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万字章考生姓名,楚棠。
李大娘缩在宝河大队过了一辈子,要不是为了撮合年少气盛的楚棠,和她那老实巴交却讨不着媳妇的侄子,她连镇上都不想来。
正经过日子的女人哪能到处乱跑?
她可是个传统女人!
可她没想到,这一趟好事没办成,还让她见到穿着制服的活公安!
和隔壁大队的方正国太不一样了!
那气势,那派头!
李大娘脸都绿了,吓得不行,鹌鹑似的缩在角落,头都不敢抬,生怕让公安注意到她。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她其实一直不大瞧得起的楚棠,全程和几个公安对答入流,还主动找了个房间做了笔录。
她鬼鬼祟祟盯着楚棠太久,一男公安同志发现,眉头一拧:“干什么的?看那么久!”
李大娘吓得心口一颤,结结巴巴解释:“没没看什么,我就来看看病,哈哈”
她颤着双腿跑出了卫生所。
妈呀,好吓人!
这门亲事不好做哟,那小楚能和这么吓人的公安聊那么久,看着也不是个好惹的。
她那老实侄子哪能管得住?
李大娘仓皇逃跑,楚棠一个眼神没给她,做完笔录出房间的时候,她一脸不安的模样:“公安同志,那个、江有福受伤是不是很严重啊?”
刚才说话的男公安道:“头上的伤不深,问题不大,下面麻烦了点”到底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同志,他顿了下,看着楚棠快哭了的表情,含糊道:“没多大事,医生说养个半年就好了。”
他从业这么多年,见过装病的犯罪嫌弃人多得去了,刚才亲自去查看了下江有福的伤,触目惊心
看得他都下身一凉。
断子绝孙倒不至于,但一个男人差点被踢烂了蛋,估计这辈子都有心理阴影了。
楚棠不知道公安刻意说轻了安慰她,心里还遗憾那王八蛋怎么这么好命,嘴里惶恐地道:“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当时他想弄死我弟弟,还想淹死我、我太害怕了,我不会被抓起来吧”
一旁做笔录的女公安露出怜悯之色,安慰她:“没关系,正当防卫而已,怎么能是你的错?”
“你放心,等他手术做完,我们就给他上镣铐,有专人看守,不会让他再来伤害你们姐弟。”
“你们大队的目击证人刚才有同事去采集证词了,等你弟弟醒来,再和他做次笔录,事情就差不多了,他肯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楚棠热泪盈眶,连声感谢几人:“谢谢你们,公安同志,等我弟弟好转,我们姐弟去给你们送锦旗!”
“不用,不用破费。”几个在李大娘面前满脸严肃的公安被说得不好意思,脸色都崩不住了:“这是我们该做的。”
面前的女孩差点被亲人害死,眼中却还饱含着对生活的热情和感激,真的太不容易了!
几人下定决心回去加班赶赶案件进度。
这里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他们留下两个人看守江有福,就准备回所里,就见看着还有些虚弱的女孩子过来,小心地提出一个请求:“公安同志,我听婶子说,江有福他家里人在赶来的路上了能不能麻烦留下的人帮着看着点我弟弟的病房,我怕他们伤害我弟。”
她低垂着头,咬牙表示:“等弟弟这几天好转了,我马上就带他出院,不会麻烦你们太久。”
为首的男公安想都不想,点头豪爽地答应了:“小事而已,哪谈得上麻烦,我给他们说一声。”
顺手照顾的事。
楚棠红着眼睛说:“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等送走了公安,回到病房,她还在心
里感叹,这时候的人真热心肠啊,搞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楚棠昨晚去了王月娥家,本来就没睡好,早上还经历了这么大的事,没一会儿就困了。
病床上输液的楚秋泽还在昏睡,她打算趴在床边眯一会儿,眼睛刚闭上,就感到床猛地抖动了几下——
她睁开眼,看见楚秋泽手臂乱挥,小小的眉头皱成了一道波浪形,嘴里发出模糊的呓语,看上去像做了极其可怕的噩梦。
楚棠不喜欢小孩,两辈子就没照顾过这么小的孩子,她盯着楚秋泽的神色略微不耐,看上去一副想打人的表情。
但她只是顶着一张晚娘脸瞪了会儿。
最后疲倦地揉了揉眉心,犹豫了下,把那只冰冷的,在空中乱舞的小手握在手心。
还能怎么的,为了这么个小东西,沉默成本已经付出太多了,她可不做亏本买卖。
好在温暖的温度似乎传递给了楚秋泽,他的眉头渐渐平缓,又沉睡了过去。
楚棠松了口气,重新趴了下去。
于是等楚秋泽睡了一下午,脑子昏沉的醒过来,第一眼看见就是床边女人陌生而熟悉的脸。
睡得很熟,眉眼间有些憔悴。
是为了他么?
楚秋泽才五岁,虽然早熟,但早上差点被溺死的事情,还是让他受到了严重刺激,记忆就好像被蒙上了一层雾。
他只能隐约记得江有福和以前一样对他拳打脚踢,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江有福非常愤怒,提着他往水里按,在他快失去意识的时候,好像听见了她的声音
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看等他再一次迷糊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被清新的皂角香气包围,还带着一丝丝让他安心的味道。
楚秋泽从没感受过这种温暖。
很陌生,却让人贪恋。
他从小比其他同龄人聪明,想得多,自从好几次被江有福按在地上虐打,他向自己姐姐楚棠求助,却只得到对方畏缩恐惧的眼神时,他就明白了,这个人不值得信任。
现在的她值得信任吗?
楚秋泽张着肿胀青紫的眼皮,大大的眼睛里全是迷茫,他看楚棠看了很久,然后抬起另一只没输液的手,想要触碰一下她的脸,想要找寻和那个怀抱一样的温暖。
手刚碰上脸,就啪地被人一下子打掉了。
楚秋泽:“”
楚棠一觉神清气爽地醒来,没忍住挠了挠右脸,总觉得睡觉途中被蚊子叮了几下。
冬天卫生所里还有蚊子?
她坐起来,才发现楚秋泽已经醒了,好像被窗外的鸟儿吸引了视线,正看着外面,不知道是不是脸没洗干净,小小的脸蛋黑漆漆的。
还是想出去玩了?
楚棠难得生出了不忍的念头,心想这毕竟还是个小崽子呢,她这么小的时候也天天爱出去浪,哪知道有的人多险恶?
她开口道:“知道外面危险了吧?以后白天你去哪里玩我不约束你,晚上得回家睡。”
床上的小崽子听见回家两个字,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下。
他的睫毛很长,又长又翘,仔细看去,头发尾端都有点自然卷,可可爱爱的,和那张养了段时间还又黑又瘦的小脸十分不匹配。
看久了,怪丑萌的。
楚棠面上正经,等了半天,不知道楚秋泽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嘴皮发干,想要去找护士接水,起身的动作便有些急,谁知刚起来衣角就被人攥住了。
一低头,对上一双泛着水雾的大眼睛。
楚棠:“”这是怎么了?
她没欺负人啊。
楚秋泽再聪明,还是个五岁小孩,脑子乱乱的,一时没给出反应,见楚棠起身,还以为她生气了要走,心里头本能的一慌,想都不想抓住了楚棠。
被江有福快打死的时候他没哭。
现在眼睛微微泛红。
他倔强地盯着楚棠,不放手,也不说话。
楚棠顶着一脑门的问号,看着捏得死紧的小爪子,突然反应过来了。
一时间有点想笑。
但她忍住了。
“放开,我接水。”
说完,她补了一句,“马上回来。”
楚秋泽皱起眉头,思考了会儿,半信半疑地松了手,只是眼睛还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出门。
等看见楚棠端着纸杯回来,才移走视线,好像刚才那个死盯着人不放,生怕人跑了的不是他一样。
楚棠把一切看在眼里,理智上很清楚楚秋泽这可能是吊桥心理,刚从危险里逃出来,对她很依赖。
但与此同时,心里有种奇怪又新奇的感觉。
小孩子都是这么黏人吗?
好像也不是很烦?
楚秋泽至今为止没说过一句话,楚棠除非必要,私底下也不是爱说话的人,病房里保持着意外和谐的安静,楚棠给楚秋泽喂了水,顺便洗了把脸。
刚把水倒掉了后,就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敲门声很小,非常克制。
如果是江家来人,却不会这么礼貌,更别说门口还有公安盯着呢,楚棠放下盆子,去打开了门。
门外是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
王月娥。
王月娥十分局促地低下了头,揭开手里挽着的篮子上方的布,露出底下热腾腾的汤食。
“我来是想告诉你,石头退烧的消息,来得比较急,临时炖了鸡汤,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楚棠意外地挑了挑眉,她对门口的公安同志感激地笑了笑,才侧开身:“进来说吧。”
进了病房,王月娥看见鼻青脸肿的楚秋泽,怔了一下,脸色非常难看,“那畜生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他还是人吗!”
确定石头退了烧后,王月娥抱着差点失去的儿子痛哭了一场,心里满当当的盛着对救命恩人楚棠的感恩之情,去找楚棠时才听说楚棠的弟弟被江有福打了。
她不清楚事情真相,匆匆炖了汤来镇里,花钱在附近国营饭点热了下才过来。
直到看见楚秋泽的脸,她才意识到事情多严重。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下得了手?!
陌生人的气息侵入病房,楚秋泽只是看了一眼,就把被子拉了上去,只露出个头顶,浑身上下充斥着拒绝两个字。
这些年来,王月娥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下意识说道,“东西留在这,你们吃,我还是先出去。”
刚转身就被人一把摁在椅子上。
“等会儿。”
楚棠早饭没吃,午饭也没吃,闻着鸡汤那浓郁的香气,肚子叫个不停,她跟在自己家一样,动作自然地把王月娥带来的几个碗拿出来,盛了几碗汤。
黄金版色泽的鸡汤汁看上去十分诱人,楚棠招呼了声楚秋泽,自己先喝了口汤。
鲜美的汤汁瞬间涌进饥饿的胃里,楚棠停顿了一下,又挑了块带皮鸡肉,肉质比一般的鸡似乎更有弹性,鸡肉又滑又嫩,鲜得不行。
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王月娥不知不觉坐了回去,眼尾都放松了许多。
楚棠一连吃了一整碗,才把床上一动不动的小人给拨拉出来,按头喝了一小碗鸡汤,又给塞了回去。
楚秋泽舔了下唇:“”
他其实还想再来一碗。
迅速解决掉了吃饭的问题,楚棠擦了擦嘴,看向王月娥的眼神如春风拂面:“婶子,上次听说你家祖辈是在大户人家做厨子的,难怪手艺这么好,光是这手汤底就能当招牌,不知道有没有考虑过,出摊子做生意?”
“这,这能行吗?”
王月娥完全没想过这种赚钱的方式,她自己从小吃惯了爹做的饭,再加上后来大队里的人对她避之不及,哪会有人吃,所以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饭有多好吃。
第一个反应就是她不行。
楚棠鼓励道:“真的,相信我,我来镇里好几次,就没见过比你炖的汤更鲜的,堪称一绝。”
她眼神真挚,说得王月娥也有点动心。
但很快,她颓丧下去:“生意哪有那么好做的,光是食材摊子的钱就拿不出来。”
楚棠笑了笑,说:“我
有钱啊。”
一听她这么说,王月娥不但没露出喜色,看上去反而更担心了,“不行,万一亏了咋办,你带着弟弟,以后还要用很多钱,攒着别乱花。”
更何况现在镇里对做生意的态度非常模糊,敢出头的人很少,大概率会被抓走没收东西,自己的就算了,她绝对不能浪费楚棠的钱。
眼见动之以理完全没用,楚棠意识到自己用错了方法,她之所以看重王月娥,就是因为对方重情,而不是个看重利益的人。
得知对方有一手手艺,更是意外之喜。
她本来还想着做其他生意呢。
不过这样的话——
楚棠脑子里念头急转,下一秒,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唉”
这一口气可真是充满了无奈,听得本来在连声拒绝的王月娥心都揪了起来,“怎么了?”
楚棠没马上回答,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才道:“本来没想告诉你的,其实我劝你做生意,不是想让你赚钱。江有福打了我弟弟,还想淹死他,被我撞见,还想害死我,我恨啊!我恨得牙痒痒!”
她说着流下了悲伤的眼泪,“但法治社会,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女人,又能做什么?就算江有福以后被抓走,我心中的恨还是不能消除,想要报复江家,我就只剩下手里这点钱了”
穷得只剩下钱的楚棠很伤心,嘴里疯狂抹黑江家人:“他们江家在金岭高中附近摆了个摊子,听说生意很好,我就想着你手艺好,说不定能抢走他们生意。”
“我没想着赚钱,就想着出一口气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王月娥来之前,万万没想到江有福不光是打人,甚至还试图杀人!床上躺着的孩子最多五岁,面前的救命恩人也才比她儿子大几岁,都还是孩子啊!
天呐!那畜生一家怎么没被雷劈了去?!
王月娥气得捏紧拳头,额上青筋暴起,她猛地大喊一声:“小楚你哪里坏!他们都欺负死人了,还不允许我们反击?”
王月娥跟打了鸡血似的,眼中泛着仇恨的光芒:“做!生意一定要做!!再往上几辈我祖父还是宫里的御厨,我不弄垮江家的摊位我就不信王!”
“”
楚棠连忙道:“不至于,那倒不至于。”
她没想到自己一番话,效果简直好过了头,搞得王月娥雄赳赳气昂昂的,一扫之前的不自信。
王月娥用一种心疼带着慈爱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你放心,我欠你一条命,一定帮你打垮江家,还会照顾好你和你弟弟,你什么都不用做,等着看就是。”
楚棠说:“其实尽力就好。”
王月娥正热血上头,犀利的眼神投向她,打断道:“小楚,你是不是觉得我干不了?”
楚棠沉默了下。
算了。
她露出鼓舞的笑来:“干,明天就去。”
楚秋泽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正迷茫地看着两个大人达成了奇怪的共识,外面突然传来了江秀芬撕心裂肺的喊声——
“我的儿啊,你怎么被打成了这样!”
“楚棠你个小贱人,赶紧滚出来!”
江家人在金岭高中附近摆摊卖包子摆了一个多月了,最近生意正好,尝到了甜头。
今天一大早,江秀芬就拉着她男人江铁栓去镇里出摊子,摆出来没一会儿,就被江老太喊来跑腿的人说的话,吓得收了摊子,拔腿就往卫生所跑。
事情发生紧急,江家的人并不知道医生怎么说的,但一个传一个,内容越来越离谱,等传到江秀芬这里,已经成了江有福的命根子被楚棠踢断了!
听说医生还在抢救哩!
大概率接不上啦!
江秀芬听得眼前一黑,听说江有福以后不能人道了,往怀里揣了把大剪子,哭天喊地要去找楚棠拼命。
到了卫生所,她问到楚棠姐弟在的病房,气势汹汹冲了过去,刚到门口,就被换了便衣的男公安拦下了。
“干什么的?”男公安眼睛很毒,见她来意不善的凶恶样,直接给挡外面了。
江秀芬目露凶光:“让开!好狗不挡道!”
男公安喝道:“怎么说话的?你和里面病人什么关系,不说清楚不能进去!”
江秀芬哪肯听,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作势就要往里面冲,被男公安一把推开。
情急之下,她顺势往地上一坐,张嘴就嚎:“打人啊!医院欺负老实人啊!我们祖宗三代都是贫农,好不容易生个儿子,被人踢断了命根子,还不让我见那个烂心肝的狗东西,这是要我们江家断子绝孙呐——”
眼见不知情的围观路人越来越多,男公安忍无可忍,打断她:“谁说断了?没断!”
江秀芬还当他是医院的工作人员,拳头狠狠锤着胸口,嘶声大喊:“放你娘的狗屁!你啥都不知道!小贱人和那个叫方正国的公安铁定有一腿,我早看出来了!公安肯定帮自己人,帮她做那个什么、对,伪证!!他们蛇鼠一窝,欺负我们一家老小!”
镇里就这么大,男公安刚好就认识方正国,两人私交还不错。
他脸色当场就沉了下去,警告道:“你再污蔑人民公安,就只有把你抓进去思想教育了。”
沉浸在愤怒情绪里的江秀芬炸了,跳起来呸了他一口:“你以为你谁啊?你凭啥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男公安黑着脸:“你嘴里蛇鼠一窝的人!”
江秀芬:“”
江秀芬像被一桶冷水浇个透凉,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颤抖着收回快戳到男人鼻子上的手:“骗人的吧,你、你咋不穿制服,是不是看我好吓唬?”
男公安刚好掏出证件时,背后病房的门突然开了,楚棠从里面走出来,“公安同志,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看见楚棠,江秀芬那颗害怕的心,登时被仇恨蒙蔽了,扑上去就要掐她脖子:“小贱人——”
被眼疾手快的公安反手剪住,这回可没留情,直接哐当一声,把人死死摁在了地上!
江秀芬脑袋贴在冰冷的地上,痛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嘴里还在嚎叫:“公安欺负老百姓啦!我儿子今年才十几岁,被人踹断了命根子,还不马上把凶手抓起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知情的医生护士毕竟是少数,就连外面街道上的路人都赶进来看起了热闹。
见到农妇打扮的瘦小女人被按在地上,哭得那叫一个惨哟,就有人指责男公安下手太重了,欺负乡下人。
公安还没说话,楚棠一脸愤怒地打断了江秀芬:“舅母!说话要凭良心!先不说江有福根本没伤那么重,你儿子试图杀害我弟弟被我亲眼撞见,再重都是他自食恶果!不许你瞎污蔑人,公安同志是在保护我们——”
此时她脸色露出点惧色,指着江秀芬在挣扎中怀里不小心露出的锋利剪子,恨声道:“免得被你们报复!”
江秀芬面朝地,男公安看不见她前面,这时才发现这妇人随身携带凶器,当即出了身冷汗!
这是想干什么?!
儿子要杀人,当娘的也想杀人??
他被队长特意嘱咐关照这对姐弟时,还不以为然,现在反倒庆幸急了,不然这对姐弟刚逃出生天,又得被这一家子毒蝎恶人给害死。
男公安厉声喝道:“把凶器交出来!你想干什么!想被枪毙是不是?!”
听到枪毙两个字,江秀芬吓得胆裂魂飞,哪里还横的起来,哆嗦着手把剪子扔出了老远:“啥凶器,不是凶器,我随身揣着摆摊剪饼子的”
剪子被扔在了地上,附近的人蹭地闪开了老远,纷纷惊疑不定地看着江秀芬。
江秀芬被看得头皮发麻,
嘴里还下意识狡辩:“真的,我在金岭高中附近摆摊,学生们都认识我。我儿子听话得很,绝对不会杀人,哎哟,兄弟姐妹玩耍而已。”
她越说越利索,还狠狠刺了楚棠一眼:“谁家小辈不打个架啥的,我看你就是记恨之前分家的事,故意栽赃有福!”
楚棠冷笑一声:“是啊,你儿子还小,十几岁,所以就能把我五岁大的弟弟打得遍体鳞伤,把头按在水里,看着他快憋死了都不让起。”
她眼如刀子般的投向刚才不知真相就帮腔江秀芬的路人,高声道:“你们家小孩这样玩闹?”
被看到的人纷纷避开了眼。
表情讪讪。
“他要是不心虚,怎么会明知道我不会游泳,还把我推进水里?”楚棠转头盯着江秀芬,一字一句道:“这就是蓄意谋杀,江有福就是杀人凶手!”
江秀芬被她凌厉的眼神所摄,脑子混沌了下。
然而谁也想不到,就在这时,手术室里刚做完缝合手术的江有福,清醒过来恰好听见楚棠最后一段话,他不顾阻拦,气得翻下床跑了出来:“老子他妈没推你!!”
“你明明是自己掉下去的,凭什么污蔑老子?老子没干的事情绝对不承认!”
楚棠听了一脸气愤,几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啪给了江有福一耳刮子!
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先痛哭出了声:“你居然承认了,承认虐打我弟,还要淹死他!我一直把你们当亲人,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他!他还是个孩子啊!”
男公安正要上前阻拦,闻言眼睛一亮,连忙掏出个本子刷刷记录下了嫌疑人自曝发言。
江有福捂着脸:“???”
别看楚棠哭得那么娇弱,这一巴掌用足了劲儿,扇得江有福脑瓜子嗡嗡的,反应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男公安结束了奋笔疾书,本子一收,对江有福严厉道:“凡事讲证据、证人,你们大队好些人都看见你行凶,在局里做了笔录,全都指向你,容不得你狡辩。”
江有福是真委屈啊,他确实没想害死楚秋泽,更没推楚棠,他不就是一时上了头么,怎么突然就变成杀人凶手了?
他急红了眼,想要咬死不承认,话没出口,脑瓜子久违的灵光一闪:“等等!什么笔录?”
江有福想起他娘私底下抱怨楚棠指不定和方正国有一腿的事,自觉找到了痛点,大声嚷嚷道:“好哇,是不是仗着我不在给我泼脏水,我不管,叫他们来当面对峙,他们看见啥了??”
男公安说:“人不在这,在所里。”
自从儿子看上去毫发无伤地跑出来,在原地震惊好半天的江秀芬也反应过来,跟抓到了把柄似的,一蹦三尺高:“我怀疑你们官民勾结,做笔录咋不叫当事人,是不是心虚!”
明明是人文关怀,考虑嫌弃人身体状况才延迟抓捕,现在倒好,被人倒打一耙。
男公安气得口不择言:“行,现在就去,现在就去派出所,我们当面做笔录!”
江有福挺起脖子:“去就去!谁怕谁?!”
手术室里的医生听不下去了,追出来喊:“不行!不能乱动,麻药的效果没退,病人乱跑什么!”
江有福和江秀芬就是不听,他们看谁都像楚棠一伙的,疑神疑鬼地盯着医生:“她多少钱收买你?你是不是也想害我,生怕我没被冤枉??”
好心阻拦的医生:“”
这年轻医生也是个脾气爆的,当时就说道:“行,你非要走我们拦不住,但你得签字,出什么事和我们医院无关。”
江有福轻蔑一笑,还想威胁他?
想都不想,签下了自己狗爬似的大名!
他觉得自己身体好得很,一点都不觉得痛,这些人就是危言耸听,还想骗他留下!
大手一挥:“走,派出所去。”
群众们呼啦啦跟着去了。
江有福得意极了,觉得自己好霸气,像个受苦受难,马上就要洗清冤屈的落难英雄。
留下楚棠神色复杂站在原地。
从一开始就被她要求躲在病房别出来的王月娥,此时趁没人注意开门出来,见她表情古怪,迟迟没动静,担心道:“是不是害怕了?还是我陪你去吧。”
“没事,我就是”
楚棠深吸了一口气,发自内心地感慨道:“我就是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能作死的人。”
王月娥一头雾水。
楚棠笑了笑,拜托她留下照看楚秋泽,跟上一路越发庞大的人群,往派出所再次去做笔录。
她以为江有福刚缝好蛋就坚强出院的事已经很离谱了,却没想到,这一去发生了更离谱的事。
笔录做到一半,江有福被证人们多次反驳掉他的狡辩,再加上楚秋泽的伤情报告,证据确凿,他怒火攻心之下,大腿猛地一迈,就要上前和人争执——
于是刚缝好的蛋,又裂了。
宝河大队乡亲们:“”
公安同志们:“!!!”
总之一行人到派出所还没半小时,以更大的架势,乌拉拉把江有福重新拉回了卫生所。
他这一趟不但没洗清自己,反而更严重地撕裂了伤口,还被彻彻底底定下了罪名。
楚棠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听着江有福的惨叫声,江秀芬喊劈嗓子的求救声要不是人多眼杂,怕被人打,她得当场笑出声。
这都什么玩意儿啊?
她可什么都没来得及干
楚棠走的时候,听可怜他们姐弟遭遇的女公安说,江有福麻药效果过去后,嚎得可惨了,吓得好几个病人跑出来,质问医院为什么在院里杀猪
至于江有福本人,涉及到以后能不能人道,这次肯定老实了,但只要他出院,即将等待他的就是被法律宣判。
具体怎么判决,还得等一段时间下达。
反正他肯定跑不了的。
事情开始和过程都闹得特别大,楚棠本来是做好了持续战斗的准备,没成想这么个孬种玩意儿,作死都作得别出心裁,甚至用不着她多费力气。
楚棠心情愉快。
想着卫生所里有医生和王月娥在,人都出来了,还不如去岭高一趟,问问考试结果。
好在岭高离派出所不远。
花不了多少时间。
她找善良的女公安借了个休息室,刷干净鞋面,洗完了澡,出来时又嘴甜地借了身衣服。
等楚棠从派出所出来时,整个人焕然一新,哪里像先前柔弱不堪的受害人,神清气爽地去了岭高。
就算在镇里,这年代的普通女人们走在路上,大多还是含胸驼背,很少有她这样精气神的。
门卫大爷对她印象很深刻,乐呵呵把人放了进去。
轻车熟路到了招生办,里面刚好走出来一个人,楚棠扫了一眼,是上回监考她的年轻女老师,姓周。
周老师皮肤白皙,眉目温婉,看上去有种特别的书卷气。
只是不知为何,隐含怒色。
郝主任坐在办公室里面,见是她,笑容亲切地站起来:“楚同学来了?”
楚棠也官方笑:“郝主任,成绩出了吗?”
“我办事,你放心。”
郝主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强调道:“刚好过线。楚同学现在就可以办理入学手续,下周一直接来上课。”
楚棠怔了一下:“刚好过线?”
郝主任以为她是高兴,露出了然之色:“是不是很意外?有时候考试也需要那么点运气,谁让楚同学.运气好。”
“”
楚棠难得露出一点郁卒之色,说真的,她记性一直不错,初中的知识又简单,她复习了一周,其实有很大把握。
结果居然才勉强过线。
看来是她自视甚高了,等入学还得再巩固知识才行,别到时候连江宁那个小偷都考不过。
楚棠神色恹恹,配合郝主任办完了入学手续。
临结束时,郝主任似是不经意般地问了句:“不管怎么说,一家
人没必要闹得太僵,天下哪有不是的父母,楚同学要是不介意,我去帮你劝几句,大家各退一步嘛。”
“不如你告诉我,你家里人在哪个城市的单位就职,说不定我有认识的人在。”
“等一下。”
楚棠在最后一份资料上签了名字,拿起刚才郝主任给她弄来的学生证,确认上面盖得是岭高的公章,心里彻底稳了。
她把学生证往怀里一揣,一脸担心地跟郝主任商量:“主任,要是我家这边的长辈不让我读书,跑来找学校,你该不会把我开了吧?”
世事无常,凡事都得留个后手。
不管是对江家人还是趋炎附势的郝主任。
郝主任闻言,不惊反喜。
要说他这些年捞得一肚子油水,基本都是靠这种父母子女不合的家庭,家长们应付不了自家叛逆的孩子,或者央不住孩子要求,能怎么办?
当然只有找老师了。
这个过程里,他只要稍微表现出一丁点儿为难,家长们都是人精,什么送礼的,送关系的,简直不要太多!
这个叫楚棠的学生和家里闹别扭闹得好哇,到时候她要留下,家长非要她走。
意见不一,不还得叫他想办法?
“你放一百个心。”
郝主任一脸正气:“除非你做了违反乱纪的事,否则我们岭高绝对不会开除任何一个学生!这可都是写在校纪里的,别说你家长来,校长来了都开不了你。”
楚棠翻开摆在办公桌上的校纪,很快找到了郝主任说得那条,对他微微笑道:“那我彻底放心了,郝主任,这本校纪能不能借我看几天?”
“直接拿走就行,不用还。”郝主任没在意这种小事,眼珠子一转,苦口婆心道:“小楚啊,你还没告诉我你父母在哪个单位工作呢,我好帮你去做做思想工作。”
楚棠合上校纪,说道:“他们啊,在很遥远的地方,你做不了思想工作的。”
郝主任很疑惑:“能有多远?蜀都?总不能是南市?”
楚棠鼓励道:“比那还远多了,再大胆一点。”
“难道是”郝主任上唇的黑痣都激动地跳了起来,果真大胆地发散了思维:“京都?!”
楚棠神秘一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把厚厚的金岭高中校纪夹在胳膊下,往门外走。
“没事,等郝主任年龄一到,肯定能去。”
郝主任听得精神振奋,挺直了胸脯。
他确实碍于资历不足,被压在这个位置好几年了,否则以他的能力,早该往上升了!
任凭郝主任再大胆,也没想过楚棠父母已经不在人世的可能,此时的楚棠在他眼里已经是最不能得罪的贵人,态度比先前更恭敬了。
他亲自起身,眉开眼笑送走了楚棠。
楚棠前脚刚走,后脚周老师就生气地走进来。
“郝主任,我才是自费班的班主任,这位学生的试卷从头到尾没有给我批改,我怎么不知道成绩过线了?”
周老师听完全程,等楚棠一走,才鼓起勇气,要找郝主任讨个说法。
按理说她才是这一届自费班的班主任,目前已经报到了大概二十个学生,但她亲自见过的卷子,还不到十份。
周老师心里早就有意见了。
郝主任还沉浸在未来升职被调去京都的美梦,随口应付道:“小周老师,你瞧你急什么急,沉不住气不是?改卷子这种小事,我怕你辛苦忙不过来,替你分担了嘛。”
周老师大学刚毕业,脸皮薄,涨红了秀气的脸,坚持道:“那批改结束的卷子总得给我看看,不然我怎么知道学生的成绩水平。”
“行了!”
郝主任皱着眉看她:“多大点事,上纲上线的,我还有事先走了,有事改天再说。”
年轻人尽瞎指挥,什么都不懂!
他不耐烦和愣头青掰扯,端着杯子离开了招生办。
这不是第一回郝主任暗箱操作成绩了,周老师入职这一个多月早就看出了苗头,偏偏郝主任老奸巨猾,她人微言轻,什么都插手不了。
之前几次她都算了,但这一次,她不知怎么的,看着郝主任迈着八字步下楼,一时冲动,去办公桌上翻找起来。
只要她能找出所有没被她批改过的卷子,发现端倪,就能证明郝主任有徇私行为!
大不了不干了,她都不能让这种恶习延续下去!
周老师翻了一会儿,果然从最底下翻出十几摞熟悉的试卷,都是她亲手出的不同题目,属于不同学生。
果不其然。
上面没有一丝批改痕迹。
周老师牙关紧咬,眼中投射出怒火,一摞摞看了过去,就是有郝主任这样滥用职权的人,才让许多家境普通,头悬梁锥刺骨努力读书的学子入学机会。
卷子一个考得比一个差。
甚至还有交白卷的!
翻到最后一个学生的卷子时,周老师已经麻木了,尤其看见卷子里夹得草稿纸干净极了,一个字都没写,她没抱什么希望的从第一道选择题往下看去。
看着看着,她的脸色逐渐变化。
对了,又对了。
选择题全对,填空题全对。
大题计算太简略,怎么一步就算出了结果?扣点过程分,但结果值居然全对!
周老师全程保持茫然,看完了这个学生其他科目的卷子,脑袋上大大的疑惑快突破了天际。
这种成绩还需要走后门?
过了会儿,她的视线迟疑地落在卷头处。
上面写着:
考生姓名,楚棠。
第18章 我对象尹柏肤白貌美气质佳,我对象尹……
楚棠哪知道她演得太好,效果甚至超出了预期。
郝主任不但信了她的邪,还自作聪明给她开了后门!
很好,她成功被激怒了。
楚棠半是惆怅,半是充满干劲的从学校回来,一路上斗志勃勃地想,回去再买些书,再刷它十几套题,曾经的卷王可不是白当的!
今天周三,离下周一开学还有六天。
她就不信自己赶不上去!
只是往信用社的路走了没到一半,她渐渐有点回过味儿来,越想越不得劲。
不是她自恋,虽然这是本小说,许多历史事件和现实里有了极大的偏差,但高考恢复没几年,这个是一样的。
就算是在小说世界,就算她辍学十几年了,那也不至于随便一个小镇里的高中学生,人均水平都能碾压她这个曾经市重点高中全校第一的穿越者吧?
有的事情一开始只是没往那边想,稍微扯出点线头来,楚棠就猜到有可能郝主任擅作主张了。
本来还想着一开始就给未来的班主任留个好印象呢。
楚棠停下脚步,有点不高兴了。
像郝主任这种攀炎附势的小人她见得很多,原本想着只要入了学,走了板上钉钉的正轨流程。
后面就算郝主任发现了自己脑补过头,除了动些无关紧要的小动作出出气,她自诩能应付过来,倒没什么大碍。
现在看来,这玩意儿她还低估了,这不是一丁点儿的能钻营啊,完全是钻营过了头!
不行,她得先下手为强。
楚棠在心里埋怨郝主任给自己找事,你说你瞎折腾什么,没事那么能干做什么?!
她说干就干,扭头去了最近的邮局。
为了以防万一,干脆用左手歪歪扭扭写了一封举报信,愤怒检举了金岭高中招生办郝主任如何利用职务之便捞油水,如何一言堂左右学生成绩,如何媚上欺下。
这怎么能行?
岂不是玷污育人的摇篮,污染校园纯净的沃土吗!
气愤填膺地写完还不够,她还抄了好几份,同时寄给了一些对外有投递信箱的单位,比方说金岭高中校长,教育局,还有市纪委什么的
多多益善。
全部投递成功后,她像是压根不知道自己随手做了件多大的事一样,甩甩写累的手,一脸轻松的从邮局出来,还不急不慢去信用社取了些钱备用。
看
着存折上日渐减少的数字,她真情实感地叹了句:“日子不好过,该赚钱了啊。”
入学事宜处理得差不多了,只等下周一去学校会会江宁,不知道江宁见到她会是什么表情
楚棠笑了笑,眼中带着微冷的笑意,揣上刚取出来的钱,回到了卫生所。
楚秋泽的营养不良不是一两天就能调理好的,刚好附近就有菜市场,她问了周边好几家店,才有家国营饭店愿意给她借后厨一用。
出去一趟做了这么多事,其实满打满算,才过去三个多小时。
她回病房的时候,王月娥正在一旁看着护士换输液瓶,楚秋泽到底年纪小,身子虚,吃了东西又昏睡了过去。
等护士换完输液瓶,她把王月娥叫了出去。两人坐在病房门外的长椅上,琢磨明天早上卖什么。
王月娥说:“江家卖包子,要不咱们也卖包子。他们这几天都在为江有福的事到处打点关系求人,我们可以趁这时候抢了他们的生意。”
还知道抢占市场。
楚棠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才开口道:“光卖普通包子不太够,很多客人有恋旧心态,要是两家做的包子差不多,大概率会选前面那家。”
王月娥犹豫了下,“那,咱们多加点馅儿?”
说完她想了下,自己先心疼地摇头了,“不行,舍得花钱的毕竟是少数,咱们把材料用上去了,价格也得提,到时候江家的人搞底价,长久下来咱们打不过的。”
楚棠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可以啊,王月娥完全不像从没做过生意的人,不需要提点,意识就很到位。
见她愁眉不展的样子,楚棠终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常规的包子得做,但婶子熬汤的手艺可是祖传下来的,光是闻着就叫人香得流口水,我倒有个想法。”
她笑着说:“不如灌汤包怎么样?”
王月娥一怔,“灌汤包?”
楚棠点头:“就算摆摊子,也得有个招牌在,这样别人才记得住,婶子会做吗?”
王月娥不禁露出窘迫神色,搓着手道:“我没做过,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这个简单,知道做法多包几个就熟练了。”楚棠对此早有准备,跟王月娥大概说了下做法,叫她晚上回去练习一下,明天早上就可以出摊试试水。
王月娥立马坐不住了,想着回宝河大队,生怕自己做得不好,让楚棠失望。
走之前,还被楚棠硬生生塞了十块钱,摊子王月娥家里有现成的,倒省了租买的钱,十块钱用来购买这段时间出摊用的食材,完全足够了。
就这样王月娥还嫌一次性给得太多,楚棠假装没听见,只交代她明天顺便把自己家里换洗的衣服和书带过来,她好把身上女公安的衣服还回去。
楚秋泽还得住几天才能出院,这么小的孩子,必须要有人陪护,她暂时走不了。
安排妥当了摆摊的事,楚棠浑身筋骨终于松和下来,这几天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忙得她脚不沾地。
这会儿江有福罪名被定了,入学事宜办妥,赚钱的生意准备开始做了,她最关心的事情来了——
此时坐在病床旁的楚棠脸上散发出一种神异的色彩,拿出随身携带的镜子,灼热的目光几乎凝如实质,投射在镜面像是要当场射穿。
目光从每一寸肌肤移过,镜子里的面容很显然和昨天没有多大差别,楚棠却没有感到失望,这张放在上辈子都不会入她眼的脸庞,此时却让她无比痴迷。
还有多久呢。
真想看见这张脸容华最盛的那一刻。
离去学校还有几天,楚棠其实没有多着急,能改造完最好,不行也不影响她的计划。
根据上次的经验,气运改造身体并非是一瞬间的事,会伴随明显的嗜睡症状。
第一次气运改造给了她一双纯净的眼瞳。
要知道楚棠本身的气质并非柔弱小白花型,有一定攻击性,若不是这双眼,很多事情得花更多精力才能办成。
第二次气运改造优化了她那身暗沉粗糙的皮肤。
在这个贫富差距大的时代里,眼光精准的人,看人并非先看衣着打扮,而是看皮肤细节。
生活富裕不沾阳春水的人,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完全是两码事,这也让她的入学办得异常轻松。
气运真是个好东西,不怪江宁惦记。
楚棠美滋滋地想。
这次她救了在命运中本该死去的楚秋泽,让江宁的亲弟弟被逮捕归案,不知道会改造哪个部位呢?
这样每天都有盼头的日子太幸福了。
她捧着镜子爱不释手,永远看不够这张潜力无限的脸,直到病床上的人有了醒来的动静。
她把玩着镜子,视线移过去了一点,正好看见楚秋泽睡意朦胧地眨了下眼睛,看过来时,卷翘的睫毛上似乎挂着点亮晶晶的水珠,看着十分惹人爱。
楚棠:“”
不是,她怎么觉得,这小崽子自从被她救了之后,整个人都变得软萌了不少,像个水做的芝麻团子似的。
这招对她可没用。
楚棠很是不满地放下镜子,用力撸了把楚秋泽的狗头,直把人小孩懵懂的神情揉得忍不住龇出了小虎牙的凶样,才振振有词道:“不准卖萌。”
刚睡醒的楚秋泽:“???”
楚秋泽皱起了小眉头,脸上那副一言难尽的小表情差点把楚棠看乐了。
跟个小大人似的。
她没再逗弄小孩玩,稍微正经了点,本来想问清楚河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考虑到楚秋泽似乎对江有福有阴影,江有福如今的下场倒也不缺一个五岁小孩的证词。
话都到了嘴边,说出口变成了另一件事:“我马上要来镇里读书了,打算从宝河大队搬出来。”
脑子刚清醒点的楚秋泽脸色骤然变得发白。
那颗尖利小虎牙孤零零露在外面,好半天才不自然地收回去,又冷又僵,冰冰凉凉的,就像他此时瞬间沉入海底的心。
嘴唇张了张,又闭上
其实只要不动手打他,他不会咬人的。
楚棠眼睛那么尖,一见他表情不对,马上反应过来自己放松情况下没过脑子说出的话有歧义。
但楚秋泽这一番表现,也让楚棠有些意外,她没想到楚秋泽似乎还有点在意她。
楚棠换了个直白点的方式,说道:“我是想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搬走?”
楚秋泽身体一震,黯淡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楚棠,像在确定她的话真假。
楚棠态度端正道:“和我搬来镇里不能像在大队里那样子了,外面拍花子多,专门拐你这种机灵的小孩,以后不准瞎往外跑,知道吗?”
楚秋泽看着她,缓慢点了下头。
楚棠被他那种小狗似的目光湿漉漉地看着,张口就胡诌:“镇里租房子贵得很,想像前段时间那样天天吃肉是不行了,只有白菜窝窝头,除非”
她低头看向楚秋泽,突然坏心思的笑了下:“我记得你小时候会说几句话的,怎么现在不吭声了。除非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想办法出去赚钱买肉给你吃,怎么样?”
要说楚棠对楚秋泽最深的了解,就是他的护食,还是爱吃肉,这小崽子真是为了吃上一口肉,挨几顿打也再所不惜,别说是叫一声姐姐了——
下一秒就见小崽子嘴唇抿得死紧,一副很不可爱的倔强样,一只小手却从被子下探出来,攥着楚棠的衣角不放,眼睫颤动的弧度出卖了内心的期待。
那一瞬间。
楚棠居然诡异地读懂了他的意思。
楚秋泽是在对她说——
没肉吃也没关系。
只要别再次扔下我就好了。
楚棠微微有些出神,曾经她也用这样的眼神,看过病床上命不久矣的舅舅。
楚棠神情稍缓,揉了揉楚秋泽乱糟糟的头发,起身说道:“知道了,我去给你倒点
水。”
这回动作轻柔了许多。
*
病房里没有自带热水瓶,就算有楚棠也不放心,准备出去买一个,便拜托医生护士看着点小孩输液瓶,还有两位看守江有福的公安同志注意下江家人。
冬天天黑得早,这时才晚上六点多左右,天就擦了黑。
楚棠刚走到卫生所门口,就看见一个男人从角落黑暗中走出来,长相气质均在八分左右,卫生所透出的光线映得英俊的半张脸微微发亮。
顾文望神色复杂地喊了她一声:“小棠。”
对方没叫自己之前,楚棠还有点兴趣,打算走近了多看几眼,冷不丁听见这句小棠,一下子萎了。
纯粹是被恶心的。
她露出一种看棒槌的表情打量面前的男人,该说不说,不亏是男主,硬件条件挺优秀。
顾文望是京都人,背后的顾家在京都也算得上底蕴之家,因为某些不可说的原因,前两年被下放到宝河大队当知青。
他比楚棠大两岁,气质斯文,头发袖口都收拾得很利落,有着年轻男人少有的妥帖和稳重,除了眉宇间总是有一缕不明显的折痕,叫人想为他抹掉挥之不去的忧郁。
不止楚棠看清楚了顾文望,顾文望此刻也看清了楚棠的面容,先是有些讶异,接着便松了口气。
楚棠被救上来昏迷不醒的那段时日,江宁曾祈求他偷偷去看望过她,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这些日子想到总是很愧疚。
好在现在看来,楚棠气色不错。
顾文望先开口:“小棠,看来你最近过得不错。”
楚棠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示意对方看看这是什么地儿,“我弟弟差点被人淹死,你管这叫过得不错?”
好好一个帅哥,可惜没长脑子。
“小棠,你不要这样。”
顾文望神色忧郁地看着楚棠,“不要变成我不喜欢的那种样子,我知道你恨宁宁,但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顾文望自认为不是看脸的人,不然也不会在两年前被楚棠的善良打动,义无反顾去追求她。
可爱情就是来得那么没有道理,江宁对他深沉悲伤的暗恋,江宁执着泪眼的隐忍模样,最终打动他的,是江宁以镇里前十名的好成绩考上金岭高中的高光场景
家学渊源影响。
他爱读诗,更爱才女。
是,是他情难自已对不起楚棠。
可这不是楚棠对付江宁弟弟的借口。
楚棠上辈子见过的奇葩还挺多,其中就有这种类型的,她露出思索神色,“你该不会觉得我对你余情未了,宁愿搭个弟弟进去,也要报复江宁,把江有福关进去?”
顾文望闻言更失望了,“你这不是挺明白的吗?”
楚棠怜悯地瞟了他一眼:“找时间去治治脑子吧,让开,别挡我路。”
顾文望被她说得一愣,一时间没听懂,但楚棠使唤他的语气太过自然,身体已经本能让开了路。
可就在这时,晚来一步的江宁终于赶到卫生所门口,撞见楚棠当时就哭了,“表姐,求求你,你放过我弟弟,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知道文望喜欢我选择了我让你生气,但我弟弟有什么错呢?你有什么冲我来!”
江宁本来就是标准小白花女主的长相,那叫哭得一个梨花带雨,哭起来比楚棠伪装的要真实多了。
顾文望在左,江宁在右。
把楚棠要出去的路拦得死死的。
除了搞钱搞学习搞气运,楚棠对于这种三角恋一般的狗血剧情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主要是没一点好处,何必沾这个腥。
她先用下巴点了点江宁:“你,杀人犯的亲姐。”
再指指自己:“我,受害者他姐。”
说完她双手一摊,漫不经心道:“别臭不要脸给自己加戏了,我们能有什么关系?杀人犯和受害者亲属的关系。”
顾文望听不下去了,难过地蹙起眉头:“小棠,宁宁都这样了,你非要刺激她——”
话没说完,就被楚棠不耐打断:“说得就是你!怎么着,全天下只剩你一个男人了,我还必须得喜欢你不成?实话说,我还真不喜欢你这种类型,心里有点逼数行不?”
“我闭着眼随便都能找个比你俊比你高的男人。”
顾文望出身书香门第,打小没听过几句粗俗话,听不懂逼数是什么数,但潜意识告诉他不是什么好话,心里有点不舒服。
“小棠,你不要说气话。”
楚棠吹了吹指甲,“怎么这年头说实话还没人信?”
她余光一扫,把在一旁不知道冷眼旁观看了多久热闹,即使戴了口罩也遮不住窄腰长腿的黑衣青年一把拽过来,信心满满道:“瞧,你睁大眼睛看看,我对象比你皮肤白,比你个子高,比你气质佳,哪儿不碾压你?”
来卫生所上药的殷白汀:“?”
顾文望:“”
江宁:“”
楚棠长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所以说自恋是病,得治。”
殷白汀很后悔。
他今天出门又没看日历。
不然怎么来镇里落脚点附近,离得最近的卫生所上药,都能撞见一出狗血戏码?
主角之一还是个熟人。
说实话,他现在看见楚棠的脸就头疼。
不是因为楚棠长得不美。
从小到大看惯了自己的脸,再加上殷白汀他妈是京都第一美人,家里人长得都不差,他对其他人口中再好看的人,都没多大感觉。
不都是一个鼻子一张嘴。
有什么区别?
殷白汀不想看到那个女人,主要是每次撞上对方都没好事,两次都下了水,水脏成那样,他回去差点把皮都洗破了,很久才稍微缓过劲儿来。
后面他和楚棠一行人错开,去派出所做了个笔录,回落脚点的路上,才想起胳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了道口子。
伤口还挺深,血流不止。
得处理一下。
只是这处理伤口的钱
摸了把干瘪的兜,殷白汀步伐沉重,在卫生所门口打转,心里百般纠结。
——然后就被抓了壮丁。
冷不丁被人抓住手腕,殷白汀是拒绝的,他不喜欢和其他人触碰,本能就要甩开。
下一秒却听见那女人坦荡地夸他肤白个高气质佳。
殷白汀闻言,动作顿了顿。
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会有脸皮这么厚的女人。
多亏这张脸,殷白汀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从京都到宝河大队,对他表露爱慕和好感的人很多,绝大多数都很含蓄内敛,顶多主动搭句话,送礼物一类的暗示他。
倒是有个例外。
一个最近死缠着他不放的人。
那人是他们任务目标之一的妹妹,手底下同样不干净,是个狠角色,根本不在乎脸面的。
对方倒是能直白地夸赞他的外貌,但都是以一种挑选商品的傲慢态度来评价的,令殷白汀厌恶至极。
如果不是时机不到,担心打草惊蛇
殷白汀没说话,恹恹把胳膊从楚棠手里抽出来,他的伤口还没处理,胃饿得抽一抽的疼。
打完针还得勉强去找东西吃。
没那个闲工夫陪人演戏。
脚刚抬起,就看见对面长得人模狗样的男人不可置信朝他看来:“你什么时候谈的对象,我怎么不知道?”
说话的人他认识。
知青点的顾文盛,两人平时不熟。
殷白汀没当回事,冷淡地斜了对方一眼,丝毫不给楚棠面子,抬脚就要走。
谁料楚棠对他轻声说:“还生气呢?”
殷白汀:“?”
楚棠叹了口气,一副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样子,隔着袖子把殷白汀往旁边拉了几步,用恰好能让其他人听见的声音,宠溺道:“别气了,我这几天
有事,等我忙完了就来陪你,嗯?”
殷白汀:“”
顾文望和江宁:“”
殷白汀简直怀疑自己脑子被水泡傻了,不然怎么会听见楚棠用哄小情人的语气对他说话?!
而且说得是什么鬼东西?
抬眼却撞进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说来奇怪,这女人五官不算有特色,偏有一双如婴儿般干净纯粹的眼瞳。此时这双黑亮的眼睛就这么直直看着他,仿佛在无声地哀求他。
不要戳穿她。
“”
殷白汀抿了抿唇。
其实仔细说来,从看见楚棠愿意为救她弟弟付出性命后,他对楚棠的恶感就消散不少。
他虽然不感兴趣,但有赵诚那个碎嘴子在,对江家楚棠那一摊子事,也大概了解一点。
背叛自己的男人和表妹凑在一起。
心里很难受吧。
殷白汀侧过脸,心里鬼使神差有那么一丁点儿柔软,想着怎么委婉拒绝对方,就听对方压低的声线从耳边传来:“打个商量,咱们做场生意,你假扮我对象,按分钟收费。”
对方眼神狡黠,哪有一分他猜测的落寞。
她还背对顾文望两人,对殷白汀眨了眨眼,在底下比划出一根手指:“一分钟,这个数。”
殷白汀诡异地沉默了。
好半天,才道:“一块?”
楚棠一脸不然呢,我难道还能抠门到一角不成的表情,催促道:“赶紧的,一句话都不用你说,错过这个店,可没这么好赚的钱了啊。”
呵呵。
几块钱就想买他的时间?
腹中饥饿,殷白汀艰难道:“得加钱。”
楚棠不满地啧了一声,“好歹是老客户,江湖救急,怎么还加钱呢?”
“算了。”
她视线下移,不知看到什么,突然笑了笑:“也是,对于你的条件来说,确实不算贵,那就两块吧。”
直到重新回到顾文望江宁面前,殷白汀都没想明白,楚棠刚才在看哪里?
不乖他警惕心低,纯粹是楚棠眼神太正经,太真挚,里面没有一丝一毫会让人觉得被冒犯的东西。
真心实意夸赞了尹柏一顿,楚棠心情好了很多,张口就对顾文望两人道:“不好意思,我家这位脾气有点大,安抚了一会儿。”
殷白汀眼角一抽,假装没听见。
顾文望还是不肯信,要知道楚棠前几天还在为他要死要活的跳河,算起来两人才分手几天。
这就找到下家了??
火车都没这么快吧!
想到这里,顾文望惊疑不定地来回打量二人:“你们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
“两天,三天?”
“还是”他脸色难看,“几个月前?”
“好好说话,什么搞不搞的。”楚棠一言难尽地打断,转头对殷白汀深情道:“当然是这两天才认识的了,自从见到他,我才知道什么是爱情。”
遇见这个男人才知道什么是爱情。
那他以前算什么?
顾文望再怎么脾气好,也是个有自尊心的男人,没忍住口不择言,质问道:“刚认识两天的爱情?那你的爱情未免太廉价了!”
被人忽视好半天的江宁终于找到机会站出来,一脸担忧劝道:“表姐,知人知面不知心,才认识两天,你怎么知道对方靠得住,还得多了解为好。”
楚棠闻言,思考片刻:“你说的有道理。”
江宁还以为她被自己说动,笑盈盈地看向那个沉默不言的男人,看似好心替楚棠解释道:“我姐就是这么个直性子,她没别的意思。”
男人眼皮子都没抬一眼,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江宁笑得有些尴尬,重生后仗着越来越夺目的美貌,她在男人面前向来是无往不利,哪被这样扫过面子。
不对,除了那个人。
突然想起那个人,江宁竟莫名觉得眼前的人很熟悉,不管是相差无几的身材,还是一样冷淡的双眼
不等她更仔细地观察,楚棠突然面露难色:“表妹,你说得确实有点道理,但我脸皮薄,实在干不出这种事啊。”
江宁蓦地被她打断,一脸迷茫:“什么事?”
她说了什么吗?
“不是你说的吗,这么快忘了?”
楚棠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我想了半天,恍然大悟,不认识的男人确实靠不住,那直接找认识的男人不就行了?”
江宁听到这里,突然有种不祥预感。
下一秒就听见楚棠似笑非笑的声音:“表妹你不就是这么做的?毕竟还有谁比认识两年的顾知青更熟的。”
“我一时没看住,这青天白日的,你就猴急狗跳地脱光衣服,赤条条跟顾知青滚上了炕。”
“哎,要说搞男人还是表妹你最行。”
“可惜我这人道德水准高,实在做不了这事,只能辜负表妹的心意了。”
第19章 协议我貌美钱多还大方,接活吗?
这惊天辟地的一番话放出来,炸得在场的另外三个人头皮都麻,纷纷看向楚棠。
顾文望和江宁人直接傻了。
殷白汀看着两人都眼睛疼,嫌弃地别过眼。
“看我做什么。”楚棠还一脸无辜:“我说错了吗?”
“咳咳——”
这时,卫生所对外的窗口突然传来有人被水呛住的声音,几人循声看去,正好看见一个年轻男医生震惊的脸。
被发现后,他浑浑噩噩地关上了窗。
一副三观破碎的惨样。
江宁当场脸皮红得滴血,羞愤欲死。
就算活了两辈子,她的脸皮也不是楚棠能比的,被揭破抢表姐对象的私密床事,还被另外两个男人围观,她不顾顾文望阻拦,连她弟都不管,哭着就跑了。
走了一个搅屎棍,还有一个。
楚棠深知不一次到位打得对方叫疼,后面还得三番四次找上门,来碍她的眼。
于是转头对顾文望亲切问候道:“还觉得我的爱情廉价吗?”
顾文望不知道为什么没追上去,尽管脸上带着难堪之色,却还是坚持解释道:“和宁宁的事是我失了分寸,不管她的事,有什么冲我来,你不用针对她。”
他克制地看了叫尹柏的男人一样,“更不用作践自己,为了气我,去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楚棠算是发现了。
江宁虽然又蠢又毒,至少听得懂人话。
而顾文望属于典型的优柔寡断型渣男,中央空调,人间行走圣父,脑补能力超强。
你不把事情给他摊开了讲。
他还对你抱有希望。
楚棠打断他:“是这样的,可能是我说得还不够清楚,让你产生了误解,那我干脆直说了。”
她站在中间,眼神落在尹柏和顾文望身上目测了下,用手虚虚比划了下:“身高——”
语气自信道:“他比你高七八公分。”
说到这里,殷白汀还没什么反应。
楚棠的视线又落在二人头顶:“头发——”
不容置疑道:“他发量比你多,发质比你好,头发柔顺发亮,不用看就知道手感很好。”
殷白汀眼睑微不可查地动弹了下。
接着,楚棠充满赞叹的眼神落在殷白汀无所事事搭在裤缝上的手,大肆夸奖说道:“这手又细又白,指节修长,这么漂亮的一双手,怎么能用来干活呢?”
“”
殷白汀瞳孔颤动,一种古怪的电流感从背脊窜上了大脑,他这辈子没被人这么细节地夸过。
偏偏这人真情实感,你还不好发作。
总之,让人感到莫名羞耻,还有点爽
好奇怪,再听一遍。
最后,楚棠的视线微妙地从殷白汀腰身划过,最后落到那双裹在黑色裤子里笔直修长的腿上。
自信满满道:“腿就不用量了,黄金比例,盘条亮顺,说得就是我对象。”
说完她还故意刺激了下顾文望:“顾知青没事还得多锻炼锻炼身体,我之前隐约看见你有小肚腩嘶,什么时候看见的呢?”
她双手一拍,了然:“想起来了,原来是你和我表妹在床上——”
“好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了!你别说了!”顾文望被一条条打击得脸色发白,哪里还招架得住。
眼见楚棠又要提那件事,更是难堪到每一块皮肤都被蚂蚁咬似的。
顾文望跟背后有鬼追似的,转身就走。
看着他狼狈离开的背影,楚棠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过了会儿才想起来——
这俩棒槌不是来看江有福的吗?
这就走了?
真是塑料亲情。
楚棠嗤笑一声,收回视线,扭脸正要和大功臣说话。
抬头正好看见男人的手刚从耳朵上收回来。
白皙耳尖被捏得有点红。
她微微歪头,关心道:“被蚊子咬了?”
不对啊,这可是冬天。
“不是,在算你该结多少钱。”殷白汀眼皮垂着,看外表还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拽样。
楚棠摆了摆手,大方道:“没说几句,最多七八分钟。这样,我给你凑个整,算十分钟。”
殷白汀站在那里没出声,像是无声默认。
虽然是第二次见面,但是楚棠对他已经有了基本的了解,这人看上去不好说话,脾气差,一言不合就走人。
但他似乎很缺钱。
在不涉及原则情况下,很好说话。
对于楚棠这种人来说,这无异于防守严实的保险柜里锁着一份独一无二的美食,柜子侧边却露出一个洞口,叫人忍不住好奇,想去咬一口尝尝什么味道
咳咳——
楚棠赶紧晃了晃脑子,清理掉里面的污水,然后结算了十块现金给殷白汀。
得知他是来卫生所上药的,嘴里还热情万分道:“这么巧,要不我送你过去?”
她嘴上说得热情,脚底下一动不动。
殷白汀垂眼看着,“不必。”
“那行。”
楚棠提着手里的暖水瓶,客气了一句,就要告别反应极其冷淡的殷白汀,两人错肩而过的刹那——
同时听见了清晰的一声。
“咕噜。”
殷白汀:“”
楚棠:“”
“不是我。”楚棠下意识甩锅。
老职场人了,有些事全是本能,楚棠嘴里叭叭得飞快,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殷白汀眼神像要杀人一样,强调:“我知道。”
两人沉默对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楚棠暗骂自己破坏气氛,试图挽救:“多怪我,拉着你帮忙,反倒耽误你吃饭了。”
浑然不提两人间的金钱交易,仿佛尹柏真的是为了帮她忙一样,还体谅道:“刚好到了饭点,你出去还得找地方吃饭,不如留下来尝尝我手艺?”
殷白汀表面上看去游刃有余,实则臊得雪白的脸皮子滚烫,心情像在油锅里沸腾不止。
出了那件事后,他被下放到宝河大队,明面上是知青,背地里还得执行隐秘任务,没有任何帮助。
他挺直背脊,不找京都的朋友求助,不跟老爷子示弱,宁愿挨饿,忍着洁癖住蚊虫环绕的知青点,为了就是不落了殷大少爷这张脸。
没错,人活一口气——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见到楚棠,事情总能发展成诡异的场面!
或许是破罐子破摔。
或许是口罩维持了他的尊严。
又或许是想起了上次在楚家小院外,那双戴着干净手套,令人赏心悦目制作食物的手,以及香得呛鼻的腊肉香气
总之四十分钟后。
殷白汀面无表情出现在楚秋泽病房里,跟察觉不到病床上那小孩直勾勾瞪着他的眼神一样。
楚秋泽被楚棠扶起来,支起身靠在枕头上,身前搭了个病房专用的板子,一边埋头吃着清淡的清粥小菜,一边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窗边的男人。
只见男人身前的桌子放着一道菜。
这是一道家常小炒肉,用切碎的青尖椒,把肥瘦均匀的五花肉煸炒得金黄通透,鲜辣的气味充斥在病房里,让人胃口大开,尤其是某个被医生叮嘱只能吃清淡食物的病号。
楚秋泽年纪小,眼神却凶极了,仔细看去,还带着那么点不明显的委屈
这个陌生男人是谁?
为什么他可以吃肉?!
他抽了抽微微发酸的鼻子,正准备瞪起眼睛,再给陌生的入侵者狠一个,头顶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下——
“对你救命恩人这是什么表情?”
楚秋泽被啪地拍懵了。
转头对上了楚棠隐着笑意的眼,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心虚,把脸埋进碗里。
楚棠对不经意间坐得笔直的男人笑道:“不好啥意思,我弟弟之前过得不好,有点护食。”
尹柏似乎不想在外露出真容,不知道是有难隐之处,还是嫌病房环境不合适,坚持不在这里吃。
楚棠没办法,便出去洗了两个外带的饭盒,一回来就看见楚秋泽这小崽子一副要咬人似的表情,不高兴地盯着尹柏。
殷白汀不动神色松了口气,摇头:“没事。”
楚棠低头对楚秋泽说道:“医生说你吃不了油腻刺激的,这几天委屈一下,等好转了,回去少不了你好吃的。”
她带着半玩笑半认真地道:“下次不许这么没礼貌,盯着别人碗里的东西。”
楚秋泽把脸从碗里慢慢抬起来,见她的神色不像生气,眼睛缓慢地眨了眨,然后点头。
他仰头观察的样子实在乖巧,和最开始接触时的叛逆警惕,浑然两人。
楚棠没忍住,揉了揉小孩的头发。
“真乖。”
楚秋泽乖乖给她摸头。
殷白汀神色莫名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楚棠这个举动似乎和寻常姐弟不一样,说是夸奖,跟哄小狗似的
夸完了小崽子,楚棠朝尹柏看去。
与上次的衣服不同,尹柏今天穿着黑色立领大衣,若隐若现的冷白脖颈被衣领遮住。看衣服的质感很好,不像便宜货,也不知道这男人怎么那么缺钱。
察觉到她的视线,尹柏抬眼看了她一眼,唯一露出的双眼很是好看,特别是睫毛。
和楚秋泽小孩子那种卷翘的睫毛不同,男人的眼睫像鸦翅,纤长密集,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扇形阴影。
与他周身不好惹的气质反差明显。
楚棠多看了几秒,托着饭盒的手指微微动弹了下,然后才走过去帮男人把饭菜装到盒子里,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好了,提这个饭盒走,空了记得拿回来。”
殷白汀接过饭盒,眼睫垂下,“谢谢,我先走了。”
楚棠看着心有点痒,但表面上十分正经,把殷白汀送到病房门口时,心里一动,不经意似的问了句。
“过几天我要来镇里读书,放心不下我弟弟,打算在镇里租房,我们姐弟这里人生地不熟,你有没有靠谱安全的租房渠道?”
拿人的手软,在等待的这段时间,殷白汀早就从那种破罐子破摔的状态里冷静下来。
手里的饭盒拿着无比烫手,听楚棠有拜托的事,他反而放松下来,简短道:“有。”
“真的吗?”
楚棠笑眯眯道:“那就麻烦你了,你放心,如果找到合适的房子,我会按行情给你中介费。”
令她意外的是,从认识起就像掉进了钱眼里的尹柏,闷声说了句:“不收你钱。”
说完头也不回,揣着饭盒走了。
背影真是又冷又酷。
啊——
楚棠靠在门框,目送着男人比例绝佳的长腿从卫生所门外消失,才按住微微躁动的心,严肃告诫自己:“小鲜肉香归香,但费钱得很,现在还养不起,不准乱来。”
说完还不放心,掏出镜子,全方位欣赏了一遍自己的脸,用对美貌的欲望压制下了乱七八糟浮动的小心思。
找什么小鲜肉。
书中自有颜如玉。
楚棠深吸一口气,心如止水回了病房。
*
一夜无事。
晚上睡得早,楚棠心里头惦记着两个事,第二天不到六点,自己就醒了。
一是江有福的判决什么时候下来。
二是王月娥从宝河大队出发,这时候估计快到镇上了,她担心王月娥紧张,想着要不去岭高附近看一眼。
作为一个合格的投资者,适当安抚合作人的精神状态,当然是有必要的。
尽管她心里并不担心会失败。
这两次来镇里,她都特意留心过岭高附近的情况。
老百姓对过往发生过的历史总是心存畏惧,敢明目张胆在街道上做小生意的人不多,大多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除了摆摊子挣点钱,别无他法。
岭高又是镇里最好的高中,备受瞩目,据她打听得来,除了江家的包子摊,暂时没有其他摊子。
王月娥有祖辈遗泽,与江家人不同,她不仅注意食物本身的味道,对卖相要求也极高。
江家那样的人都能赚钱,她岂会差?
然而楚棠计划的再好,却没想到,安稳了一夜的楚秋泽早上会突然发热。
等病房里兵荒马乱的忙完,已是上午八点半了。
楚棠用手背轻轻碰了碰楚秋泽额头,确定降了温,看着小崽子熟睡的脸,烦恼地叹了口气。
养孩子。
真的好麻烦啊。
她端着擦洗过后的水盆,略显疲惫的往病房外走去,门刚打开,猛地看见一张异常兴奋的脸。
王月娥收了摊是一路跑过来的,见到楚棠,激动地说道:“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嗯?
楚棠精神一震:“卖了多少?”
王月娥激动得说话都结巴:“我怕做多了卖不完,今早就包了一百个素包,一百个肉包,一百个灌汤包。”
“一个小时全卖光了!”
楚棠把水盆往病房里桌上一放,轻手轻脚合上房门:“卖完是好事,不急,慢慢说。”
在她安抚的语气下,王月娥才从那种脚下打飘的状态里恢复过来,深吸一口气,说起今早的事。
昨天两人商量过做多少包子合适,楚棠的意见是直接几种包子各做两百个。
王月娥手脚利落,又有独门诀窍,一分钟能包十多个包子,六百个包子对她来说,还不到一小时。
她当时听进了耳朵里,但等睡了一觉起来,对着一桌子满当当的食物,又犹豫了。
她和石头没啥本事,生存全靠大队分来的田地,还有院子里养的鸡仔们下蛋。
一个月算下来,顶多挣几块钱。
可面前照着六百个包子买的面粉和肉,光成本算下来就要接近一块多!
要是卖不出去——
王月娥这辈子就是个小人物,临到关头还是怕了,折了半,忐忑万分往镇里去
教育资源不管在哪个环境下,城镇条件总是优于乡村,因此在金岭高中读书的学生,绝大多数还是住在镇里的人。对他们来说,早上花一两分钱买包子不算贵。
岭高自费班的李悠悠就是这么一个人。
李悠悠是金岭本地人,家境小康,父母都在镇里供销社当营业员,所谓“金不换的营业员”,这可是金饭碗。
从小吃得好,吃得多,李悠悠天生胃口大,每天早上在家里吃了早饭不够,揣着爸妈给了一角钱零花钱,在学校门口的老江包子摊买两个肉包子吃。
唔,怎么说呢。
她舌头很挑剔,老江包子铺皮厚馅少,味道属实一般,态度还不好,但李悠悠从家里走到学校就饿了。
实在没办法,就当果腹吧。
昨天早上不知道怎么的,老江包子铺的位置没人,李悠悠哭唧唧饿了一上午,精神飘忽,被老师抽起来却答不出问题,丢了好大的脸!
今天早上,她照旧先去了老江包子铺,结果大失所望——还是没来。
李悠悠哭丧着肉嘟嘟的脸,垂头丧气的往校门方向走去,没走几步,鼻子突然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气。
她左右看了看,老江包子铺的斜对面,出现了一家新包子铺,香味儿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李悠悠眼睛一亮,连忙走过去。
摊子和老江包子铺的差不多,但包子可大不一样,刚出屉的包子,大小整齐,色白面柔,一个个跟云朵似的,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真是瞌睡来了碰上枕头,李悠悠高兴极了,当时掏出钱,就准备买几个尝尝,视线往旁边一移,却看见了另一屉造型别致的小笼包。
李悠悠看向卖包子的王月娥,好奇道:“婶子,那是什么馅儿的包子,都怎么卖啊?”
这是今天的第一个客人,王月娥有点紧张:“素包一分,肉包两分,这种是灌汤包,也是一分一个。”
李悠悠听过灌汤包,没吃过,好奇心顿时升起:“那给我一样来两个。”
王月娥愣了一下,露出喜色:“哎!马上!”
拿到包子,李悠悠迫不及待就在原地吃了起来,素肉□□薄馅儿薄个头大,吃完就有点半撑了,看着手里剩下的两个灌汤包发愁。
这灌汤包真好看啊。
个头比别的包子小,提起来像灯笼,放下去像盛菊,奶冻似的,还会晃。
李悠悠看着看着,咽了咽口水,还是没忍住,咬下去的瞬间,里面鲜美可口的汤汁瞬间灌进嘴里。
软嫩鲜香。
她被烫得直哈气,还不忘满足的给王月娥竖起大拇指:“嘶,好烫——婶子,你家灌汤包真是一绝!”
李悠悠的吃相很香,无异于活招牌,王月娥还来不及反应,越来越多的学生围了过来。
就这样,在王月娥全程几乎梦游的情况下,短短半小时,所有包子全部卖光了!
第一个卖包子的女孩一直没走,等人少了些,才挤上来,满眼期待:“明早婶子你还来吧?”
好些来学校晚的学生们十分遗憾,抱怨她怎么不多包点,有这么做生意的么?
“”
王月娥哆嗦着声音描述着,她从没想过自己做的东西会有那么多人喜欢。讲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件事,小心地拉开腰包,一分一毛地数起来。
数完一遍又一遍。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拿钱的手都在颤抖:“去掉本钱,咱们第一天足足挣了三块五角八分!”
数完钱后,王月娥忽然懊恼给了自己一下,“都怪我,胆子小,没听你的,不然今天早上能挣七块钱!”
七块钱啊!
那是什么概念?
“多大点事儿!”
楚棠赶紧拦住她,“这才第一天,谨慎点也好,婶子你出摊前也不知道生意会这么好,哪能怪你。”
楚棠是真的没把几块钱放在眼里。
这个特殊的时段,遍地是黄金,胆子大的就能赚钱,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王月娥被楚棠一顿劝,还不容易勉强过了心底那个愧疚的坎儿,就想着把所有钱全都塞给楚棠。
楚棠接过钱,想了想,从里面拿出一半,分给王月娥:“婶子,以后的时间我要读书,生意上除了出点主意和钱,帮不了多少忙。”
“以后恐怕得多辛苦你了。”
非说起来还是她赚了,不用出力,就出了点微不足道的本钱,就能持续稳定收入。
但王月娥闻言,跟接到什么烫手山芋一样,慌忙往楚棠怀里塞回去:“不行不行,太多了!”
“我会个啥啊!那些娃子都是奔着灌汤包来的,做法是小楚你教的,本钱也是小楚你出的,我就支个摊子,哪值当这些钱!”
一天挣七块,一个月可就是两百多!
听说镇里供销社的员工,一个月工资都才四五十,没有小楚,她哪里能赚这么多钱!
任凭楚棠怎么劝说,王月娥都打死不要,一副只要我还有良心都不能占这便宜的坚决模样。
最后没办法,拉锯了半天,最后楚棠松了口,以雇佣的形式聘用了王月娥,每个月发固定工钱。
看着王月娥松了口气
的样子,楚棠心里却想着,大不了年底以分红的名义,多给些钱。
敲定了最后一件事,两人又商量了会儿接下来几天摊子上的事,病房里突然传来了动静。
楚秋泽醒了。
这小孩最近黏人的紧,楚棠强行先给了一个月工钱,让王月娥早点回去休息,便匆匆推门进去了。
留下王月娥一个人在门外,鼻子忽然涌上一股酸意,攥着手里的钱,好像脚踏实地了,未来都有了盼头。
这一切,都是小楚带来的。
王月娥发誓要把包子做好,她就剩这点能耐了,别的啥也干不了。
她抹了下微红的眼眶,正准备离开卫生所,就看见之前守在江有福病房前的那个男公安一脸严肃地走过来。
“楚棠在不在?”
“有个好消息,江有福的判决下来了。”
听王月娥呆了半天,狠狠掐了把大腿,确定今儿个一整天不是她的美梦,下一秒欣喜若狂跑进病房。
“小楚!那畜生的报应来啦!”
*
江有福躺在病房里,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他上次自己作死拉出的撕裂伤非常严重,疼得每天都要靠麻药才能勉强入睡。
每次刚醒过来时神志不清,嘴里嚷嚷着要让楚家姐弟好看,那不知悔改的凶相,看得门口公安都摇头。
判决下来得很快。
他杀人未遂,且无心悔改,在局里闹事不说,屡次大放厥词,有报复楚家姐弟的倾向,最后被严判,等他身体好转,立刻送往农场改造。
十年起步。
江家人知道消息都疯了。
江老太年纪大,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打击,直接大队里二进宫的车子乌拉拉拉来抢救,住进江有福隔壁的病房。
江秀芬倒是顶住了,头发凌乱,跟个疯婆子一样冲进卫生所,直接找到楚棠。
瞪着双不知道多久没睡血红的眼睛,咆哮道:“你是不是人?你是不是人!小贱人!你是不是非要害死有福才甘心!!”
那农场是什么地方?
天杀的楚棠!
可怜她儿,从小到大没吃过苦头,这要一个人送去农场,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问题!
江秀芬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只要受害者不追究,江有福就不用去农场了。
她喊得歇斯底里,又去拉扯楚棠,恶狠狠地说:“你跟我走!去公安面前,说你和有福闹着玩!你去叫公安不准把有福送走——”
江秀芬是一路从派出所跑过来的,声势浩大,不说医院虎视眈眈守着的两位公安,光是背后跟过来的人,几下就把她制服了,没让她碰着楚棠一根头发。
几天前的那一幕再次重现。
楚棠像是被吓住了,躲在公安背后不出声。
只是这次江秀芬真真切切知道江有福完了,这辈子都完了,就算他能活着从农场回来,背了这么桩事,哪还有正经女儿家愿意嫁给他?!
她哪里还顾得上害怕,脑子被愤怒和怨恨占据,一双眼死死瞪着楚棠,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你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啊!打断骨头连着筋,有福要是出了事,你个丧良心的晚上晚上睡得着觉?”
“说什么我儿要害死你们,他还在病房里躺着!你们这对白眼狼不什么事都没有?干出害死表弟这种缺德事儿,不怕你们姐弟以后生儿子没□□儿!”
她越说越恶毒,偏她没有再动手,公安总不能把她嘴堵住。
制住她的男公安沉着脸,厉声道:“江有福的案件性质极其恶劣,杀人未遂属于公诉事件,判不判不是受害人能决定的!你在这里嚷嚷也没用!”
江秀芬哪听得进去,在她眼里,这些公安都和楚棠是一伙儿的,说得话全都不能信。
她儿要死了。
天都塌了!还怕这些干啥?
有本事把她也送去农场啊!!
江秀芬一副光脚不怕穿鞋的泼辣样,大嗓门又尖又响亮,严重影响了病人们的休息。
这种讲不通道理的犯人家属,最让公安头疼,就在他们无计可施的时候,躲在公安背后的楚棠走了出来。
她一副左右为难的懦弱样,小声问说话的男公安:“公安同志,如果我们不追究了,我表弟真的不能减刑吗?”
江秀芬嘴巴马上闭住了,目光如炬地转向背后制住他的男公安。
男公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楚棠:“不能。”
江秀芬立马被激怒,在地上拼命地挣扎咆哮:“他们姐弟死了爹妈,养在我们家,放在古时候就是被打死都是应该的,凭什么不能放人!”
楚棠眼底泛起一丝冷意,面上却痛心疾首道:“舅妈,虽然咱们分家了,我还是叫你一声舅妈!我再怎么冷血,也不可能狠下心让表弟去死,是你糊涂啊!表弟就是被你给害到现在这个地步!”
原本陷入魔怔软硬不吃的江秀芬一听,勃然大怒:“放你娘的狗屁!小贱皮子贼喊捉贼!”
口水说干的公安们听得也是一愣。
江有福被判刑这事,怎么还和他妈扯上关系了?
只听楚棠无奈道:“舅妈你着急表弟的事没错,但你也不能去派出所门口闹事啊!”
“我可是听说了,别的刑事案件判下来,至少要个把月,要不是舅妈你天天在派出所门口大喊大闹,说有冤案有隐情,公安同志们也不会加班加点收集证据,这么快就下了判决。”
说到这里,楚棠掉了几颗鳄鱼的眼泪:“唉本来表弟的事说不定还有回转的余地,你看你这——”
她话说半截,用一声长叹结尾。
留给人充分的想象余地。
要说楚棠还真不是胡说八道,她虽然每天人在卫生所照看楚秋泽,外面的事可没少打听。
江秀芬这两天确实为江有福的事情东奔西走,拉横幅在派出所门口撒泼这种事都算轻的。
所里的案件很多,江有福这件事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原本还轮不上优先处理,被江秀芬这么一闹,大家的日常工作都干不下去了。
干脆连夜加班加点给处理了。
你不是要结果吗?
行!给你结果。
所以说江有福被判得这么快,他亲妈的努力功不可没。
不过楚棠没说实话的是,这事儿就算拖再久,结果也不会变。
但江秀芬不知道啊!
她能干出在派出所大闹的泼妇行径,逼公安无罪放人,本身见识就不多,轻易被楚棠几句话给唬住。
当时背上就出了一身白毛汗,心情跌入了谷底,拔凉拔凉的,有一头撞死的冲动。
公安呵斥她,她不在意。
卫生所的人警告她,她也不在意。
但江秀芬不能接受有福原本有机会减刑,就因为她的愚蠢无知,反而被害了!
江秀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崩溃地大叫一声,爆发出男公安都吃惊的力气,爬起来冲出了卫生所。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但不管怎么说,卫生所的病人们可以好好休息了,楚棠似乎有些被打击到,勉强挤出个笑,对几位好心追来的公安道谢,才一脸郁郁拉着王月娥回到病房。
门一关,楚棠背靠着门,心里砰砰直跳,若不是王月娥正担忧地看着她,脸上的笑险些压不住了!
她还以为江有福的事,得在开学一段时间后才能出结果,没想到江秀芬这么给力。
事情既然成了定局,那她的气运
其他事情都能无动于衷的楚棠,一想到自己的脸,实在是有些克制不住喜悦,美滋滋地问王月娥:“婶子,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鼻子是不是还不够挺?或者再白一点更好看?”
王月娥:“”
王月娥一头雾水,不明白怎么就跳跃到长相问题,但她早就有了楚吹倾向,对楚棠有浓浓的滤镜,答道:“婶子看你哪哪都顺眼,俊得很。”
楚棠听得高兴:“真的?那我和江宁谁好看?”
王月娥是个老实人,说:“江宁。”
楚棠:“”
楚棠难得的安静了下,然后仿佛没问过她一般,对床上先前就被门外声音吵醒的楚秋泽微微一笑,声音十分温柔:“宝贝弟弟,你说,姐姐和江宁谁美?”
听见宝贝两个字,楚秋泽还带着些困意的眼睛顿时清醒,变得水水润润的,飞快地看了楚棠一眼,然后
低下头。
小手却毫不犹豫指向她。
楚棠向楚秋泽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小小年纪,嘴怎么这么甜?
没白救。
楚棠心情大好,甚至有点贪心。
如果可以选择,她这次想要升级版的,一身瓷白如玉的皮肤,所谓一美遮百丑,性价比最高了。
就不知道气运会不会如她意。
她在心里盘算。
目前所有事情进展都很顺利,楚秋泽必死的命运被她改变,对她亲近了很多至少比江家姐弟的塑料情好?
而王月娥这边刚起步,目测每个月至少能有两百多进账,钱暂时不用愁了。
她下周一去岭高上学,有江宁这个人形气运存储机在,她再多多努力薅上几把。
未来可期!
至于对象什么的,她暂时没去想。
她现在一没房产,二没拿得出手的事业,三没人脉资源,资本尚且不足,哪里肯去霍霍男人。
王月娥见楚棠迟迟不说话,一个人在那里想事,联系刚才楚棠说的话,忽的明白了什么。
“小楚,你是不是在担心那小畜生被送去农场,江家的人心里怨恨,在你婚事上插手?”
不管怎么说,江家人都是楚棠在世的唯一长辈,于情于理,替她说亲都是应该的。
她这时才意识到楚棠这年纪,确实该谈婚论嫁了,不免有些焦虑,提出:“要不托人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小伙子介绍一下?”
“不用。”
楚棠若有所思:“不急,我心里有数。”
见她似乎有了想法,王月娥张了张嘴,只能强压下忧虑,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想着多留意一番。
*
就这样,江有福伤人的事件告了一段落,医生交代楚秋泽再输四五天液,就可以出院了。
与此同时,楚棠又开始嗜睡了。
这事一开始就停不了,她干脆给王月娥说自己最近太累了,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交代她如非必要,这几天不用来交钱。
同时还买了些水果和糖,拜托值班的医生护士多注意着点换药换输液瓶的事。其余人她都不打算见了,每天在陪护床上沉睡的时间比楚秋泽还长。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嗜睡的程度比之前两次严重得多,一天大半时间都困得睁不开眼。
但她并不觉得麻烦。
反而很期待开学以新的面貌出现。
可她没想到,才刚刚昏睡两天,第三天有护士进来,说:“楚棠同志,外面有位个子很高的男同志找你。”
个子很高?
男的?
楚棠艰难地从睡意里挣扎出来,脑子转了好半天,才猜出应该是尹柏找到能租的房子了
租房子的事确实很重要。
楚棠用了这辈子最大的自制力,才从床上爬起来,去厕所强行洗了二十分钟刺骨的冷水脸,才清醒了许多,出去见尹柏。
令她精神大震的是,尹柏今天又换了身衣服,这次是件时髦的呢子大衣,剪裁利落大气,做工细致,一看就是件儿昂贵货,衬得他跟株挺拔的小白杨似的。
楚棠从认识尹柏以来,一直挺疑惑。
对方轻轻松松就能在黑市拿出那么多东西,是个有渠道的,怎么能穷到那个程度。
现在她终于有了结论——
原来是花钱着装打扮去了!
对方的举动在这个年代实在是格格不入,要知道这时候人们还是以务实为主,哪会有人为了买衣服,连饭都不吃了?
楚棠心里浮想联翩,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以前有个她处得不怎么好的同公司经纪人。
那经纪人能力不行,擅长走歪门邪道,手底下专门签那些长得好看的十八线男艺人,一个个包装的跟花孔雀似的,专门往那些富婆投资人面前送
行了,打住!
楚棠尽量克制住了自己古怪的眼神,对卫生所门口吸引人视线的小白杨露齿一笑。
“久等了。”
鬼使神差吃了那顿饭。
殷白汀又后悔了。
从他遇到楚棠起,似乎经常后悔。
他从小就知道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不就是做得干净点,色香俱全了点,让人吃了还想吃了点,怎么就没忍住,最后不得不应下了找房子的事。
金岭镇比宝河大队大得多,出租的房子很多,但符合条件的很少。
要么位置偏僻不安全,要么隔壁邻居鱼龙混杂,要么光线黯淡不通风,要么环境脏乱不堪。
总之,在殷白汀挑剔的眼光下,最后勉强入他眼的,只有三套房子。
他先带着楚棠去看了前两套房子,有点小,条件差强人意,离金岭高中也比较近。
楚棠看了没说什么,提出要去看第三家。
殷白汀说:“第三套房子最好,价格最贵,缺点是住隔壁的房东性格孤僻,不喜吵闹,要求租客安静,租房期间保持房子干净。”
房东老头不缺钱,原本没想着出租,如果不是他摘了口罩,以真面目示人,又从家里带来的衣服里挑了件相对齐整点的呢大衣,对方未必会答应。
毕竟这件衣服不好洗,他很少穿。
这么多条件,楚棠却听得满意。
一听房东就是个讲究人,孤僻好哇,孤僻不会总来打扰她们,探听租客家的事。
楚棠当时听了就有预感,恐怕就是这套房子,等被殷白汀领着去了后,发现房子好得甚至超出她的预期。
镇里的房子多是高大的青砖瓦房,碍于人口多,挤得密密麻麻的,很少有带院子的。
楚棠惊喜地发现,这套房子不仅自带宽敞大院,还有两间单独的屋子和厨房,屋子里十分干净,家具齐全,如果她没看错,家具似乎是上好的红木
除此之外,院子里种了一颗香椿树,别看现在叶子掉光了,等早春到来,长出来的香椿芽才好吃。
附近几户人家都立着高墙,对于楚棠这种不习惯串门闲聊的现代人来说,保证了隐私性。
总之楚棠大为满意。
房东不想出面,由一个中间人出面办理了流程,月租金三十五一月,在供销社营业员工资都才七八十的情况下,确实算得上昂贵。
等钥匙到了手里,楚棠这才有了踏实的感觉,她和楚秋泽,在金岭镇终于有落脚地了!
如果让她来找房子,肯定没这么快。
院子里弥漫着香椿浓郁的香气,中间人一走,楚棠靠在院子里的藤椅,小小打了个哈欠,神情惬意。
透过泛着层水光的双眼,她的眸光落在劳心劳累了一天的殷白汀身上,“尹柏,你怎么这么能干呀?”
身材好,性子硬。
办事能力十分利索。
真是难得。
疲倦之下,楚棠并未发现她的声音不知不觉有了微妙的变化,音色还是先前的音色,但似乎莫名带上了一股霏霏细雨之意,听得人骨头缝发痒。
殷白汀一怔,看向楚棠。
隐隐觉得她好像变漂亮了一些。
恰好有一缕没束好的发丝从额间垂下,落在她的脸颊,旁边是笑盈盈的眼眸。这双眼睛比之前几天,眼尾更为上翘,透过水雾,眸子里星星点点的光有些灼眼。
可能是昨晚的蚊虫太多,殷白汀没睡好,对上楚棠的眼,他恍惚了下,一时没回话。
香椿树遮盖下的空间,似乎有暗流涌动。
就在这时,楚棠轻笑一声。
她忽然道:“尹柏,虽然我现在实力还不足,但总的来说,貌美钱多还大方。”
“我对你十分满意,你想不想接个活儿——”
“做我的协议对象?”
第20章 风水轮流转尹柏可以,我不可?……
干净整洁的院子,无处不在的香椿气味,午后藤椅上困倦眯眼的女人,这些东西构成了一幅慵懒的画卷,枪林弹雨迷惑不了殷白汀的感
官,刚才却迷失了片刻。
以至于他听见这句话时,反应慢了几秒。
实力不足?
什么实力不足?
等等,重点不是这句!
等迟钝的脑子慢一拍才理解透楚棠话里的意思,殷白汀就跟一只骤然遇到危机的雪貂一样,浑身上下的毛发骤然炸开——
对象!
楚棠想和他处对象!!
他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向来深觉女人麻烦的殷白汀,并没有忽略这两个字的前缀。
协议对象。
但天可怜见,从京都到宝河大队,不管是图他的家世还是他的脸,这些年含蓄的、直白的,提出想和他处对象的人数不胜数,什么阴间法子都使过。
其他的不提,光是泪眼盈盈说自己逼婚,哀求他假扮自己对象的例子都有三四例。
他的生活被搅得一团糟。
总之他一听见这个词就头皮发麻,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虽然遮住了脸,但还是被人看上了!
这世界怎么如此危险!
但很快。
殷白汀触及到楚棠似有雾气涌动的双眸,那里面格外的纯净,没有故作镇定的紧张,水雾似乎遮掩了更深处的东西,像是暧昧,又像是错觉。
殷白汀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但无论怎么说,协议对象这种事绝对不可能答应的,为了钱出点力气人脉就罢了,但必然不包括他这个人。
假的也不行!
他深深地看了楚棠一眼,果断拒绝道:“抱歉,我不能答应。”
若不是和楚棠做过几次生意,吃过她做的饭,换成别的陌生女人,只凭借那么一丁点儿猜测,为了杜绝意外,他都会冷着脸扭头离开。
掐灭任何有可能出现的苗头。
好在楚棠并没有表现出以往被他拒绝的那些人失魂落魄的样子,只是遗憾地看了他一眼,就算了算了?
殷白汀想。
难道是他想多了?
另一边,楚棠确实挺遗憾,但说不上失望,甚至还松了口气,庆幸尹柏拒绝了她。
她承认,刚才气氛正好,自己脑子又不清醒,对尹柏是有那么点非分之想在里头,再加上前两天王月娥担心她的婚事,多种原因下,她一时冲动,提出了协议对象。
说完她就后悔了。
恨不得把这句话立马吃回去。
楚棠不是瞎子,她早就注意到,尹柏身上那件呢大衣,看质感羊毛含量绝不会低,没个百块钱估计拿不下来。
她和王月娥摆的摊子干上一个月,可能才能勉强给对方买两件衣服——
想想那抠抠搜搜的场面
她丢不起这个人!
别说对方干不干,楚棠虽然在某些方面特别拉得下脸皮,但在这方面,自尊心强得离谱。
连辆宝马(自行车)都买不起,还是别耽搁人家年轻貌美的小鲜肉奔向美好未来了。
人家脸都没露呢,她就生出了贼胆,下次见着尹柏,绝不能再干这种耽误人的事儿!
楚棠反复警醒自己,正准备跳过这个话题,心里忽然一动,问道:“我看你路子不少的样子,你在镇里的朋友多吗?”
殷白汀此时还在对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不自在,想都没想道:“还行。”
每天安排在镇里的兄弟,大概有七八个。
全都是跟着他下乡来的。
楚棠又问:“和你一样年轻吗?”
殷白汀怔了一下。
谁知楚棠接下来的话更过分了,连珠炮似的抛出一个个问题:“他们身体好不好,力气大不大,最重要的是,关键时刻能不能顶用?”
殷白汀沉默了几秒之后,狐疑地看着楚棠,“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能怪他想太多,是这女人说话的口吻就很让人误会。
只听楚棠坦荡道:“给我介绍几个呗。”
殷白汀瞳孔剧颤:“你——”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殷白汀从未见过脸皮如此厚的女人,不但说得那么理直气壮,甚至还想要几个!
他口罩底下的雪白脸庞,泛起了愤怒的绯色,直接一句话都不愿再说,转身走人。
背后却轻飘飘传来一句:“我最近做了个小生意,可能会有点不太平,想找几个保镖,不用全天在,就早上一两个小时,按日薪结算你往哪儿去?”
楚棠眼神奇怪看着愤愤转过身去的殷白汀:“我话还没说完,你怎么了?”
殷白汀:“”
保镖?
他沉默良久,半晌眼睫轻颤:“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有件急事你继续说。”
楚棠莫名其妙,“好。”
楚棠团队的艺人平时出席活动也会请保镖,一场一两个小时的活动下来,一个专业私人保镖价格约在一两百左右,换算成这个年代的物价,大约在两三块钱。
但是——
首先。
这是经过专业培训后的保镖价格。
普通人不得先砍大半?
其次。
工作内容不一样。
明星出场会面临无数狂热的粉丝,保镖们并不像外人以为的轻松,严重时会面临成千上万的人
她一个包子铺,顶了天可能会几个街溜子来打秋风,或者江家来几个人闹事,工作一两个小时,十分轻松,适合摸鱼,还包早餐。
这可是打着灯也找不到的轻松差事!
尹柏的兄弟而已,又不是尹柏,雇两个人,打包一块钱,不过分吧?
不能再多了!
除去现代参照物那一块内容,楚棠振振有词给尹柏说了她定价的算法,有理有据,不容反驳。
以她对尹柏贫穷程度的认知,还以为尹柏会和她抬价,没想到这人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只要了她一半。
两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小伙子!
加起来五毛钱!
直到回到了卫生所,楚棠都还感动得不行,尹柏这个兄弟能处,有义气!
她倒不是舍不得那点钱,但她一和尹柏没特殊关系,二又下定决心不打算追求尹柏,对方没有额外带给她愉悦的情绪价值,还是公事公办的好。
又解决了一桩事,楚棠心情好极了,她先是闷头睡了一觉,等王月娥过来后,通知对方这件事。
楚棠道:“月娥婶,我找到房子了。”
王月娥知道她最近托人找房子的事,闻言替楚棠十分高兴:“好,早就该搬走了,虽说那是你爸妈留下的房子,但有江家人住你旁边,到底不安全,你一个女孩子带着小孩,别的不怕,就怕那群人使阴招。”
“对了。”她关心道:“打算什么时候搬家,我家石头别的不行,力气大,不嫌弃的话,婶子带他来帮忙。”
“说什么嫌不嫌弃。”楚棠露出无奈之色:“江家那群人不把我当亲人,我当然也不会上赶着。婶子,说句心里话,这几天下来,我是把您当亲人处的。”
王月娥听得呆住。
楚棠眼中盈满了笑意,继续道:“您瞧,刚好我带着五岁的弟弟,您带着性情淳朴、心智单纯的石头,咱们俩家在宝河大队都不受人待见,何不凑一起过日子得了,相依为命。”
她嘴里说着贴心窝子的话,拉着忙了一天的王月娥坐到凳子上,“我还有件事没说,其实我租的地方有四间屋子,我和我弟最多睡两间,还有两间,是特意留给你和石头哥的。”
“您每天在大队和镇里来回奔波,路上就得耽搁几小时,不如搬镇里来,还方便做生意,不如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
被迷魂汤灌的晕乎乎的王月娥骤然清醒,猛地摇头:“四间屋子?租金得多贵啊?不成不成,小楚你赶紧去退了,我腿脚快,不会耽误事!”
话里话外都怕麻烦楚棠。
一心为她考虑。
这段时间楚棠一直在观察王月娥这个人。
她是这个年代最常见的普通女人,没什么长远见识,明明有一手好厨艺,却一辈子困在宝河大队,被莫须有的谣言束缚了手脚。
但与此同时,她又有一颗善良的,坚韧不拔的心,即使生活一度逼得她绝望,也不肯做任何超出底线的事,临死都不愿麻烦别人。
你对她三分好,她
能回报你十分。
楚棠永远做不了这样的人。
但她表示欣赏。
楚棠看上去不在意,心里实际很亮堂。
虽然她现在还算不上什么美人,但随着她赚的钱越多,外貌越发亮眼,在学校入了更多人的眼,带着小孩单独生活的她,在别人眼中,始终是个好欺负的对象。
她不吝于用最坏的恶意揣测人心。
所以老实勤恳的王月娥,还有她那已经成年身板壮实,心智却只有几岁的儿子石头,是最好的同住人选。
楚棠眼中笑意越真,脸上却露出忧愁的表情:“退不了,合同签了,押金都交了,您要是不来,空的房间也没人住,那不是更浪费了?”
王月娥比她还心疼,迟疑道:“把那两间房单独租出去?”
楚棠却苦笑:“租给谁?我怎么保证对方不对我们姐弟生出坏心思,除了您,反正我谁也不信。”
王月娥听得鼻头发酸。
小楚对她有大恩,平时总是很有主见的样子,总让她下意识忽略小楚实际年纪比石头还小。
别的女孩这个年纪有长辈做主,她除了一家子恨不得榨干她血的舅家,只有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弟弟,姐弟俩在陌生的地方住,很容易被心思不正的人盯上。
王月娥拖着智力不全的儿子艰难生活一辈子,还是头一回有人如此信任她,心里烧得发烫。
她怎么能让人失望?
想通了后,王月娥也不矫情:“成,那我就厚脸住下了,不过事先说好,小楚你既然不收我租子,家里的饭菜打扫活不能和我抢,你好好读书。”
楚棠笑着应好:“不用分那么清,有时间我还挺喜欢做饭的,能放松心情。”
说服了王月娥,两人商量好第二天包牛老头的牛车,回宝河大队收拾收拾东西,把家给搬了。
楚棠还提起另外一件事,她在镇里呆这么久,一直回去,更没机会当面感谢殷知青的救命之情。
借此机会,刚好可以去一趟。
王月娥察觉到她强撑精神说话的样子,只以为是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有些缺觉。
她有些不放心楚棠姐弟,在卫生所里又守了姐弟俩几个小时,做了晚饭才回宝河大队。
*
第二天一大早。
楚棠勉强从被子里挣脱出来,坐上王月娥叫来接她的牛车,晃悠悠到了宝河大队。
楚秋泽的事情其实没过去多久,但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导致楚棠有种好久没回来的错觉。
她推开楚家院门,看着里面没多少家具,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屋子,心中感慨。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楚家房屋收拾的有烟火气息,江宁在镇里,很显然,她绝不愿意在大队里久待。
王月娥家里东西多,回家打包去了,反倒是楚棠这边没什么好收拾的,从黑市里买的衣服鞋子日常用品,还有属于原身的东西。
原身的东西是她分家那天,从原身睡的床底下找到的,少得可怜,被装在一个小包裹里。
里面除了几件打满了补丁的衣裳,十几本包了书皮的初中课本,还有一个外壳微微发锈的铁盒子。
楚棠对原身的东西毫无兴趣,这段时间一直没看过里面的东西,但这会儿等王月娥等得发困,闲着没事,干脆顺手打开了。
一个淡粉色发卡。
一根细细的黑色橡胶发圈。
还有一张被小心折叠的陈旧书信纸。
啧,和她想的差不多。
楚棠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能被一个恋爱脑百般珍重藏起来的宝贝,只能是顾文望送她的礼物。
这种人在现代只有一个称呼——
捞男。
交往了两年,原身熬夜编竹篮子、冒着危险去山上捡野鸡蛋攒的钱,一分不剩全给了顾文望。
全部加起来,几十块钱总是有的。
结果到头来,就收了这么两个加起来不超过一角钱的廉价东西,和一封不知道写了什么甜言蜜语的信,被哄得晕头转向,跟什么稀罕物件似的。
楚棠兴趣缺缺,正打算找个地方扔了,平时被压在脑海深处的某段记忆,冷不丁被触动。
信?
不对。
顾文望从没给原身写过情书。
他虽然嘴里说着不看外在条件,被原身的性格所吸引,但其实内心很是嫌弃原身没读过书。
楚棠直觉这件事很重要,精神微震,难得去冥思苦想原身记忆里的东西,粗暴简单地展开信纸。
这赫然是一张手写的借条——
上面详细写着顾文望本人如何在宝河大队艰难劳作条件下,坚持梦想要考大学,然经济困苦,书籍昂贵,近两年前前后后,借了楚棠共计62.8元,用以购买学习资料。
右下方还行云流水签了名。
看完后,楚棠忍不住笑了。
顾文望可真有意思,在她面前二五二六的,一脸忧国忧民样,好像站在了道德制高点,就不知道他想没想起来,还欠自己这么大一笔钱没还。
看见借条的瞬间,对应记忆同时被触发。
原来这张借条写下的时间不久,就在一个月前。
原身其实当时已经发现了顾文望的不对劲。
顾文望那时候明明已经和江宁有过了出格的肢体接触,被戳穿的心虚下,反而摆出一副“一定是我拖累你了,才叫你把我看低”的哀伤模样。
当场伤心欲绝地写下这份借条,并斩钉截铁地表示:“我迟早会把钱还给你!”
唬得原身当真信了他的鬼话。
两人和好后,顾文望委婉表达想处理掉借条这种影响感情的东西,于是原身回去后本来想把借条撕了,但庆幸的是,她是个标准恋爱脑,顾文望送的任何东西,她都不舍得破坏。
于是当后面顾文望不经意地问起她借条的去向时,原身生平第一次撒谎,说撕毁烧掉了。
顾文望也没怀疑。
等原身撞破了渣男贱女的丑事,反被泼脏水污蔑了名声,跳河被救后,双方默认已分手。
顾文望再没提起过这笔债。
只当无事发生。
好家伙。
真是软饭硬吃啊!!
楚棠没想到自己搬个家,还能挖掘出这么个惊喜,她可不是原身那种无私奉献的苦情小白花。
笑呵呵把碍眼的铁盒子扔了,借条留下,期待着它以后发光发热,为自己的气运事业添砖加瓦。
东西全部收拾好了,楚棠本来打算去王月娥那边帮忙,只是她困得眼皮子都睁不开
等王月娥一个小时后收拾完所有家当,过来找楚棠时,只看见她把脸埋在被子里睡得人事不省。
王月娥:“”
怎么又睡着了?
王月娥这几天对楚棠的嗜睡程度,从一开始的担心,到现在的见怪不怪了。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掖好被子,给窗户留了个透气的缝儿,便回隔壁做午饭去了。
楚棠一觉醒来,已经是晌午了。
吃过饭后,她亲手做了几道精致的小菜,再配上一份成年男人分量的米饭,仔细装在饭盒里,拒绝了王月娥的跟随,一个人提着往知青点方向走去。
路上她还有点神魂未定。
可能是昨天她深刻反省了自己的定力不足,差点耽搁了大好青年的未来。
于是刚才做了个噩梦。
梦见昨天尹柏答应做她的协议对象,从此在富婆圈里没了出路,却没料到后来她因为养不起尹柏,破产了。
最后尹柏那么高个那么酷的一个气质款型男,天天跟着她,灰头土脸的在街上捡垃圾
大冬天的。
楚棠在被窝里直接闷出了一头冷汗。
*
宝河大队的整体效益在公社里算
不上好,没钱新修建知青点,现在的知青点是以前大队里办的小学,废弃后留下的宿舍房改造而成的。
如今里面住了大约二十几个知青,男女宿舍隔了很远,免得遭人说闲话。
楚棠刚走近男知青居住点,还没来得及叫个人去通知殷知青,就看见几个男知青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八卦表情,扒在门口不断往里看。
知青点里人声杂乱,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声。
等一下,这可是男宿舍。
怎么会有女人?
见在外面的知青们一心看八卦,没人注意到她,楚棠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她竖起耳朵准备听几句,只见刚才还堵在门口的几个知青轰然散开,里面气冲冲走出来一个女人。
女人相貌艳丽,浓妆艳抹的脸上充斥着不甘,高跟鞋跺得蹬蹬响,正是楚棠第一次见到殷知青时,扬言要包养他的时髦女人。
“丽丽姐,你怎么一次比一次过分。”
大冷天的,赵诚浑身汗涔涔的,抹了把额头的汗水,余光往背后小心瞅了眼。
对女人大声斥责道:“得不到的男人你管他干啥,怎么还搞起了偷偷钻被窝那套呢?”
说完他黝黑的脸庞上泛起一丝害羞的红晕,“钻被窝就算了,还钻错了我的,要不是我反应快,差点一招给你撂地上了”
楚棠:“!”
这么刺激。
楚棠双眼亮起,正要熟练地开启吃瓜模式,架势刚摆上,突然反应过来了。
不对啊,这女人得不到的男人。
好像是殷知青啊!
楚棠还在反省自己品德有问题,怎么能看救命恩人的八卦呢,那边余丽丽眼神跟刀子一样剜了赵诚一眼:“闭嘴!”
她气得脸都红了,冲着知青点屋里的方向,不死心叫喊道:“你告诉殷白汀,这回算他走运,他一天不答应我,我永远不会放弃,除非——”
围观的知青们忍不住同时发出嘶气声。
只是余丽丽话音刚落,知青点里就传出一道冷冰冰的声音,“除非什么。”
说话的人不疾不徐从暗影中走出来,脸上没多少情绪,皮肤冷白,唯有浓密睫毛在眼窝拓下的阴翳,暗示着本人情绪快到了爆发节点。
若不是手底下的兄弟们历经数月风吹雨打的潜伏、查探,最近好不容易才查出点余丽丽她哥团伙里手里不干净的线索,有希望牵出一条大鱼。
他不想一时冲动,打草惊蛇。
白白浪费了兄弟们的心血。
殷白汀已经怒到了极点。
但他生来有一张光风霁月的脸,放在古代是君子如玉的扮相,放在以插秧插得快、割猪草动作利索才是真男人的宝河大队,就是典型好欺负的小白脸了。
余丽丽显然没听出他话里的警告之意,痴迷地看着他的脸,脾气瞬间没了,娇笑道:“要我离你远点也行,但你做不到。”
“你丽丽姐生平最讨厌负心汉,除非你早就处了对象,否则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她风情万种地朝殷白汀抛了个媚眼,说道:“我早就打听好了,你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
殷白汀对这种死缠烂打的类型厌恶到了极点,深深吸了一口气,内心反复念道大局为重。
片刻,他开口道:“当真?”
余丽丽下巴高抬:“当真。”
不知道是不是楚棠的错觉。
隐约感觉到殷白汀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
但很快掠过去。
如蜻蜓点水一般。
但接下来,殷白汀视线再度落在她脸上,这回停留了许久,然后朝着她走来。
眼看着两人越来越近,楚棠琢磨着两人好像不熟,可能不是找她的,便往一旁避了避,留出足够过人的路。
殷白汀却直直挡在她面前。
下一刻,当着所有人的面,他掀起薄薄的眼皮,唇角略显僵硬,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不是让你好好休息,怎么来知青点看我了?”
楚棠:“???”
这个句式怎么这么耳熟?
见她一脸震惊,殷白汀脸上带笑,浑身却萦绕着莫名的挫败感,从唇缝里挤出微不可查的一句话。
“帮个忙。”
“假装我对象。”
从外人角度看来,两人挨得很近,一个低头,一个抬头,像是情侣在呢喃密语。
楚棠听见对象两个字,整个人就是一激灵,一小时前死去的噩梦突然开始攻击她。
导致她嘴比脑子快,说:“不行!”
祸害尹柏就算了。
她不能祸害救命恩人啊!
殷白汀:“”
他被,拒绝了?
于是楚棠眼睁睁看着面前殷知青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愕,像她说了什么让人不可置信的话,接着又透出几分不明显的羞愤,霜雪般的俊脸跟张调色盘似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