


    “能救当然要救啊。”楚念声不明所以,“况且师尊也救过我,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吧。”


    就算她是妖族,也是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的好吧!


    小黑跳上榻,歪头打量了裴褚崖会儿,又用爪子试着探了探他的气息,过了许久后脸色怪异地嘟囔了句什么,才转过身对楚念声道:“他死不了,不过醒了之后毒发起码也得废去他百年的修为。”


    能保住命就不算什么大事,楚念声神情刚刚一松,便又听小黑说道:“不过我有办法化解他身上的毒。”


    “啊?”认识这么久,楚念声一直把小黑当做哪里跑出来的精怪,没想过它竟真有这般本事。


    “那解毒对你伤害大吗?”师尊都奈何不了的毒,楚念声不禁有些担心起小黑来。


    “这种小毒,当然伤不了我。”小黑昂首道,随即又有些迟疑地开口,“但我不确定解毒会不会对他造成别的影响。”


    “影响?你对师尊?”楚念声的语气里多了些怀疑。


    似乎是对楚念声话中流露出来的意味极为不满,小黑当即一爪子拍在榻上:“你就说要不要我出手吧,反正我只保证毒消,别的一概不管。”


    楚念声再度看了一眼裴褚崖的面色,虽然小黑说他不会有性命之忧,但素日颜若舜华的师尊这副样子也着实吓人了些。


    “要不你辛苦些?”她讨好地冲小黑笑了笑。


    小黑“哼”了声,白了她一眼后转过头,前爪搭在裴褚崖肩旁,微伏低身体,一团黑气自它张开的口中吐出,朝着裴褚崖的伤口处涌了上去。


    怎么看怎么不像解毒的流程,让楚念声心虚地回身将门关好,顺便扯过一把椅子挡在了门口,生怕被人看见之后给她扣上一顶加害师尊的罪名。


    随着黑气一点点渗入,裴褚崖伤口处流出的血色也渐渐由深转浅,楚念声对小黑的认知也有了新的转变。


    难不成它还真是妖界的什么神灵?


    这般思量着,楚念声不觉反思起自己之前对小黑的态度来。


    她应该没说过什么太得罪他的话吧?


    就算有,不拘小节的妖界守护神,此等小事也定然不会放在心上的。


    “要糟!”


    楚念声这边自我安慰,突然响起的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抬头看去,便见方才有条不紊地为裴褚崖疗伤的小黑,不知何时忽然立起了身,喉中发出不自觉的低吼,尾上的毛尽数炸开,似乎是用力向后拉扯着身体。


    而那团原本在耐心吸附裴褚崖体内毒素的黑气,此时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反客为主地锁在了小黑身上,不断地将它朝裴褚崖的方向拖拽着。


    一惊之后,楚念声当即扑过去按住了小黑的爪子,就要将它从桎梏中解脱出来,却不料不管她怎么用力,都无法撼动那道黑气分毫。


    “用剑把它砍断!”见状,小黑厉声道。


    来不及细想,楚念声迅速念出剑诀,长剑入手后,集中精神将全身的真气灌注在剑身,猛然朝黑气砍了过去。


    “铛”


    黑气断裂,收力不及的楚念声抱着怀里的小黑朝后摔了过去,倒落的前一刻,她看见榻上的裴褚崖缓缓睁开了眼。


    不同的是,那双总是旖旎生光的瞳孔,此时却如浓雾般漆黑一片,在终于从脱力状态缓过神来的小黑大吼着要楚念声快跑的声音中,裴褚崖慢慢转过头,对上了楚念声微微睁大的眸子。


    “你是谁?”


    像是隔了朦胧薄雾,遥远而困顿的清哑声音传至耳边,下一刻,楚念声眼前忽然炸开了亮至刺眼的白光,她


    这就是女主吗?自带主角光环,连抱孩子这种事都能得心应手。


    连柯玉也不过扫了眼怀里的小孩儿,便又看向她受伤的手,眼也不眨地紧盯着,仿要将她的手盯出个洞。


    迟珣问:“除了手上,还有没有其他地方沾到了煞绒?”


    “没——他身上倒不少。”楚念声指了下昏死在地的铁匠。


    迟珣走到他身边,面色凝重地探过脉象。半晌,他微松一气:“好在你来得及时,倘若再耽搁一阵,他性命不保。”


    这回他没有直接洗去铁匠脸上的煞绒,而是用一根细棒卷裹着,小心收集进容器里。


    他道:“僵尸尸毒厉害,要用这煞绒制解药——师妹,你也沾染了毒素,倘若出现头热脑胀的情况,都正常不过,无需担心。”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楚念声就感觉脑袋像是被火烤过一样,晕乎乎的,还有些发热。


    “什么破僵尸,待制出解药了,再遇见,非得将他碎尸万段不可。”说完,她就势往连柯玉身上一靠,理直气壮地吩咐,“你别动,我靠会儿。”


    她从身侧靠过来,连柯玉一下绷紧背,呼吸也跟着一滞。


    第54章 第54章“这回你为何不亲我了?……


    迟珣顺着煞绒生长的痕迹查看,最后翻开铁匠的衣领。


    只见那粗粝的皮肤上赫然刻着三道发黑的血痕,白色的煞绒就寄生在伤口里,争相挤出伤口,爬满了他的半边脑袋。


    是僵尸的爪痕。


    “难得见到这样品相的煞绒,若是找到他背后那人,或许能有更多。”他像是见着了什么难得的宝贝,谨慎又快速收集好煞绒,简单处理过铁匠的伤口,最后掐了个诀法。


    诀法生效,一缕墨绿色的妖气从他的指尖溢出,凝成藤蔓的形状。


    藤蔓缓慢交织、缠绕,逐渐有了人的轮廓。


    “师兄,你这样带我出来没关系吗?”


    楚念声回头看了眼山门,想起方才其他弟子们结伴朝一处而去的样子,又不免想到了迟珣所说的晚课。


    既是一月一次,应该是很重要的吧?


    “无事,晚课是长老们各自安排门下弟子参加,我晚些回去向师尊解释就好。”


    那个傅宗主的样子的确看起来还挺好说话的楚念声松了心。


    她顺口问道:“傅宗主很喜欢师兄?”


    迟珣脚步稍慢,侧过头看她:“怎么会这么问?”


    楚念声理所应当地答道:“别人见了我师尊都不怎么敢说话的,而师兄不一样,难不成不是随了傅宗主?”


    况且,她师尊那对谁都懒得多看一眼的脾气,能叫出迟珣的名字,就足以说明他很与众不同了。


    迟珣愣了愣,随后摇头笑笑:“师尊门下,先我入门的几位师兄皆在外云游,余下弟子中,我修为尚可,便多帮师尊看顾着些宗内,但不管是否自己门下,对于宗中弟子,师尊都是一视同仁的。”


    说到此,他停了一瞬:“师妹也是一样。”


    楚念声脑中回忆起下乌鹤看着自己那数次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样子,实在是没办法厚着脸皮去附和迟珣这话。


    好在此时已经出了出云宗的结界,前方绰绰云雾散去,脚下的山路也转为了平整的青石砖,望着突然显现在眼前的人群,楚念声微讶。


    “我们这是?”


    迟珣侧首一笑,脚步微快走在了她左前方,边引路边解释道:“出云宗位处西州,为了避免纷扰,先祖设了此结界,虽然同处一地,周围百姓却是探寻不到的。”


    “不过这些年他们也已习惯了宗内弟子来此,”身侧走过的青年好奇地看了眼楚念声,又善意地冲她一笑,迟珣同样迟然地朝那青年回以一笑,方才继续对楚念声道:“也多能认出我们的身份。”


    怎么认?


    视线扫到迟珣身上,楚念声收回了这句无须多问也能猜出答案的问题,别人或许会认错,但迟珣只要站在这里,满身清贵缥缈的气质,只一看便不似凡人。


    “师兄也会常常下山吗?”


    今日之前,她以为如迟珣这般修仙之人,会满心放在修炼上,不沾染任何烟火气才是。


    不知想到了什么,迟珣眼中流露出些许无奈,摇首笑笑:“不算多却总有必要的时候。”


    楚念声更觉好奇,刚要再问,身前的迟珣已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里了。”他转过身,“师妹,你自行入内挑选,我在外等你可”


    “迟师兄?”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仅唤师兄二字的声调就转了三个弯儿,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我师父这是生了多大气啊,让你连晚课都不去下山来逮我?”


    迟珣闻声望去,眉头先是一皱,继而意识到了什么,沉声唤道:“千祁。”


    话音落下,楚念声转过头,便见一个少年从拐角处探出个头,像是细细打量了会儿迟珣的神色,随即摸了摸鼻子自觉地走了过来。


    边走边嘟囔:“不对啊这个时辰晚课也还没开始啊。”


    楚念声多少见过些出云宗的弟子,但眼前这位却多少有些不同。


    面容清俊明朗,星辰般的眸子因为苦恼微微垂着,一身水青色的宽袖薄衫,银丝玉冠将长发半束而起,腰间系着块色泽上佳的碧色玉佩,随着他不情不愿的脚步前后晃动,不像修仙之人,倒俨然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


    走到迟珣面前,不等他开口,那人已经熟练地仿佛说过无数次一般开始倒豆子:“是我不对,我已经反思过了,下次一定再也不偷偷溜下山,也会好好跟我师父和宗主”


    “欸?”他忽然停下,和站在迟珣身后的楚念声对了个视线,又转头看了眼迟珣,恍然大悟般深吸一口气,“师兄你不是来抓我的?”


    要是抓人,怎么可能身后还带个小姑娘来呢!


    想通这一点,方才还苦大仇深的少年立马喜笑颜开:“这就好说了,没事师兄我不会告诉别人我见过你的你放心好了那就这样我也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楚念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毫无停顿地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要溜,迈出一步后却仿佛撞在了什么屏障上一样,捂着额头低低地痛呼出声。


    “师兄!”他龇牙咧嘴地转过身,眼中满是泪花。


    迟珣平静地瞥他一眼,几乎同时,唤做千祁的少年眼底泪花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是楚念声师妹。”迟珣这才开口道,而后转向楚念声,语调放轻了些,“他叫颜千祁,是我同你说过的厉长老门下弟子。”


    “师妹?”颜千祁眨了眨眼,睁大眼道:“傅宗主终于觉得他那一脉阳气太盛,肯多收几个女弟子了吗?”


    “楚师妹是长清师叔之徒。”迟珣淡淡补充道。


    话音落下,楚念声从善如流地唤了声:“千祁师兄。”


    颜千祁揉着额头的手忽然一滞,片刻后猛然退开一步,极为惊恐道:“可别可别!这可不兴乱喊啊!”


    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一样,喃喃自语道:“要是被长清上尊听到了,我怕不是得自裁谢罪。”


    楚念声沉默:她师尊在宗门里的风评可真是难以想象。


    “千祁,不可妄议师长。”迟珣皱了皱眉。


    “师兄啊,”颜千祁深深叹了口气,言辞恳切道,“咱这一辈里,敢喊长清上尊师叔的,除了你也没别人了,长清上尊的弟子”


    他四处看了看,苦着脸道:“我哪里敢当这一声师兄嘛。”


    “我师尊有这么可怕?”楚念声对自家师尊更好奇了。


    “何止可怕!”颜千祁说归说,对楚念声却并没有故意冷落,而是语重心长道:“姑娘,实在不行,你转投我师父门下吧,我师父虽然严厉了些,但对自家徒弟也还是不错的。”


    “今日是厉师叔授课。”迟珣忽地提起,“裴师叔炼丹走不开,临时请厉师叔代替的。”


    颜千祁脸色骤然一变:“当真?”


    迟珣微笑应道:“我何时骗过你?”


    颜千祁紧闭上眼,哀嚎道:“完了完了这下完了,我师父一定知道我偷溜出来了。”


    话音落下,他再度睁开眼,精神一振:“不管了反正现在回去也晚了,横竖都是受罚,不如玩个尽兴!”


    “师兄你们去哪啊不如带我一个?”


    这时,楚念声也已经知道迟珣方才说的“必要的下山时候”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比起裴褚崖和乌鹤,这看起来好像才是师兄弟之间该有的氛围?


    “天衣坊?啊原来如此,是给楚”颜千祈有些苦恼地顿住,似乎是不知该怎么称呼楚念声。


    楚念声忙接道:“叫我楚念声就好。”


    “那不行,太严肃了!”颜千祁摆了摆手,认真思索片刻后打了个响指道:“要不我叫你阿声?”


    “千祁。”迟珣无奈地唤了声。


    颜千祁义正严词地打断了他要说的话:“师兄,同门之间就不要讲究那么多了嘛!”


    没等楚念声开口,颜千祁已经自顾自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是满意,“好,那就阿声了。”


    楚念声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也并没有拒绝,只是在想他若是知道这名字也是出自她师尊,会不会觉得有些烫嘴。


    迟珣看向楚念声,见她并没有不快之色后,压下了嘴边的话,转而道:“好了,先进去吧,千祁你也一并选一身好了。”


    “师兄付钱?”颜千祁欢快挑眉。


    迟珣不置可否,朝楚念声招了招手,踏进了店内:“来,看看有喜欢的吗?”


    楚念声倒是没多大讲究,衣服什么的只要合身就好了,略略看了几件后便随手指了一身,店家刚要递给她试穿,一旁的颜千祈却又凑了过来。


    他“啧”了声,摇首道:“小姑娘家家的穿这么素净做什么?”


    “那件胭红色的倒是不错,和阿声你额间的花钿也相配。”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袭款式简洁的红衣映入楚念声眼中,虽是明快的胭红色,却因为通身只着一色,也无额外走线配饰点缀,并不显张扬。


    或许本就不是给商贾之户的衣服,所以袖口与腰身处是特意收紧了的,也不会影响到平日里使剑,对楚念声而言,倒真是颇为合适。


    只不过楚念声抬手摸了摸额上的绯色印记,有些发愁。


    “这件也可以,织锦缎轻薄,穿起来舒适些。”


    迟珣拂过手下的衣料,挑出一件月白色的,和颜千祈所指款式相近的衣衫,侧首道。


    楚念声犹豫了下,伸手拿起了迟珣所选的那一件,又不好意思地朝颜千祈笑了笑:“这件和我剑的颜色比较搭。”


    就凭颜千祁方才的反应,长清上尊之徒这名头实在已经够打眼了,衣着上她还是低调些的好。


    颜千祈倒也没有因为楚念声选了迟珣那件而不悦,转头试了身紫檀色窄襟云纹春衫,对镜照过后自得地点了点头,又带着明显讨好意味地看向了迟珣。


    迟珣从袖中取出银钱,递给了店家:“就这两件,可够?”


    店家笑呵呵接过:“公子冠玉之容,不为自己选一身?”


    “老伯不用多劝,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就没见他换过别的样式的衣服。”颜千祈冲着镜中的自己挑了挑眉,“要是换了,我还要怀疑是不是被人夺舍了呢。”


    “你若换好了便出来,师妹,你也去试试可否合身?”迟珣理也不理他。


    “师妹师妹,也没见你叫我声师弟。”颜千祈嘟囔了声,走到二人面前转了一圈,冲楚念声粲然一笑:“怎么样阿声,好看吧?”


    “好看。”楚念声诚实夸赞道。


    迟珣看了眼楚念声,转身不由分说地将颜千祈拉出了门:“我们在外面等你。”


    刚一出门,颜千祈便开始捂着胳膊喊疼:“师兄师兄,轻点!”


    “胡闹的时候不觉得疼?”说着,迟珣松开了扣着他穴脉的手。


    颜千祈晃了晃胳膊:“怎么就胡闹了,一个称呼而已,再说了,你叫我们的时候不也经常只喊名字的嘛。”


    说着,他撇了迟珣一眼:“你这样,小姑娘说不定还觉得你故意和她生分呢。”


    迟珣抬眼,颜千祈又迅速移开了视线:“啊话又说回来,听说长清上尊回宗了,这次是要久待?”


    “比起这个,你最好还是考虑一下自己的事。”迟珣不搭颜千祁的话茬,幽幽道。


    见颜千祁再度苦下了脸,迟珣看了他眼,还是松口道:“待会儿回去,同我一起去见厉师叔,便说是恰巧遇上了我下山采买,为了帮我耽误了些时辰,才误了晚课。”


    “师兄。”颜千祈忽然正色。


    “嗯?”


    “你说当初我怎么就没拜在你门下呢?”


    迟珣:“”


    而半掩在那单衣后的,是一片覆着薄肌的平坦胸膛。


    两人视线相对,连柯玉脑子一空,心也跟着往下沉。


    一抹不易显的慌乱从她的神情间划过,她抓过一旁的袍子,不顾还湿着的头发,直接披在身上,并道:“你听我——”


    “又是梦?”楚念声突然自言自语似的冒了句。


    连柯玉怔住。


    梦?


    她忽然记起,方才迟珣给楚念声服过解药后,说过药效发挥需要一段时间,期间她要是醒了,很可能出现轻度的意识紊乱。


    所以她现下是以为自己在做梦吗?


    楚念声揉了下眩晕发闷的头,恼蹙起眉。


    这回竟然是梦中梦。


    肯定是那张藤网的缘故,叫她又梦见了变成男子的连柯玉。


    许是历经过两回,她很快就接受了这一梦境。


    她趿拉着鞋走到连柯玉身前,抬头紧盯着那张苍白的脸。


    两相对视间,谁也没动。


    连柯玉不自觉攥紧手,呼吸也滞了瞬,连已经想好的解释都难以说出口。


    但就在她好不容易平复住心绪,想要开口时,却听见楚念声质问道:“你怎么回事?”


    连柯玉微愣:“什么?”


    楚念声不解看她:“这回你为何不亲我了?”


    这回?


    乱跳的心倏然一沉,连柯玉的面部肌肉微微扯动了下。


    “长姐这是……将我当成了谁?”


    第55章 第55章“想来长姐是被那狐妖迷……


    楚念声心想,这梦境果真不讲逻辑。


    他就站在她面前,却还要问她把他当成了谁。


    好没道理的怪话。


    她仔细观察起面前的人。


    仍是那张脸。


    此时裴褚崖已经杀到了仙舟前,他扔下一个阵法短暂拖住妖兽,随后落在仙舟上,他动作利落,直接捞起了楚念声。


    他道:“妖兽太多仙舟无法抵挡,我们需要进城,还请师弟师妹以最快速度自行往南。”


    说着指了一个方向。


    这种时候他依然不忘带上“小师兄”的口吻。


    转变太快,成玺几人非常茫然,经明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慌乱收了仙舟,急忙拿出自己的飞行器。


    并推了一把成玺和苏依依,二人也迅速反应了过来,各自掏出自己的飞行工具。


    三人急匆匆地裴褚崖指的方向去。


    楚念声也非常茫然,因为她还没反应过来便看着自己的师兄师姐飞快地飞走,而被落下的她被某人单手带着落在妖兽潮中断后。


    不是,她不理解,裴褚崖一个人断后不就得了?带着她做什么?


    她问了出来:“你断后带我做什么?我是个累赘。”


    裴褚崖一手执剑杀妖兽,一手带着楚念声,他面上没什么表情:“此前你说不愿与我组队,若我一人断后,你会带着你师兄师姐离开。”


    楚念声沉默了。楚念声也没想过这种可能,毕竟她这小身板跟谁都打不过。更没想过传说中的小师叔会是这种性格,看着那阳光灿烂的少年,原来一言不合就准备跟人动手的吗?


    确实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小师叔。


    晏起突然弯腰,凑到楚念声面前,似乎想要看清楚她眼底闪过的光,“你那是什么眼神?”


    说不清楚到底是怀疑还是嫌弃,反正让晏起觉得这小姑娘心里肯定没说什么好话。


    明溪失去意识的时间也并不长,毕竟晏起只是想让她冷静下来,并没有下重手。而对于明溪来说,就像经历了一场大梦,醒来的时候还是满头冷汗,却意外的灵台通明。


    梦境中,她看到太多太多碎片的景象,她都分不清到底是因为听到楚念声的话之后自己产生的臆想,还是老天爷睁眼了偷摸摸给她的提示。


    在梦中她还真看到自己被温言一路忽悠,难得有一点清醒觉得哪里不对的时候,温言还真对着她用了桃花蛊,那之后她的脑子就跟脱缰野马一样,对温言就从颇有好感的宠溺逐渐变成了不长脑子的言听计从。


    原来楚念声说的脑子被啃掉了是这个意思?好吧,确实是被啃掉了。


    再然后,温言的报复是那么简单明了又不可思议,至少以她现在还有脑子的状态是完全无法理解的。


    看着温言和鹤雪衣联手,想尽办法将她打入尘埃,鹤雪衣表面上装着高洁无瑕,温言表面上装着对她嘘寒问暖,可这两人都别有所求。


    温言倒是单纯只想报复她,一如楚念声所说的不讲道理又恶毒可怕。


    至于鹤雪衣的目的,居然是琥珀王朝琥珀高塔里被封存的巨龙,也就是传说中的龙脉。


    最后,还真被他们成功了。


    明溪是在燃尽琥珀王朝皇城那场大火里醒来的,所有人都说是她入魔后对琥珀王朝殷氏皇族屠戮殆尽,这一场大火更是为了毁掉琥珀王朝的龙脉。


    她能解释吗?


    她没办法解释,因为相信她的人,都葬送在了那场纷乱里。


    醒来的时候,明溪眼底还是一片猩红的火色。


    晏起就端正地看着她,点点头,“嗯,还真有点悟性。我说,嗯……”他偏头想了想,“你这天赋还不错,正好趁着这机会闭关,冲击一下筑基巅峰,再积累积累,一个金丹没跑了。”


    本来,明溪也是这么想的,把楚念声安全送回宗门,她就安心闭关修炼,外界的纷纷扰扰都与她无关。


    可谁知道会在半路上遇到温言和鹤雪衣。


    更不知道,这俩会那么巧碰上,看起来目标还都是她。


    想起梦中那一场大火,想起被灭族的殷氏皇族,想起皇城中无辜牺牲的百姓,明溪就觉得自己这口气咽不下去,就算咽下去了棺材板也摁不住。


    “弟子还有些私事需要处理,暂时闭关不了。”明溪看一眼一脸无辜的楚念声,这才对晏起正色说,“本来还想着师门内就只有三师姐在,弟子还不方便离开,如今小师叔回来的正好,三师姐,唔,还有师父,就麻烦小师叔照顾了。”


    晏起:嗯???


    楚念声也不理解:“小师妹你要离开?私事?你还要再回琥珀王朝吗?还是这会儿要去找那妖族小王子的麻烦?”


    【是我多心吗?小师妹刚刚那话里似乎有哪里不对?】


    【为什么师门里就只有我在,她就不方便离开?为什么要拜托小师叔照顾我?我一个乖巧可爱不惹事的十佳弟子,乖乖待在宗门里哪里也不会去,怎么就需要人照顾了?】


    【我看起来就是需要人照顾的样子吗?】


    【过去这十多二十年也没怎么需要吧?虽然我算不上勤快,但还是能把自己照顾好的。】


    【难道这次跟着小师妹出去这么共患难一遭,小师妹良心发现了?】


    【而且我跟小师叔也不熟啊……到时候谁照顾谁还说不一定呢!毕竟是好多年都没回宗门的人了,对宗门的了解还要我转述呢!】


    此刻的明溪只能感叹,幸好小师叔听不到。


    也不管楚念声的心声是如何炸裂,明溪笑起来的样子不怀好意:“小师叔想必还不知道,这些年师父因为某些原因,对于俗物很少过问……”


    明溪这已经是很委婉的形容了。


    落枫仙尊哪里是很少过问,自从道侣意外过世之后,落枫仙尊基本上都不管外界是什么声音了。晏起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对于他不在宗门这些年,师兄还能收了这么好些个徒弟,他还觉得挺意外的。


    现在这么一看,徒弟收是收了,可并没有怎么管的样子。


    这些弟子能这么争气成长到这种地步,似乎是跟自家师兄没什么关系的。


    哦,再看一眼楚念声,这还有个不怎么争气的。想来明溪的托付,也是为了这个?


    “三师姐于修炼上缺少些指点,弟子们也不知道从何入手,正好小师叔回来了,三师姐修炼的事就拜托小师叔了。”


    楚念声:???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唔!”


    楚念声的嘴被明溪抬手捂住了,手动消音。


    楚念声想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明溪的打算。经历这一切的明溪再看楚念声,就觉得三师姐实在太弱了。人生短短几十载,要是修炼不努力点,三师姐那可说没了就没了。


    “三师姐不要客气,这是咱们的小师叔,你一定要好好修炼哦!”


    楚念声:!!!


    【你个坑爹的,哦不,坑师姐的混蛋,我才不要好好修炼!】


    【唔……】


    【也不对,我也不是不想好好修炼,可我就这菜鸡天赋,修不了一点!】


    【明明可以躺平快乐安享晚年,我为什么要辛辛苦苦上百年甚至千年!】


    【我疯了吗!】


    虽然有那么一瞬间明溪也觉得楚念声这个想法好像没什么不对,甚至觉得楚念声就这么继续咸鱼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但是,大家都这么努力了,怎么能放楚念声如此逍遥?


    明溪坏心眼的想,只要让楚念声忙起来,她应该就没那么多时间私底下吐槽她们了吧?


    “对了,小师叔,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之前三师姐意外被劫雷劈到,如今体内还有劫雷之力残留,小师弟的医术一时半会都无法解决,本来想着让师父看看,但是您也知道……”


    明溪给了晏起一个大家都懂的眼神。


    “还请小师叔帮忙看看要怎么解决。”


    说到这里,明溪看一眼楚念声。


    楚念声立刻一个激灵,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啊!真不至于!】


    【我这脑袋被二师姐和小师妹小师弟都围观过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让小师叔看到!】


    【我不要面子的嘛!】


    晏起却是瞬间懂了,楚念声的问题应该是出在脑袋上。


    明溪说完就告辞了,留下两个烂摊子面面相觑。


    楚·烂摊子·声笑得很是腼腆地望着眼前的小师叔:“其实小师妹是开玩笑的,我平时有很认真去上课的,应该暂时不用麻烦小师叔的!至于劫雷的伤势问题,我觉得小师弟治疗挺有效的,就不用劳烦小师叔了。”


    晏·烂摊子·起一样笑得阳光灿烂:“不麻烦不麻烦,我最近正好比较悠闲,稍微指点一下还是没问题的。至于伤势问题,得我看过才知道。”


    楚念声:不,真不至于。


    虽然她确实是这样的人,但也不是这么不懂事吧?这种时候当然要留个金丹期在身边做保障啊,下次再遇到那些个禽兽就可以直接狐假虎威了。


    这么一想,裴褚崖很有用,至少可以让她横着走。


    她刚进秘境那似有似无的情绪顿时消散。


    她说服了自己,注意力也转移到当下,谁曾想她刚转过便有有一头妖兽在跟前被砍成了两半。


    头好晕。


    这梦是不是要醒了?


    她胡思乱想间,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揉成一片斑驳的杂色。


    低喘与藤蔓生长的响动混在一块儿,在她耳畔无限放大。


    她迟钝地眨了下眼,身躯慢慢往下滑落,最终彻底失去意识。


    觉察到她不再回应,连柯玉怔了瞬,眼神也恢复些许清明。


    忽在这时,叩门声响起。


    迟珣的声音从外传来:“连师妹,我在楚师妹伤口里栽下的灵藤起了变化,应是心绪波动所致,是她醒了吗?”


    第56章 第56章不知道和裴褚崖比起来是……


    “无——”连柯玉开口,却因嘶哑陌生的嗓音顿住。


    他抿了下唇,待喉间的干涩有所缓解,才接着说:“无事,长姐在休息。”


    语气冷淡,丝毫没有动身开门的意思。


    迟珣道:“那或是出了其他问题,灵藤提醒不会出错,总归小心为好——连师妹,你先开门。”


    连柯玉眉头微拧。


    他的脑子这会儿还有些晕眩,视线一转,恰好扫见桌上铜镜映出的脸。


    放在椅柄上的手支着头,另一手轻轻抿了一口冒着热气的茶,他浅浅一笑:“宗主,气大伤身。”


    乌鹤指着他,想要说什么,看他的样子却又说不出口,只得转而看向了楚念声。


    “不行,你想收徒可以,宗内有的是资质上佳的弟子,可她”


    他停了一瞬,使出一道屏障隔断了殿内外,方才压着声音道:“她是妖,怎么能拜入你的门下?”


    “我说她不是,她便不是,况且,除非是宗主这般修为,旁人谁能瞧得出她是什么?”裴褚崖晃了晃手中的茶,“再者说,便是宗主不同意,也晚了。”


    “敬师茶我已经喝过了,按出云宗的规矩,她已经是我的徒儿了,除非犯下大错,也不该被轻易逐出师门,否则我的名声可怎么是好?”


    “师长一辈都未见,算喝的什么茶?”乌鹤极力稳了稳气息,压着怒意道。


    闻言,裴褚崖手一顿,继而抬眸望向乌鹤,缓缓笑了。


    “师长一辈?”


    “宗主的意思,是要我的弟子,去拜见我那几位师兄弟?”


    他语调轻柔,笑容也极其迟润,楚念声却早从昔日的相处中深有体会过,他只有在心情不好时,才会这样笑,而笑意越甚,说明他已经非常不悦了。


    而听到裴褚崖的话后,原本言辞激烈的乌鹤也骤然沉默了下来。


    许久,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终于认真地打量起了楚念声一眼,方才抿着唇问道:“你的来历”


    “她是我的徒弟,仅此而已。”裴褚崖将茶放下,打断道。


    不等乌鹤开口,他又“啧”了声:“师兄,你这儿的茶真是一如既往地难以入口。”


    楚念声看了眼似乎正认真嫌弃着那茶的裴褚崖,又看向神色颇为一言难尽的乌鹤,将视线移向了一旁的茶壶。


    对着从来让他束手无策的裴褚崖,乌鹤又开始头疼,僵持许久,静默无比的殿内,忽然响起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


    “师尊,要不尝尝这杯?”


    捧着刚刚沏好的,用最简单的方法制作的茶,再想起方才那茶案上各式各样的用具和泡着不同花瓣草叶的水,楚念声不由觉得,裴褚崖对她的要求当真已经很是宽容了。


    若是要按那一套流程下来,别说七日,怕是半年都没办法泡出那一杯敬师茶。


    侧眸看了眼楚念声手中的茶,裴褚崖忽然一笑。


    抬手将茶接下后,他并未急着喝,而是眸光渐深地望向了乌鹤:“傅宗主,想必宗内的弟子,早已在诸位师长的教习下,将这泡茶之法熟稔于心了吧。”


    “但是,我偏偏喝不惯这茶,就像我待不惯这出云宗一样。”


    楚念声左右看看,总觉得殿内的气氛比方才更加沉寂了些,她迟疑了一下,凑近裴褚崖,小声问道:“师尊,要不我先出去转转?”


    从往日小黑言语中透露出的点滴端倪,再加上今日的亲眼所见,她隐隐察觉得到,裴褚崖和乌鹤之间,或者说和整个出云宗之间,有着不少她所不了解的恩怨。


    她再留在这里,二人也只能继续互相打着哑谜,她瞧着都替他们堵得慌。


    “不必。”


    裴褚崖微垂眼帘,面上笑意不减,指尖勾起一缕发:“宗主的意思我已明了,既然这样,再待下去,也没什么必要。”


    话音落下,他收回手指,墨发随之落下,而后懒懒起身:“走吧。”


    楚念声仍然保持着问话的姿势,见状先是一愣,而后当即跟在了裴褚崖的身后,亦步亦趋地朝着殿外而去。


    “灵脉有薄厚之别,便是妖修,亦是一样。”


    身后,乌鹤骤然开口。


    随着他的话音,裴褚崖原本不疾不徐的步子停了下来,转过身,掌风微动扶住险些撞在他后背的楚念声,眼角浮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哦?”


    看着他的样子,乌鹤又如何不知道自己是跳进了裴褚崖设好的坑里,但


    他妥协般叹了口气:“续脉丹可以修补天资不佳及后天受损的灵脉,师弟你在宗中时便览遍古籍,这次来,便是为着它吧。”


    听闻乌鹤的话,楚念声呼吸一紧,下意识看向了裴褚崖。


    裴褚崖却似乎并没有将话听进去,他重新坐回原位,好整以暇地抬起手,似乎对自己的手指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一般,细细打量着。


    “这续脉丹本也算不得多贵重,若是你要,我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但是长清,你既带了她来,自也是知道只服下丹药是无用的。”


    “嗯。”裴褚崖低笑了声,这才看向了乌鹤:“不就是需要有人帮她把药性化开吗,我的灵力太过强劲,容易适得其反,宗主是想说这个吧。”


    “这也好办,宗主借我个洞虚期的弟子一用,算我欠出云一个人情便是。”


    洞虚?


    在一旁认真听着的楚念声默了默,裴褚崖早已升至大乘期不假,在修为不及他的人面前自傲些也正常,但是随口就把千人里都难出一个的洞虚期说得跟筑基一样


    她这大腿,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牢靠。


    乌鹤似乎早就猜到了裴褚崖会这样说,无奈一笑:“你明知我不愿同你见外,长清,你这徒儿,我会着人去为她渡化药力,至于人情”


    “你回到宗内,接下执事宗主之位,如何?”


    殿内倏然静下,楚念声惊愕地看向裴褚崖,而后在脑中悄然问小黑:“什么叫执事宗主之位?”


    在一旁看戏的小黑过了很久才回,声音亦是有些惊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不管是哪个宗派,压根都没有执事宗主这个说法,宗中长老们不乏对宗主之位有念想的,要是设这么个头衔,还不得抢破了头?”


    一山不容二虎,哪有上赶着给自己添堵的?


    楚念声忍不住道:“那乌鹤这意思,难不成我师尊救过他的命?”


    不然,她实在想不出他怎么会想不开提这么个要求出来。


    但这不过是个开头,更令楚念声惊讶的是,接下来裴褚崖的反应。


    这样大的好处,她的师尊却只是笑了笑,而后眼都不眨一下地反问道:“宗主这是要挟恩相报了?”


    乌鹤却是看向了楚念声,转言道:“续脉丹起效至少需要一年,你便放心她独自留下?”


    “世人皆知宗主高风峻节,我有何不放心的。”


    楚念声:?


    从二人的对话之中,楚念声忽然反应过来,裴褚崖的意思,是要把她留在这里?


    要她,独自一妖待在这闻名于世的正派大宗里,至少一年?


    她倒吸一口气,当即死死拽住了裴褚崖的袖子,在他蹙眉看来时,眼泪汪汪地抬头看着他,语调轻颤,仿佛掺杂了无数的委屈:“师尊,你不要我了吗?”


    裴褚崖眸光一顿,随即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迟懒道:“不过一年时间,待你好了,本尊再接你回去。”


    “可我舍不得师尊!”楚念声想都没想,飞快地摇了摇头,目光灼灼而坚定道:“若是要和师尊分开,我宁愿一直留在化形期!”


    灵脉修不修得了另说,命才是最重要的啊!留在这里和待在狼潭虎穴有什么区别!


    裴褚崖侧眸望着她,眸色微深:“不是说想要变强,这便后悔了?”


    想起自己说过的话,楚念声隐隐有些头疼,但是现在说反悔


    触到裴褚崖眼底那抹幽深的笑意,她毫不犹豫地即将出口的话咽了下去,也是这时,曾经看过的虐恋话本上的语句再一次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她定定地望着裴褚崖,酝酿着情绪,随即眼中一抹挣扎渐渐浮现。


    “可师尊不在,我修炼再好,又给谁看呢?”


    许久,低涩的声音响起,已然移开视线,有着起身之势的裴褚崖衣角轻动,一顿后缓缓侧过了头。


    “师尊”


    “我不想和你分开。”


    清软而忐忑的语调下,原本已然不再寄希望于留下裴褚崖的乌鹤倏然抬眼,视线自眸光微深的裴褚崖身上扫过,同样落在了楚念声身上。


    少女一袭素色衣衫,和那抹夺目的红,仿佛分明割裂开来的两界,垂落在地的袍角却因为二人此时的距离而交织在了一处,在那红衣之上,留下了几道痕迹。


    什么时候,他这清傲茕行的师弟,也容许旁人轻易沾染自己衣袍了呢?


    眼中弥漫着朦胧的雾气,楚念声仰着头,在裴褚崖直直望着她的目光之中,再度低低唤了一声:“师尊”


    “你在哪学来的这些?”小黑不冷不热地嗤了一声,见得多了,它现在已经彻底放弃了为狐族挽救那些早已丢得七零八落的尊严。


    “以我见到我娘和小情郎出现分歧后的解决模式来看,我觉得,大多数男子,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楚念声维持着自身的动作神情,暗暗回道。


    若非乌鹤在场,她怕自己被他没忍住拔剑给砍了,这个时候该是狐形的效果最好。


    而且经过这些时日,她隐隐感觉到,在她喊师尊时,裴褚崖似乎总是对她格外宽纵些。


    话是这么说,但是对视了许久都没等到裴褚崖发话,楚念声都忍不住要寻个时机,低头揉一揉酸疼的眼睛时,一道幽香冷风自身前拂过裴褚崖背身而立,对上了乌鹤似在思量着什么的目光。


    “一年。”他没有再看楚念声,平静地对乌鹤道:“这一年,我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乌鹤一怔,而后亦是站起了身,顿了顿道:“可以,出云宗上下所有弟子,若非必要,都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得到了答复,裴褚崖也不再多言,瞥了眼仍处于茫然之状的楚念声,转身朝殿外而去。


    “哎师尊!”


    忽略掉小黑愈发明晃晃的鄙视,意识到裴褚崖的话外之意的楚念声,心中一喜,快步跟上了他。


    而被晾在一旁的乌鹤,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压了许久的巨石,似乎渐渐松了。


    肯留下就好,至于留多久


    看了眼红影身后,因为不防他突然离开而反应不及,匆匆追了上去的少女,乌鹤眼底浮现几分顾虑。


    若这会是长清解开心结的转机,只是一个续脉丹而已,也当真算不得什么,只不过


    指尖捏起一个法诀,在莹光亮起后,清雅矜然的一声“师尊”在殿中响起。


    乌鹤收起思绪,缓缓道:“迟珣,有一事,需你费些心了。”-


    翌日,楚念声醒来时,思绪尚还混沌,忽听见阵“呼哧呼哧”的哈气声。?


    什么动静?


    她偏过头,竟看见一只小白狗蹲坐在床边的高凳子上,头顶荷叶,还背了个包袱。


    应是太热,它正伸着舌头哈气。


    一人一狗视线相对,它倏地收回舌头,语气严肃说:“小的烛妖,奉楚大人之令,来为您送药。”


    第57章 第57章“小楚大人,小的是烛妖……


    楚念声拎起小白狗晃了晃,狐疑道:“楚霁云?他送什么药。”


    烛妖扭了扭圆滚滚的身子,一颗丸药从它背的包袱里滚出。


    它抱在怀里,解释:“楚大人听闻您中了尸毒,他如今在隐云浮岛,一时半刻赶不过来,特令我送些调养灵息的仙药。”


    楚念声丢下它,抱臂道:“定然是迟珣做了这耳报神,嘁!又不是要死了,告诉他做什么。”


    烛妖抖了两下耳朵,严肃劝慰:“楚大人亦是担心。”


    “你把这什么仙药拿回去,我不吃。”


    “可楚大人——”


    “楚大人楚大人,”楚念声伸出食指戳了戳它毛茸茸的脑袋,“你是只狗,学会汪汪叫就好了,别整天把楚大人挂在嘴边,他又不是什么殿里的神仙。真想喊,倒不如喊我两声大人,也叫我畅快些。”


    烛妖憋了半天,最终挤出一句:“小楚大人,小的是烛妖,并非犬妖。”


    楚念声一把抱起它,来回揉了两把。


    “可我看你再像狗不过。”她又扯它头顶上的荷叶,“你是烛妖,脑袋上怎的不顶根蜡烛,而要戴荷叶?”


    “天气炎热,再者如今是六月,正是荷叶繁茂


    峰顶,雾气飘渺,带着些许醒神的凉意,随着楚念声的起势,一袭薄衫猎猎而起,手中长剑折射出几缕寒光,剑招飒飒,一招一式无任何凝滞,身姿极快地变幻间,额间赤色花瓣随之舞出一道红色的光影。


    她额间泛着细密的薄汗,长发低挽,随着她的动作在腰间宛如墨瀑般拂过,初初升起的日光洒在她的身上,恰似一副缓缓展开的戏文画卷。


    不知何时,不远处的房门轻启,极轻微的响动后,楚念声的余光捕捉到了一道红色的衣角。


    空幽静谧之中,她目光忽地一转,腕力微顿间,身形已旋然而起,衣摆在空中荡开一抹飘逸的弧度,没有任何预兆,长剑悄无声息挥出,一道凌厉剑气如风般卷起经年不化的积雪,细碎的冰凌飞旋着,朝立于门边的男子面门直射而去。


    裴褚崖半阖着眼,似醒未醒,似乎对将至身前的剑气恍若未觉,见此,楚念声眼中亮意更甚,握紧了手中的剑,唇角悄然弯起。


    笑意未尽,那些冰凌在距离裴褚崖眼前只差三寸之处时,毫无征兆地骤然停下,随后,稳稳地悬在了裴褚崖的眼前,任凭楚念声再怎么调动,也再前进不了半分。


    楚念声微微睁大了眼,便见那些她费了许多功夫才琢磨出来的,融入了她大半灵力的冰凌冒起一股白烟,紧接着又化成了一滴滴雪水,在雪地上碎出了圈圈湿痕。


    原本雀跃的神色僵在脸上,楚念声把剑随手一丢,擦了把额上的汗,脱力般坐在了地上。


    失落地瞪了眼前方,又心虚地垂下头,想起方才那一剑,她心中愈发不甘心:“你骗我!”


    明明是指责的语调,因为少女特有的声线,却又不掺半分怨怼之意,反倒像是雨落清泉般润耳,让人不由勾起了唇。


    双肩微动,裴褚崖缓缓睁开眼,眼尾因着笑意而微微挑起,雪色倒映入眸,潋滟生辉:“怎么,难不成就许你偷袭?”


    “是你说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可以的!”和裴褚崖相处时日久了,楚念声对他的畏惧不再如以往一般强烈,也有了据理力争的底气。


    裴褚崖点了点头,坦然应道:“嗯,所以本尊又没说你有错,下次再接再励。”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原本打算不论他说什么都要反驳回去的楚念声哑了声,不是,人怎么可以理直气壮成这样?


    但仔细想想似乎每一次都是这样。


    她百般算计着试图攻他不备,而不管何时,不论用什么办法,哪怕他看上去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总能轻飘飘地接下她的招式,再满是敷衍地安慰上一句:“再接再励。”


    果然在巨大的鸿沟差距中,所有的费尽心机都是无用功,赢过裴褚崖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想到这儿,楚念声更觉自己前路无望,再度灰心地垂下了头。


    “方才那一剑使得的确不错。”


    正郁郁寡欢时,身前的人盯着她看了会儿,终于良心发现般开了金口,也是自他收下她以来,第一次出声夸赞她。


    清润的声音自头顶响起,若是以往,楚念声大抵会因为这一声赞许而再度满怀希望地重振旗鼓,但这一次,她只是抿了抿唇,依旧埋首在腿间,不肯答话。


    见惯了她讨好卖乖的样子,裴褚崖一时倒有些不适应,但念及小狐狸这些日子的受挫,略略换位思考一番,也觉得情有可原。


    毕竟是自己收下的弟子,思及自己所见其他师徒的相处之法,裴褚崖不太确定地想,他似乎应该说些什么,安慰一番?


    于是,长清君破天荒地倾下身,抬起手伸向楚念声的头顶,几经犹豫后,终于像是做出了极大的牺牲般,僵硬地拍了一拍。


    鹅绒般的触感一沾即分,轻得让楚念声恍惚以为是又下起了雪,怔怔抬起头,看到的却是已经许久没有近距离出现过的神玉面容。


    裴褚崖已经收回了手,与愣怔的小狐狸对视一眼,以为她被打击地连话都不会说了,扶额认真地想了想,方才委婉地开口解释道:“之前你化形是借了本尊之力,虽说见效颇快,但也致使根基不稳,若是再冒进,日后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对妖族的修炼之术不算熟悉,但也知道,有那些秘籍的助力,楚念声的修为远不该只到如今这个程度才是。


    察觉到不对后,他有意探查过她的灵脉。


    这才发现,她似乎是天生便灵脉有损,若是那样,即便他日日以灵力渡她,怕是也极难有什么突破。


    但这话想起楚念声化形后的喜悦和研习秘籍时的积极,裴褚崖难得为她考虑了一番,没有直接点破她的幻象。


    见楚念声眼中流露出的失落,裴褚崖顿了下,再度补充道:“其实你跟在本尊身边,即便灵力薄弱些,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即便只能留在化形期又如何,有他在,这世上能越过他伤到她的人,怕是寥寥无几,若真有,那便是她注定有此一劫了。


    “可是我想自己也能变得厉害些啊。”许久,楚念声闷声道。


    裴褚崖不觉有些好笑,视线缓缓在楚念声未有太大变化的身形上扫过。


    不觉便再度想起这些时日她一丝不苟专心修炼时的样子,明明之前连路都走不稳,现在却能完整地用出一整套剑招,当初那个偷懒耍滑的小狐狸,似乎也只是表面而已。


    不过这样的小狐狸,倒更是让他觉得有趣了些。


    “为什么想变厉害?”


    连裴褚崖自己都不清楚,为何会突然问这一句,但问出来后,他却也当真好奇起了这个答案。


    这些年来,他从未对什么事有过极其强烈的愿望,便是练功,也不过是无事可做之下的打发时间而已。


    而楚念声却不同,他能感觉到她修炼时甚至是有些急功近利的心思的,可他分明从未逼迫过她,也无人能给她施以压力,这样的心态,原不该出现在她的身上。


    “我是不是不能告诉他我被追杀的原因啊。”楚念声一边继续装作情绪低落的样子,一边小声问着小黑。


    “你要是想趁早死在他手下一劳永逸,也可以说。”小黑没好气道。


    开玩笑,只是收留一个寻常狐妖也就罢了,若是让裴褚崖知道她是妖王后裔,怕是当场就把她神魂给碎了。


    不过这么一想,她的天生五尾,倒恰巧避免了旁人把她和九尾一族联系起来,伪装成普通狐族,也能减去不少麻烦。


    “嗯?”许久没得到回应,裴褚崖再度问了声。


    在自己寥寥的记忆中翻寻了一番,楚念声忽然记起哪日偷溜下山,在话本中看到的桥段,忽地灵光乍现,一个恰到好处的答案浮现在脑中。


    静默许久,楚念声终于想好了措辞,眼尾微红,直直地望着裴褚崖:“因为要保护重要的人!”


    言辞旦旦,掷地有声。


    裴褚崖眉梢微挑,缓缓重复道:“哦?重要的人?”


    楚念声一噎,话答得太快,居然没想到话本里的主角背景,人家说这话是为了父母亲族,而她她那妖王爹爹头七都过了好几遭了!


    另一边,小黑重重地叹了口气,楚念声都能想到若是它能露面,眉头必然是皱得老高的样子。


    “说起来,本尊倒是从未问过你的身世。”裴褚崖声音轻柔缓润,眼底流过秋水般的波纹,让人不自觉便浸入了他刻意挑起的情绪之中,“徒儿可愿给为师说说?”


    他极少会用这样的语调,微微失神下,楚念声差点就把真话交代了出来,幸好还有小黑及时地点醒了她:“说点别的,把这个话题绕过去!”


    楚念声神情一凛,为了盖过自己那一瞬的失神,她极力回想着自己被追杀濒死那会儿的心情,眼中自然浮现出一层晶亮的水光:“其实我也记不太清了。”


    “我天资不够,在狐族是最低等的,自小我爹娘就不喜欢我,也不怎么管我,后来狐族落难,我便独自逃了出来。”


    她低着头,轻轻拽住了裴褚崖的衣摆,声音很轻,又掺了些小心道:“师尊救了我,便是我最重要的人。”


    许久,头顶才传来淡淡的一声:“你想保护本尊?”


    这话听得连楚念声自己都觉得心虚,但是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只能硬着头皮道:“是啊,若是我能再强些,便不必师尊总为我操心了。”


    虽说他好像根本没怎么操过她的心。


    又是长久的安静,正当楚念声已经维持不住面上的神态,有些昏昏欲睡地盯着地面上的雪时,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方才的剑法不是还没练完?”


    “啊?”楚念声诧异地抬起头,只见裴褚崖不知何时已经将她的剑拿在了手中,而另一只手保持着在她面前的姿势,掌心张开,宛如天工雕琢而出,没有任何瑕疵。


    这半年来,除非她化作狐形,其余时候,从来便近不了裴褚崖的身,便是三尺开外都会被他的威压冻得不敢靠近,也因如此,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一时间竟有些受宠若惊。


    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裴褚崖的掌心,落下之前,楚念声再次抬眸看了一眼,见他神色淡淡,没有任何不悦之意,方才缓缓搭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这一次的掌心相触,与往日感觉到的似乎有什么不同,但不等楚念声多想,裴褚崖已经松开了她,带着余迟的剑柄重新落在了她的手中。


    “再试一次。”


    试什么?楚念声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剑,正回想着裴褚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便感觉一道寒意扑面而来,本能让她下意识后撤一步,手一抖长剑出鞘,没有任何技巧地横在了身前。


    方才还拉她起身的红影指刃如刀,轻侧过身灵巧地避过了她的剑锋,直逼她面门而来,劲风拂过,墨发卷起,让她的视线有一瞬的模糊,但这个攻势


    脑海中浮现起早已烂熟于心的剑招,那书页上每一式的动作,似乎都和眼前之人渐渐重合在了一起,而应对之法,也同时闪现在眼前。


    刹那间,她身形后仰,剑柄在掌中微转,剑身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自下而起,随着一道裂帛之声响起,那道红影已与她错身而过。


    剑势未收,楚念声怔怔地转过头,便看到一缕墨发散在空中,随着晨风轻飘而下。


    而那墨发的主人,沐于晨阳的金辉之中,不慌不忙地转过身,红衣白雪,映着苍梧翠竹般的身形,良久,他缓缓漾开唇角,狭长的眸子泛着淡淡的光晕,恍若天人临世:“不错。”


    “这一招,是你胜了。”


    楚念声先是一愣,想起之前那个约定,继而眸中迸出了巨大的惊喜来。


    他这话的意思是肯帮她了?!


    “但在那之前,”裴褚崖身姿清雅地掸了掸衣袖,“本尊记得,拜师似乎是有敬师茶的,这么久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补上?”


    他脑中尽是昨晚的事,想与她说,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最终,他语气平静道:“再没有其他要说的,长姐已经回来了,你安心休息。”


    “等等——”那张脸突然凑近了些,鼻尖轻耸,像在嗅闻些什么。


    片刻,她又离远。


    “哥,”她眉眼带笑,眸底却不见一丝笑意,“你今日有些心不在焉,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姓裴的来找过长姐,还有那楚霁云,和一股陌生的妖气——这般明显的气味,你竟然没发现?”


    连柯玉稍怔。


    也是这时,他才感觉到袖口上萦绕着一丝复杂的淡淡气息。


    随即,他便想到白日里楚念声曾说过,楚霁云托了只狗来找过她。


    第58章 第58章(30%剧情)“你知晓……


    连柯玉解释:“长姐中毒,楚霁云托侍妖来看望过。他俩都在隐云浮岛,应是侍妖无意间携带了气息。”


    那人闻言,这才坐了回去。


    她靠坐在床边,说:“暂且不急,姓裴的心思重,倘若一时疏忽,恐怕还要叫他看出什么。既然要对付他,那便要弄得他没有还手的机会——还有一事,按之前打听的,御灵宗弟子要先在外门待上几年,才会确定往后修炼的方向,果真如此么?”


    “嗯。”


    “那便好。”她咬着指尖,含笑的眼神忽变得空洞,思绪放空了般,“那便好……”


    连柯玉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察觉到结界有所波动。


    他远远看了眼客栈,收回镜子道:“改日再谈。”-


    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调,却似乎有股威压袭来,楚念声尚来不及反应,便不由自主地紧合上了眼。


    接着,便是衣料摩挲而过的簌簌之声,黑暗中伽罗香陡然浓烈如实体,是昨日,她在他怀中所闻到的香气。


    “运息。”


    小黑的声音倏地在识海淌开,楚念声猛然惊觉周遭的冷香不知何时化为润入筋脉的暖流,如春溪漫过冻土,缓缓抚平她脊背绒毛。


    “他早便到了大乘期,常年修炼的地方,只是逸散出来的这些许灵力,对你都有很大的好处。”


    楚念声惊喜地顺着小黑的提醒调动内息,也是这时,身上的桎梏松开,悬空的身体落入实处,她试探着睁开眼,顺着目之所及的红衫朝上看去,便见裴褚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要不要更近些?”


    对妖族而言,有增强实力的机会时,客气二字是全然不存在的。


    楚念声熟练地找到位置,蜷进裴褚崖的臂弯,感觉着更加澎湃的灵力,只觉得全身筋脉都在雀跃地舞动。


    看着愈发得寸进尺的小狐狸,裴褚崖挑眉,又摇首戏谑低笑:“真不知道你是太过心大还是愚笨。”


    这世上,还从没有妖敢这么靠近他。


    便是有也是想要他的命。


    想至此,裴褚崖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转瞬即逝,面上仍旧是清淡懒散的笑。


    忘乎所以地汲取着灵力的楚念声却蓦地抖了抖。


    是错觉吗,她怎么好像,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左右看看,窗外素雪轻飘,安静祥和,房中除了她和抱着她的人之外,也没什么怪异之处。


    抱着她的人再睁开眼时,小狐狸从剧痛中抽出身,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惊恐地看向身上,确认狐皮还在后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庆幸,突然察觉到有些不对。


    她怎么好像在动呢?


    眼睛睁大了些许,微微起仰头,便正正对上了一双璨若星河的眸子。


    小狐狸这才察觉到,自己竟是被人提在了半空中,罪魁祸首唇角轻勾,一手拎着她,另一侧修长白皙的手指饶有兴味地戳了戳她的下巴。


    “醒了?”


    楚念声抬起头,正撞见裴褚崖迟懒低眸,指尖无意识摩挲她后颈软肉:“蹭够了?”


    恍然记起自己寄人篱下的楚念声想到自己原本的来意,艰难地从灵源旁抽离,轻盈地跃到了桌案上,又献宝似的将摆在那里的一堆沾着雪水的果子朝裴褚崖那里推了推。


    裴褚崖侧眸瞥过,提步走向桌边,拾起一枚滚到案边的朱果,又看向她:“你摘的?”


    楚念声端坐在桌上,矜持地点了点头天知道她那点微薄的灵力,摘这些费了多大功夫!


    但是他救了她一命,虽然对他来说似乎只是顺手的事,但她寄人篱下,总得表示些什么,起码让他别太快后悔才是。


    “本尊从蓬莱岛取回来的种子,用灵泉浇灌百年方得结一回果,这果子一颗顶得上十年修炼之功,也是旁人经常来本尊这儿所求之物。”


    说着,裴褚崖视线在果子上一一扫过,笑得愈发柔善。


    瞧着这数量,小狐狸似乎是把树上剩的,一个不落地全摘了。


    他话说到一半,楚念声就觉出大事不妙,待全部听完之后,已经不自觉地悄悄朝后退了好几步。


    现在逃命还来得及吗可不跑的话,怕是扒了她这身狐皮都赔不起,总不能连妖丹都挖了去抵债吧!


    正当楚念声越想越绝望时,身后倏忽而起的柔劲挡住了她的去路。


    楚念声心下一惊,下意识回首望去,却见自己只差一步便要踩空,若非那股劲气阻拦,怕是又要摔个好歹。


    “摘便摘了,不过几颗果子而已,也值当摔死自己?”一枚朱果精准砸中她的鼻尖,裴褚崖徐徐在桌边坐下,淡然道:“吃吧,摘干净也好,本尊早就想把那树砍了。”


    待在远人少烟的云雾峰本就是图清净,有了那棵树,隔三差五便有人来求灵果,得亏他脾气尚可,不然


    喂了小狐狸,总好过喂给那些脸上明晃晃挂着贪婪渴求之意的人。


    见楚念声还是一脸惊恐,神思也不知飞到了哪儿去的样子,裴褚崖不觉微微勾起了唇角。


    不知为何,对这个小狐狸,他的确多了些许往日从未有过的耐心。


    “难不成,你打算让本尊吃这个?”他捏起个果子滚了一圈,放在楚念声眼前,那上面,赫然有着两行被尖齿咬过的牙印。


    说着,他的目光还若有若无地在楚念声那尚未和指甲一同修剪的狐齿上落了落。


    楚念声一瞬惊醒,叼起面前的灵果便蹿到了桌下。


    开玩笑,指甲没了也就罢了,如今连牙也不要了,日后若是化不了形,她连捕食都没法儿捕!


    连个兔子都能欺负她还活不活了!


    一边想着,一边恨恨地咬了下去,清甜汁水溅开,流入许久不曾进食的喉咙的瞬间,楚念声一怔。


    紧接着,什么扒皮抵债都被忘在了脑后,一口将果子吞下,她身形灵敏地再次跃上了桌,顾不得管裴褚崖那别有意味的眼神,再次叼起一个离他最远的溜了下去。


    天可怜见,这几日身心都徘徊在生死之间,她连饿都忘在脑后了!


    如今一个果子下去,那被忽略了许久的饿意便变本加厉的涌了上来。


    她觉得自己能吞下十只兔子!


    裴褚崖轻轻笑了声,将面前的灵果都朝着对面推了推,不去看那一边吃还一边悄悄打量他的小狐狸,侧身屈起手肘,支头小寐了起来。


    日光最盛时,满屋都被金辉笼罩,楚念声吐出最后一个果核,餍足地打了个嗝。


    也是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股充盈而柔和的气息渐渐在丹田之中蔓延开来,在周身流转时,又化为了可以随意调动的灵气,就连身上的伤处都好了大半。


    再想起方才裴褚崖所说,一颗果子顶十年修炼


    楚念声倒吸一口气。


    如果说拿人手短,那她的爪子如今是不是已经赔空好几只了。


    “吃饱了?嗯伤口恢复得也还行,那便陪本尊走一趟吧。”


    不知何时,裴褚崖已然睁开了眼,将发呆的小狐狸拎进怀里,在她头顶松松一碰,眉尾不出所料地勾起。


    这果子,的确对她的伤有好处,不过即便他知道,也懒得多花心思在这些事上,如今她自己摘了下来,倒省得他亲自动手。


    说起来,化形期都没过,似乎的确还未辟谷,他长久不曾用过膳,竟忘了这一层


    向来迟柔体贴好脾气的长清君,既然发现了,总是要表示表示的。


    于是


    山脚下百里处的街头,裴褚崖停在一处点心铺前,笑眯眯地给自家徒儿指了指刚出炉的糕点。


    已经吃了十几个果子连趴着都难受的楚念声:


    “公子是要买糕点?”


    摊主先是被一袭明艳红衣,怎么看怎么不似凡人的裴褚崖晃了半晌眼,视线落在他怀里,看见小狐狸后又是一愣,说出的话不觉就带了些小心。


    此地临近宗门大派出云宗,论起修仙之人他倒也见过不少,但如此风华,还明目张胆将妖族当灵宠养的甚少。


    低头看了眼楚念声既难受又有些眼馋的目光,裴褚崖抬手朝她视线停留的方向点去:“嗯,把那些给我包起来吧。”


    摊主忙不迭将刚出炉的白糖糕用纸装好,给裴褚崖递了过去。


    裴褚崖没有接,袖口在油纸触及前不着痕迹地移过半尺,眉心划过一丝不虞。


    他口中的楚霁云,怎么和她想的完全两模两样呢?


    迟珣继续道:“他不常回去,但不论走到哪处,都会记挂着给你带些东西。你——”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楚念声打断他,“他长了张嘴,怎么不见他亲自和我说,还要你来解释。”


    “霁云向来寡言,师妹也听见我方才说的,都是他闷声去做,而非表现在言辞上。”他顿了顿,“况且,我想他常年在外,还不知道有人在搅浑水,只当你讨厌他,所以不曾多作解释。”


    楚念声却还是将信将疑,几乎将怀疑摆在脸上。


    瞧见她的神情,迟珣顿了步。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已经摸着了她的几分脾气,道:“你既然不信,那就算让你去问他,他再解释,想必师妹也会怀疑他是在故意糊弄你。”


    楚念声没作声,心底倒的确这么想。


    毕竟漂亮话谁不会说两句。


    “眼见为实。”迟珣说,“不妨等回宗了,带你亲眼看上一看。”


    楚念声疑道:“看什么,怎么看?”


    第59章 第59章“不会让他发现。”……


    迟珣正要开口,前方忽传来一阵巨大的“咕噜——”声。


    他往前看去。


    舌头的坡度开始变陡,他俩应是走到了咽峡的部位,下方就是看不见底的幽暗深坑。


    “待回宗门再说吧。”他道,“楚师妹,抓紧藤蔓,要滑下去了。”


    滑?


    楚念声难以置信地看了眼踩着的滑腻舌头和模糊不清的喉咙。


    “你!”


    黄黎也没见过这种反应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慌乱回首望向洛秋水。“师姐。”


    这,这人为何一点不慌?莫不是隐藏了什么实力?


    黄黎有些犹豫,突然,耳畔响起一道极小的讨论声,“这人处变不惊,怪不得大师兄对她另眼相看。换我,我也”


    意犹未尽的话语格外引人多思,黄黎脸上的犹豫立即被愤怒所替代,握着长刀的手绷劲,显出漂亮的弧度。


    整个河神庙的动静都在楚念声的眼皮子底下,这话她也一字不差地听了去。瞧着说完这话便躲在后头缩头回去的东方华,楚念声扯了扯嘴角,只觉得有意思。


    这人的记性似乎不太好,居然又跑到她眼前来了。


    身侧的洛秋水顿了顿,显然也听到了这话。然她并未多说什么,只斜眼睨了眼东方华,眼神轻蔑。


    洛秋水收回目光,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意味复杂地盯着楚念声,面色不虞道:“师妹,别和她多废话,直接动手。”


    黄黎得了鼓励,当即提起长刀朝着楚念声刺去,满脸的志在必得。


    这人看起来弱不禁风,她赢定了!


    阿统看着那几人跃跃欲试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小声提醒,“楚念声,这几人之间,似乎嫌隙也不小。”


    楚念声眼角位挑,摇摇头,叹了口气,愚蠢的美人,确实是把好刀。


    黄黎的速度极快,手中的长刀是她师尊特别为她打造的上品灵器,削铁如泥,对付这样一个迷惑大师兄的人绰绰有余。


    “受死吧!”


    上品灵器的威压来势汹汹,光是一劈便有撕破苍穹的气势。任谁挡在其前头都得掂量下后果。


    谁知,这长刀还没碰到楚念声,只听得“唰”的几声,原先落在地上不知被人踩了多少次的符箓兀得飘到空中将几人围了起来。


    这符箓是天极宗所制,质量确实不错,即便是有些破破烂烂居然还能用。


    骤然被数十道符咒所包围,跋扈的女修中便有人慌了,咽了咽口水躲在师姐身后,“师姐,怎么办。”


    “小心!”洛秋水提醒一声,抽出腰间的软鞭将几位师妹护在身后,紧紧盯着楚念声的动作,“小心有诈。”


    楚念声满意地抛了抛手中的灵石,上次试了缚灵咒,这次试哪个呢?


    她瞥见藏在几人身后如同缩头乌龟的东方华,薄唇轻启。


    “火来。”


    飘在空中的火云符箓亮了亮,数十道比碗口还粗的火蛇交错着冲向那几个女修士。


    顿时尖叫声四起。


    瞳孔猛的一缩,原本砍向楚念声的长刀调转方向将直冲自己的火蛇斩断,只留下脸色不好看的黄黎。“卑鄙!”


    楚念声蹙眉揉了揉耳朵,神情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几位女修慌乱地召唤出自己的武器抵御火蛇,欲言又止。


    “她们没发现这火不是冲着她们去的吗?”阿统在身侧幽幽道,“都没碰到他们一下诶!”


    被火燎了一身好不容易将火灭完、灰头土脸的东方华,看着面前几位没伤到半分的女修,恶狠狠地咬着牙。


    “运气还真好。”他压低嗓音,教唆道,“师姐,不要让她太得意了。”


    楚念声换了个坐姿,用手抵着下巴思索一会,轻声道,“雷来。”


    奔雷符应声而起。


    滋滋啦啦的雷火速度极快,整个人群中电光闪烁,尖叫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蹲在门口的夜文术瞧着这个电闪雷鸣、火花与电花齐飞的画面,背后一颤,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包子,感慨到,“如此,河神大人对我还挺手下留情?”


    他只是被关在那个幻境之中,至少身上没有任何损伤,不像那人这般凄惨。


    这得是焦了吧。


    夜文术沾沾自喜地咬了口包子,莫名地自豪起来。


    被雷击地趴在地上,浑身漆黑已经看不出原样地东方华默默咽下一口老血,恶狠狠地目光也充斥着怀疑和不解。


    怎么倒霉的总是他?


    难不成真的是他身手太差了些?


    东方华看着惊慌失措但是没受一点伤的师姐妹,再一看自己一动就往下簌簌掉灰渣的自己,一时间陷入了怀疑。


    不等他反应过来,又是从天而降的巨石、冰雹


    东方华:


    呵,他瞧出来了,这人就是故意的!


    他抬头朝着楚念声瞪去,不由得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心中一颤。


    东方华艰难起身,拭去嘴角的血沫,咬牙切齿道,“师姐们,这人就是在戏弄我们,莫要在和她玩了,早些找到大师兄才是正经。”


    一提到裴褚崖,几名女修当即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不由沉下脸,“这人确实就是在戏弄我们。让我们以这狼狈幅模样出现在大师兄面前,好歹毒的心肠!”


    不过她一扭头,猛的瞧见身后多了快“木炭”不由得被吓了一跳,“咦,东方师弟,你这是怎么了?”


    东方华:呵呵。


    楚念声玩够了,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你们要的大师兄不在我这。”


    洛秋水与黄黎面面相觑一眼,她已发现此人实力深不可测,便收了几分傲慢。


    她对黄黎使了个眼色,道:“既然如此,便不打扰前辈了,我们走。”


    言罢,洛秋水对着楚念声行了个礼,见楚念声不阻拦带着人又从大门出去了。


    几人一走,院内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安静。楚念声将目光从几人身上收回落在掌心的灵石上,她方才有个念头。


    灵力催动符箓能爆发一定的威力,若是以灵力摧动灵力又会如何?


    还没等它想个明白,阿统不解开口,“楚念声你就让她们这样走了?不把人留下来?”


    就这样把前来挑衅的人轻飘飘放走了,这还是它那个宿主?


    阿统的表情很严肃。


    楚念声感受到它的不解,歪歪头,“我只是按照阿统你说的做了,神爱世人。”


    言罢,她又低头摆弄起掌心的灵石来,\"况且,还不到时候。\"


    “啊?”阿统一头雾水。河神庙外,来者感受到了里面夜文术的气息,脸上的笑意是越来越来,咧开的嘴角扯到耳后,浓郁的黑雾瞬间从里头喷涌而出将其包裹在内。


    手中的长刀拖着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下一秒便长刀飞向河神庙。


    撕裂空气的凌厉感来势汹汹,就连天色都被其所感染黑了几个度。


    “砰!”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预想中的画面并未出现,来者的笑意收了收。


    长刀竟被一道无形地屏障撞飞出去,跌落在地时还被余波震碎成了三段。


    来者看着地上的残骸,也不恼,不过是随手捡的武器罢了,抬手攥拳。周身的黑雾迅速凝为实体附在他身上,透着金属的色泽。


    “怪不得不跑了。”他轻哼一声,“不过也没用。”


    他可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河神庙,装神弄鬼!


    “嗬!”


    他举起右拳,猛地朝大门砸去。


    “嘶。”


    夜文术听得一声巨响,吓得整个人缩成一团不敢探头。遭了,这宣成仁用上了黑雾,怕不是这庙都能被他给砸了。


    他可是见过那黑雾凝成的长刀连上品灵器都一刀给砍碎了。


    楚念声撤去笼罩在河神庙上的屏障,“咚”的一声巨响,整个围墙禁受不住宣成仁的一击,轰然倒塌,溅起无数飞尘。


    夜文术被尘土呛得不行,又慌又急,恍惚中却见楚念声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心也不知道怎么就安了不少。


    “哈!不堪一击。”混浊的笑声从胸腔传出,宣成仁瞧着眼前只剩两扇大门和一个牌匾还在原位,其余全成了废土残骸的围墙,得意满满。


    楚念声顺着他的目光瞧去,点头赞许确实威力大,拆的是干干净净。


    她嘴角噙着笑意,从树上飞身而下落到宣成仁面前,饶有兴趣地盯着那团黑雾。


    “你就是河神!”宣成仁斜睨她一眼,并不放在心上,“把那家伙交出来,饶你不死。”


    “原来如此。”楚念声并未理会他的威胁,看着那黑雾恍然大悟,“是僵啊。”


    活人成僵,也是难得,怪不得她看着那黑雾与魔气不同。可惜了,不能喂给火种。


    活人成僵,依靠的就是那黑雾。黑雾散了,恐怕他也活不长久。


    楚念声安抚摸了摸火种,下次再给你找好吃的。


    宣成仁见她一眼便看出了自己的真身,神情严肃了些许,不过又很快放下心来。


    知道又如何,这河神庙如此不堪一击,想来这河神也没什么本事。


    “呵。怕了就赶紧的。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宣成仁白眼翻上了天,鼻孔对着楚念声呼了口气,视线四下扫了一圈,便在树后瞧见了用黑布将自己盖起来的夜文术。


    掩耳盗铃,这次看你还往哪跑。


    不枉他追了这人这么多年,不把他带回去,他的心愿便结束不了。


    楚念声摇头,“没什么。”


    河神庙外,一行离去的人在忘川边停下。


    “师姐,你就听她的话走了?若这人把大师兄藏起来了怎么办?”身后一师妹不明所以,有些不耐,“我们就应该把她打到她不敢再觊觎师兄为止!”


    话音刚落,黄黎便气急敲了她的头,“傻子,那人的实力远在我们之上,你打她便是以卵碰石!”


    “啊?”那师妹低头看看自己,“那人实力能在我们之上,师姐莫不是在涨她人威风灭自己志气。”


    “傻丫头。”洛秋水摇头轻叹一声,“你是觉得我们没受伤,是那人伤不到我们?”


    那师妹点头,“不是吗?”


    黄黎开口补充道,“洛师姐的意思是,那人故意逗我们,却不让我们受伤。怕是有其他目的。那人若是想伤我们,我们怕是要和东方师弟一般了。”


    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依着树干,满脸黢黑,头发焦黄还冒着浊气,浑身衣裳也看不出原本模样的东方华,倒吸一口凉气。


    更有甚者劫后余生般拍了拍心口,“还好还好。”还好不是我。


    东方华:啧,他的内伤好像更严重了。


    他艰难起身,看着面前叽叽喳喳的女修,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疼。


    一群没用的东西,枉费他将人给汇集起来。


    “既然无用,那也不用留了。”他轻道一声,扭头回望着河神庙,“到时候这一切便都是她做的,可怪不得我。”


    洛秋水见他陷入思索,刚想着上前宽慰一声。却撞进了一双红眸之中。


    “啊!”


    顿时,尖叫声夹杂着惨叫声此起彼伏。


    倘若被怒火驱使,她或许会不顾一切地将这刀刺向他。


    但现下,楚念声突然平和下来,愣愣盯着那本小说。


    她是不是……忘记什么东西了?


    忽在这时,身旁有人唤她:“楚师妹。”


    楚念声眉心一跳,抬头。


    迟珣还在眼前,但他的声音又从右旁传来。


    “念声,”眼前的迟珣说,“是因为受虚弱的身体所累,才会这样生气吗?”


    “师妹!”


    楚念声陡然想起什么,垂眸一瞧。


    右手上插着的根本不是针头,而是环绕着一根绿藤。


    瞧见绿藤的瞬间,她手腕一翻,将水果刀对准自己,毫不犹豫地捅了下去。


    四周景象陡然塌陷。


    楚念声猛地睁开眼,眼前一片昏暗,脚下踩着的是翠绿藤叶,而非什么病房。


    她急喘了两口气,下意识捏了把胳膊。


    不是虚弱无力的病躯,线条紧实流畅,是这十几年来锻体的效果。


    感觉到脸上湿冷冷的,她用手背胡乱擦了下,这才发现面颊上全是泪。


    “楚师妹,”迟珣的声音从右旁传来,但光线太暗,看不见他的人,“醒了吗?”


    第60章 第60章(走剧情)“师兄,请五……


    楚念声的心还在突突乱跳。


    好一会儿,她摸了把绷干的脸,恼怒出声:“刚才怎么回事,是弄出那僵尸的妖祟在搞鬼?”


    “应该是膏肓鬼化出的幻境,险些着他的道,所幸有灵藤在,借由灵藤感知到你的情绪,我这才从幻境中惊醒。”迟珣道,“也算因祸得福,知道了他的底细。”


    “膏肓鬼?”楚念声一下绷紧背,想凝出光球,可怎么也用不了灵力,她只得挥动拴着藤蔓的那只手,“那我们这是撞鬼了?!迟师兄你在哪儿,我怎的看不见也挨不着你。”


    “别担心,师兄就在此处。”迟珣顺着藤蔓找到她的手,安抚式的握住,“也不是鬼,仅是起了这么个名字。”


    掌心传来一点热度,楚念声冷静些许。


    身为落枫尊者的师弟,天阳宗无涯峰这群弟子的小师叔,晏起也没想到回到宗门的第一天,自己的小师侄们就给自己带来这么大一份礼物。


    说实话晏起并不认识眼前的女弟子,那骄阳一般的眉眼此刻满是焦急和担忧,看到他时眼中是一闪而过的惊喜,然后就把另外一个小姑娘递到了他面前。


    “小师叔您回来了就太好了!”


    明溪三言两语将之前发生的事跟晏起交代,当然重点还是楚念声被妖族袭击,那不知名的粉色烟雾,然后昏迷不醒。


    明溪在医术上没什么天赋,她也看不出来楚念声现在是什么状态。


    晏起刚到嘴边的话被明溪急切的模样给堵了回去。


    其实他很想问问这女弟子到底是怎么认出自己的毕竟他已经小二十年没回过宗门,而且师兄这些年到底又收了多少徒弟,不过眼前这受伤的小弟子看起来更重要


    晏起凝目望去,就看到明溪怀中的楚念声,那睡得鼻涕泡泡都快出来的样子,很是怀疑。


    明溪当然也看到了,顿时有些尴尬,“三师姐平时不这样的,这次叫都叫不醒……”


    虽然睡得很投入,但这么睡着叫不醒,那就有问题了。


    晏起点点头,再仔细一看,就看到了楚念声那白净细嫩的小脸蛋上不寻常的粉色红晕。之前他还以为那是小姑娘睡得太香甜自然而然的红晕,此刻看起来,那粉嘟嘟的脸颊上却透着不自然,仿佛有一种诡谲的气息在流动。


    像是感受到晏起的目光,那粉色的晕染蜂拥着在楚念声的眉心聚集,逐渐有化作一道粉色花钿的趋势。


    晏起瞳孔猛地一缩,“桃花蛊!”


    不好!


    晏起心中暗叫不好的同时,原本酣睡的楚念声也像是受到惊动,颤抖着睫羽缓缓睁开了眼睛。


    根本来不及躲闪,晏起就硬生生闯入那双静谧的湖泊之中。


    迷迷糊糊的楚念声:诶?


    “小师妹……?”


    【我这是穿越了?我明明记得之前还跟小师妹在一起,哦对,那个温言还想对小师妹出手,嘤,小师妹还骂我了!】


    【怎么一闭眼一睁眼的感觉就跟过去一辈子似的,所以眼前这个大帅逼又是谁,难道是小师妹的新欢?】


    明溪现在满心都是绝望,甚至觉得要不然还是把楚念声打晕算了?


    可当她鼓足勇气破罐子破摔地抬眼看向小师叔晏起时,却愣住了,唔,小师叔的表情不对。


    那一闪而过的震惊并不像是听到楚念声心声后的惊讶,唔,不确定,再看看。


    “三师姐,你还好吧?感觉怎么样?”


    楚念声:“咦!!!”


    好家伙,她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还在明溪怀里,突然就脸红了。没办法,被一个这么漂亮又帅气的小姐姐用公主抱的姿势拥在怀里,不脸红才奇怪呢!


    明溪没察觉楚念声的面色变化,反正一直以来楚念声的脸色都是这么健康红润,小心将人放下来,想起之前楚念声的冒失,明溪额头上的青筋又开始蹦迪。


    本来想再吐槽楚念声几句,又想到小师叔还在呢,明溪把前面的话都吞了回去:“没事就好好站着,快来见过小师叔。”


    楚念声一愣:“诶?小师叔。”


    再扭头看到晏起那一身风姿卓绝跟寻常修士宽袍大袖完全不一样的精气神,就像是少年侠士随时都可以仗剑江湖的模样,楚念声张了张嘴,“原来你不是梦啊……”


    明溪:好家伙,楚啾啾这是有多震惊,心里话都说出口了?


    暂时不确定小师叔是不是也能听到楚念声的心声,或许是听到了这会儿不动声色,明溪依然没忘记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小师叔,你刚刚说的,桃花蛊,是什么?”


    晏起这会儿也回过神来,心情颇有些复杂,面上表情却不变,“你们没听说过?”


    明溪没表态,楚念声却期期艾艾地说:“课堂上也没讲过这个呀……”


    不过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楚念声突然有了不好的联想,“不会吧,难道那什么妖族小王子对小师妹用的就是桃花蛊?”


    【哎哟我去,这就串联上了啊!】


    【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小师妹的脑子会被吃掉,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虽然不知道这桃花蛊到底是什么,但以我丰富的经验分析,那妖族小王子说不定就是用这东西控制住了小师妹。】


    【以前的小师妹虽然是个恋爱脑,但审美还是在线,偶尔也是有脑子的,我就说怎么会被那妖族小王子骗得那么惨。】


    【就算妖族小王子和鹤雪衣联手,也不应该。】


    【毕竟对于小师妹来说,琥珀王朝对她的重要性,怎么会任由他人毁了琥珀王朝不阻止,更别说亲自动手……】


    明溪:!!!


    “楚念声!你在说什么!”明溪终于按捺不住问出了口。


    之前的也就算了,这次楚念声所说实在太过骇人听楚,明溪怎么也冷静不下来,当然也接受不了。


    但楚念声却很茫然,“啊?小师妹?我没说什么啊……”


    【小师妹怎么就暴走了?】


    明溪张嘴,很想当面问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楚念声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可就像是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捏在了她的喉咙上,让她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让明溪更加着急。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早就习惯了时不时传来的楚念声的心声,她也掌握了怎么从中提取有效信息的方法。可刚刚那段话,那段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将来琥珀王朝会面来毁灭的劫难,还是由她亲手带来的,这让她要如何相信?


    明溪一时气血上头,眼中更是一片狂乱。


    这变化看得晏起也是一脑门子黑线,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在关心旁人的伤势,这怎么就气息大乱,心神不稳,二话不说就要入魔的节奏。


    晏起摇头叹息,指尖一点灵光落在了明溪的眉心,冰冷的气息瞬间直刺明溪的神魂,激荡的心神转眼凝固,人也立刻失去了意识。


    “诶诶诶!”楚念声手忙脚乱接住突然向自己倒过来的明溪,“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说晕就晕了。


    而且不是在说桃花蛊吗?话题还没拉扯开,这怎么就晕了一个?


    难道是初次见面的小师叔出手打人了?


    要是晏起知道楚念声在想什么,说不定真能打人。


    威压无形降下,顷刻间便充斥了整个幽暗的空间。


    霎时间,楚念声只觉整个人都像是被塞进了密闭的小盒子里,每一块皮肤和骨头都受到了无形的碾压。


    不仅浑身剧痛,更喘不上气。


    她痛喘一声,按着不住打颤的膝盖,强撑着不倒下去。


    迟珣本身是妖,虽然暂时无法使用灵力,可妖身到底比人身强大,足以应对这威压。


    但他脸色渐沉,露出与平时不符的肃然,缓声说:“现下还能好商好量,倘若执迷不悟,请恕某奉师令斩杀。”


    男子根本没将他二人放在眼中,轻笑着道:“斩杀?果真是在御灵山上待久了,不知晓这山下的利害,还是趁着有一口气,留下书信一封,让你师父制些招魂幡罢。”


    迟珣正欲开口,楚念声却咬着牙叱骂:“迟师兄,别和他废话,欺软怕硬的杂碎罢了!”


    而那膏肓鬼微微眯起眼,竟又释放出更强的威压。


    迟珣脸色微变,却并非因为这威压,而是不解于楚念声的态度。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看得出她虽然脾气火爆,却不是个冲动的莽撞性子。何至于在尚未找着解决办法的情况下,这样出言挑衅,激起对方的怒火。


    面对威压,楚念声生生用肉/体扛着,嗤声冷笑:“就这么点儿本事?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否则让你当不成什么假神仙,变成真——变成真鬼!“


    她俨然痛极,说话都变得吃力,却还挑起双冷眸,蔑然瞧他。


    那人终于稳不住笑,阴沉下脸,肆意放出威压,并道:“好,那便从你下手。倒叫本君瞧一瞧,你有几条命说这大话!”


    眼见夜明珠上都皲裂出条条裂缝,迟珣再没心思观察法阵,从储物囊中取出一枚护神丹,一袋毒粉。


    他正要将护神丹送入楚念声的嘴中,却被她压下手。


    “师兄,”她缓慢而吃力地无声做着口型,“请五脏神。”【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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