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锦鲤拒当年代文对照组》 1、穿书 《漂亮锦鲤拒当年代文对照组》 作者:西子罗 独发:文学城 * 楚棠死在了她一手操办的新人签约仪式上。 讽刺的是,因过劳而死。 作为圈内最独立特行的金牌经纪人,并且手持公司股份,按理说,她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早就不该亲自干这种劳心劳神的活。 但前不久她新签的艺人那张脸,实在戳她的点。 熟悉的人都知道,楚棠对美丽的脸有着几乎病态的追求,只是不知为何,这次反应比以往强烈的多,她亢奋的好几天睡不着觉。 三天后,挂着对黑眼圈的楚棠不得不来到心理咨询室。 风度翩翩的心理医生安慰她:“皮囊只是表象,像你这样具有魅力的灵魂,短暂的交谈,我已经深深记住了你。” 看着对方俊美的脸,楚棠不禁有了一丝震动。 然而这位据称业内无一失手的心理医生中途接了个电话离开,等回来看见因失手打翻咖啡,而换了身衣服的楚棠。 想都没想,扭头就叫了前台。 “上一个病人治疗还没结束,人呢?” 从小拥有百分百被忽视光环的楚棠:“......” 你他妈还记得自己之前说了什么屁话吗? 换了件衣服就记不住我了? 楚棠非常失望。 当晚她就不幸猝死在宴会上。  视角天旋地转,灵魂飘荡在宴会上空时,看着底下人群惊慌失措的脸,和倒在地上熟悉的面容,楚棠心里意外的平静。 回首这一生,名利财权都有了,唯一的遗憾,是因为这张像被诅咒一样,总是被人遗忘的寡淡脸,她强求太多,为此阴差阳错失去了最爱她的舅舅。 如果有下辈子,她希望上天给她一张...... 能被人记住的漂亮脸蛋。 * 楚棠的下辈子来得比想象的要快。 她浑浑噩噩有了意识时,身体酸疼得厉害。 右脸灼烧般火辣辣的疼。 周围人吵得不行,楚棠头痛欲裂,眼皮沉重得打不开,没多久,又昏睡了过去。 或许是一天、两天,当她再一次被吵醒时,终于能睁开双眼,打量周围陌生的一切。 这是一间逼仄昏暗的土坯房,连扇窗户都没有,泥墙上贴了张碎镜片。她躺在黑硬潮湿的被子中,破旧的木门外有女人在说话,声音聒噪尖锐。 “不想嫁?她不嫁也得嫁!” “娘,你别替那小贱蹄子说话了,要我说,当初就不该心软把这对白眼狼收留,瞧瞧这几年都干了些什么事?!” “前几年看宁宁上学,心里不平衡,不看自己啥脑子,非要去考,结果考出了个啥?咋和宁宁比?” “这就算了,原想着她在家勤快点,我娘家人介绍了个条件好的,她倒好,看不上,大白天跑去勾引宁宁对象,真是羞死个人了!” “说几句还装模作样去跳河,咋不干脆死了!” 这是哪里?她不是死了么? 看着面前这双骨瘦如柴明显不属于自己的手,曾看过无数剧本的楚棠心里一跳,想到自己死之前许的愿望,拖着虚弱的身体下了床。 她抱着强烈的期待看去。 镜子里却映出了一张绝对与漂亮不沾边的脸—— 脸颊瘦得凹了进去,皮肤粗糙暗淡毫无光泽,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颧骨更是高高红肿起来,似乎是道撞击伤,总之整体像个饥荒年代的难民,实在惨不忍睹。 她不死心再往底下一摸,瘦得皮包骨头不说,胸口空荡荡,臀部干瘪,除了个子还算高之外,身材毫无优点。 楚棠:“..........” 好一个丑到让人眼疼的干瘪丫头。 不等她再看,脑子猛地一疼。 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扑面涌来。 原来她穿进了一本年代文里,成为女主的对照组,一个叫楚棠的同名炮灰。 书中楚棠母亲早逝,父亲是孤儿,当兵的父亲在战场上意外牺牲后,楚家姐弟便被舅舅一家收养。 和备受宠爱的表妹不同,楚家姐弟寄人篱下,包了所有苦活累活不说,动辄还被打骂,靠吃糠料剩菜度日。 而她的表妹江宁,正是小说女主。 书中设定楚棠命格极贵,气运浑厚,却只是江宁的人形金手指——江宁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一步步夺走了她的气运。 江宁日益美貌,运气好得惊人,是大队里出了名的锦鲤,谁家小孩出生都爱来沾沾她的运气。 而原本能窥见未来风华的楚棠变得泯然众人,平时更是诸事不顺,倒霉到了平地走路都能摔跤的程度。 楚棠没有受到打击,反而私底下偷偷学习,去年报名了镇里唯一一所重点高中,和江宁同年参加考试。 结果平时成绩只能算勉强的江宁,出人意料考进了金岭高中的前十名,成为宝河生产大队里最有出息的女娃。 而楚棠没被考上不说,还挨了顿毒打。 她的不幸没有在这里停下。 就在前天下午,楚棠提前从地里回来,一开房门,却看见自己谈了两年的知青对象顾文盛,衣衫不整的和江宁滚到了炕上。 楚棠当时脑子一嗡,冲了上去。 为了掩盖自己和顾文盛的奸情,在闻声赶来的众人面前,江宁倒打一耙,楚棠成了勾引表妹夫的浪荡.女人。 这件事不久后,楚棠就被江家人以两百块彩礼,卖给了一个酗酒的中年屠夫。 读书没读出名堂,对象被表妹抢走,结婚后心如死灰的楚棠天天被屠夫打骂,一度生出了求死的念头。 然而没过一年,屠夫突然态度大变,不但面带愧色认了错,发誓不再喝酒,还花钱买书买笔记,鼓励她自学高考,这让楚棠又有了绝处逢生的希望。 她苦学两年,满怀希望参加了高考。 可高考结束后,成绩还没下来,她就被突然翻脸的屠夫关进了地窖里,到死也没能知道,自己的录取通知书被江宁冒名顶替了。 她在地窖里腐朽发烂时,江宁则事业有成,拿着京都师范大学的毕业证,风光嫁进了京都的书香门第顾家,后来还生了一对龙凤胎,一辈子过着人上人的生活。 ...... 此时楚棠穿过来的时间节点,正是原身刚刚发现顾文盛和表妹有一腿,受不住刺激跑去跳了河,被人救上来后的几天。 按照接下来的剧情,江家人已经和屠夫商量好了彩礼,就等着几天后把她打发出去。 这一嫁出去,可就是强.奸家暴关到死豪华套餐了。 楚棠:“......” 真是地狱开局啊。 接收完记忆的她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因促成她穿越过来的世界意识告诉她,只要将原身失去的东西抢回来,让江宁的各方面被碾压、失去,就能夺回气运,一步步恢复原本是锦鲤命的惊人美貌。 在世界意识的判定里,自楚棠穿到这具苦命人躯体里那一刻,原身如同一潭死水的气运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几天她昏迷不醒,正是气运带来的改造。 等等...... 什么改造? 楚棠挑了下眉,视线仔细地略过镜子里面容的每一寸,终于在某一处,停顿了一下。 她看见了异常的地方。 昏暗光线下,女人前段时间哭得发肿的眼皮内,藏着一双漆黑的瞳孔,和普通人的深棕色不同,那是一种纯粹的黑,如深邃的夜幕笼罩,又像晶莹漂亮的黑宝石。 她脑子里只浮现出一个形容。 目似点漆。 不注意时还好,一注意就很难移开视线。 什么事都还没干,就先得到了回报,楚棠隔着眼皮抚摸这双特别的眼瞳,心里燃起了熊熊斗志。 这哪里是地狱,这分明是天堂! 此刻她脑子里飞快运转,思考着好几种夺回气运的方案。 然而不管哪种方案,首先要解决眼下的困境,第一步得先解决掉几天后的婚事,最好同时脱离出江家的掌控,分出去单过,她才能大展手脚。 大致有了规划后,一阵饥饿感从身体深处猛烈地传了过来,楚棠舔了舔干裂的唇,抬眼看向了门外。 好饿啊...... 得先填饱肚子。 她捂着胃,推开了木门。 ...... 看见楚棠终于走出了那间屋子,院子里坐在板凳上的长脸妇人眼角一耷,阴阳怪气道:“哟,躺了好几天终于舍得下床了?真是娇贵的很,大小姐的身子呐。” 长脸妇人是原身的舅母江秀芬,身材干瘦,吊梢眼,一脸刻薄相。 最开始在门外骂骂咧咧的人就是她。 楚棠跳河撞了脑袋,几天下不来床,江家地里的活儿少个劳动力,家里的琐事也没人干。 她早就心生不满了。 “好了,棠丫头能醒就是好事。” 一旁穿着厚布袄子的江老太打断了江秀芬的抱怨,心疼带着些许责怪看向楚棠:“只是下回别动不动要死要活的,宁宁对象再好,那也是她的本事,咱别学外头不干不净的女人,眼高手低,多臊人啊。” 话里话外都暗示楚棠配不上。 如果说江秀芬的算计在表面上,那么江老太则是面甜心苦,长了张慈眉善目的脸,却引着江秀芬这头恶犬狠狠嚼碎了楚家姐弟的血肉骨渣。 楚棠饿得头晕眼花,渴得不行,没工夫和这对婆媳过招,先去堂屋给自己倒了碗水一口喝干,总算回了点血。 江老太跟了过来,嘴里还在劝:“你舅妈就是说话难听,给你找的人家也不比谁差。虽然年纪大了点,但年纪大好,会疼人,你这是去城里享福!” 看着紧跟过来的江老太,楚棠擦了擦嘴,纳闷道:“这么好,怎么不叫江宁去?” 江老太下意识皱眉:“我们宁宁怎么能——” 江秀芬给楚棠说好的人家是镇里的张屠夫,有点儿小钱,但大字不识两个,油头大耳,沉迷酗酒。据说曾经还打死过一任老婆,关了几年又给放出来了。 这种劳改犯怎么配得上宁宁? “你舅妈就是说话难听,给你找的人家也不比谁差。虽然年纪大了点,但年纪大好,会疼人,你是去城里享福当少奶奶呢。” 江老太心里有点不痛快,只是她向来精明,面上不显,抹着眼泪哭道:“妮啊,两家人亲事早就谈好了,姥姥活了大半辈子都是实诚人,你不能中途反悔让姥姥在外没脸啊!” 江秀芬也在外面拍着大腿,指桑骂槐道:“我的娘哟!养了对儿白眼狼,在家里白吃白喝这么多年,没往家里拿一分钱,还尽做些没脸没皮的事,为难自家长辈,丧良心啊——” 这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轮流开始道德绑架。 难怪这些年把楚家姐弟拿捏得死死的。 要是原主坐在这里,兴许还会被绕进去,当真纠结起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然而坐在她们面前的人却是个凡事先找别人问题的资深职场人。 楚棠拧着眉头:“不对啊,我怎么上次听见舅母说,对方给了两百块钱?我卖身的钱都收了,可不兴张口闭口污蔑我没往家里拿一分钱啊。” “......” 江秀芬的一通说骂戛然而止,好半天才挤出句话:“......什么卖身不卖身的,那叫、那叫彩礼!” “我明白了。”楚棠扭头,略有些羞涩地问江老太:“既然是彩礼,又是门好婚事,那姥打算给我准备多少嫁妆?” 江老太脸色僵了僵,耷着张老脸为难道:“妮啊,你表弟最近在相看个好姑娘,对方张口就要六百块彩礼。” “姥姥哪里还拿得出钱给你陪嫁?” “这不是要姥姥命吗!” “这样啊......”楚棠深受触动,点头道:“确实不容易,那算了吧。” 按说她这么善解人意,江老太该放心才是。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楚棠那双今天似乎格外黑亮的眼,她反而疑神疑鬼一切是不是太顺利了...... 江老太刚投去狐疑的眼神,就听楚棠理直气壮道:“陪嫁可以不要,这几天总得让我好吃好喝养养身子吧?” 江老太还没说话,江秀芬忍不住了,撸起袖子就要来教训楚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小贱蹄子还想吃啥! 扁担炒肉吃不吃?? 然而人还没碰上,楚棠就虚弱地倒向了江老太:“我怎么觉得这么晕呢,脑仁突突的疼,姥,我好难受,我还能不能坚持到嫁人......” 楚棠倒不是装病,她这副身子当真虚弱的过分,昏迷几天没吃什么东西,她才说上几句话,就有些接不上气儿了。 她对自己的处境很清楚,江秀芬虽然看着瘦,却是个干惯了活儿,手劲大。 就连老婆子,她都不一定能打过。 她要是反抗的态度过于激烈,只怕江家这一伙黑心眼的人宁愿直接给她绑了送去屠户家,也不愿出现意外。 上辈子楚棠就处理过这种情况。 她的亲妈恋爱脑,亲爸对外是风评极佳的斯文教授,实则是个纯种渣男,不但在家打老婆女儿,还偶尔偷偷带着情妇回家厮混。 楚棠天生存在感低,头一次她撞上了两人鬼混时,她没控制住厌恶恶心的表情,被她爸恶狠狠推进了暗无天日的杂物间,隔着门继续颠鸾倒凤。 被关得次数多了,小楚棠学乖了。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又撞见时,楚棠一脸畏缩,发誓赌咒绝不乱说,唬得男人信以为真,放她走了。 等脱了身,她扭脸就给她爸恩师同事街坊邻居们一个个打电话,哭得可惨了,说她家好像进贼了,大家来的时候注意小点声...... 等估摸着两人战斗正酣时,才八岁大的楚棠就领着一大帮子踮着脚的人摸了进去,刷地打开了卧室门。 一群人:“!!!” surprise! 那男人和情妇光着屁股一脸震惊的样子,让她每次想起来都能笑得肚子疼。 虽然闹到最后,她爸铁饭碗丢了。 两口子还不得不离了婚。 她爸恨她小小年纪狠毒,她妈不想离婚,骂她薄情寡义,总觉得自己能让浪子回头。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 反正她爽了。 总之楚棠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适当的示弱不可耻,反正她总能连本带利拿回来。 收回遥远的思绪,这边她那一脸死灰之色,成功吓住了江老太。她可没想过要弄死楚棠,至少不能在江家死。 ——两百块钱呢! 她剜了儿媳一眼,暗骂这是个眼皮子短的,反正不给嫁妆,就这么几天,能吃家里多少粮食? 江老太见楚棠缓过了劲儿来,才去柜子里舀了点红糖,泡了碗红糖水,往她身边一坐:“喝点红糖水,姥姥看你脸色这么难看,心里疼啊。” 家里红糖不多,平时只有江宁才有这待遇。 楚棠接过来闷头就喝,喝完终于舒服了点,有了点力气后,她第一件事是看向灶台上热着的蒸蛋,一脸感动道:“姥,我就知道你关心我,还给我留了鸡蛋羹。” 江老太脸上笑容差点崩不住了:“那是给有福......” 话没说完,就见楚棠迫不及待往灶房走。 江家婆媳来不及阻止,就看见她动作利索地舀了几勺,吃完了还真情实感地评价道:“有点淡了,下次多放点糖。” 小浪蹄子还挑三拣四! 江老太心疼得眼角直抽抽。 只是生怕说什么难听话又把楚棠给气出好歹来,她只能在心里不停打算盘,等楚棠嫁给张屠夫,必须得撺掇几句,让她以后时不时捎些肉回来...... 老脸上不由露出笑来,重新回去了院子,“慢点吃,明天姥再给你煮。” 江秀芬不可置信:“娘,你疯啦?!” “一个丫头片子......” 院子里的声音楚棠左耳进右耳出,别说,这个年代的土鸡蛋味儿很鲜,又嫩又滑,香极了。 可惜这具身体这些年耗损太多,就端了这么会儿碗,楚棠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一小块蛋羹顺着碗边,颤巍巍滚落到地上。 半小时前,还在现代社会里大鱼大肉的楚大经纪人,面无表情地盯着地上裹着灰尘的蛋,陷入了短暂的纠结。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灶台底下伸出一只小黑手,鬼鬼祟祟摸索了半天,等摸到蛋时咻地一把抓走,几乎快成了残影。 楚棠:“......”刚刚那什么东西?【你现在阅读的是 】 2、报警 灶台背后传来的窸窣声响,让楚棠想起了家里的兔子。 不知道是不是动物有灵性,察觉出她这个人类没多少爱心,兔子十分警惕,随时睁着双宝石般的红眼睛对她暗中观察。 还总是自以为在她看不见它时,把胡萝卜悄悄拖到沙发底下,用门牙咔嚓咔嚓进食。 楚棠没有贸然蹲下去,她只是不动声色,没多久,“不小心”又掉了块蛋羹到地上。 底下安静了片刻。 小手犹犹豫豫探了出来。 这次掉的地方比先前远了不少,小黑手连续够了好几下,都没能够着,因此给了楚棠足够的时间,看清楚那只手。 很难相信这是一个五岁孩子的手,手臂上遍布可疑的伤痕,到处长着发脓的疮,瘦得像一段枯柴,让人怀疑一用力就能折断。 楚棠慢吞吞地蹲下去,往灶台底下看去,对上了一张凶巴巴的小脸。 蜷缩在黑黢黢灶台底下的小孩身形瘦小,身上脏的看不出颜色的衣服,破得都快没法补了,由于常年营养不良,身上没几两肉,就显得脑袋和眼睛格外的大。 好丑,楚棠在心里点评道。 像个大头萝卜。 “哈——” 小孩明显被她吓了一跳,当场龇出了尖尖的小虎牙,对她威胁性的哈气,看上去很凶。 楚棠从记忆里翻了出来。 萝卜头小孩叫楚秋泽,是原主亲弟弟。 和原主不同,这小孩是个有脾气的。 这些年原主光顾着自己,后来还谈起恋爱,哪里顾得上他。在被江家人数不清次数的毒打后,一次楚秋泽突然反抗,把江秀芬的手咬出了血,从此逃出江家。 江家人当然不会去找他,于是楚秋泽像条被众人遗忘的流浪小狗,这一年靠着在大队里到处偷残羹冷饭、好心人救济,才勉强苟活下来。 楚秋泽在原书剧情里的存在感微乎其微,导致楚棠一时没想起他的结局是什么。 楚棠欣赏了会儿楚秋泽生动的小表情,在原身记忆里,她弟弟很小就被发现过目不忘,天生智商高。然而在江家人的“关照”下,现在却连话都不会说。 趁着楚棠观察的功夫,楚秋泽一口吃掉了蛋羹,腮帮子鼓得高高的,一边警惕地缩回黑暗里。 楚棠没管他去哪儿,配着江秀芬晚上煮的稀粥,慢嚼细咽吃完了半碗蛋,这具身体的胃常年吃不饱,是个小鸡胃,根本吃不了多少东西。 她没想过把剩下的蛋留给江家人,放在灶台底下不起眼的角落,敲了三下墙壁,随后头也不回,施施然离开了灶房。 灶房里一时变得十分安静。 过了许久,底下才传来狼吞虎咽的声音。 ...... 江秀芬今年四十岁,嫁给江大栓后只生了两个孩子,除了正在镇里住校上学周末才回家的江宁外,还有个儿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都姓江,多少有点远方的血缘关系,好不容易生个儿子,还是个棒槌。 江有福作为江家的独子,从小被宠得无法无天,读书读不出什么名堂,宁愿成天和大队里的二流子偷鸡摸狗,都不下田挣工分。 晚上楚棠舅舅和姥爷从地里回来了,一行人正坐在桌上吃饭。鬼混了一天的江有福跑回江家,还在院子外就开始嚷嚷:“娘,我饿了,快把我的蛋羹端来!” 忙碌一阵,刚端上碗的江秀芬没好气道:“没了。” 江有福不高兴了:“今天没做?” 江秀芬刻意朝屋里翻了个白眼:“被你表姐吃了。” “啥?!”江有福怀疑自己听错了,等反应过来,气得脸红脖子粗:“她凭啥吃我的东西,死丫头片子!” 江有福还小的时候,江秀芬就长期给他灌输江家的东西以后全是他的观念,在他们眼中,养活楚棠已经是大恩大德了,怎么还敢主动要东西? “我咋知道娘咋想的。”江秀芬抱怨道。 说着江有福抬腿进了院子,正对上抱着碗红糖水喝的楚棠那张脸,登时心肝胆都剧烈颤抖起来,一蹦三尺高:“我的娘哎,有鬼啊!” 不怪江有福没认出楚棠,原身小时候长得非常标致,白白净净的。这几年虽然越长越丑,但至少还看得出是个人。 这段时间原身伤心欲绝,像被抽干了生机迅速衰败下去,跳河还倒霉的一脸撞上了石头,可不就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原身被救回来后,这还是江有福第一次看见她。 上辈子楚棠什么没见过,心态稳的一批,跟坐在自己家似的。这时正抱着红糖水喝,一边捧着从墙上抠下来的的碎镜片,看着里面的脸,美滋滋地想。 唔,虽然长得丑。 但是骨架好小,很适合上镜呢。 冷不丁被江有福打断,她一下子不高兴了,放下镜子道:“乱叫什么。” 江有福也反应了过来,自己居然被平时在家唯唯诺诺的楚棠吓住了,恼羞成怒:“谁让你吃我蛋羹的?” 楚棠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说道:“你娶媳妇还得靠我的彩礼,凭啥我不能吃?” 江有福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我要给江家传宗接代,你在我们家白吃白喝这么多年,彩礼本来就该给我娶媳妇!” 楚棠嗤笑一声,做出一个江家人死都想不到的举动。 她咣当一声,直接把碗摔了! 饭桌上的江家人蹭地站了起来。 倒不是心疼碗里那点儿所剩无几的红糖水,只是在江家地头上,什么时候轮到楚棠这种外姓女拍桌子瞪眼?! 三个男人且不说,脾气急的江秀芬已经气得要去灶房找烧火棍了。脚刚跨进去一只,就听自己那糟心的外甥女气冲冲地说了句:“我不嫁了,彩礼退了吧!”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只见楚棠背过身去,似乎在擦眼泪,“把我嫁给死过老婆的男人就算了,出嫁前几天还不让吃东西,我还不如今晚就一头碰死了......” 江有福还在脾气上,猛地一脚踹翻了凳子:“由不得你,要我说,就该把你绑了送走。” 楚棠听着更伤心了,嘴里喃喃:“原还想着等嫁过去,没事就拿几块猪肉回来,多走动走动,等表弟娶了媳妇后,再拿钱回来给表弟盖房子......” 江有福动作忽然顿住。 楚棠像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算了,到底不是自己家,等嫁了人我再也不回来了。” 几句话说得江家人表情短时间变了好几次,只是人都站起来了,一时也不好坐下。 最后还是江秀芬打破了尴尬,忍着心疼又给楚棠泡了碗红糖水,腆着脸对楚棠笑:“别跟你表弟见识,他还是个孩子,懂什么。” 楚棠差点给她逗笑了。 一百多斤的孩子? 江老太也顺势坐下来,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张口夸道:“还是棠丫头懂事,不像你那弟弟狼心狗肺,不知道死哪里去了,一点都不懂感恩。” “娘!奶——” 看着平时哄着自己的娘和奶都围着楚棠转,江有福还想再发脾气。只是脑子里不听使唤的幻想起表姐嘴里描绘的大口大口吃肉的未来...... 到底舔了舔嘴巴,坐了回去。 他好久没吃肉了。 一时间,江家院子里恢复了其乐融融。 就这样,楚棠熟练的用空头支票安抚住了江家人,赢得了好几天安生日子。身体恢复了不少力气,脸上的红肿也消退了许多,为出嫁那天做准备。 只是她不光自己吃,还连吃带拿,一有空就把多的放在灶房台下,没多久,就会神秘消失。 她的快乐,完全建立在江家人的痛苦上。 江秀芬嘴上说着让她好好养身子,背地里偷偷把不少好东西往角落旮旯藏,生怕被楚棠给糟蹋了。 然而不管她往哪里藏,楚棠总能翻出来,跟完全看不懂她的黑脸和暗示一样,也不知道怎么那么能吃,比有福一个大男人吃的还多! 江秀芬肉疼得上火,嘴里长了好几个泡。 这样难捱的日子好不容易忍到了头,几天后,在江家人的日盼夜盼中,楚棠出嫁的日子终于到了。 由于张屠夫在十里八乡的恶名远播,江家这门亲事办的很低调,迎亲队和三大件都没有,一切从简。 天还没亮,楚棠就被喊了起来,穿上江老太带来的红旧嫁衣,等着中午张屠夫那边过来人,把新娘往马车里一塞,接走就算成了。 江老太还担心楚棠心有不满,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好在楚棠表现的很是平静,像认命了似的,从头到尾非常配合。 大队里不知道江家今天有亲事,江有福出去鬼混,其余两个男人都下地去了,只留下江老太和江秀芬不放心地守着楚棠。 楚棠呆在里屋,一脸乖觉,心里默数着时间。 果不其然,和原书剧情里一样。 上午十点半左右,隔壁李大娘在院子外面着急地喊:“秀芬,出事了!你家有福又被殷知青打了!” 江有福被人打了? 这可戳了江秀芬和江老太肺管子了! 婆媳俩急得不行,生怕江有福出了啥事,又担心楚棠跑了,走之前想了个好办法,把楚棠锁在堂屋里,才急匆匆走了。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确定外面没了动静,楚棠起身活动了几下手脚,悄然来到门口,取下了头上的一枚发夹。 这是顾文盛送给原身的,原身宝贝的不行,时刻不离身,这几天楚棠夜里磨了很多遍,磨成了顺手的工具。 上辈子她从底层爬起,什么脏活累活都学过。 其中就包括了开锁。 堂屋的门缝隙很大,以楚棠如今细瘦的手腕,很容易就能伸出去一只手,她摸索着锁的位置,有条不絮地操作着。 按照剧情,至少半个小时不会有人回来。 她的时间还算充裕。 然而意外发生了—— 楚棠耳朵动了动,听见了很轻的脚步声在靠近。 穿书以来,这是第一件她预料之外的事,楚棠拧起了眉头,先收了手,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门口。 只过了片刻,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楚棠微微绷紧了身躯,等了会儿,没人进来,她试探地推开了门。 只见外面空无一人。 除了锁芯上多了把静静插着的钥匙。 楚棠挑起眉头,左右看了一圈,最后眼神缓缓落到了灶房门口,楚秋泽躲在门内,露出一双大眼睛,小心地偷看她。 见她看过来,犹豫了几秒,还是警惕对她龇起了小虎牙,以示自己十分不好惹。 楚棠:“......”好吧。 楚棠揉揉额头,朝那边说了声:“谢了。” 时间紧迫,她寻着记忆里的方向跑去。 ...... 紧挨着宝河生产大队的红日生产大队此刻热闹极了,队长家儿子今天娶媳妇,大红灯笼开路,锣鼓队吹个不停。 “正国啊,咱们大队就你最出息,在派出所里当官,嗬——谁听了不羡慕?”红日大队长拉着方脸男子,给周围人介绍道。 方正国无奈纠正道:“叔,我只是个普通警察,没有官职的。” “没啥区别。”喜事临门,大队长很是得意,大手一挥:“难得回村里一趟,今天给叔面子,多喝几杯!” 新娘新郎敬过了一轮酒,气氛高涨,乡亲们正起哄着要闹洞房时,一道格格不入穿着嫁衣的身影闯了进来,是个和其他农妇没什么区别的年轻女孩。 “咦,那好像是......隔壁大队的楚棠。”有几个人认了出来。 方正国疑惑地打量女孩,只见对方形容憔悴,空荡荡的嫁衣如同挂在骨头架子上,目光在周围人脸上扫过一圈,落在他脸上。 下一秒,女孩踉跄跑到他的身前,仰着一张遍布淤青的黑瘦脸蛋,黑白分明的眼瞳却亮得惊人,蒙着层令人看着就动容的泪水。 “方警官,我要报警。” “有人谋害烈士子女!” 席面先是一静,随即哗然。【你现在阅读的是 】 3、绝户 烈士? 这个字眼可罕见了。 酒席上的村民们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不说他们自己红日生产队,就连附近几个生产队归属的公社,都没听说。十里八乡要是谁家出了个烈士,那可是光宗耀祖,牌位要进祠堂供起来的! 哪会有人藏着掖着不往外说? 这隔壁大队的女孩该不会是搞错了吧? 顶着村民或怀疑或八卦的眼神,楚棠神色悲戚,只盯着方脸男人一人。 她找到方正国并不是无的放矢。 原书正文情节角落有这么一段不起眼的剧情,原身被屠夫关起来消失后,没过几年,屠夫往外说她和野男人跑了。 江家人从来没问过一嘴,只有方正国觉得不对,屡次想要调查,皆被江家人以丢人为借口挡了回去,还不死心。 总之是个各种意义上的正派好人。 果然,听见不认识的女人求救,方正国不像其他人持怀疑态度,而是神色一肃:“别怕,到了这不会有人伤害你。” 他将楚棠扶了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随着方正国发问,所有人视线直直投向了楚棠。 说来讽刺,上辈子即使她以出色的能力拿到了公司股权,成了股东之一,地位名望都不缺。 但只要她本人出场,周围的人总会在五分钟内莫名其妙忽略掉她的存在,就好像她是那个世界意外出现的bug,时刻不停的想要抹掉她。 什么聚餐时被提着包的助理忘了,她只能徒步回家;又比如出差时被深夜锁在门外;或是看病做ct检查,医生把她忘在了影像室里...... 类似情况多得数都数不清。 如今光是被人炯炯有神的看着,都让她有几分不真实的幸福感,等再次抬起头来,已经揉出了一副泫然若泣的脸来:“是......是我舅母,我舅母江秀芬想害我。” 这话一出,围观的村民们跟打了鸡血似的,嘴里的肉都不香了,耳朵一下子全支棱了起来。 古往今来,这种近亲相残违背伦理的戏份最引人好奇,在娱乐圈打拼多年的楚棠最懂舆论的威力。 只是不等她开口继续往下说烈士子女又是怎么回事,外面再次传来了动静。众人闻声看去,就看到江家的一行人气势汹汹跑了过来。 为首的长脸妇人气急败坏,两个大队离得那么近,又是同一个公社,多少有些利益纠纷,江秀芬早就以泼辣性子出了名,这张脸非常好辨认。 江秀芬眼尖,大老远的就瞧见了楚棠。 尽管心里嘀咕红日生产队的人看见她时眼睛怎么那么亮......但她向来不把别人感受放在心里,直接冲向楚棠。 干惯了农活的大手习惯性地往楚棠大腿内侧软肉拧去:“好你个不省心的死丫头,让人一顿好找——” 那手才刚抬起,楚棠已经惊慌失措地抱头蹲下:“别打了,舅母求你别打了!我不说就是......” 江秀芬一懵,手僵在半空:“..........??” 这一连串动作就在眨眼间发生,方正国拦截的速度都没楚棠蹲下快。众人第一反应是,这得挨过多少次打啊,才能出现这么流畅的本能动作? 第二个念头就是,江秀芬是不是要把人抓走,好隐瞒真相?莫非她真的打算害死外甥女? 畜生啊!这可是条人命! 迟钝如江秀芬,也感觉到了这一刻其他人看她眼神的不对劲,但她没想那么多,暗骂小蹄子真能装,骂骂咧咧道:“不好意思啊,我外甥女不懂事,快出嫁了还到处乱跑,我们马上带她回去。” “等等,先别急。” 方正国把楚棠护在背后,嘴里念着楚棠这个名字,觉得有几分耳熟,又半天想不起来。 他干脆低头问楚棠:“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这一问,江秀芬心里就是一咯噔。 好端端的,问死丫头的爸做什么? 她心里有些不安,连忙挤出了点笑容接话:“问这些陈年老事干啥......” 话没说完,楚棠就小声道:“我爸叫楚旭。” 被堵了话,江秀芬却顾不得生气,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忙道:“......方警官,不是,接亲的人都到门口等不及了,还有啥事过几天再说成不?!死丫头你到底要在外面丢人现眼多久!” 但下一秒,她最害怕的事情出现了。 方正国突然一拍脑袋,脑子那根线终于连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我见过这个名字。” 他给周围人解释,几年前上头指派他去安抚某个大队的烈士亲属,但他临时接了其他任务,中途只是匆匆扫了眼资料,就转交给了别的同事。 方正国顶多算是红日大队的远方亲戚,在镇里工作,对这边的人事不算熟,所以一时半会儿没联想起那位楚姓烈士。 有方正国作证,楚棠的烈士子女身份确认无疑。 至于她口中的其他事....... “既然人都在这里,那大家伙也好做个见证,双方把事情说清楚,免得冤枉了谁。”方正国脸色越发严肃,看向楚棠:“你说你舅母江秀芬要害你,可有什么证据?” 他始终相信,能有那么干净一双眼的女孩,不至于撒谎骗人。 江秀芬一听,傻眼了:“啥?我害她?!” “丧良心啊,我害她有什么好处!苍天啊,我早就说这就是个白眼狼......我看她要害死我还差不多!”江秀芬情急下,忘了江老太的叮嘱,口不择言起来:“你们是不知道这小贱蹄子干了什么事......” “好了!” 迟迟赶来的江老太厉声打断她。 江老太到底年纪大了,腿脚比不上其他人,紧赶慢赶刚赶过来,就听见江秀芬气急败坏的要说出楚棠和江宁两姐妹抢男人的事。 要知道别人才不管你亲的疏的,只知道楚棠在江家长大,把她和自家表妹争男人的事说出去,她们江家还要不要名声了?宁宁以后的婆家听见怎么办? 江秀芬瞧见她,就像看到了主心骨,她脑子还算清醒,第一时间就想先把楚棠已经知道她爸是烈士的事情说了:“娘!那小贱蹄子——” “闭嘴!” 江老太却以为她还不死心想说清楚顾知青那事,心中暗怒,完全不明白江秀芬在发什么疯。只当是楚棠宁死不回去嫁人,当着面忤逆了几句她,闹了不愉快。 她这儿媳啥都好,就是脾气太暴躁。 江老太自以为理清了逻辑,便长长叹了口气:“瞧这事闹的,都是场误会啊。” “早就说好的亲事,棠丫头前段时间突然不乐意了,一时想不开跑去跳河,撞到了头。这被救上来后,脑子就一直不太清楚,可能说了些惹人发笑的糊涂话。” 当着众人的面,她拉起楚棠的手,昏黄的老眼渐渐有了泪光:“妮,你受伤是姥姥没看好你,姥姥的错。但是接亲的人都快到家了,你平时怎么任性无所谓,婚姻大事是万万不能开玩笑的。” “女人总归要以夫为天,你现在得罪了人,以后日子怎么过哟!跟姥姥回去吧。” 江老太一番情真意切的表演,让不少人动容。 周围人虽然觉得江秀芬咄咄逼人的嘴脸让人厌恶,但这江老太话说得漂亮,言语中把楚棠定性为不懂事的年轻丫头在闹脾气,毕竟谁家没几个叛逆儿女? 和江老太稳操胜券的心里不同,江秀芬看着垂头不语的楚棠,心中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总觉得自己这外甥女被救上来后,很多事情好像不受控制了。 她不停给江老太使眼色,口中干巴巴道:“家里头的事回去说,娘你别说了。” 江老太简直疑心自己这儿媳气坏了脑子,江家是体面人家,闹出了外甥女逃婚的丢人事,不得往外交代清楚原因? 她不帮着说话就算了,怎么还扯后腿! 跟着江家过来看热闹的邻居李大娘是个感情丰富的,闻言忍不住落了泪,跟着劝道:“现在的年轻人都爱追求那什么、什么自由恋爱,我看棠丫头就是被洗了脑,哎哟,这自古以来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那老祖宗的话肯定有道理的。” 李大娘越说越动情:“不管怎么说,都是养你长大的长辈,不说报恩也就算了,怎么还反倒咬一口,说你秀芬舅母要害你呢?做人啊,不能没了良心。” 楚棠都准备好要跟江老太对线了,没想到半路上冒出来个给自己加戏的婶子。 她歪头看了李大娘一眼,眼泪子不要钱似的落了下来:“可再怎么着,也不能把我嫁个镇里的张屠夫呀......他的年纪都可以当我爸了。” 李大娘哎哟一声,乐呵呵笑着说:“我当什么事呢,男大三抱金钻,你这得抱多少金钻啊。” 楚棠一脸不信,捂着脸哭诉道:“那他前头还有个被打死的老婆怎么说,这不是送我去火坑么。” 这话一出,李大娘倒是顿了一下,然后不以为意说:“谁家男人没打过老婆,多正常,你怎么就知道是打死的,说不准是他老婆自己不小心摔了碰了……你这孩子,咋这么较真?” 她男人年轻时不着调也爱打她,现在还不是好了? 一家人安安稳稳就是福,吃点亏是好事。 饶是楚棠压根没想过靠这个翻身,也差点被这极品气笑了。 这时候刚开始宣扬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但是说归说,真正起的效果微乎其微。 在场围观的男女老少里,虽然有人确实觉得有点过分,但更多的人反倒觉得,这年头夫妻相处就这样,说什么故意害死人是不是太过了? 楚棠一个无父无母,还拖着个弟弟的女人,这人要害死她总有个由头,她没钱没地的,好好处着嫁出去还能帮衬回来。 说不通啊! 红日生产队有那自诩也算德高望重的教书先生站出来,出面质问楚棠:“你口口声声说你舅母害你,她图啥?图家里少个帮衬的亲戚?还是图不能借你烈士父亲的光?就算你是烈士儿女,也不能随意冤枉人!” 人都有从众心理,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有人提出质疑,形势便一面倒的朝向了江家人。 按理说江秀芬该放心了,但她不知为何反而更不安了,总觉得所有事情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拨动,向某个方向狂奔而去。 “真的吗?我舅母真的是为我好?” 这时,在几位道德标的指责下,楚棠似是被说动了,语气很明显有了动摇:“看来是我错怪舅母了。” “没关系。”江老太眼眶里还含着泪,也一副不计较她不懂事的大度样子:“事情过了就算了,大家都是一家人,舅母会原谅你的,是吧,秀芬?” 江秀芬见状,按下心中不安,挤出零星的笑来:“嗯,那我们赶快回去吧,不早了。” 楚棠也笑了:“嗯嗯。” 几位亲人泪眼相看泪眼,执手相望,阖家团圆的一幕让乡亲们无比欣慰。除了方正国拧着眉始终插不上话外,其他人都露出了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慈爱笑容。 看啊,多么和谐的一幕。 江老太眼中笑意越深,张口就要再宽慰几句,体现自己的宽厚慈爱,接下来楚棠的一句话,却让她顿时头皮发麻—— “都怪我想太多,还以为舅母急着把我嫁给打死过老婆的男人,是想等我被人打死,就不用把两千块钱抚恤金还给我和弟弟呢。” 抚恤金......两千块钱??! 在场的人们脸上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就像突然被人死死扼住了喉咙,脸上出现了一种诡异而古怪的表情,眼神入刀地刺向了江家婆媳。 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别说两千块钱了,为了两百块钱,都有亲兄弟不惜反目,更何况楚棠和江家还不是直系亲属。 先前还有人想不通好好一个丫头,怎么就要嫁给镇里那讨不着婆娘的张屠夫,一下子全通了! 这哪是打秋风的破落户,这是金菩萨啊! 楚棠面露愧疚,又拱了一把火:“来的时候我还在想,是不是我搞错了,毕竟你们是我不多的亲人了,怎么可能做出吃绝户这种事!” 不说众人还没觉得。 一说吃绝户......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嘛! 江老太和江秀芬脑门子都冒出了冷汗,恨不得当场掐死楚棠,让她闭上嘚啵个不停的嘴! 楚棠跟看不懂江家婆媳发青的脸色一样,热情地拉住先前还攥着她不放,现在浑身僵硬恨不得甩开她的江老太:“姥,既然误会解开了......” 她眼神格外纯粹。 “你看那两千块钱什么时候还我?”【你现在阅读的是 】 4、殷知青 剧情里并没有提过抚恤金这件事。 但是楚棠是什么人?她在娱乐圈打拼这么多年,又参与了公司管理,对金钱与人心这方面有敏锐的直觉。 她从原书剧情里得知,女主江宁还小的时候,江家在宝河生产队里,顶多算得上饿不死的贫农条件,过年才吃得上肉。这种家庭条件,加上江家婆媳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怎么会这么爽快接受了楚棠姐弟? 而自从楚棠亲爹楚旭为国牺牲,楚棠姐弟来到江家后,江家生活才有了极大的转变。隔三差五都能吃上肉不说,还送得起江宁去镇里上学。 再联系上江家人对楚棠姐弟的态度。 说是亲人,更像仇人。 好像恨不得他们死。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更何况楚棠姐弟和江家有着血缘关系,自古财帛动人心,推算事情前后,大概率是楚旭死后给楚棠姐弟留下了一笔钱。 至于具体多少钱......楚棠当然不知道。 她又不是神仙,能掐指会算。 这边楚棠狮子大开口,随口喊了个两千块唬住了众人,这可不是件小事情,完全不是什么二婚中年男人家暴的八卦能比的。 “我就说,怎么江家出了烈士,还捂得死死的,生怕被别人知道,原来是生了独占抚恤金的念头哇!” “俺的娘哟,两千块!江家人怎么好意思每天死丫头破落户的喊,俺看那小丫头是块金疙瘩哩!” “楚家丫头还是太单纯了,被人三言两语哄住,还真心以为黑心肝的江家是为她好——丫头,你别被骗了。” “......” 事情越闹越大,下地干活的,路过的,闲着无事的,两个生产的人越聚越多,指着楚棠和江家人议论纷纷。 自从前几年收留了楚家姐弟,江家日子越过越红火,江老太何曾有过这般难堪的处境。 她牙根紧咬,目光闪烁个不停:“棠丫头,你哪儿听来的消息?” 楚棠眼神落在江老太身后的江秀芬身上,“前段时间晚上起夜,听舅母跟舅舅说的,后面还听了好几次梦话。” 江秀芬心虚之余,十分茫然。 ......她说过吗? 楚棠从一开始就针对江秀芬正是这个原因,江老太是个面慈心苦的人,在附近几个大队里名声很好,取信于人的成本太高,反倒是江秀芬泼辣惯了,脑子又简单,很好对付。 江秀芬本来就是个碎嘴性子,江老太倒是没怀疑,心里气得直骂废物,脑筋一转,嘴上却已经说道:“姥姥不是故意瞒着你,不告诉你你父亲的事,还是怕你听了难过。” “我们怎么会惦记你父亲的东西,这次姥姥早就琢磨着把那笔钱,当做你的嫁妆送过去呢,谁知道被你误会了。” 楚棠困惑道,“前几天不还说没有陪嫁?” 江老太看着楚棠,一双老眼闪烁着慈爱的光芒,“丫头,还不是想要给你一个惊喜,是不是很意外?” 楚棠:“......”意外尼玛呢。 不得不说江老太是个人才。 楚棠哦了一声,眼里同样盈动着感动的光泽:“但我现在就想要怎么办,那两千块钱什么时候给我?” 江老太一口老血:“.......” 感情我说了这么多,你一句都没听进去? 江老太后悔没听江秀芬的话,直接把人绑回去了,还试图说服她:“妮啊,你是不是不喜欢你舅母介绍的屠夫,不喜欢咱就不嫁了,啊,姥姥不逼你。至于钱,你还小,容易被人骗,等你出嫁的时候,姥姥才能放心给你。” 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嗤笑一声。 虽说没有确实的证据,大多数乡亲心思也比较单纯,但总有那么几个不好忽悠的,觉得江家吃相未免太难看。 前一秒还恨不得抓人回去立地成亲,现在就摆出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说不嫁就不嫁,不明摆着就是为了这笔巨款? 现在事情暴露了,不能明目张胆吞掉,当然不允许楚棠出嫁了。 就有那思想阴暗的人想,等事情风头过去,要么让楚棠悄悄病死,要么嫁给自己娘家靠谱的远方亲戚,不就能顺理成章拿到钱? 有人能想到,方正国自然也能想到,他看向江家婆媳的眼神很不友好,但这个事情毕竟没有确切证据,当事人似乎还被笼络住了。 他凭什么抓人? 江老太却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满心满眼都是那笔钱,她其实不清楚加起来多少,还在苦口婆心地劝楚棠:“你娘去的早,姥姥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舅母是不对,但你还不相信姥姥吗。” 楚棠像只听懂了一句话,还点点头:“舅母确实不对,这不妨碍我要回钱啊。” 江老太心里那把压制的火像浇了桶热油,这楚棠就跟脑子转不过弯一样,油盐不进,翻来覆去就是钱钱钱! 听不懂人话吗?!! 江老太脑血管突突的跳,她表面功夫不允许当面撕破脸,见实在躲不过去这个话题,便给江秀芬使了个眼色。 江秀芬憋了好半天了,跳出来就是一句指责:“怎么和你姥姥说话的,你这些年吃的喝的不花钱?一点教养都没有!” “舅母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平时都吃的糠料麸皮,过年从没碰过口肉汤,弟弟更是早就跑了,哪来的吃喝花钱。” 当着大家面,楚棠当场就伤心的哭了:“没想到姥姥舅母你们还和我算得这么清,谈什么钱不钱的,太伤人心了。” 江家婆媳真是要被恶心死了。 到底是谁张口闭口要钱啊? 眉头都快拧死苍蝇的方正国这时插话了,他厌恶地看了眼江家婆媳,出面道:“据我所知,如果亲戚愿意抚养烈士子女,会从抚恤金里出一部分作为养育费用,其余钱在子女成人后返还,这是镇里的规定。” 看热闹的人马上懂了。 方正国的意思是,江家人早就拿了属于自己的那部分,拿了人家的钱,养活楚家姐弟本就应该,现在扯这些吃喝开销就没意思了不是? 这得多厚的脸皮啊? 闹了这么大的事,宝河大队的队长许富此时终于赶了过来,听别人说江家在红日大队出这么大的丑,他哪里坐得住? 几个大队在公社里平时本来就常有利益竞争,饼就只有一块,你分的多了,其他人自然就少了。 方正国在公社那边很有话语权,却给对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他不免在心里埋怨江家的不懂事。 气还没喘匀,大致理清了事情脉络,许富根本不想事情发酵,三两下拍了板,黑着脸要求江家人算清楚抚恤金,立刻归还给楚家姐弟。 江秀芬还想再闹,被心里直滴血的江老太拦住了。 江老太清楚有方正国和大队长出面,事情既然已经无法更改,还不如表现大气一点,留个好印象。 两方人都没意见,按理说事情就这么解决了,然而就在围观群众心满意足准备散开时,又出现新的问题了。 江老太没读过书,心算能力不好,当年楚旭那笔抚恤金不是一次性发放下来的,分了好几批,她没仔细算过,所以刚才的谈话里一直没反驳。 等她心里发苦的算了好几次后,才反应过来—— 这金额对不上啊! “等等!” 江老太急忙道:“没有两千,只有一千五百五十,棠丫头你是不是听错了?” 楚棠表情比她还茫然:“我听舅母说的就是两千呢。” 江秀芬是个急性子,说她说梦话也就算了,但钱都是婆婆收的,她怎么知道多少钱,当然不认。 “我可没说!” 楚棠脸色也不好看了,张口就给人泼脏水:“舅母,我难道还能编造个金额出来不成?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顶着大队长和方正国狐疑的目光,江秀芬这辈子没这么憋屈过,拳头都硬了,“我真的没说!你这死丫头是不是欠收拾?” 楚棠肿着半张脸,看上去落魄又可怜,她像是被江家人伤透了心,心如死灰道:“既然舅母姥姥打死不认,那干脆分家吧,免得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闹得不愉快。” 江家婆媳当然不干,分家了怎么掌控楚棠? 但眼下事态已经不是她们能控制的,方正国和了解事情的许富已经对江家婆媳失去了信任,当场拍板决定,楚棠已经成年,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允许从江家分出来。 至于需要归还的抚恤金数目,方正国打电话去局里问了一下,却得知前些年资料室有一场火灾,许多不太重要的资料受到了损失,已经查不到了。 于是大家伙一商量,又拉锯了半个多小时,才定下来一个折中的数字。 除去这几年的养育费用,取个一千七百元整,限江家人今日归还给楚棠。 江老太有理都说不清,当时差点给厥过去,要知道这几年前前后后她拢共就拿了一千五百五十,眼下就得赔出去一千七。 算下来白养了个人,还得倒赔一百五! 只要想到前段时间江宁考上了镇里重点高中第一名,拿到的一百五奖学金还没捂热乎,宁宁上回回来还叮嘱要拿去做什么投资,结果转头就要给这个小贱蹄子...... 江老太气急攻心,两眼一翻厥了过去。 ...... 一番人仰马翻救醒了江老太。 事情也尘埃落定了。 方正国见楚棠孤身一人,便随着宝河大队的一行人回到江家,务必看着江家人把事情处理好再走。 大队长许富见他跟来,更是万分重视楚棠。 一路上,江家婆媳折腾半天,心力交瘁,完全看都不想看楚棠一眼,怕自己忍不住开口骂人,走得特别快。 楚棠乐的清净,不急不慢掉在最后。 只是还没到宝河大队,李大娘从身后跟了上来。 李大娘脸色尴尬,得知江家人拿了钱,并非白养活了楚棠,在没有养育之恩的前提下,嫁给张屠夫确实算得上糟践人。 赶上来,不太自然的给楚棠先道了声歉,才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说道:“你还是年纪小,太冲动了,钱拿到就算了,怎么还提出分家呢?” 她自认为是大队里最好心肠的女人,又是一片好心:“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不好听......” 楚棠淡淡打断道:“那就别说了。” “你这孩子!”李大娘被她噎了下。 念及毕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楚棠心情不好也正常,便自顾自地教育道:“你一个未婚姑娘家,读书考不上高中,种地也比不得男人,如今模样还不好看......又离了外家长辈,以后说亲咋办?” “要我说,你还不如过去说点软话,道个歉,拿出一部分钱给你姥姥,不然以后后悔就晚了!” 楚棠正一个人在心里头琢磨自己把属于原身的抚恤金拿回来后,不知道能恢复多少气运。 是马上变美? 整体还是局部? 偏偏李大娘就在她耳边,苍蝇似的嗡嗡嗡个不停,屡次打断她的思路,让人烦不胜烦。 楚棠停下了脚步,看向李大娘,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下,缓缓说道:“是啊,我怎么这么惨,分家后不但得一个人孤零零地吃饭,不用和人抢,还少了那么多要干的活,虽然我物质得到了满足,但我精神空虚啊。” 李大娘刚开始听着还像话,越听味儿越不对,就听楚棠难过道:“我真是太苦了,不像大娘你,能天天回家挨男人打,被一家人使唤,我只能每天晚上抱钱,在被子里偷偷哭很久。” 说完到底没憋住,冷不丁嘿地笑出了声。 李大娘:“..................” 李大娘哪里还反应不过来,这是在讽刺她呢,嘴唇哆嗦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不可理喻!” 楚棠啧了一声,就这点战斗力还敢来? 气走了李大娘,她不急不慢跟在最后,她和江宁存在天然的竞争关系,气运就像一块饼,你多我少,你少我就多,具体体现在各方面上的对比。 按照她的工作习惯,脑中出现了一张方案表。 婚事解决√ 分家并拿回抚恤金√ 入学金岭高中x 搞事业赚钱x 拥有真心相待的亲人x 找个比顾渣男更优秀的对象x 后两个太远,暂时不提。 学习方面,江宁靠着手段交换了原主中考成绩,在金岭高中成为风云人物已经一个多月了,楚棠想凭借中考进去已经是不可能了。 而岭高除了中考进去的外,还有个特殊班级,全是被称为自费生的学生。 岭高的自费生也不是好当的。 除了要交一大笔钱外,还得通过入学考试,难度比之中考虽然要降低不少,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考上。 总之楚棠得马上抽时间看书做题,等这边事情尘埃落定,就得去镇里的岭高碰碰看。 而事业方面,江宁倒是胆大,早就让江秀芬每天早上去镇里摆摊卖包子馒头,卖了一个多月,已经赚了一小笔钱了,生意一天比一天好。 这块楚棠暂时不打算碰,她既要读书,又想赚钱,一个人当然忙不过来,没必要亲手亲为。 她在心里打定主意,这段时间得仔细观察,看周围有没有合适的合作伙伴。 把接下来的计划有条理的规划出来,楚棠心里有成算了许多,被李大娘耽误了会儿,她正要加快脚步,忽然被对面远处走来的两个人吸引住了视线。 看清左边男人面容时,她不由在心里吹了声轻佻的口哨——没想到这个年代的乡下,还能撞见这种等级的美人。 放在现代娱乐圈,绝逼都属于顶级神颜。【你现在阅读的是 】 5、分家 个子极高的那个男人很年轻,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穿着这个年代特有的军绿色大衣,却并不显土气,衬得他的冷白皮像在发光,他的发色偏浅,被淡淡的阳光蒙上了一层金纱。 走得近了,能看见他高而直的鼻梁,紧抿的薄唇,重睑压成窄窄的一道,像不可高攀的雪松,周身气场很是疏冷。 他走得很慢,经过的地方,地里劳作的男男女女却都忍不住向他看去,是天然的聚光点。 就楚棠看见他这短短一段路,男人先被一个含羞带怯的少女送了朵花,没给出任何反应,视若无睹地走开。 紧接着又被一个拎着皮包穿着时髦的女人堵在半路上,女人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眼神火热地盯着男人,大胆告白:“殷白汀,到底要什么条件,你才答应和我在一起?” 这一幕似乎经常发生,被叫做殷白汀的男人很轻地蹙起了眉,冷冷开口道:“让开。” 女人被当面不客气,有点生气了:“是我不够漂亮?还是我不够有钱?” “我看你整天无所事事,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和我在一起能过上好日子,你有什么不满?” 哇哦。 围观全程的楚棠感慨。 这姐们好前卫啊。 殷白汀看都没看,只是淡淡扫了站在旁边的人一眼,那皮肤黝黑的男人背心一寒,连忙站出来拦住了女人,嬉皮笑脸道:“姐,他这人无趣,没什么意思,你看我怎么样?” 女人横眉竖眼瞪他:“滚!” 然而男人嘴里说着笑,却始终拦着她不让她上前,眼睁睁看着殷白汀头也不回走了。 等两人走得远了,时髦女人才迁怒周围的人:“看什么看?” 她狠狠跺了跺脚,气急败坏骂道:“走着瞧,老娘就不信拿不下一个小白脸了!” 楚棠这下不赞同了。 吃相未免太难看,人家不愿意,你还想硬来,这就显得很没格调了不是。 上辈子楚棠虽然跟中了诅咒似的,有百分百被人忽视的强大buff,但只要她不出面,和人网聊还是很愉快的。 在拿到公司股权后,她也曾无数次被人半夜敲过酒店房门,其中不乏人气正热的小鲜肉们,只为了得到某部热门ip的男主角或代言资源,便愿意付出自己鲜活的肉.体。 楚棠见得太多了娱乐圈里声色犬马的东西,再加上拜她法律意义上的父亲所赐,她从不相信爱情。 但这并不妨碍她是个生理功能健全的成年女人,喜欢好看脸蛋,有最基本的需求。 她和圈里某些玩得没底线的人可不一样,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水到渠成,她可以帮助尚在迷途的年轻人实现梦想,而对方则回馈她一场视觉盛宴。 多公平啊。 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 .......可惜现实很残忍。 谁也接受不了网上聊得甜甜蜜蜜的小奶狗,姐姐姐姐叫个不停,等见了面没几分钟,对方就一脸迷茫到处找人。 “姐姐,别躲了,你在哪儿呢?” “哎呀,差点踩着姐姐了。” “......” “咦,我今天出门是想干什么来着?” 楚棠:“.............” 总之她的上辈子就像场笑话。 十几岁时渴望被人看见、被人爱,低声下气的讨好,独立特行博取关注,可越强求,越得不到。 二十几岁时事业有成,虽然不再期待被爱,但也试着用金钱权利留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后过劳猝死。 或许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才给了她重生的机会。 她确实喜欢美人,等她达成所愿后试试也无妨,但现在她最关心的还是自己这张脸。 说到底。 她更爱自己。 ...... “汀哥,看什么呢?” 刚从地里回来,赵诚用袖子擦掉满脸的汗水,余光瞥见殷白汀忽的看向了某个方向。 他跟着看过去,恰好看见楚棠转头离开的动作,狐疑道:“那个女人.......是上次被你从河里救起来的楚棠?” “她刚才在看你?” 殷白汀没什么表情的收回视线,惜字如金道:“没。” 他的嗓音很轻,让人想起无实体的云朵。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又被赖上了。”赵诚松了口气,左右看了看,突然说道:“其他人就算了,别看楚棠其貌不扬,还是个难缠的,那天咱俩不是把人送回来,走的时候我不小心听了一嘴。” 他本能放低声音,跟做贼似的,“.......她勾引自家表妹夫不成,被人撞上,一时昏头跑去跳的河。” “你上回还救了她,可被别赖上。” 作为一个大院长大的发小,赵诚痛心疾首地强调了一遍,扭头看见慢吞吞跟在后面的殷白汀,那深邃的眼神凝视着虚空,似乎在认真思考他说的话。 然而赵诚一看,当场差点哭了—— “哥,你咋虚成这样了?” “早上摁着江有福那蠢货揍了一顿,又饿了?” 要说他汀哥从小也是院里一霸,虽然脾气不好,毛病忒多,还随时臭着张脸,但因从小就长得跟那画上菩萨坐下的童子似的,女孩子追着他跑,长辈们对他喜爱极了。 不说赵诚爸妈,就连他奶都爱咧着没牙的嘴,跟在殷白汀后面颤巍巍地喊:“小白啊,过来......奶这有糖。” 可这么个大少爷,怎么就有洁癖呢? 自从惹出了那件事,家里老爷子们气狠了,不但罚大家伙下乡,还不允许家里寄钱寄票,下了死规定。 这两个多月来,十几个兄弟愣是没敢敞开吃饭,他们就算了,但他汀哥可是要了大命! 赵诚悲从心里来,“你这洁癖真没法治?” 这个问题。 此时饿得头晕眼花的殷白汀也想知道答案。 在京都时条件充裕,除了家里长辈偶尔唠叨几句,还不觉得洁癖有什么不好,下了乡,殷白汀噩梦般的人生就此拉开帷幕。 不管是大队食堂打饭大妈抠着碗边那指甲缝里的黑泥,柜子里那些发黄发黑砸墙上都砸出个坑的窝窝头,还是知青住宿点脏乱差、蚊虫乱飞的住宿条件...... 不能细想,一想他的脸色更苍白了。 殷白汀生无可念地往前走。 * 与此同时,楚棠一行人终于到了江家。 有见多识广的方正国和许富在,江家婆媳那些小心机被压制得死死的,跟被剜了心头肉一样,掏出了一千七,当面给了楚棠。 不仅如此,在许富的指挥下,还把楚旭两口子结婚时在隔壁搭建的土房给要了回来,物归原主。 是的,这些年楚棠都住在院子棚子里,睡干草上,夏天挡不住太阳,冬天遮不住刺骨寒风,再好的底子也禁不住折腾,好好一个老天爷亲女儿,没了气运护体,变得连普通人都不如。 至于她爸妈的房子,早在楚棠过来的第一年,就被江宁花言巧语以读书需要安静的名义给强占了。 这边方正国和许富帮人帮到底,叫了几个热心肠的婶子,帮忙把江宁的东西拿回来,屋子里腾干净,好留给楚棠姐弟住。 那边楚棠看着自己粗糙皲裂的手,心痛极了,哪里还会去搬东西,摆出一副伤心透了的样子,坐在堂屋门口光明正大的偷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背对众人,摸着脸上的皮肤,总疑心没早上的手感粗糙...... 她心里一动。 难道把原本属于楚棠姐弟的抚恤金和房子拿到手,气运这么快就回来了,开始修复起了容貌? 楚棠上辈子的执念几乎都在这张脸上,她心里砰砰跳个不停,从衣服里掏出碎镜片,对着脸照去。 看清的瞬间,她挑起了眉。【你现在阅读的是 】 6、美食 镜子里的脸一如既往的难看。 右脸颊撞击的痕迹依旧很深,虽然不如前几天那样高高肿起,但颜色变得紫黑,反而更吓人了,配上瘦得皮包骨的颧骨,那可真是...... 要命了。 楚棠不忍直视地放下镜子,不由嘀咕道:“不应该啊,看江家肉痛的样子,损失绝对不算小。” 自从拿到了钱,和许富当场宣布归还隔壁房子时,楚棠明显感到了病愈不久的身体轻松了很多,像某种死死压在头顶的东西减轻了一部分,或许那就是气运开始回归的征兆。 但她转念一想,虽然这只是个小说世界,但总要符合基本运转规律,要是她几分钟就脱胎换面变了个模样,只怕会被有些愚昧的村民,半夜当作妖怪偷偷拉去烧死。 再说了,就连她的瞳孔,不就是昏睡两三天后,才彻底改造完的? 正猜测着,一道矮胖的人影出现在她面前。 是回过神的江老太。 “好啊,是我小看你了。” 周围没人,江老太褪下了慈爱外皮,眼神阴翳地盯着她:“姥姥养了你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你有这个心机,真是伪装的好,伪装的妙......连我都骗过去了。” 江老太恨极了楚棠。 她之前缺失了关键信息,还当楚棠什么都不知道,和过去一样好哄骗。这一冷静下来,路上叫江秀芬说了全部过程,哪有不明白——从头到尾,她们都被这个没娘教养的东西给算计了! 这是踩着她们割了江家的肉啊! 江老太从头到尾就没觉得自己有错,楚旭娶了她病死的女儿,又是个孤儿,他死了,抚恤金当然要给江家。 不然给谁? 楚秋泽那个野孩子,野性未驯。 早就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至于楚棠,早晚要嫁人的。 给她不就便宜了外人? 光看江老太的表情,楚棠就知道这黑心老太在想什么,坦然接受了江老太的夸奖,谦虚道:“客气了,还有待提升。” 不夸张的说,江老太血压蹭的一下子上来了! 然而有不远处方正国有意无意扫过来的视线,她和江秀芬那种没脑子的毕竟不是一个段位,对外还要脸的。 于是江老太皮笑肉不笑地道:“可惜了,到底年纪小,短视,就算你现在得了这么大一笔钱,没个几年也花光了。没长辈在,嫁不了好男人,没读过书,找不到好工作。” 她深知楚棠最深的痛楚,刻意惋惜道:“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宁宁风光考上大学,嫁给你最喜欢的顾知青。” 楚棠跟听见了令人恶心的东西一样,连忙摆手:“别别,你千万别抬举他了。” 两人明摆着撕破脸了。 江老太只当她被戳中痛点还嘴硬,恶意满满抛出又一个地雷:“你以为姥姥不知道你和顾知青那点事儿?” “你还不知道吧,要不是宁宁偶然打听到了顾知青家里的背景,稍微使了点手段,把顾知青勾到手,恐怕你差点就能土鸡变凤凰,嫁进这辈子都高攀不上的好人家。” 江老太想得没错。 要是原身在这里,肯定气吐血。 但楚棠只是笑笑,同样凑近了她,在她耳边低语:“玩玩而已,怎么还较真呢?这么一坨屎的玩意儿,我当个乐子逗逗,都嫌恶心没碰一下,江宁怎么这么不将就,还捡起来打发吃了?” 江老太简直惊呆了:“你,你——” 她虽是个农妇,但曾经也是在大户人家当过体面的一等丫鬟,和城里普通人家的小姐也差不远了。 大队里的人知道她的出身,对她十分尊敬,什么时候听过有人对她说这等粗鄙不堪的话?! 江老太气急攻心,哪顾得上什么公安、队长的,举起手就要给楚棠啪啪几耳光,好一出心中恶气—— 结果手刚举起来,还挥下,只见前一刻还一副病殃殃我好柔弱的楚棠身手利落地躲开,反手抽了她响亮的一巴掌,接着顺势倒下。 江老太脑子一嗡,不等她反应,其他人被巴掌声吸引过来时,正好看见她高高举着手,而楚棠则捂着脸倒在了地上。 江老太:“???” “干什么!谁让你动手打人?”方正国黑着脸喝道,他没想到自己一时不察,竟叫江老太把楚棠给打了! 江老太这辈子没被人打过脸,昏花老眼充满了血丝,嘴唇颤抖个不停,“是她.....是这个贱人动手打我!” 方正国看不过眼,厉声道:“还狡辩!所有人都看见了,你举着手还想打人是不是?赶紧给我放下!” 江老太慌忙放下了手,“我没——” “小楚,你说,你姥姥做什么打你?”许富打断她,暗骂江老太没眼色,事情都处理差不多了,私下怎么做不管,现在跑出来闹事干啥? 楚棠被人扶起来,从头到尾不敢抬头看江老太,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哽着嗓音道:“......姥姥她让我把钱偷偷还给她,不然,不然......” 许富瞪了眼江老太,安抚道:“别怕,继续说。” 楚棠胆怯地看了江老太一眼,说:“不然早晚叫江有福爬墙给我偷了,让我吃个哑巴亏,我不肯,姥姥就打我。” 许富:“......” 江老太:“..............” 江老太一口老血涌上喉头,气急败坏:“撒谎!她在撒谎!我根本没说过这种话!” 楚棠小声说:“那你找我说什么,你大声说啊。” 江老太却说不出口,怎么说? 说她鼓励孙女抢外孙女男人吗? 江老太一时卡住,还没编出个话来,在方正国的压力下,许富不耐烦地警告她:“收起你那些小心思,我们宝河大队容不下偷摸拐骗的行为,以后要是楚棠钱在大队里丢了,就找你们江家赔偿!” 江老太脸都绿了:“凭什么!” 照这么说,他们还得帮楚棠防贼?? 许富斥责道:“就凭你刚才威胁你外甥女!所有人都看见了!” 江老太气急攻心,哆嗦着嘴说不出话来。 许富和方振国算是看透这个平时名声还不错的老人,没管这头的混乱,强势带着楚棠,又去江家拿了些米肉油菜,算是弥补楚棠挨了一巴掌的委屈。 方正国走之前叮嘱楚棠:“把户口从江家迁出来比较麻烦,我这段时间有急事要办,暂时没时间带你去。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去找许队长。” 许富急着在方正国面前刷好感,挽救江家人带来的不好印象,当即一拍胸脯:“小事一桩,有困难你随时来找队长,乡里乡亲的,跟在自己家一样,别客气。” 楚棠一脸感动地道谢:“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许富笑呵呵,又道:“不过小楚啊,钱拿到手别乱花,好好攒着。前些天有人说看见了你弟弟,等找回来,钱还得留给你弟娶媳妇。” “等你弟弟长大了,你就算出头了。” 楚棠只是笑了一下,没反驳。 当下大多数人都这观念,一个独身女人想要靠自己活下去,是很艰难的,正义如方正国都没否认许富的话。日子是人走出来的,她没必要耍嘴皮子试图纠正对方观点。 又过了一个小时,事情处理完,人散得差不多了。 应付完众人关心的话,楚棠一个人来到隔壁的房子,推开院子门看了眼,十分满意。 房子不大,只有一间正屋和门口小院,虽是土坯房,但看得出原主父亲精心搭建过,墙面压的很平整,屋顶浇筑得很厚,渗不进一点水,晚上把炕烧起来,比江家暖和多了。 江宁心里早把房子当自己的了,住的这几年还比较爱惜,屋里院子外都很干净,倒省了楚棠打扫的功夫。 地理位置也不错。 虽说左边挨着江家,但右边就是队长家,她拿到一笔巨款的事,想必大队里已经传遍了,有队长住隔壁,能打消绝大多数人的念头。 来到屋里,炕上属于江宁的被子扔还给了江家,换了床新棉絮,窗边有个梳妆台,镜子被擦得干净光滑,可以想象到江宁是如何一天天坐在这里,看着原主凄惨模样,吸着血变美。 梳妆台上放着楚棠从江家翻找出来的铁盒子,还有一套书,那是原主曾经到处求人,找来的一套中小学书籍,被原主爱护的很好。 楚棠没去管那铁盒子,里面装的都是原身的少女情怀,往床底下随便一塞,拿起一本书翻了翻。 如果说原主被占了房子抚恤金只是被掠夺走了一小部分气运,那么原主的中考成绩被替换,以后还会被冒名顶替上了大学,则是真正被江宁夺走了剩余全部气运的关键。 这不是简单的一份成绩。 这是原主本来可以拥有的光明未来。 所以楚棠一定要读书。 还必须和江宁读一所学校。 原主亏就亏在,是自学报考,身边没人知道她成绩如何,高考完就被家暴丈夫害死,哪有人去报警? 江宁既然这么想要她的成绩,那么她就日日出现在江宁面前,让她看着自己是怎样一步步碾压着她,只要她走得够高、够远,江宁就绝不会有机会抢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唔.....应该可以的吧。 高中辍学前曾是全校第一的楚棠不确定地想道。 恰好这几天得观察一下脸的变化,粮食足够,她不打算出门,在家里温习一下这个年代的初中书籍。 “咕......” 腹中饥饿的响声提醒楚棠,忙碌了大半天,她还没吃午饭呢。 新房子没有灶房,灶台在院子里,楚棠去隔壁队长家借了口多余的铁锅和碗筷。 考虑这双粗糙的手不知道何时才会被气运眷顾,可不能再折腾了,她还特意问了队长媳妇,去大队食堂里花钱买了副乳胶手套。 回来的时候犹豫了下,没关院子的门。 她谨慎研究了半天,才生疏的把火生起来,不是她说,这具身体现在是真的倒霉。 这几天她研究过了,倒也没有喝水塞牙缝那么夸张,也没有某部死神系列片那么可怕,就是必须精力集中,排除掉所有不确定因素,否则就容易遭遇意外。 比如头上摇摇欲坠会掉下来的瓦片,地上没擦干净的水,只要她提前解决掉一些潜在危险,就不会出事。 楚棠再次确定四周没有危险元素,锅子烧热了,将切得极薄的腊肉被扔进锅里,被煸出了油,发出诱人的滋滋声响。 等腊肉被煎至透明,盛出备用,接着放入泡在水里的土豆片,等差不多了,放入青椒,翻炒至土豆片两面金黄。 颜色金灿灿的,让人食欲倍增。 还没出锅,那股子腊肉特有的烟熏味,混杂着青椒的辣味就从院子里传了出去。呛鼻勾人的香气钻进了鼻子里,馋得无数人口水直流。 此时正是饭点,方圆百米内正在家里大口大口吃饭的人们,包括没心思吃饭的江家人。 江有福馋得不行,筷子一扔:“娘,我要吃腊肉。” 没想到从前惯着他的江秀芬却发了火:“吃什么吃!家里快被人搬空了你不知道?” 江有福哪里肯听,一脚把椅子踹翻,大闹:“我不管,我就要吃!奶,娘不给我做,你做!” 没想到椅子砸下去,恰好砸到桌下一只穿着布鞋的脚,江老太还没和自己乖孙说上一句,下一秒立即发出一声惨叫:“啊,我的脚!” 江家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 此时离楚棠新家不远处的土路上,正要死不活往知青点走去的殷白汀突然顿住,白皙挺直的鼻尖动了动。 好香啊。 他痛苦地皱起了眉。 该死,更饿了。 又不是过节,到底谁家在炒腊肉! ...... 不同于这个年代的本土人,楚棠很舍得放料,独居锻炼出来的六七分手艺,也生生变成了九分。 一时间院子里烟火缭绕,她早就注意着门外,很快发现了一个灰不溜秋的小身影从院子外飞快的溜了进来。 “......”楚棠眼角一抽。 等等,怎么是四脚朝地? 还真是个小狼崽子。【你现在阅读的是 】 7、变美 楚棠不动声色,把炒得香喷喷的腊肉烧土豆倒入盆里,搁在灶台边上。 古有姜太公钓鱼。 今有她楚棠钓小崽子。 没过一会儿,果然有一只脏兮兮看不出本色的小爪子从灶台后探出来,飞快地往盆里探去—— 被眼疾手快的楚棠一把抓住。 稍一用力,便拔.出一个熟悉的大头小孩。 小孩像是完全没想到有这一出,眼睛瞪得溜圆,下一秒惊慌失措地挣扎起来,力道大得楚棠险些没抓住! 楚棠盯着不断朝她哈气的便宜弟弟,尽量放缓语速道:“洗干净手,才能吃饭,听清楚了吗?” 说完她视线落在小孩脸上,忽的一顿。 只见小孩瞳孔突然开始发散,像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原本故作凶狠的神色变得惨白,从喉间挤出了近乎小兽般呜咽的悲鸣声,露出害怕的表情。 这种反应...... 楚棠察觉不对,立刻松了手。 小孩反应很快,蹭地跳起来拔腿就跑,躲在灶台背后,从她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得见一小段破烂的衣角露在外面,还微微发着抖。 “......” 哎呀,好像吓着人了。 楚棠有些尴尬地摘下变得脏污的手套,这......她完全没想到每天和她斗智斗勇搞吃的,显得韧性极强的小崽子,居然患有ptsd。 俗称创伤后应激障碍。 不过也没谁规定患这种病必须得像她小时候那样敏感自闭,虽然她早就有了一颗强大的内心,但过往的经历,仍使得她有些一叶障目,做错了方案。 作为一个不婚主义者,楚棠并不喜欢小孩。 她不觉得自己有能力给小孩幸福的童年。 但攻略楚秋泽,是她必须要做的事。 亲缘也是人生组成的一部分,这具身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楚秋泽一个亲人了。对于任何能夺回气运的可能性,楚棠都不可能错过。 她低眉思索。 看来得换种方式了。 脑子里念头急转,实际只过了几秒,楚棠看着灶台背后颤抖幅度逐渐减小的衣角,不免在心中赞叹这才五岁的小崽子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她没再试图靠近楚秋泽,而是将那盆散发着香气的菜分出了一碗,再舀了碗蒸得粒粒圆润的米饭,放在她提前准备好的一盆清水和皂角旁边。 然后踩着远离的脚步声,后退到院子大门处,给足了安全距离后,才刻意放缓声音道:“不是不让你吃,但想要吃我做的饭菜,总得守我的规矩对不对?” 小小的衣角动了一下。 “我这个人爱干净,不喜欢有人把食物弄得很脏,不喜欢碗被带走。只要你乖乖去把手洗干净,那里的饭菜都是你的。” 楚棠蛊惑道:“没人和你抢。” 那截衣角动得更频繁了,完全体现了其主人内心的犹豫不决,竟让楚棠觉得有点感受到小孩的萌点了...... 好在或许是两人前几天相处的还算愉快,可能给了楚秋泽一点点信任度,没过多久,他三步一回头警惕地爬了过去,在热腾腾的饭菜和水盆之间停下。 令楚棠没想到的是,尽管楚秋泽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眼睛直勾勾地锁在肉上,但他身体仍是转向了水盆,生疏地探进去小手,犹豫了下,拿起皂角认真搓洗。 还挺乖。 等水盆里的水变得一片黢黑,他才捧着几乎比脸大的饭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抽空还抬眼往楚棠这边瞟一眼。 从上次帮她逃跑的事就能看出,楚秋泽虽然年纪小,但对大人对他的善意恶意十分敏感。 楚棠对进度很满意,朝他露出了和善的笑,完全没考虑以她目前的尊荣笑起来多可怕。 但落入楚秋泽眼中,那个以前从不管他,冷眼看他挨打挨骂的姐姐,现在却比以前好看多了。 楚棠没再看着他吃,确定剩下的饭菜足够自己吃后,额外分出两碗,端着往隔壁大队长许富家里走去。 “婶子,我做了点吃的,送来给你们来尝尝味儿。”楚棠挂上感激的笑容,敲响了许富家的门。 她这边到饭点就炒起了腊肉,勾得隔壁一干人是神思不属,哪还吃得下咸菜馒头,就有不少人忍不住抱怨,其中就有许富媳妇。 “小楚忒不会过日子了,分出来单过,不过节也不办喜事,炒什么腊肉?勾得家里娃子闹个不停!你非要把锅借给她,要是不还怎么办,咱们要是上门讨要,不得被人说欺负烈士子女?” 许富媳妇正在饭桌上抱怨呢,突然听见楚棠的声音,她先是一愣,才起身出去。 结果没多久,许家人就看见许富媳妇笑容满面的回来了,还多带了一碗肉菜回来,嘴里还说道:“小楚真是个实诚人,不就空置的一口锅,哪值当这些肉。” 许富没搭理自家反复无常的婆娘,手速飞快地挑了块腊肉,那咸香辣的呛味儿,好吃得他差点连舌头都吞下去了,吃完才抹了抹嘴巴:“小楚人不可貌相啊,手艺我看都赶得上镇里国营饭店的大师傅了。” “说得像你吃过一样。”许富媳妇很不给面子揭穿他,接着笑呵呵道:“咱家锅够用了,你别去催小楚,我看人是个懂得感恩的,江家那边有什么事你看着点。” 许富吃得一嘴油:“我晓得。” 从许富家出来,楚棠感激的表情渐渐消失,她对许富家的人说不上讨厌,更谈不上喜欢。 两家人住这么近,原身的遭遇许富家哪有不清楚的,不过是无所谓,难得管,除了对楚家姐弟挨骂挨打都假装看不见外,偶尔闲言碎语两句罢了。 但往深了说,许家本来就没有义务照顾原主,眼下许富想在方正国面前争个脸面,自己在搬出宝河大队之前,还得靠许富家压制小动作不断的江家。 楚棠余光瞥见了江家门口的人影。 没忍住笑了笑。 就是江家人恐怕得气坏了。 ...... 江家院门口。 江有福探头往外瞅,瞅见楚棠端着两个碗进许富家,出来时手里却只剩一个碗,气得猛地跳起来:“娘,我看见那败家娘门儿把咱家的肉分了一碗给队长家!这死丫头真他娘的胳膊肘往外拐!” 江秀芬一听,怄的心里直滴血,拍着大腿骂道:“死丫头好没眼色!待会儿她过来巴着脸送肉,有福你别说话,看我奚落不死她!个丫头片子不知好歹!” 两人理所当然地认为楚棠手里那碗菜是送给他们的,不然还能给谁? 这人啊,一个人孤零零呆着才知道后怕。 所以年轻人冲动不得。 两人沉着脸站在门口,看见楚棠慢吞吞走到江家门口时,冷哼一声,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就等得楚棠低眉臊眼的自己来认错。 结果却见楚棠脚步不停,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从江家门口过去了,连个招呼都没打一声。 江有福:“......” 江秀芬:“......” 江有福一脸茫然的放下胳膊:“娘,她是不是不认识路?” “我哪知道!”江秀芬到底被楚棠坑过一次,嘴角抽搐了下,心里想着万一呢,不甘心地跟了上去。 看着楚棠目的明确的绕到楚家背后那户人家门口,笑盈盈敲了敲房门:“李嫂子,我是刚搬到你们背后的小楚,送了点吃的过来。” 看清这一幕,要是眼神能杀人,只怕江秀芬眼中投射的火花能把楚棠粉身碎骨。 “好......好样的!” “宁愿给傻子家,都不给我们!!” ...... 要说宝河大队里最不受人待见的是哪户人家,不是疑似为情自杀的楚棠,而是王寡妇家。 王寡妇今年四十多岁,年轻时是个美人,提亲的人踩破了门槛,谁能知道王寡妇八字不好,命硬,连续克死了三任丈夫,唯一生下的儿子还是个傻子。 太可怕了! 连亲生儿子都克! 这谁敢靠近? 从那以后,大队里的人嫌王寡妇晦气,对她们娘俩避之不及,不说傍晚往院子门里丢石子儿的人,还有那自认为烂命一条不怕克的二流子试图来翻墙。 时间一长,王寡妇性子越发古怪孤僻,惹急了还敢拿着柴刀撵着男人追,被人指着鼻子骂疯婆子。随着傻儿子越长越壮实,骚扰才消停了许多。 楚棠装作不知道背后鬼鬼祟祟跟着的两人,带着自然的笑容看着王寡妇家的院门从里面拉开。 意外的是,开门的不是王寡妇,而是一个样貌憨厚的男人,个子又高又壮,穿着一件磨得发白的破棉袄。 他盯着楚棠手里的碗,哈喇子流到了袄子上:“肉......好香的肉肉.......石头想吃......” 石头正是王寡妇的傻儿子。 “李嫂子不在家?”楚棠表情不变,顶着背后灼热的两道视线,把碗直接塞进了石头怀里,“那你记得给你娘留一点,我就先走了。” 石头呆了一下。 他还是第一回遇见不骂他不打他,反而给他肉吃的人。 但他容量有限的脑子思考不了那么多,闻着馋人的肉香,咧着嘴嘿嘿笑了笑,不知道从哪儿掏了双筷子出来,就在门口大快朵颐地吃起来。 楚棠看着一时有些忧伤...... 连傻子都会用筷子。 她弟弟却不会。 等王寡妇听见声响匆匆赶出来时,那碗菜只剩下一半了,石头献宝似的举给他娘看:“娘,肉肉......好吃!你吃!” 王寡妇脸色登时变了。 家里余粮前两日就快吃光了,连老鼠都难得上门,她去哪里找粮食的还给人家? 她抬手就想打石头,手举在半空,最后没舍得,一把将傻儿子推进去,冷着脸盯着楚棠:“以后还你,下次别来了。” 说完不等楚棠说话,砰地关上了门。 楚棠吃了一鼻子灰,却一点不生气,毕竟她有上帝视角,知道在原书剧情里,这对母子对外十分抗拒,一副不好接触的性格,实则是信了自己的命,生怕克死了别人。 到饿死都没麻烦其他人。 这种人看上去过于顽固刚强,但从某方面来看,若是谁能得到她的真心以待,也永远不会遭遇背叛。 坐吃山空不是她的风格,一千七百块看起来很多,但还不够,只是她毕竟要读书考大学,精力有限,必须要找些帮手,王寡妇母子正合她心意。 今天一整天的收获远超乎计划了。 楚棠好心情地哼着歌,一路晃回了自己家,毫不意外地看见空无一人的院子,以及地上那被舔得干干净净的碗...... 合上院子门,楚棠出去没一会儿,饭菜还是热的,她不急不慢吃完了饭,收拾好了碗筷。 之后照旧回堂屋照了会儿镜子,隐约觉得有哪里发生了变化,又好像没有。 她捧着脸琢磨了十几分钟,才依依不舍翻出了梳妆台下的书,从第一页看起。 当年楚棠在校时成绩始终在前三,但工作这么多年了,好多需要死记硬背的知识点忘得差不多了。 再观察一周,顺便趁这时间恶补一下初中知识,然后就马上去镇里的金岭高中咨询自费生的事,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去和江宁会面了。 楚棠收敛心神,认真看书。 这一看,就到了晚上。 吃过晚饭后,楚棠原本还想再多看会儿书,结果书还没翻开,她的眼皮子开始上下打架,一股困乏之意强烈的涌了上来。 楚棠没抵抗住,留了盏油灯在桌上,爬上床沾床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夜深人静。 常人无法看见的白色光点,零零散散的从远方飘向了宝河大队,穿过瓦片,落入了楚家堂屋,楚棠正做着美梦,浑然不知自己被星星点点的神秘物质包裹住。 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无声的改变。【你现在阅读的是 】 8、江宁 不知不觉,一周过去了。 大队里关于江家和楚棠之间恩怨的讨论热度渐渐消退了,但越来越多的人家对楚棠有了埋怨。 ......不是他们说,大队里哪个家庭这么能造啊,这一周天天吃肉,顿顿吃肉,今天炒腊肉,明天炒猪肉,大后天再来烧个鸡汤,队长家过年也不敢天天吃这么好! 只苦了他们这些住得近的人哟。 闻得见吃不着。 愁啊! 不是没有那脸皮厚的人,端着碗跑去敲楚棠的门,打算倚老卖老占点便宜。 只是门没敲几下,那许富家的先开了门,张口就是:“找小楚讨肉吃哪?” 来人一听脸色就不好看了,当场叫起了屈:“啥叫讨肉,这乡里乡亲的......你们家也没少吃啊,只许官老爷点火,不准俺老百姓点灯是不?” 许富媳妇在村里谁也不怕,直接冷笑道:“但凡有点眼色,都知道咱们可没占小楚便宜。你是帮小楚分家了?还是给小楚借锅借碗借米油帮忙搬家?什么?啥也没借?那你怎么腆着脸来找个孤女讨饭吃,我呸你一脸信不信!” 来人被骂得灰头土脸地走了。 许家媳妇骂爽了,心情畅快,摇着粗了不少的腰回家,还跟许富得意地说:“一个个就惦记小楚的手艺,也不看咱家和小楚什么交情。” 这几天她可是越来越喜欢小楚了。 知道白天送吃的过来会被人看见,小楚干脆晚上趁黑送过来,每晚的菜色还不重样,搅得许家几口人每天干活都抓心挠肺地惦记着小楚今晚吃啥。 这些人还想占小楚便宜? 他们吃得多了,小楚还能有多的送来? 不用楚棠主动提,一旦有人来找麻烦,许富媳妇跟打了鸡血似的,立马跳出来站在最前线,遮风挡雨第一人。 极品被许家拦在了门外,除了有些嗜睡,晚上睡得格外沉外,楚棠这些日子过得很愉快。 她变着花样犒劳自己,同时彻底拿住了小狼崽子的胃。 楚秋泽天天神出鬼没,不知道晚上睡得哪,总之一到饭点,就从楚棠留的门窜进来,自觉洗干净了小手,然后跟只守门的小黑狗一样,蹲在角落,巴巴望着楚棠盛菜。 干瘪的脸颊似乎都有了点肉。 只是还不太明显。 可惜等吃完了饭菜,一溜就不见了,楚棠给他在自己床边铺了个小床,却从来没留下过。 并且只允许楚棠靠近他最多三米,再多就容易犯病,神色惊恐地跑掉,一天也见不着人影。 楚棠倒不着急。 还早,这才几天。 攻略弟弟的线暂时没有进展,从江家那边拿来的食物还在第七天快耗尽了,但楚棠此刻高兴极了。 她这辈子就没这么高兴过。 这七天楚棠越来越明显的感觉到,气运无时无刻都在修复她的身体,运转迟钝的脑子越发清明,记忆里大大提升,身体结实了不少,不再病殃殃的。 而最明显的体现,是在她的容貌上。 虽然气运只抢回来一小部分,但对她之前的脸来说,已经是翻天覆地的改变了。 难得大清早没读书,楚棠痴迷的在镜子面前足足呆了半个小时,抚摸着算得上大变样的脸蛋。 她变美了。 那江宁那个小偷的脸会怎么样? ...... 金岭高中。 高一三班,某宿舍。 “宁宁,你身体好些了没?” 何霞担心地摸了摸江宁的额头,发现烧退了,才松了口气道:“可惜了,要不是你考试前一天晚上突然生病,怎么会错过入学第一次月考。” “这下好了,徐云智本来就在和你争学习委员,等成绩一出,肯定落他手里了。” 江宁一张小脸埋在被子里,闻言虚弱地笑了笑:“没关系,徐云智同学本来就很厉害。” “你呀。”何霞看得心疼。 高一开学才过一个多月,她一开始看见江宁是不喜欢的,漂亮得过分了,身为同性的她本能心生嫉妒。 一张小小的圆脸,又白又嫩,跟绸缎子似的光滑,笑起来还有酒窝,一来学校就吸引走了男同学们的目光。 让她想起了自己家里同样优秀的姐姐。 但相处的久了,她才知道宁宁性子软和,单纯善良,家里同样还有个心机极深的表姐,赖在她们家白吃白喝不说,还嫉妒宁宁成绩好长得漂亮,青天白日就勾引她对象。 要不是宁宁失口说漏了嘴,她还不知道! 不知道宁宁错过月考,现在多难过啊。 何霞在心里心疼半天,却不知,江宁此时并不如表现出的那样失落难过。 其他人不知道,江宁自己还不知道么,她本身的水平估计只能勉强挂在岭高尾巴线上,入学一个多月没被人发现异常,多亏了她异于常人的好运气。 做作业她可以凭着这张脸去找成绩好的男同学,以“借鉴”的名义抄作业。 就算被老师在课堂上点名回答问题,她也总能遇见各种各样的意外,整堂课被迫中断。 这次月考她正发愁呢,谁料月考前一天晚上,她莫名其妙发起了烧,直接错过了月考。 反正以她现在的气运,退烧后身体不会有一点损伤,很快就会恢复健康。 所以江宁心情好极了。 气运真是个万能的好东西。 就在这时,何霞用热水瓶倒好了热水,小心地拿过去,扶着江宁起身:“来,小心烫。” 被子缓慢滑下,露出那张她每次看见就惊为天人的小脸,就算生了病,宁宁的皮肤都是那样的光滑、雪白,就连额头上的几个青春痘都...... 等等! 何霞一个激灵,惊呼:“你的脸——”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如果说前几天的江宁皮肤白得像雪,让人想起古人说的玉骨冰肌,不似凡人,那么今天看起来,就像神仙一朝落了尘。 依旧很白,却是普通人的那种白皙。 差别简直太大了。 江宁对自己的脸很敏感,不顾身体的虚弱坐起来:“我的脸怎么了?” 见何霞一脸欲言又止,江宁眼皮不详地跳动了下,挥手推开何霞手中的水杯,踉跄跑到了阳台上的落地镜面前。 看清瞬间,江宁脸色巨变。 “怎么会.....怎么会,我明明已经代替她成了气运之子,额头上怎么会长痘.......”被封印在脑子深处的某些记忆席卷而来,江宁眼神可怕,神经质地喃喃:“我的脸,我的脸......” 她声音太小,何霞一句都没听清,见江宁实在在意,便好心安慰道:“可能是发烧体虚,气血不足,没关系,过几天就好了......” 何霞的声音让江宁从恐惧中惊醒,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她勉强冷静下来,对何霞挤出个笑来:“小霞,我有急事要回一趟家,你帮我跟老师请个假好吗?” 她怀疑楚棠那里出了问题。 不应该啊...... 按照她的计划,楚棠早就该嫁给她精挑细选的男人,逃不出她的手掌心才是。【你现在阅读的是 】 9、洁癖 按照江宁的猜想中,此时应该被肥头大耳的男人折磨的楚棠,家门口正散发出令人垂涎的食物香味。 “就是这家!” 赵诚跟条灵敏的狗似的,鼻子不断抽动,循着味儿摸索到了楚棠家院门口。 “我打听了好几户人,咱们每天早上路过闻见的香气就是从这家院子里传出去的......馋得兄弟我干活都没心思,钩心挠肺啊。” “我闻闻今天做的什么......嗯?梅菜煎饼?” 赵诚大喜过望,对被他硬拽过来的殷白汀苦苦哀求道:“哥,你身上还有多少钱,要不咱买几张饼子,你知道我最喜欢吃梅干菜了,你嫌不干净就算了,我能吃啊。” 殷白汀的脸色看上去比一周前更白了,但外人根本看不出来,他背挺得很直,姿态极佳,原本闻着食物香气有些恍惚的脸色,瞬间清醒了。 他掀起薄薄的眼皮,咖啡色的瞳孔在清晨的光线下像暖色玉石,嘴角微微上扬:“要钱?” 薄唇却吐出一句冰冷的话。 “门都没有。” 赵诚:“......” 赵诚肩膀一下子耷拉下去了,整个人肉眼可见散发着颓靡的气息,精气神全没了。 殷白汀视而不见。 被下放到宝河大队前,虽然家里长辈没有给予经济支持,但是光看他自己的积蓄,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巨款。 谁能想到赵诚这个憨批这么能吃,跟他一起下来的十几个兄弟一个比一个能吃,赵诚好歹还能做工挣工分,其他兄弟都有自己的任务,在深山老林常驻。 每天的生活开支算下来都很庞大。 从小富养长大的殷家大少爷殷白汀,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需要思考的事情是:“从哪里搞钱?从哪里搞食物?他们为什么这么能吃?” 三大未解之谜。 还有....... 他还要吃白粥多久? 是的,殷白汀全靠自己煮粥度过了这两个月。 大少爷哪里会做饭,又实在吃不下大队里的粮食。特殊情况忍忍了就算了,平时他实在克服不了心里那关。 现在眼看吃得最多的赵诚还想花钱,想着日渐干瘪的钱包,殷白汀嘴角的笑意越发冰冷,“我看你日子过得太好了,不如和孙七他们去山里练练?” 被残忍拒绝的赵诚鼻子都快凑上楚家大门了,想着吃不着总得多闻闻,冷不丁听见殷白汀的话,吓得一下子站直了,一脸肃然道:“我觉得我饱了,干活去。” 没想到转身时不小心撞开了虚掩的院门。 院门缓缓打开,露出足够一人通过的空隙,殷白汀没想偷看,就要让赵诚关上,余光却先看见了一道熟悉的小身影,就蹲在院子里一动不动。 殷白汀顿了下,眉梢微动。 他记得那小孩。 之前他救下的女人弟弟。 赵诚一直以为殷白汀不喜楚棠,是厌恶她为情自杀,作风不干不净,但事实并非这样。 殷白汀虽然从小备受宠爱,但他眼目清明,高门家族里阴私不少,对这种朝着毁人清誉的谣言他向来不信,他只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 他是厌恶楚棠对亲弟弟的态度。 殷白汀不止一次看见楚秋泽在河边捡下雨天冲上岸的小鱼吃,经常躲在空心的树根里面睡觉,露出的皮肤四处都是淤青,那五岁的孩子,过得连别人家的狗都不如。 而楚棠,那时还在谈情说爱。 就算有时候撞上了江有福在外面逮住楚秋泽,一言不合提起来打,也往往装看不见,跑去知青点找顾文盛。 殷白汀自认不算善良多管闲事的人,加上楚秋泽对外人都很警惕,滑溜得很,他只是偶尔留些吃的,或者看不顺眼时揍江有福一顿。 但这丝毫不妨碍他厌恶楚棠这个人。 楚秋泽怎么会在这里? 殷白汀硬是从楚秋泽脏兮兮的脸上看出了几分渴望,顺着他的视线,挪到了另一个方向。 先入眼的是一双干净的黄色手套,上面是与大队食堂环境格格不入的洁净,没有一丝脏污。 接着是原木色的案板上切好的菜,灶台四周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碗筷下垫了层油毡纸,光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洁癖如殷白汀一时都找不到毛病。 此时手的主人正把加了馅擀好的薄饼子下了热油锅,随着油滋滋作响,饼被煎的两面金黄,饼身微微鼓起,不一会儿,从铁锅里钻出一股梅干菜特有的咸香味。 饼煎好了,手的主人轻轻拿起一块,隔着手套咔嚓扳成两半,发出酥脆的声响,甚至还可以看见饼内焦香的五花肉粒,让人一瞬间幻想出来重叠的美味口感....... 胃部本能的开始抽搐,殷白汀艰难的将视线从饼上面拔出,视线上移,彻底看清楚了做饭人的模样。 皮肤不算白皙,但也称得上健康肤色,皮肤平整光滑,之前的伤疤彻底消失,毫无一丝瑕疵。 脸上不是之前那种皮包骨头的瘦了,有了点肉,没了粗糙黢黑的肤质,从前不曾注意的五官便凸显了出来。 比如那双微微上挑,因烟气缭绕而有些泛红的眼眸,才叫人注意到她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狐狸眼。 这是.......楚棠?【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重生 “我草,那个女人怎么长的这么像楚棠?我怎么没听过她们家还有姐妹?” 殷白汀听见旁边的赵诚震惊道。 凭心而论。 以从小生活在京都的二人眼界来讲,改头换面的楚棠着实不算什么美女,连清秀都够呛。 但是相比之前糟糕的样子,可谓是翻天覆地的改变,至少像个女人样了,看上去顺眼多了。 他们却没想过,京都作为华国中心是什么审美层次,宝河大队的审美又是什么样子。 至少现在的楚棠,和丑一点都不沾边。 在七里八乡的婚恋市场绝对算拿得出手的了。 ...... 隔壁江家的人故意摔盆拌碗的声响太大,这几天都这样,楚棠早就习惯了,她小心地控制火候,以免发生意外,没注意门口的来客。 梅菜干饼出炉,她亲手扳开了饼,容貌明显的变化带来了好心情,她难得温柔地吹了吹,怕烫着小孩,才递给洗干净了爪子的楚秋泽。 今天她没像前几天一样放在远处,就那么保持着伸手的动作,看着离自己几米远狗狗蹲的弟弟,无害地眨了下眼睛:“吃不吃?” 她感觉自己跟人贩子诱拐小孩一样。 “冷了就不好吃了。” 蹲在角落巴巴望着饼子的小孩愣住了。 由于担心太脏吃不到肉,现在楚秋泽除了洗手,也养成了洗脸的好习惯,再加上被楚棠连续投喂了一段时间,小孩长得快,脸上身上都多了点肉。 难姐难弟身上都发生着可喜的变化。 此时他睁大了圆圆的眼睛,一脸茫然看着楚棠的可爱神态,让楚棠这种不喜欢小孩的人都有几分成就感。 但很显然。 这只是她一时的幻觉。 能靠自己生存下去的楚秋泽显然不是什么普通小孩,下一刻他眯起了眼,狐疑地打量楚棠,像在判断她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楚棠:“......”现在的小孩这么早熟? 她原以为楚秋泽不会过来了,遗憾地想或许还不到时候,但是出乎她的意料,楚秋泽犹豫了很久,有了动作。 担心弄脏手,他生疏地直站起来,一步一顿地往楚棠这边走来,只是眼睛一直盯着楚棠另一只空闲的手,看上去上次被她逮住的阴影还在...... 终于,他拿到了饼子。 如果人能动物化,楚棠应该看见了他浑身炸起的毛和僵直的尾巴......直到再次回到安全距离,确定楚棠不曾发起攻击后,那尾巴才软软落下来。 随着入口的香酥食物,愉快地甩出了残影。 很好,攻略进度+5。 楚棠心情更好了。 俩姐弟虽然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但动作惊人的相似,两姐弟微微眯起眼睛,张嘴,咔嚓咔嚓咬起了煎饼,一大一小,气氛和谐友爱。 这一幕落入殷白汀眼里。 他更困惑了。 ......他怎么记得楚秋泽对楚棠一直有敌意来着。 现在看来相处得还不错? 说到底楚家姐弟和他又没关系,殷白汀没在这个问题上耗费时间,他们在这里耽搁太久了,虽然楚棠的厨艺看上去还算合格,卫生状况也勉强....... 但他绝对不会花钱的! 休想! 不顾自己的胃持续发出的渴望声,殷白汀维持着古井无波的表情,转身就要走。 赵诚突然拉住他,激动道:“她看见我们了,她还拿了两个饼过来,该不是终于想起了你的救命之恩?” “咋办,吃还是不吃?”说是糟糕,他的精气神却明显亢奋了,嘴里还装模作样地苦恼:“吃了不会被赖上吧......哎,仔细想想,救命之恩,吃个饼能有啥?” 赵诚很快完成了自我说服,还热情劝殷白汀:“要是待会儿她非要以身相许,实在缠人,我就代替汀哥承担这份烦恼。” 他大力拍拍胸脯,“有事兄弟扛!” “......” 要不是饿得眼花,待会儿还得去镇里的黑市有事情干,殷白汀多少得踹他一脚。 最后忍了又忍。 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嘲讽的气音。 说话间,楚棠已经到了两人面前,不出所料,站定在了门口,看向了两人。 她手里端着的两个盘子分别盛着饼,近距离闻起来,香味更勾人了。 殷白汀用带着杀气的眼神压制住了蠢蠢欲动的赵诚,按按眉心,他毕竟从小到大遇到太多这种场面,有着丰富的气哭女孩的拒绝经验,刚要张口。 就见楚棠盯了他们几眼,理所当然道:“麻烦让让,你们堵在门口,耽搁我给邻居送饼了。” 赵诚:“???” 殷白汀:“......” 他妈的,好尴尬。 曾是军区大院一霸的殷白汀沉默了。 一句话没说,扭头就走。 “哥,走那么快干啥?”一脑门子问号的赵诚赶紧跟上,还不忘回头夸一句:“你做的饼真香啊!” 楚棠被他夸得莫名其妙,她几口吃完了早饭,抬头就看见门口木桩子似的站了俩男人。 一高一壮,跟门神似的。 高的那个是之前她见过的殷知青,还是那副看上去高冷异常好像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的样子,另一个露着大白牙在那傻笑,看上去就不聪明。 不过近距离看,美人更绝了。 这次楚棠注意到的是对方修长洁白的鹤颈,颈窝皮肤白得几近透明,还有底下蛰伏着的淡青色血管,要是咬上一口,应该能红很久吧。 走出了老远,楚棠还在回味着细节。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殷知青的脸色怎么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好像不太喜欢她的样子...... 等许富家的接过了盘子,楚棠已经完全把两人忘到了脑后,问道:“婶子,我想明天去镇里采购点生活用品,该怎么去?” 许富媳妇提醒她:“光有钱不行,小楚你手里没有票,国营店不会卖给你的。” 楚棠含糊道:“没事,我联系上了我爸过去的战友,说有渠道给我弄点票......” 哪有什么战友,书里的世界完全架空,和现实里历史事件事件很多都不一样,但据小说剧情来看,这个世界是有黑市的,女主江宁便偷偷去过几次。 没想到小楚镇里还有关系网,许富媳妇心领神会地懂了,只当那战友会便宜卖给楚棠些票据,这事不好口头说。 也就是这时候,她才突然惊醒,以新的角度打量眼前的女孩子,天天见几次还不觉得。 可能是吃得好睡得暖还不用干活,不知不觉,小楚皮肤养得白了许多,看上去光滑无瑕疵。 跟换了个人似的,看着就叫人舒服。 于是她笑意更真诚了,“那婶子就放心了,你去找大队东头的牛老头,他每天早上要赶牛车去镇里。” “收费不贵,还安全。” 告别了莫名热情的许富媳妇,楚棠去找了牛老头,谈好了时间价格,便回家认真看起了书。 在原书剧情里,原身遭遇过的一切是真真切切已经发生过的事实,原身受不住折磨,主动消散了灵魂。 世界意识将时间线倒退,原身的灵魂却已经回不来了,既然楚棠穿了过来,那这具无主身体便是她的了。 楚棠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记仇,敢拿她的东西,也得看看自己受不受得住。 明天她就去镇里把入学给办了。 顺便考个入学检测。 她开始期待江宁在学校见到她的表情了。 一定很有意思。 ...... 临近晚上,炊烟袅袅。 乡村里空气清新,天空渐渐出现了半轮月亮,越来越多的星子在闪烁,连成了一片美丽的银河。 江宁刚下了车,和路上遇见的熟人打了声招呼,便匆匆往家里赶去。 岭高老师比她想象的还要严格。 何霞去帮她请假,没被通过,江宁折腾了一整天,声泪俱下的说家里奶奶生病了,才让老师松了口,这个时候才赶回宝河大队。 下车的地方,离江家还有两公里的泥泞土路,看着出发前还干净的鞋底沾上了污泥,没人在旁边,江宁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嫌弃。 她真是厌恶死这个肮脏的地方了。 再忍忍,忍到读大学。 她的清白都给文盛了,文盛答应了等她考上大学,就把她带回京都见家长。 又过了十几分钟,江宁远远都快看见江家大门了,这时,她才注意到身后还有两个人。 男人身高腿长,看起来走得不快,但很快就超过了她,昏暗光线下,那截白如玉的下巴一闪而过。 江宁蓦地僵住了。 脸上控制不住地显露出痴迷的爱意,接着,眼中流露出了不甘,还有.......无法抑制的恐惧。 殷白汀。 上辈子她放在心尖上的白月光。 殷白汀有着一张令人见之不忘的脸,皎白如月,美如画,性子清冷,难以接近。 连上辈子那么完美的楚棠都看不进眼里。 她曾经以为自己会是唯一。 为此不顾一切。 结果...... 他就是条冷血的毒蛇! 江宁死死咬住了下唇,血珠密密麻麻的渗出,她死死盯着前面的背影,心里恨得滴血。 江宁有个秘密,她活了两辈子。 她是重生的。 上辈子她一眼就喜欢上了殷白汀,少女情怀,即使殷白汀没钱没势,只有一张脸,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追求他。 可不管她做再多事,殷白汀都无动于衷。 缠得多了,甚至冷下脸叫她滚。 眼看着家里在给自己说亲了,江宁走投无路,又对殷白汀的无情心生怨意,想了个阴毒的法子。 她摸清了殷白汀有段时间会带狗进山的规律,在一个下午,提前到了路线上的某个山洞,装作崴了脚,估摸着他路过的时间,在山洞里大声呼救。 不出她的意料,殷白汀听见求救声,牵着狗进了山洞,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地上的江宁。 和江宁想的不一样,殷白汀只是看了她一眼,当场露出厌恶神色,想都不想就要出去。 那一眼深深刺痛了江宁的心。 山洞外面有闻声过来的脚步声,江宁咬咬牙,当着殷白汀的面脱下外衣,露出里面桃红色的肚兜,对殷白汀恨声道:“你要是不娶我,我就告诉外面的人,你想强.暴我......” 她从没见过殷白汀露出那样可怕的神色。 像看见了什么恶心的东西,吹了声口哨,跟在背后的黑狗突然朝江宁蹿了过来,叼起她脱下的外衣就往外面跑,没一会儿不见了踪影。 江宁没来得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殷白汀走出去,对外面的人说:“里面没人。” 外面说话的男人至少有五六个,江宁只是想赖上殷白汀,哪敢让这么多男人看她的身子,那她这辈子就完了! 所以直到男人们离开,她都没敢出声。 可她万万没想到会有人闯进来。 镇里那个打死过老婆的张屠夫来山里打猎,恰好遇见了衣不蔽体的她,油头大耳的胖子只是愣了一下,接着露出淫.笑,解下了裤腰带...... 毁了清白,不得不嫁给张屠夫的江宁,浑浑噩噩一生,遭受了一辈子的家暴,到死嘴里都念着殷白汀的恶毒。 她只是爱惨了他,用了点小手段而已。 可殷白汀怎么能毁了她的一生!【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交锋(正文有修改,建议重看) 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重生时。 江宁简直欣喜若狂。 上辈子她用血的教训,认识到男人不能光看脸。重来一次,她下定决心要找个有钱有权的好男人嫁了,绝不重蹈覆辙。 可江家条件很差,她娘和奶重男轻女,把江有福看得比她重要多了,而她自己长相只能算得上清秀,托了活两辈子的福,读书成绩在同龄人里还不错。 但要考上京都的大学,她根本没把握。 江宁想来想去,渐渐把目光停留在了隔壁刚得知父亲楚旭去世,抱着弟弟哭得不省人事的楚棠身上…… 说起来她这个表姐,命好得让人嫉妒。 别看她现在哭这么惨,没多久军区的人就会来一趟江家,问江家人有没有意愿收养楚家姐弟。 可她娘和奶甚至都没多几句,根本不知道她父亲是烈士,哪肯收养一对拖油瓶,当场拒绝了。 然后楚棠姐弟会被楚旭在京都的战友收养。 从此过上了梦一样的生活。 养父母怜惜她早早没了父母,所有人都疼爱她,明明是个乡下丫头,偏活得像个娇小姐一样,成年后美艳动人,像一朵盛放的海棠花。 不仅如此,她十八岁那年回乡拜祭父母,都能遇见下乡知青顾文盛,彼此一见钟情,私定终生。 一年后,两人双双考上京都大学,成为一时佳话。楚棠回京后很快嫁进京都顾家,做起了人人艳羡的顾家儿媳,和顾文盛恩爱了一辈子。 讽刺的是。 彼时的她,刚被张屠夫打掉了第二个孩子。 江宁越想心里越难受。 凭什么? 她那么惨,楚棠凭什么过得那么好? 一开始,她只是看中了楚家那笔抚恤金,借着所谓预示梦的名义,轻易哄得她迷信的奶奶收养了楚棠。 可这件事发生后,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变美了。 有过重生经验的江宁异常敏感。 开始一步步试验。 渐渐的,她总结出了规律,只要她夺走任何命运中原本属于楚棠的东西,她就能变美,运气也越来越好。 此消彼长,楚棠变得越来越丑。 发现这件事时,江宁心脏砰砰乱跳,她知道,改变命运的机会来了。 于是她开始了长久的谋划。 不但让楚棠失去了和养父母的缘分,设计赶走楚秋泽,想办法替换两人的中考成绩,夺走楚棠学业。 还利用自己越来越漂亮的脸,成功把顾文盛勾引到了手。 终于,现在的江宁几乎已经完全夺走了楚棠本该有的人生,她意气风发,看着在泥土里挣扎的表姐畅快极了。 按照她接下来的计划,只要家里人按照她的吩咐,把受到刺激意识不清的楚棠嫁给张屠夫,她就有办法让楚棠死得无声无息,和张屠夫这个上辈子折磨她的贱人一起下地狱! 从此以后天高任鸟飞,她再没有顾虑,可以和上一世自己不幸的一生和解,尽情享受崭新的人生。 ......可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 临门一脚,怎么就出了幺蛾子! 等到了江家,江宁脑子里不甘心的情绪已经盖过了看见殷白汀的恐惧,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挂上温温柔柔的笑容,直接进了江家院子。 “娘,奶,我回来了。” 江秀芬还在给地里干活的男人们准备晚饭,听见声音马上跑了出来,黑沉沉好几天的脸上终于有了喜色:“宁宁怎么回来了,学校放假了?” 不等江宁回答,她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刻意扯着嗓子喊:“哎哟,你读书那么辛苦,也不提前说声,好叫你爹去接你。” “不像有的人,上辈子饿死鬼投胎的,对别人抠抠索索,也不怕吃多了给撑死!” 声音大得好像生怕隔壁的某人不知道江宁回来了,压抑了几天,终于扬眉吐气了。 江秀芬没事就爱挖苦人几句,也不知道谁又得罪了她,江宁没想太多,抬脚就往里面走,“娘你先忙,我找奶有事。” 外面的棚子里没人,其他屋子里也没见着人,发现楚棠都不在,江宁在堂屋找到了躺在炕上休息的江老太。 带着一脸不明显的期待,她一屁股坐了上去,“奶,表姐怎么不在,我记得走之前表姐好像在说亲……难道这么快嫁过去了?” 江老太年纪大了,刚眯了会儿觉,人还没完全清醒,就听见个晦气名字,心里当时就是一梗:“以后甭在我面前提她!” 这反应不对啊,江宁心里一咯噔,连忙追问:“亲事不顺利吗?” 江老太一脸愤恨道:“那死丫头贪心的很!” 江宁猜测道:“难道她提什么条件了?” 江老太捂着心口说:“提了。” 江宁松了口气,心想她奶还是眼皮子浅,给点钱心疼成这样,嘴里却道:“顺利嫁出去了就好,咱们不是还收一笔彩礼,给表姐点嫁妆防身也说得过去。” 话说完,她才发现她奶怎么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样子,好不容易拍着背把人安抚下来,就听缓了口气儿的江老太恨恨道:“哪是一点嫁妆?她把我们江家都搬空了!!楚家的抚恤金,你中考的奖学金,全没了!” “???” 江宁犹如晴天霹雳,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啥?奶你说啥?你们疯了吧!把钱都给她了??” “她是不是给你们下降头了?我才是你们亲孙女啊!快去要回来,现在就去要!” 江宁从小到大在家里都挂着笑脸,温声细语从没大声说过话,冷不丁听见她指责自己,江老太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你说谁疯了?” 江宁哪还顾得上这种小事,急声道:“奶!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梦见几个月后有个特别好的投资机会,需要这笔钱,我什么时候没梦准过?你快起来,咱们连夜去镇里找张屠夫,必须把这笔钱要回来!” 张屠夫这个人坏得流脓,酗酒爱赌博,要是被他知道楚棠身上有这么笔嫁妆,保管花得一分不剩! 江宁直到现在还以为,是楚棠出嫁前用了什么法子,把家里的钱全部骗走了,急得拉着江老太就要去张屠夫家要钱。 那可都是她的钱! 没关系,还有机会的。 才过几天时间,只要张屠夫还没来得及花出去,她就去派出所报警,说楚棠偷家里的钱。 这样一切都能回到正轨。 她在心里飞快的盘算着,觉得有很大概率可以挽回,还没等到走到门口,江老太就满脸怒意地挣脱了她,“我话没说完,你急什么!” “我什么时候说她嫁给张屠夫了?” 江宁愕然停下,却不料江老太接下来说出了句让她周身血液瞬间停止流动的话—— “她知道抚恤金的事了。” “我们都被那死丫头片子给骗了,她坏得流脓,傍上了隔壁村的方正国,叫许富做了主,拿着钱和房子分出去了。” “那死丫头以后死在外头都跟我们没关系,我没这么个心肠恶毒的外孙女!” 和江家没有任何关系...... 代表着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 不行! 短短两句话,江宁听得浑身冰冷,整个一天的不安落到了实处,再加上她带着病劳累奔波了一天,江宁蓦地眼前一黑,当场昏了过去。 江老太大惊失色扑过来:“宁宁!” 这可不是她那样装的。 是真晕呐! * 炕很暖和,被子也厚实。 但楚棠昨晚上睡得一点都不好。 背后王寡妇家的傻儿子似乎生病了,咳嗽了一晚上,隔壁江家也闹出了不小动静,一直有人进进出出声音很大。 隔了很久楚棠才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她起得晚了些,原本还以为楚秋泽会等不及了,结果这小崽子一直没来。 她没放在心上。 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况。 原书剧情太过庞大,楚秋泽连炮灰都算不上,戏份少得可怜,楚棠要忙的事情很多,没有精力去一点点翻找记忆,自然无从得知他平时在外面怎么过的。 离和牛老头商量的时间还有一会儿,楚棠静下心复习了一遍容易忘记的背诵题目,说起来,气运回来一些后,她的记性变好了很多,多看几遍就记得很深了。 等时间差不多了,她找出所有的钱,刻意找了件最破的衣裳......其实刻不刻意都没用。 原身拢共就三件换洗的,还全都是江宁穿剩下的,到处都是缝补的痕迹。 好在胸口部位的衣服内缝了个开口很小的兜,非常隐秘,楚棠把钱和原身的存折塞进去,再找了个原身常用的小布包,装了点自己做的肉干和水,便出了门。 这一趟去镇里她要做很多事情,存钱,采购告罄的生活用品,去学校咨询入学一事。 楚棠刚从院子里出来,迎面对上了几个在各自门口搭了个小马扎坐着,在侃天侃地的中年妇女。 除了对楚棠好感最近直线上涨的许富媳妇,其他都是些略微有些熟悉的面孔,其中就有个碎嘴的,这段时间江家姐妹共抢一男的桃色绯闻,多亏了她那张叭叭不停的嘴到处传播。 许富媳妇见到楚棠,眼睛就是一亮,“小楚,有事出门呐?” 楚棠笑着应了声。 许富媳妇每天都能见楚棠两面,早就看习惯了,没觉得她不同,旁边闻声看过来的几个妇女却是用力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 纷纷震惊道:“小楚?” “这该不会是江家那个楚棠?!” “她怎么变样子了?” “你瞧她那皮子,咋白了那么多?富贵家的,你去问问,她是不是有什么秘方?” “俺看着和江宁都差不多哩!闺女俊多了!” 眼看着一周前闹出分家事件鼻青脸肿不成人形的女人,现在形貌大变,几人简直惊呆了。 许富媳妇在这里家境最好,闻言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小楚已经分家了,可别动不动说什么江家的。” 她颇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得意感,边嗑边吐出皮儿来,“瞧你们大惊小怪的样子,也不看小楚在江家过的什么日子,睡草棚,吃糠料,这日子人能过?” “刚才听你们闲嘴什么小楚以后日子难过哟,我当时就想呸你们一口,人家小楚是脱离了吃人的地方,现在有钱有脸,以后日子美得很!” 其余几人平时就比较捧着许富媳妇,听着连声应和,只有那碎嘴子妇女心里不甘,嘀咕了句:“长好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个搞破鞋的。” 她声音小,没人听得见。 楚棠低头专心锁门,假装没听几人在谈论她,实则耳朵竖得老高,专挑那几句夸她长得美的,心里简直心花怒放,恨不得再多夸几句。 可惜她的好心情,很快就终结了。 锁门再慢,也用不了多久,她饱含遗憾的心情转过身,就被一个皮肤白净的女孩子拦住了。 女孩有一张精致的小脸,杏眼粉唇,有种秀致纯净的美,面容上还萦绕着缕缕病气,看上去一推就能倒。 女孩刚一出现,议论声戛然而止。 楚棠脑子里马上冒出一个名字。 江宁。 唔...... 怎么说呢。 楚棠有点失望。 和原身记忆里不太一样,原身太过自卑,给江宁附加了太多滤镜光环。楚棠喜欢看美人的爱好是刻在骨子里的,但她更喜欢...... 江宁比楚棠矮半个头,仰着的脸蛋带着柔弱的笑,唤道:“表姐,你去哪儿呀?” 楚棠叹了口气。 所以说她更喜欢内外兼修的美人。 而不是这种眼睛伸出涌动着藏不住的贪婪欲望,面上却挂着楚楚可怜的面具。 毫无美感。 楚棠淡淡道:“出去走走。” 江宁仔细打量面前的楚棠,松了口气。 是她这辈子过得太顺利了,昨天又遇到了那个人,所以一点变故就让她神经绷得太紧,差点乱了手脚。 瞧瞧,无非是皮肤变得光滑了些许,伤疤消除了,连白都称不上,属于放在人堆里都不怎么显眼的那种。 对别人来说变化是挺大。 但江宁上辈子见过风华最盛时的楚棠,那可真是......风华绝代,人间尤物。 不像自己底子有限,只能走清纯初恋的风格。 “散散心也好。” 江宁压下嫉妒的小心思,视线越过楚棠身后,楚家院子就那么点大,很容易透过窗户看见梳妆台上摊开的几本书。 她捂着嘴,惊呼道:“表姐还在看书呢?” 不等楚棠说话,江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表姐,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别生气啊。” 楚棠瞥见了暗中躲在院墙底下光顾着看热闹,都没空夸她样貌的妇人们,她穿过来的这段时间一直挺高兴的,江家的人全程也挺配合(江家人:?),这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不知好歹的,心情一下子坏透了。 她转动着黑漆漆的眼球,盯着破坏一切的罪魁祸首,拉着一张脸:“你说,我不保证。” 那碎嘴子妇女看见这一幕,跟自己打了胜仗似的兴奋起来,扭头就说:“我看楚棠跟江宁站一块,还是差太远了,你看她看见江宁那表情,哎哟喂,这是嫉恨上那件事了......” 几人都听懂了。 她话里话外暗示抢男人那事。 许富媳妇有些尴尬,但这件事大家都有所听闻,她一时半会也不好说什么。 听碎嘴子一说,有江宁作对比,往楚棠旁边那俏生生一站,好像确实不算什么。 众人正心里嘀咕呢,只听江宁轻轻道:“表姐,你今年都十九岁了,我明白你想读书,但既然之前你一意孤行考过试......应该对自己的水平心里有数,我觉得你可能不是读书的料,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 “我在镇里的朋友有介绍打工的活,据说一年下来能挣不少呢,名额只有一个,抢手的很。”她为难道:“看在姐的面子上,我去帮你问问。” 听听,看看。 多么善解人意不记仇的表妹啊。 这边几个全程吃瓜的妇人都快感动了,楚棠在心里冷笑,搁你祖宗这里耍心眼儿呢。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她没按江宁给她划好的道走,不但没个好脸色,嘴上还很不知好歹地说道:“别了,工作的事我有头绪,至于屋里有什么东西,我读不读书,表妹你别管。” 江宁不安地绞着手指:“表姐,我昨天回来才知道家里闹这么大的事,我相信娘和奶都是好心,你把家里的钱都掏空了,还在生她们气呢?” 要是随便换个女人在这,听着这么一番婊气十足兼道德绑架的话,就算心里恨得滴血,只怕也要故作大度,咬着牙说自己不生气。 但楚棠却不,她爽快点头:“是啊。” “我确实很生气。” “??” 楚棠不按套路出牌,搞得江宁差点没控制住表情。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心里暗笑楚棠的愚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居然敢承认? 恐怕不出半天,大队里的人,都知道楚棠怨恨江家人,是个好处占尽还小肚鸡肠的女人。 她含着泪,一副被伤透心的模样。 还准备再添几把火,就看见楚棠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哪是气她们,我是气你!说到成绩,我倒是想起来了,表妹开学一个月了,总考过几次试吧。” “成绩怎么样了?” “以表妹的脑子,前三不成问题吧?” 突如其来一顿长辈似关怀,又刚好戳中了心虚的点,打得江宁脑子混乱了几秒钟。 等她好不容易找到头绪,咬着唇准备说什么,又听楚棠不经意似的提了句:“表妹是不是不好意思说?没关系,我听说隔壁大队的铁匠儿子也在岭高读书,我去问他去——” 正准备说谎的江宁维持张嘴的表情。 直接哽住了。 对上旁边几道疑惑的视线,她心里猛地窜出一阵惊慌,眼神躲闪,好在她突然想起来,学校里的人都知道她请了病假,这事可不怪她! 于是江宁抬起头,理直气壮地说:“我没考,老师们都知道我生病了,这不是没办法吗?” 她还得意地看了几眼楚棠,想着这你总该没话说了吧。 然后就看见楚棠长长叹了声气,露出一副我理解你苦衷的表情,说道:“我懂,我都懂。” 江宁简直一脑门问号:?? 你懂啥你就懂了? 其他人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大伙备受期待的目光中,就听楚棠来了句惊天动地的话:“当时我就觉得顾知青不是什么好玩意儿,青天白日就敢对我表妹一黄花闺女动手动脚,给我气得,上去就是两耳刮子!” “这不,害得表妹都给气病了,早知道我再多踹一脚。”像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口无遮拦,楚棠气氛的表情一收,做作的哎呀一声:“差点忘了,听说你已经和顾知青处上了?” “表妹,你心可真大。” 她瞅了眼江宁黑如锅底的脸色,只觉好笑,并原封不动把江宁之前的话给还了回去—— “说起来,我那时候下手好像有点重。” “表妹,你该不会生我气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黑市 楚棠脸上还带着笑,江宁面色呆滞,从外人的角度看来,两姐妹靠在一起,别提多亲热了。 所以到底是谁往外面乱传,楚棠勾引江宁对象不成,反而以死相逼的? 这不关系挺好嘛。 尽瞎说! 许富媳妇拍着胸脯说:“我就说了小楚好相处的很,懂事勤快。什么跳河,河边石头那么多水,踩滑了不行?分家怎么了,本来就是外家人,成年了分出去不是很正常?不知道那个乱嚼舌根的,一天闲得发慌!” 其余人不论心里是不是这样想,面上倒是给足了许富媳妇面子,笑着说是。 “姐,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江宁听得脸都绿了,这和她想的不一样,她严重怀疑楚棠的脑子是不是有病,使劲往外抽着胳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楚棠丝毫不在意她的小动作,看了下天色:“我这不是正要去努力吗,不说了先走了。” 走之前还贴心地替她捋好了袖子上的褶皱。 做足了表姐关怀的样子。 江宁整个人更凌乱了。 她根本不知道楚棠发什么疯,被搞得浑身难受......要说楚棠故意说的反话吧,她居然觉得对方是发自真心的! 有病! 更有病了! ...... 和江宁进行了友好的交流后,楚棠和另外几个大队里的人晃晃悠悠坐在了牛老头的牛车上。 金岭镇离宝河大队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差不多两个小时才能到。 和牛老头商量好了下午回去的时间,几人一同下了牛车。同行的人纷纷感叹道:“不管来多少次,我都忍不住想说,城里可真大啊,不比咱乡下。” “对对,路怎么能铺那么平。” “城里的人穿得都比我们洋气。” “真想当城里人啊。” 对于从几十年后穿越过来的楚棠来说,当然没什么值得新奇的东西,不管是窄小的马路,还是密密麻麻的小平层,都充斥着年代的气息。 原身也是来过几次的,和同路的人告了别,楚棠直奔镇里的信用社而去。 分家时,迁户口还比较麻烦,方正国好事做到底,说等他忙完了这一阵,就带楚棠去把户口迁出来,于是就先帮她把楚旭的存折从江家拿到了手。 身上留了两百块,其余钱都存进了信用社,楚棠没先去学校咨询入学事宜,而是扭头去了家国营理发店。 她这身打扮跟难民似的,钱存进了银行,倒没必要委屈自己,更何况对接下来的行程也不利。 花了两角钱,楚棠没太为难老师傅,简单把这具身体原本长的能遮住眉眼的刘海修短,露出她有神的双眼,再把长至臀部的头发剪到了肩以下,腰以上的长度。 扎了个高马尾,清清爽爽的。 鬼知道她每次洗头要洗多久,偏偏这么长的头发,怎么打理都不好弄,只能编个长长的麻花辫。 麻烦死了。 接下来只剩购置一身新衣服了,和生活用品。 但楚棠没票,去不了供销社。 现在市场的管控其实没有以前严格了,但也没有明文规定可以做生意或交易,于是便滋生了隐秘的交易市场。 比如......传说中的黑市。 原身性子老实,压根不知道有这种地方,楚棠却是个心眼多的,用围巾半遮着脸,到处隐晦地打听了一番,不多久就被打听到了地点。 这条不显眼的街道人不多,胆大的人毕竟是少数,每个人都做了遮掩,看上去鬼鬼祟祟的。 楚棠在黑市里走了一圈,没买其他人热衷的红的绿的,花纹花里胡哨的衣服,反而挑选了三件款式简单,细节处理得很细致的大衣。 其余还有几件高领毛衣、修身长裤,几套小孩穿的衣服,还买了双皮质长靴,和两双毛绒拖鞋。 想买的衣服还有很多,但楚棠还得购置食物,手里实在拿不下了....... 只是能冒着风险来黑市交易的人,大多数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买些衣服还好,蔬菜也能买到,但肉类属于奢侈品了,来这里卖的人就很少了,当然买的人更少。 楚棠拎着大包大包的东西,走得很累,转了几圈只买了些新鲜蔬菜,其余东西一无所获。 正琢磨着不如先去邮局把东西寄回去再来时,楚棠脑子里滴滴两声—— 她的美人雷达忽然响了。 楚棠眯着眼转过头去,巷子口外面走进来一个青年,穿着不起眼的黑色上衣,修长的腿裹在黑色长裤里,脚上踩了双皮质军靴。戴了个帽子,口罩遮住了下半张脸。 虽一来就往角落里扎。 但他个子极高,显得鹤立鸡群。 楚棠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边,看着青年不急不慢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一块黑布,铺平放在地上,接着把手里提的大袋子放上去,露出最外层切好盒装的肉类和袋装米,分装的很整齐。 最后还拿出张折叠好的纸,展开。 上面龙飞蛇舞写着两行字: 五斤起,不散卖。 不易物,只换钱。 最后的“钱”字被加大加粗,异常显眼。 楚棠:“......” 风格很突出啊。 青年根本不像来做生意的,从进来就没发出过声音,抱着手臂杵在那里,一副爱买不买的样子。 好在楚棠穷得只剩下钱了,她拖着沉重的包裹,来到了青年面前,问:“怎么卖?” ...... 殷白汀和往常一样,提着刚到的部分货来到黑市,往地上一扔,就垂着眼发呆。 以他的经验,一天能碰上一个要买的都算不错了,还多是卡着斤买的,一天下来,一伙人连饭钱都不够。 他们身份敏感,要做的事隐蔽性高,很多明摆着能赚大钱的事,老百姓可以碰,他们不行。 一群人穷得只能从山里弄点东西出来卖。 今天恰好轮到了他。 没想到今天生意来得这么快,他刚来几分钟,就有个拖着大包的女人走过来,问:“怎么卖?” 虽然对方遮遮掩掩地挡住了半张脸,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的,但以殷白汀的眼力,还是一眼认出了是谁。 “.............” 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把兜帽拉得更低了。 嗯,今天出门果然没看黄历。 不宜做生意。 他略微变换了嗓音,开口道:“米三毛一斤,猪肉八毛,苹果五毛。十斤起卖。” 楚棠:“?” 楚棠指着地上的大字,“不是五斤?” 张口就翻了两倍? 只见青年隐在帽檐下的眼睛似乎棱了她一眼,声音毫无波动:“现在涨了。” 楚棠:“......”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青年一开口,楚棠就感觉他好像很不想做她生意...... 怎么可能呢? 她把来得古怪的念头按下,逛了那么久,时间有些紧了,这个男人虽然态度冷淡,但价格还算合理。 然后她笑了笑,张嘴就砍了个骨折。 “七折卖不卖?” 殷白汀:“......” 他用一种非常微妙的眼神看了楚棠一眼,架着的胳膊往下一放,就开始收拾东西。 楚棠明白了,这是个脾气大的,说炸毛就炸毛。她无事人一般改了口,淡定道:“开个玩笑。” 不等青年拒绝,她蹲了下去,仔细看了看敞在外面的肉类,肉质新鲜,都是好货。 她心里满意,再往袋子底下瞧了眼,问了句:“苹果压在底下,能拿几个出来我看看么?” 殷白汀卡在那里,一时找不到由头,半晌不情不愿的从袋子里拿出了几个苹果。 都是刚摘下来,特地让底下人洗干净的,红彤彤的,个头还大,楚棠一看就更满意了。 只是她没看几秒,视线不禁被其他颜色所吸引。 托着红色苹果的,是一双极为漂亮的手,肤色极白,指节修长,因为太白,能清晰看见蛰伏底下的淡青色血管,指甲盖被修剪得整整齐齐。 殷红,雪白。 实在赏心悦目。 楚棠老毛病顿时犯了。 心里直痒痒。 青年刚进来时,她一眼就知道这人身材比例绝佳,看不见脸,尚能克制。 只是近距离接触,瞧见青年一尘不染的皮靴,被打理的一丝不苟的裤腿,还有这双手...... 殷白汀正在思考今天为什么想不开要出门,冷不丁听见刚才声音还不冷不热的女人,忽然温柔了许多,“这样吧,原价可以,包配送吗?” 配送? 得寸进尺。 殷白汀天生长了张谪仙似的脸,人们常常被他的脸所迷惑,忽略他的不耐,但一旦把脸蒙住,浑身上下的大少爷脾气就遮不住了,眼睛里刀子似的飞出两个字:你说呢? 他在心里忏悔。 就不该留在这里。 殷白汀一边往袋子里装东西,一边心想,这回天王老子都拉不住他。 走,马上走! 楚棠看着青年很快装好了东西,垫在地上只沾了点灰尘质量上好的黑布都没要,提着袋子就往黑市外面走,跟背后有鬼追似的。 他人高腿长,不一会走出十米外。 眼看就要走到出口了,楚棠语气悠闲地开了口:“我是不是没说清楚,你今天带的东西,我全要了。” 殷白汀步伐肉眼可见的变慢了点。 楚棠幽幽道:“你手上的东西,估摸能有七八十斤,算下来得五六十块了,真的不卖?” “......” 那巷子口已经离得没多远了,但她慢悠悠一句话说完,殷白汀脚步打转,愣是没走出去。 这时,楚棠像是有些苦恼:“哎,算了,宝河大队离城里远,你不想送我也不为难你,我还是去找别的人吧。” 楚棠毫不留念,转头就要走。 身后却传来干巴巴的两个字:“地址。” 楚棠没回头,眼中流露出笑意。 来这里卖东西的,又有几人真的不缺钱? 如果不愿卖,那肯定是给的不够多。 楚棠眨了眨眼,重新转过身去,交代了宝河大队的地址,还有送到哪户人家。 她一个人居住,到底留了个心眼,便报了许富媳妇家,说是自己关系好的婶子家。 殷白汀:“......明天早上送。” 他隐在口罩下的脸色臭得很,这回没有了一种名为贫穷的东西困住他的脚步,走得飞快。 出去前又被楚棠叫住:“还没问怎么称呼?” 殷白汀头也不回,“尹柏。” 楚棠在嘴里念了声尹字,看着宽松上衣都遮不住的窄腰长腿离去,心情十分愉悦。 虽然不知道尹柏脸有几分,但他身材好,脾气还挺冲,偏偏又有很明显的需求。 穷,爱钱。 有需求最好不过了。 这种人相处起来就很容易,不像知青点那位知青,回回见到都一脸无欲无求要成仙的冷淡样,像块难以捉摸的冰。 楚棠现在倒没生出其他想法,她满心满眼都惦记着拿回江宁头上的气运,等她完成了毕生心愿,有钱又有貌,什么美男找不到? 就是这个年代的人好像思想比较保守。 她可不能招惹好男人。 购置的事情一解决,总归暂时少了件麻烦事,她提着东西要离开时,突然被一个形迹鬼祟的老头拦住。 老头神神秘秘地问:“小妹,药要不要?都是好东西,消炎止疼退烧药,搁外面绝对买不到。” 楚棠本来没想买,忽的想起了什么。 “多少钱?” * 金岭镇重点高中。 门卫室。 学生们还在上课,校园里除了走动的老师,气氛显得很静谧。保安大爷从桌子底下掏了把瓜子,正闲着没事嗑瓜子呢,忽然玻璃被人敲响。 一道女声问道:“你好,请问招生办公室怎么走?我是来咨询入学的。” 大爷一愣,抬头看去。 只见校门口站了个十八九岁左右的女生,五官普通,但双眼很有神,扎了个高高的马尾,显得很利落。 她穿了件剪裁简单大方的黑色大衣,遮掩掉了皮肤不够白的缺点,搭配一双及膝的长靴,衬得个子高挑纤细,突出了几分女性特有的气质。 气质是很玄妙的东西。 但有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城里人。 想到早就过了招生的点,这时候来办入学的,只能是那个专招有钱人的班级。 大爷笑呵呵开了门:“往里面走,走到尽头右转的教学楼,二楼就是了。” 楚棠道了声谢,哒哒往里走去。 刚从宝河大队匆匆赶回来的江宁,余光隐约瞥见了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往里走。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莫名让人不爽。 她嘴巴甜,平时和保安大爷关系不错,路过时随口问了句:“那谁啊,怎么会见过,学校里的学生?” 大爷自豪道:“嗐,不就是那些自费生,家里那么有钱,还不是花钱都要来我们学校读书。” 江宁糟糕的心情好了几分。 能进她们学校里读书的人,不是成绩好大有前景,就是家庭条件富裕的学生。 她能在这样的环境里结识人脉,楚棠能吗? 江宁不是没想过楚棠可以砸钱进来,但她入学这几个月不是白呆的,恰好知道一个秘密。 招生办的游主任从没招过乡下的自费生。 他嘴里不说,最是鄙视乡下人。 楚棠绝对没有可能来岭高读书。 只要想到楚棠早上胡说八道那一通,全是在她面前故作镇定,实际上心里不知道多慌乱。 江宁舒服了。 脸上带着笑意往宿舍走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退烧药 学校比想象的大,教学楼长得都差不多,满眼都是白墙矮楼,楚棠费了点时间才找到招生办。 她上楼的时候,一个背着蛇皮口袋的老人堵在办公室门口,嚷嚷道:“俺孙子会读书的很难,中考那么难发着高烧去考试,差几分就过线了哩。” “不是说那啥子自费生考试难度很低,俺们家东凑西凑好不容易凑够了学费,想读你们学校......咋能考不过呢?” 招生办郝主任抱着保温杯,唇上的黑痣随着说话的动作不耐地跳动:“老人家,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这是在质疑我们改卷老师的能力了?” 老头急得满脸通红:“俺不是那意思......” “好了,我们这是读书的地方,不是菜市场,哄哄闹闹像什么样子!”郝主任用力拍了下桌子:“学校给自费考生出的卷子难度已经很低了,你家孩子考不过我也没办法,别浪费时间了。” 老人心里一急,这么大把年纪,直接给郝主任跪下了:“能不能再给俺娃子一次机会......” 郝主任不为所动,指着门外声色严厉道:“你再赖着不走,我就叫保安了!” “保安!” 老人被吓了一跳,见楼下的保安听见动静看过来,脸色变得惨白,“俺就走,俺马上就走。” 老人走后,楚棠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脚底下沾满泥土的布鞋,站了会儿,才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此时郝主任刚嫌弃地推开了窗子,手不停地扇风,试图扇走办公室里那股难闻的猪圈味儿。 听见敲门声,他眯着眼看向门口,先是上下打量了楚棠一番。 他眼神很毒,逢人先看穿着。 衣服看不出牌子,但料子不错,款式大方。 再看外形。 脸上皮肤光滑,没有暴晒的痕迹。 手上没有茧子,不像是常年做农活的人。 最重要的是,这位女学生虽然相貌称不上出色,但腰背挺直,精气神十足,一眼就让人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郝主任得出了结论。 这是个城里人。 他马上展露出了春风拂面般的笑意,示意楚棠在办公桌对面坐下:“这位学生,你是来咨询自费入学的吗?” 楚棠笑了笑:“对。” 她没客气,坦然坐下了,并直接问起了自己最关注的事:“就是不清楚想要进金岭读书,有什么要求?” 郝主任满意地推了推眼镜。 对嘛,这才是城里人的姿态。 所以说,乡下人要么凭本事考进来,他还高看几分,要么就别倾家荡产的试图闯进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自费班的学生可都是镇上的富裕人家,到时候跑进来惹怒了谁,或者手脚不干净的犯了事。 他们岭高的好名声还要不要了? 哎,金岭能有他这么一心为学校的好主任,真是幸运啊! 郝主任自得地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然后给楚棠详细介绍了情况。 金岭高中作为镇里唯一一所重点高中,即使是自费生,要求也比其他学校严格许多,学校老师会按照中考难度出题,自费生考入的线会比通常考试低个百来分左右。 昂贵的学费首先筛掉了绝大部分人。 必须具有一定的学习基础,又筛掉剩下大部分人。 因此自费班常年属于一种招不满人的情况,像楚棠这种开学一个多月才来的很正常。 介绍完了要求,郝主任进入了正题。 语气和善地问起了楚棠的基本情况,中考成绩多少,父母在金岭哪个单位就职等。 面对这些问题,楚棠没有立马回答。 刚才发生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心里门清。 那大爷的孙子中考都烧迷糊了,都差点考进来,证明平时成绩很优秀,没理由脑子清醒的时候,还考不过更低难度的考试。 说到底,这种单独的考试不算正轨。 考不考得过,还不是这位郝主任说了算? 她表现出一副有难处不想多说的样子:“没参加中考,反正你们不是还要考试?关心中考干什么。” 郝主任十分诧异:“没中考?为什么不参加中考,你家里长辈不管你?” “问他们做什么。” 楚棠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下巴抬起来一点:“我成年了,没了长辈我自己还做不了决定不成?” 她上辈子手底下还管着那么多大明星,见惯了风波,气势哪是普通学生能比的。 这一眼就让郝主任想起了某次教育局领导来视察的眼神,他心里一动,试探地问了句:“不是金岭人吧?” 果然,面前的女学生想都不想,回答道:“刚来没几天,打算在这边读一段时间。” 郝主任不免放下了茶盖,笑眯眯地说:“哎呀,这个决定很好,我们岭高的老师和教学资源很厉害的。” 结合楚棠说的话,他已经脑补出了这是个和家里闹了矛盾,外面大城市里的任性大小姐,赌气投奔老家的老人来了。 他虽然总说自己城里人,但心里非常清楚,金岭镇只是个发展比较好的小镇,和真正的大城市还差得远呢。 郝主任态度明显殷勤了许多,废话也不问了,直接从抽屉里拿出登记信息的本子,“今天就可以考试,户口本带了吗?我先登记下信息,然后就叫小周老师带卷子过来监考。” “户口本?” 一直表现得很随意的楚棠脸色微微变了,在郝主任不解的目光下,露出为难之色:“我户口本不在这儿,等段时间才能拿过来。” 迁户口比较麻烦,她户口还在江家挂着的。 郝主任哪知道被自己的脑补忽悠瘸了,还大方道:“小事!这个不重要,先考试,入学后再补充都行。” 楚棠眼神微闪,随口似的问了句:“要是我这次考试通过了,后面表现不好,会不会被开除?” 郝主任只当她指的是成绩不好,心道学校什么时候指望靠自费生的成绩了,还了然地安慰她:“不会的,只要办理了入学,除非你干出违法乱纪的事,学校哪能随便开除人。” 事情进行的如此顺利,楚棠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感动地说:“郝主任,你真是个好人。” 城里人说话就是好听,郝主任被夸得心里舒畅极了,嘴上直谦虚:“哪里哪里,这是我的职责。” 楚棠放心了,高兴道:“那什么时候考试呢?” 郝主任也很高兴:“我现在就带你去。” 楚棠虚伪道:“行吧。” ....... 考完试出来,还没到中午,楚棠在郝主任的热情邀请下,还勉为其难在食堂蹭了顿饭。 吃饱喝足后,时间还早,她又去镇上转悠了几个小时,重点了解了一家做乳制品的厂家,叫德兴。 原书中,现在还只是个缺资金的小厂家德兴,在女主江宁投资后,很快因揭发举报另一家陷入食品安全丑闻的竞争对手,从而扩大了名声,自此做大做强,成为了国民品牌。 而女主就借着手里的股份,成了年轻有为的女企业家。 楚棠没进厂里,而是向附近的居民打听了一些问题,然后......她什么都没做,去寄存包裹的地方取了东西,就坐着牛老头的车子,回到了宝河大队。 牛车赶到宝河大队时,太阳落了山。 楚棠多给了两分钱,让牛老头直接送到了家门口,等她关上门收拾完大包小包的东西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让她奇怪的是。 到了饭点,楚秋泽还是没出现。 不过她这便宜弟弟本来就和她没达成过一定会来吃饭的约定,不知道小小年纪在外忙碌什么,偶尔会迟到或者干脆不来,也不和她提前说一声。 小崽子很明显对她还保持警惕,兴许人家还有别的投喂点呢,所以才不在她这里住。 楚棠没太当回事,动作利索的,用家里的存货做好了晚饭。洗完了碗,准备看书的时候,就听见头顶上外面骤然下起了大雨。 雨势凶猛,落石似的噼里啪啦砸在屋顶瓦片上,发出连绵不断的巨响,好在楚旭夫妻建新房的时候用足了心,屋里头一点风都吹不进来,烧着炕,干燥又温暖。 雨声太大,楚棠又看了会儿书,然后借着暖水瓶里烧好的水,刷了牙,擦干净了脸和手脚,一头钻进了被窝里。 刚开始还在心里背着书,没过多久,楚棠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还做了个梦。 梦里漂浮着书里不同人物的剧情碎片。 其中,就有楚秋泽的。 朦胧中,她看见了一团小小的身影,手环抱着腿,脸上没了平时故作凶狠的表情,蜷缩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却像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脸上逐渐露出了平和的笑容。 楚棠迷迷糊糊走上去,正要触碰—— 女人凄厉的叫声穿破了雨夜。 “......求求你们开开门。” “我儿子已经高烧了一天,现在都开始说胡话了......求求你们,谁家里有车的,送石头去镇里的医院好不好?!我王月娥下辈子给你们做牛做马,报答你们恩情!” “开门啊!” “队长......许富!!” 伴随隔壁剧烈的敲门声,楚棠猛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出了一头冷汗。 她惊魂未定地坐了会儿,披上衣服走到窗前,推开了点缝隙,透过院墙往外面看去。 听声音是背后王寡妇家的。 石头发烧了? ...... 王月娥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湿透了,手不停地拍门,被门上的木刺刮出了血也浑然不知。 她从一开始的用力嚎叫,到后面渐渐没了力气,绝望地坐到了地上,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王月娥这一辈子克夫克子,凡是和她有关系的人都没个好下场。 大队里的人厌恶她,对她避之不及,大半夜朝她院子丢石头,还有二流子在墙根底下说着荤段子话。 麻木,冷漠。 她早就习惯了。 她这辈子唯一在乎的人,只有她的傻儿子石头。 娘俩相依为命,活了下来。 白天石头有些低烧,咳了几声嗽,王月娥没在意,他们这种家境,一些小毛病哪里值当吃药,熬熬就过了。 可没想到了晚上,一向身体强壮的石头突然发起了高热,嘴里说着听不懂的话,怎么都叫不醒。 王月娥这才急了,连夜冒着雨,去找隔壁有推车的人家一家家求助,一户户跪过去。 没人理她。 她的哭声在雨夜里断断续续,浓郁的悲伤情绪弥漫在这片天地里,像是看不过去了,许家传出了许富无奈的声音。 “石头他娘,不是不想帮你,咱们大队靠山靠水,这雨势这么大,万一路上有泥石流咋办?“” “是啊。”其他人家醒着的人道:“你家傻儿子是命,我们家男人的命就不是了?” “我看你别哭了,怪渗人的,赶紧回去给你儿子擦擦身,说不定明天早上就好了。” “就是......” 先前睡着了似的人,好像一下子全醒了。 随着众人的七嘴八舌,王月娥的哭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谁都没有再求,她安静的爬了起来,一声不吭往家里走。 是啊,她知道自己什么命。 克死了亲人,难道还要克死其他人? 要是石头熬不过去这一趟,她就再没了挂念,能跟着一起去了,免得石头路上孤单...... 王月娥低垂着头,沉默地走过了许家,没走几步,耳边忽然传来难听的嘎吱声。 楚家的门开了。 王月娥愕然抬头,看见楚棠头发披散着,一手微微拢紧大衣,另一只手撑着的油纸伞遮住了清瘦的身影。 只见她语气平静地说:“走,去你家。” “我拿了退烧药。” 那一瞬间。 王月娥死寂的心蓦地跳动起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弟弟 王月娥对楚棠的印象很少,最深刻的印象,是她小时候长得很精致漂亮,年画娃娃一样,还爱笑。大了反而变得平庸,让人很难想起她小时候的模样了。 江家的人很讨厌王月娥,偶尔撞见,都会露出晦气脸色,叫她走远点。楚棠往往是最沉默寡言那个,闷头干活,不爱说话,两人没什么交集。 前段时间楚棠分家的事闹得很大,宝河大队的妇人们洗衣服做饭都在聊,连王月娥都听进去了一些。 王月娥对此不感兴趣,但她没想到没过几天,再见到楚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笑盈盈来给她家里送吃的。 她和石头从没被人善意对待过,看见石头吃得一嘴油,脑子里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菜里是不是下了什么料...... 不然怎么会有人主动来接触他们? 不怕被克死吗? 王月娥警惕地把人拒之门外,一个好脸色都没给。等过了一天,石头没什么异常。 王月娥不但没放松,更茫然了。 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 这个疑问围绕了她好几天,还没想通,石头大半夜就突然发起了高烧。 王月娥没办法了,大队里没有医生,只有个赤脚大夫,前段时间还远出访亲。她知道自己不让人待见,却还抱着万一的念头,去一家家磕头下跪,祈求有人帮她。 可到了最后,没有一家人愿意。 除了楚棠,向她伸出了手。 她说她有退烧药。 ...... 瓢泼大雨从天空中打落下来,打得纸糊的窗户摇摇欲坠,随着嘎吱一声响,王家紧闭的门被打开了。 王月娥披头散发冲进屋子里拿水瓶,然而她在外面呆得太久,浑身冰凉,拿着水瓶的手抖个不停。 最后是从她背后伸出来一只手,拿走了手里紧攥的药片,从水瓶里接了半碗水,然后动作熟练的过去,给昏迷不醒的石头喂了药。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似乎照顾习惯了病人。 王月娥空白一片的脑子终于找回了神志,她愣愣地看着楚棠,局促道:“谢谢你了,那个......小楚。” “刚好今天去镇里买了点药,顺手的事。”楚棠笑了笑,视线扫过王月娥的家。 王家比楚家大一些,发黄的墙上贴着被擦拭得有些模糊的神像,屋子里东西不多,但打理得十分干净,看得出王家母子在努力好好过日子。 堂屋紧挨着的一间小屋,门没关,摇曳的油灯光线里,可以看出里面小心堆放了一些炉子烤架锅之类的东西。 楚棠心里微动,问:“怎么买那么多厨具?” 王家处境不好,唯一的男人智力还有问题,王月娥不仅不敢让石头去下地,还得时常照看他,只能靠自己种的菜,还有养的鸡鸭勉强生存下去。 这么艰难贫穷的家庭,怎么有闲钱买那些东西? “我爹以前是官老爷家的厨子,都是以前传下来的老工具,到我手上没什么用了。”王月娥不明白楚棠为什么不怕他们,还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她思绪迟钝,直到这会儿似乎才反应过来楚棠进了她家,忽然变了脸色:“你怎么进来了?我家风水不好,容易克着你,你没呆多久......对,不会出事的,快,你快出去!!” 王月娥下意识想要把楚棠推出去,一抬手,却看见自己在外面敲门弄得一指甲缝的黑泥,惶惶然收了回去。 “能出什么事。”楚棠随口说了句:“我不信那些。” 王月娥怔住了。 楚棠说完顿了一下,因为她突然想起,王月娥能不能克她另说,倒是她自己是个意外触发体,呆得久了谁让谁倒霉还不好说...... 她又看了眼那件摆放杂物的屋子,没再多问,走之前对王月娥说了句:“去照顾石头吧,我也帮不上别的忙了,先回去,明天再来看你们。” 普普通通一句家常话,听得王月娥眼眶一热,看着楚棠走到门口,拿起了油纸伞。 她抹了下眼睛,低声道:“对不起。” 楚棠回头看了她一眼,明白这是对那天对她冷言冷语的道歉,没说什么,笑了笑就走了。 看楚棠撑起油纸伞,重新钻入了暴雨中,王月娥没忍住又叮嘱了一句:“回家仔细点路,小心别一脚踩进沟里了,大队里有的水沟在暴雨天还淹死过小孩。” 楚棠点了点头,脑子里却划过什么。 淹死过小孩? ...... 暴雨下了一个整夜,楚棠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但想了半天没想起来,于是回去换掉了被打湿的衣服,舒服地泡了个热水脚,才回到被窝里,伴随着屋顶刷刷的雨声,重新睡了过去。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楚棠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穿回了现代,接过助理递过来的一个玛丽苏剧本,剧本名叫《七零之娇宠美人》。 主要写了女主江宁重生后,如何逆袭天生锦鲤命的表姐。男主顾文盛爱她,一开始看她不顺眼的男二徐云智,清贫校草兼高考状元人设,到最后也深深被她吸引。 楚棠:“......” 梦里她看得辣眼睛,心想公司是不是要垮了,怎么连这种无脑剧本都接? 她勉强往后看,剧本简单交代了对照组表姐悲惨的结局,最后还不忘借着女主江宁善良的嘴,遗憾地提了句她的表弟楚秋泽。 她在剧本里是这么说的—— “可怜我那表弟不懂事,很小就从家里偷跑出去,我找了他很久,都找不见,有天早上被人发现溺死在了河里,还那么小呢,真可怜。” “年纪小贪玩,玩水不小心栽进去了吧。” “你问我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哎,大队里的人都记得,前一天晚上下了罕见的暴雨呢。” “......” 梦中的楚棠登时心如擂鼓。 现实里她猛地睁开眼,爬起来就往外跑。 楚秋泽! 楚秋泽出事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河边 外面天刚亮,大雨变成了蒙蒙细雨,空气清新,给乡村里的景色遮上了一层雾,不知道谁家的婴儿在苦闹,带来了浓郁的生活气息。 这是一个普通的农家早上。 楚棠心里却狂跳不止,她飞快地穿好了衣服鞋子,脸都来不及洗,下了床就往许富家里跑。 那不是单纯的梦! 世界意识灌输了所有剧情给楚棠,但人脑承受力有限,如果她全部读取,立马会被庞大记忆冲成傻子。 所以一开始,楚棠就只选择性读取与原身紧密相关的剧情,比如有关顾文盛、江宁的,而在原身观念里不重要的,大脑会保护性排除掉。 以至于她现在才知道,楚秋泽会在今早死去。 砰砰的敲门声顿时响彻了宝河大队的清晨,许富媳妇正在做早饭,还以为是王月娥不死心,骂了句倒霉催的,过来开了门,就要张嘴骂人。 看清是楚棠时她愣了一下,口风一转:“小楚啊......我正说吃了饭去找你,镇里送货的人刚才来了,东西放院子里呢,你直接进来拿。” 也不知道楚棠她爸在镇里有什么关系,天还没亮,就有个一身黑衣,从头到脚遮得严实的高个子男人过来送东西,点名说是楚棠的货。 这关系很硬啊。 许富媳妇还以为楚棠是来拿东西的,谁知楚棠脸色苍白,抓住了她的手:“婶子,有人好像看见我弟弟掉河里了!那人说了就走了,不知道在哪一段。” “麻烦你帮我把许队长叫出来,赶紧组织人手去沿着河边搜救!” 说实话肯定不会有人信。 她只能编造一个不存在的人。 楚棠声音都在发抖,眼里蒙着水光:“不会让大家吃亏的,耽误大家伙的活儿我会付工钱的,那是我亲弟弟啊......我只能拜托许队长了!” 许富媳妇脑仁还有点发蒙,反应了几秒,一个激灵,“小楚你别急,婶子马上就去把你许叔喊起来!” “许富!出事了!!” 听着许富媳妇的大嗓门,看着许富披着衣服去一家家敲门喊人,楚棠脸上焦急的表情渐渐消失,她站直了身子,往河边方向赶去。 步伐从慢到快,到最后小跑了起来。 楚棠深呼吸。 镇定,保持镇定。 她努力回想原书剧情里,江宁是否还说过什么有关楚秋泽的话,可脑子都想疼了,也没回想起一丝半点。 她的便宜弟弟,在原剧情里当真是一个可有可无,存在感微弱的小炮灰,只是为了衬托女主随口一句话的真善美而存在。 就像上辈子的她,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人看得见她,好像这一辈子只能做暗不见光的陪衬。 楚棠脑子里思绪纷杂,一个不留神还摔了一跤,她顾不得手掌心被碎石擦破了皮,很快爬起来,心里渐渐燃起了汹汹的怒火。 烧得她心脏滚滚发烫。 说不上是和楚秋泽共情了,还是气愤于楚秋泽一旦出事,她刚到手的气运,可能又要回到江宁身上? 又或者...... 她看楚秋泽其实蛮顺眼的。 楚棠很喜欢那种,身上充斥着对命运誓死反抗精神的小人物,就算力量微小薄弱,也绝不屈服。 楚秋泽一直在很努力求生。 他身上的光芒,比江宁这个无耻的盗窃贼更夺目耀眼,凭什么他就只能成为江宁的垫脚石? 楚棠心里有某种灼热的情绪在发酵,使得她生平第一次为了一个实际认识没多久,相处甚至称不上和睦的小孩,在路势崎岖的乡间小路上奔跑。 她越跑越快,宝河大队只有一条河,离她住的地方很近,她从河的下游顺着往上找去。 ......没有,还是没有。 到底在哪里? 许富在宝河大队很有声望,加上承诺会给工钱,搜救的人越来越多,但不知道为什么,楚棠心口一悸,那种不详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无头苍蝇一阵乱找后,她忽的停住了脚步。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指引着她。 楚棠看向了离江家最近的那段路。 那里有个堵塞的河塘,因为是死水,水质又脏又臭,河塘周边长满了高高的杂草,大人小孩都不爱去那里。 搜救的人直接不往那里去。 楚棠想都不想,往那边跑去,拐过一块石头盲角时,她差点撞上了人,险险才避开。 抬头一看,是那位很出名的殷知青。 视线扫过殷白汀那张风光霁月的脸,楚棠没什么心情,说了句不好意思,匆匆绕过他,没走几步,忽然停住了。 如果楚秋泽的死亡不是意外,那她一个人要是撞上了,真的能救下来? “殷知青。” 她鬼使神差问了句:“你会不会游泳?” 殷白汀天还没亮透,就戴上口罩帽子,一身黑衣去许富家送了货,钱到手了才放心。接着做贼似的,回知青点换了常穿的衣服,没事人一样又出了门。 谁想到出来不久,就遇到了楚棠。 殷白汀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 和楚棠交易的是尹柏。 和他殷白汀有什么关系? 被楚棠喊住的时候他眼皮一跳,还在犹豫是装作没听见还是直接继续走呢,就听那女人问他:“你会不会游泳?” 殷白汀沉默了下,“会。” 楚棠不会游泳,她恐水。 上辈子为了克服恐水的阴影,她甚至逼自己报了私教课,结果第一节课就呛了水,在水里挣扎了足足半分钟,靠自己爬起来时,才发现教练一脸茫然到处找她...... 楚棠当时就知道了。 这门运动不适合她。 容易丢命。 楚棠来不及多说,对殷白汀尽量冷静地解释道:“我弟可能落水了,我不会游泳......” 还没说完,就见殷白汀散漫的脸色严肃起来,“在哪?” “不知道具体位置,只知道在这片区域。”省了细说的功夫,楚棠心里微松:“河边有不少人在搜,我打算去河塘里看看。” 殷白汀没废话,“分开搜,有发现叫我。” 眼下周围没别的人,楚棠也只能相信在大队里风闻极其不靠谱的殷知青了,就当加层保险,“嗯。” 河塘不大,直径大约二十几米,清楚了情况,两人左右分开沿着河塘边搜寻。 楚棠一边得注意不能离河边太近,小心脚底下松软的地面,一边竖起耳朵听四周的声音。 自从拿回了抚恤金和楚家屋子,不仅她的外貌被修复了,眼力耳力也提升了很多。 此刻河塘安静极了,除了她的鞋子踩在松软落叶上的声响,其余一丝动静都没有。 走到某个地方,楚棠耳边忽然传来了极轻微的咕噜声,还有水花飞溅的声音,不断重复,就像...... 就像有人被反复按进水里,拼命挣扎的动静。 楚棠倏地站定,目光如炬投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此时的她情绪意外的冷静,还能在动作轻巧小心跑过去的途中,分析出这动静绝不是一个人,她先前还考虑过可能是楚秋泽玩水,自己跌进去了,现在看来,罪魁祸首或许是另一个人。 如果情况不妙,对方身体强壮,她绝对不能冲动,要赶紧去找人来帮忙。 楚棠做足了看到任何场面的心理准备,与命运反抗的多年,她早就不是幼年那个有仇必报,为了一时爽快不顾一切的小女孩了。 生活将她磨炼成了一个理智成熟的人。 拨开了无数一人高的杂草,没了遮挡的东西,河塘边的一幕场景映入了她的眼中。 楚棠顿时瞳孔紧缩。 只见江有福背对着她,半跪在地上,脸色狰狞地掐着楚秋泽的后颈,把小孩憋得紫红的脸从水里拔.出来,又一次狠狠往里面按去! “狗娘养的小杂碎,居然敢咬老子!” “看你还敢不敢!!” “嗡——” 楚棠听见自己脑子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 瞬间绷断了。 去他妈的理智! 她最讨厌只敢向女人小孩下手的孬种男! 楚棠死死盯着江有福的背影,悄无声息从地上捡起一块人头大的石头,没发出一点动静,从背后靠了过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逮捕 江有福这段时间非常不爽。 自从楚棠分家出去后,他娘和奶给钱越来越抠,拿点钱出来跟要她们命似的,害他出去和朋友玩牌,好几次都拿不出钱来,受到了嘲笑。 十几岁的少年,脸面比天大。 昨天早上他和以前一样出去找狐朋狗友玩,路过河塘这边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起兴致进来看了一眼。 嚯—— 瞧他看见了什么? 一条可怜的流浪狗。 难怪到处都找不到这个养不熟的小杂种,原来是缩在河塘这边,石头底下不知道哪来的旧衣服铺了个窝,狗崽子躲在里面睡得香的很! 好久没揍过这狗崽子了,江有福刚好心情不爽,把人拎出来揍了一顿。中间一时没防备,还被这牙尖嘴利的小东西咬过一口。 当天晚上他赌输了回家,看着虎口还没结痂的伤口越想越气,原本想马上去修理那小杂种,当晚却下起了暴雨,他捏着鼻子忍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就来算账了。 掌控弱小的感觉极大取悦了江有福,他不知不觉加大了力气,这段时间心里的郁气一扫而空。 真是浑身舒爽! 就在江有福奇怪手底下的动静怎么越来越微弱了,身后身后冷不丁有人轻轻叫了一句。 “江有福。” 这里怎么会有人?? 江有福一个慌张松了手,手里无力挣扎的人半个身子栽进了水里,他没去管楚秋泽,刚要站起来回头看是谁,后脑就猛地遭了重重一下。 “孬种,就知道欺负弱小——” 他被砸得眼冒金星,有什么液体从后脑流了下来,晕乎乎回头,就看见往日懦弱自卑的楚棠寒着一张脸,把手里的石头往旁边一扔,猛地抬脚踢向他的胯.下。 “下辈子别当男人了。” “啊!!” 江有福捂着下.体惨叫一声。 痛得在地上不断翻滚。 确定他失去了战斗力,楚棠立马跑到河塘边,把几乎快昏迷过去的楚秋泽一手拎了起来。 刚把小孩抱在怀里,人还没站稳,她就察觉到右脚下方的地猛地下沉了一瞬,她心脏落了一拍,几乎本能地把楚秋泽丢出去—— 下一秒,她脚下一空。 径直往后栽去! 妈的!! 忘了她这狗屁运气! 被冰冷的水淹没那一刻,楚棠心里头只有一个想法——要是她能活下来,一定要弄死江有福!! 塘水模糊了视线,楚棠在水里起起沉沉,扑腾个不停,双手双脚并用使劲想要够住岸边的植物,反而越扑腾越远。 就在她快喘不上气来的时候,隐约听见不远处传来扑通一声,一道模糊的人影极速的向她游来。 那人游得极快,破开水面,几秒就游到了近前,楚棠在被淹没的窒息感中,恍惚间看见了殷白汀的脸。 时间仿佛慢镜头般缓缓拉长,一滴水珠从他长长的睫毛上落下,几点黑色的淤泥粘在雪白的皮肤上,那双浅褐色的眸子里,似乎闪耀着细碎的莹辉。 接下来的事情楚棠记得不太清楚了,等她怔怔回过神来,已经趴在了地上。 被冷风刺得打了个寒颤,楚棠这才想起还有个情况不明的楚秋泽,她抹了把脸上的水,起身朝之前自己扔的方向走去,正好看见殷白汀侧对着他。 走得近了,才看清他在清理楚秋泽口鼻的泥沙。 清理完后,他在楚秋泽心口反复按压,动作连贯又迅速,十分专业。直到一动不动的小人猛地张口吐出一大口水,两人紧绷的身体才同时放松下来。 楚棠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 殷知青看着五谷不分的出尘样,结果人家不但会游泳,救人手法也很专业。 真厉害啊。 说来也巧,这边危机刚过,那边就有搜救的人听见这边的动静,脚步杂乱的朝河塘跑了过来。 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带头,许富紧随其后,拨开杂草,一眼看见头上血流不止的江有福,还有抱着小孩,浑身湿淋淋的楚棠殷白汀二人。 许富大惊失色:“这是怎么搞的?发生什么事了?” 殷白汀低着头,不知道为什么没说话。 又到了她表演的时候了。 当着众人的面,楚棠头发散乱,颤抖地伸出了手,指着地上还在惨叫的男人:“是他,江有福——” “他把我弟按在水里,想淹死他,被我撞见还想杀我灭口,把我推进了水里......” 她后怕似的哭了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为了我爸的抚恤金,他们江家就要杀人谋财......队长,我弟弟还没醒,得赶紧去医院!” 在场的人都吓呆了,一脸骇然。 唯一能反驳的江有福这时候哪里还听得进去话,脑子稍微缓过劲,就朝着众人嚎叫。 “快,快送我去医院,我的蛋——” 许富头都蒙了,眼下江有福受了伤,楚秋泽还昏迷不醒,他来不及追问细节,连忙叫人把大队里的车开过来,送几人去镇里的卫生所。 十分钟后。 楚棠裹着毛毯,搂着意识不清的楚秋泽坐在车上,她实在不知道怎么照顾小孩,只能俯下身细细听着小孩逐渐平稳的呼吸声,没注意他中途曾经醒来了几秒,睁着黝黑的眼,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她的脸。 等楚棠直起身子来,小孩又昏睡过去。 楚棠没看见这一幕。 她其实想把楚秋泽交给同行有经验的人照顾,但小孩的拳头捏得紧紧的,恰好攥住了她的衣服。 楚棠没办法,只能用生疏的姿势抱着楚秋泽,感觉有点奇妙...... 过了会儿,注意力才落在自从把她救起来,全程都没点动静的殷知青身上。 视线从底下往上移。 男人的外套早不知道扔哪里去了,里面身上的浅色毛衣因为湿透紧贴,隐隐透出底下的轮廓,即使车里光线微暗,也能看出他优越的身材线条,和轻薄有力的肌肉轮廓。 啧啧。 没想到啊。 殷知青看着白皮红唇的,又从来不下田劳动,据说全靠好兄弟的工分救济,看着像个小白脸,衣服遮挡下的身材居然这么有料,和那张脸完全不符合。 楚棠看着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人家刚救了她的命,她在这里乱瞟个什么呢。 她稍微正色了些,目光上移,然后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 只见男人坐在对面,脸色苍白得可怕,嘴唇一丝血色都没有,他的双眼十分深邃,像个没有感情的俊美雕塑,乍得看起来很冷漠,但楚棠莫名感觉他好像很虚弱...... 楚棠咽了咽口水,放轻声音,问道:“殷知青......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头上还挂着水草,从又脏又臭的塘水里游了一圈的殷白汀抬起头,“不舒服?” 他似乎短促地笑了一下,“没有。” “哦哦,那就好。” 楚棠的心还没彻底落下来,就见殷知青两眼无神,自言自语道:“我已经死了,死人怎么会不舒服。” 楚棠:“............” 完了。 殷知青这是撞着脑袋了! * 车上有两个伤员,车子开得飞快,一行人被紧急送到了镇里最近的卫生所。 楚秋泽身上问题很多,鼻子喉咙里仍由残留的砂石,后颈被掐出了紫红的手印,营养不良的身躯遍布着被虐待的伤痕,清理伤口的医生眼眶都含着泪。 江有福头上伤口看着吓人,实际没有什么大问题,被楚棠砸了个轻微脑震荡。给他包扎伤口的医生得知他是施暴者后,眉头皱得死紧,动作都粗暴不少。 反而是下.体的撕裂伤不好搞,几个医生讨论了一阵,才把人给拉进手术室缝合。 一阵兵荒马乱,两个小时过去了。 看了眼躺在床上输液,已经睡着了的楚秋泽,楚棠轻轻关上病房的门,打算去找殷知青正式道个谢。 不管怎么说,殷知青确实救了她一命,而且疑似撞到了脑子......尽管对方不承认,但是楚棠觉得自己有必要、有义务出钱让他做个检查。 她出去转了一圈,没找到殷知青,反而有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迎了上来,咧嘴笑道:“楚棠同志,你是不是在找我汀哥?我是他朋友赵诚。” “对,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楚棠认出了他,是之前帮殷知青拦住爱慕者的人。 赵诚无奈道:“去招待所洗澡去了,叫我过来守着,说你这边可能需要帮忙。” “......”楚棠怔了一下,看看自己一身的狼狈,没忍住感叹道:“殷知青可真是个讲究人。” 她也想找个地方洗一下。 但一时还走不开。 赵诚闻言得意起来:“当然,我哥是什么人,不然也不会连续救你两次。” 楚棠眉头不动声色地挑了下,“两次?” 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特意来邀功的赵诚有点生气了,义愤填膺道:“楚棠同志,虽然说我哥救人没想要报答,但你也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吧?” “你之前因为......那什么,跑去跳河,要不是我汀哥路过,你早就没了!”他越说越气,为殷白汀感到不平。 楚棠听了半天,终于回过味来。 赵诚说的是原身跳河那次。 原身一头撞上石头没了意识,哪知道被谁救了,至于江家人更没那个好心告诉楚棠。 所以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知道真相后,楚棠顿时肃然起敬。 此时此刻,殷知青在她眼中简直闪闪发光。 大队里指指点点的人真是太肤浅了,就算殷知青救了人后,看上去体格似乎虚了点......平时也不去下地干活,但是对方除了那张脸,不还有高尚的品格吗? 怎么就叫人小白脸呢。 太过分了! 楚棠深深唾弃了之前不懂事的自己,接着露出一丝无措的表情:“我当时昏过去了,不知道救命恩人是谁,后来还和家里闹崩了......没人告诉我。” 经过一次气运的洗礼,她现在已经和赵诚第一次看见她时的模样大不同了。 五官还算不得出彩,但尖尖的下巴,过分瘦弱的身形,让刚经历过暴行的她,看起去十分无助。 赵诚当时就慌了,“哎哎,我没责怪你的意思,我是......唉!”他直接给了自己一耳刮子,“我这人嘴笨,老得罪人,你别哭啊——” “你们在说啥?” 一道狐疑的女声插入进来。 于是赵诚眼睁睁看着,刚才还泪眼婆娑的楚棠看见来人时眉头一拧,抬手就把他拨拉到一边,没露出好脸色:“李婶子,这么闲,搁这偷听呢?” 赵诚:“???” 刚才那么大一朵无辜可怜的小白花呢? 楚棠哪还有心情逗弄他,如果说今天这件事发生前,她无法和原身共情,对江家人还抱着当个乐子的态度。 今晚过后,她怎么看江家人怎么厌恶,就包括总是和江家人搞在一起的李大娘。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李大娘痛心疾首道,“我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专门跑这么远来镇里一趟,还不是为了你!” 李大娘那满脸‘我专程来通风报信你快问我’的表情,让楚棠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楚棠心里一动,配合道:“展开说说。” 李大娘憋了一路,终于能说个畅快,“你知不知道,江家的人已经知道江有福被你打伤了。你姥他们把所有亲戚都叫上了,说要开宗祠,把你拖出去游行批.斗!” “哎哟喂——” 说到最后,她还没忘抱怨一句,“我这不是担心你小胳膊小腿的应付不来......谁想还落不着好。”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楚棠心里冷笑,嘴里却凝重道:“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见她听进去了,李大娘语气稍缓,“你知道你婶子我最是心软,想来想去,帮你想了个招,我娘家有个侄子,比你大八岁,人高马大,一口气能犁十亩地,顶用得很。” 楚棠:“......” 好家伙,这是侄子还是牛? 李大娘浑然不觉,唾沫横飞道:“我那侄子什么都好,像我,就是他爹走得早,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好多小姑娘眼皮子浅,不愿意嫁,就给耽搁下了。” “我琢磨刚好你俩处境相似,现在年轻人怎么说的......对,叫有共同语言!我跟他说了,他不嫌你还带了个小的,到时候你把嫁妆揣上,嫁过去两口子和和美美过日子。” “你现在点个头,大娘马上替你做主,把我侄子叫过来,有个男人在,江家的再不敢拿捏你一个人。” 楚棠起先还以为她能说出什么名堂,结果嘴皮子翻了半天,感情还觉得给她找个男人是恩赐? 她似笑非笑道:“得了,侄子肖姑,大娘你侄子我估计看不上,男人我自己会找,不劳你操心。” 说完楚棠看了眼某处,意味深长来了句:“更何况,我从来不是一个人。” 李大娘一番好心没被重视,嫌弃地瞟了眼一旁的赵诚:“......难道你已经找到对象了?” 这脸黑小伙子五官倒是俊,肌肉结实,可惜脑子不好,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白养殷知青那个小白脸。 反正不是成家的首选。 一句话没说躺中枪的赵诚:“......” 大娘你啥意思? “要什么对象,觉悟太低了。” 楚棠却指着李大娘的背后,脸上笼罩着神圣的光芒,振振有词道:“我们明明沐浴在党的光辉下,有为人民服务公安同志的庇护。” “瞧,这不就来了?” 李大娘一脸不信的回头。 结果看清背后,腿当时就软了。 只见穿着制服的几个公安同志从卫生所门口走进来,一边给卫生所医生出示逮捕证,一边道:“我们接到群众报警,称有人涉嫌虐童,故意杀人,即刻逮捕。” “你们谁是江有福?”【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20 第17章 万字章考生姓名,楚棠。 李大娘缩在宝河大队过了一辈子,要不是为了撮合年少气盛的楚棠,和她那老实巴交却讨不着媳妇的侄子,她连镇上都不想来。 正经过日子的女人哪能到处乱跑? 她可是个传统女人! 可她没想到,这一趟好事没办成,还让她见到穿着制服的活公安! 和隔壁大队的方正国太不一样了! 那气势,那派头! 李大娘脸都绿了,吓得不行,鹌鹑似的缩在角落,头都不敢抬,生怕让公安注意到她。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她其实一直不大瞧得起的楚棠,全程和几个公安对答入流,还主动找了个房间做了笔录。 她鬼鬼祟祟盯着楚棠太久,一男公安同志发现,眉头一拧:“干什么的?看那么久!” 李大娘吓得心口一颤,结结巴巴解释:“没没看什么,我就来看看病,哈哈” 她颤着双腿跑出了卫生所。 妈呀,好吓人! 这门亲事不好做哟,那小楚能和这么吓人的公安聊那么久,看着也不是个好惹的。 她那老实侄子哪能管得住? 李大娘仓皇逃跑,楚棠一个眼神没给她,做完笔录出房间的时候,她一脸不安的模样:“公安同志,那个、江有福受伤是不是很严重啊?” 刚才说话的男公安道:“头上的伤不深,问题不大,下面麻烦了点”到底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同志,他顿了下,看着楚棠快哭了的表情,含糊道:“没多大事,医生说养个半年就好了。” 他从业这么多年,见过装病的犯罪嫌弃人多得去了,刚才亲自去查看了下江有福的伤,触目惊心 看得他都下身一凉。 断子绝孙倒不至于,但一个男人差点被踢烂了蛋,估计这辈子都有心理阴影了。 楚棠不知道公安刻意说轻了安慰她,心里还遗憾那王八蛋怎么这么好命,嘴里惶恐地道:“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当时他想弄死我弟弟,还想淹死我、我太害怕了,我不会被抓起来吧” 一旁做笔录的女公安露出怜悯之色,安慰她:“没关系,正当防卫而已,怎么能是你的错?” “你放心,等他手术做完,我们就给他上镣铐,有专人看守,不会让他再来伤害你们姐弟。” “你们大队的目击证人刚才有同事去采集证词了,等你弟弟醒来,再和他做次笔录,事情就差不多了,他肯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楚棠热泪盈眶,连声感谢几人:“谢谢你们,公安同志,等我弟弟好转,我们姐弟去给你们送锦旗!” “不用,不用破费。”几个在李大娘面前满脸严肃的公安被说得不好意思,脸色都崩不住了:“这是我们该做的。” 面前的女孩差点被亲人害死,眼中却还饱含着对生活的热情和感激,真的太不容易了! 几人下定决心回去加班赶赶案件进度。 这里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他们留下两个人看守江有福,就准备回所里,就见看着还有些虚弱的女孩子过来,小心地提出一个请求:“公安同志,我听婶子说,江有福他家里人在赶来的路上了能不能麻烦留下的人帮着看着点我弟弟的病房,我怕他们伤害我弟。” 她低垂着头,咬牙表示:“等弟弟这几天好转了,我马上就带他出院,不会麻烦你们太久。” 为首的男公安想都不想,点头豪爽地答应了:“小事而已,哪谈得上麻烦,我给他们说一声。” 顺手照顾的事。 楚棠红着眼睛说:“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等送走了公安,回到病房,她还在心 里感叹,这时候的人真热心肠啊,搞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楚棠昨晚去了王月娥家,本来就没睡好,早上还经历了这么大的事,没一会儿就困了。 病床上输液的楚秋泽还在昏睡,她打算趴在床边眯一会儿,眼睛刚闭上,就感到床猛地抖动了几下—— 她睁开眼,看见楚秋泽手臂乱挥,小小的眉头皱成了一道波浪形,嘴里发出模糊的呓语,看上去像做了极其可怕的噩梦。 楚棠不喜欢小孩,两辈子就没照顾过这么小的孩子,她盯着楚秋泽的神色略微不耐,看上去一副想打人的表情。 但她只是顶着一张晚娘脸瞪了会儿。 最后疲倦地揉了揉眉心,犹豫了下,把那只冰冷的,在空中乱舞的小手握在手心。 还能怎么的,为了这么个小东西,沉默成本已经付出太多了,她可不做亏本买卖。 好在温暖的温度似乎传递给了楚秋泽,他的眉头渐渐平缓,又沉睡了过去。 楚棠松了口气,重新趴了下去。 于是等楚秋泽睡了一下午,脑子昏沉的醒过来,第一眼看见就是床边女人陌生而熟悉的脸。 睡得很熟,眉眼间有些憔悴。 是为了他么? 楚秋泽才五岁,虽然早熟,但早上差点被溺死的事情,还是让他受到了严重刺激,记忆就好像被蒙上了一层雾。 他只能隐约记得江有福和以前一样对他拳打脚踢,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江有福非常愤怒,提着他往水里按,在他快失去意识的时候,好像听见了她的声音 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看等他再一次迷糊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被清新的皂角香气包围,还带着一丝丝让他安心的味道。 楚秋泽从没感受过这种温暖。 很陌生,却让人贪恋。 他从小比其他同龄人聪明,想得多,自从好几次被江有福按在地上虐打,他向自己姐姐楚棠求助,却只得到对方畏缩恐惧的眼神时,他就明白了,这个人不值得信任。 现在的她值得信任吗? 楚秋泽张着肿胀青紫的眼皮,大大的眼睛里全是迷茫,他看楚棠看了很久,然后抬起另一只没输液的手,想要触碰一下她的脸,想要找寻和那个怀抱一样的温暖。 手刚碰上脸,就啪地被人一下子打掉了。 楚秋泽:“” 楚棠一觉神清气爽地醒来,没忍住挠了挠右脸,总觉得睡觉途中被蚊子叮了几下。 冬天卫生所里还有蚊子? 她坐起来,才发现楚秋泽已经醒了,好像被窗外的鸟儿吸引了视线,正看着外面,不知道是不是脸没洗干净,小小的脸蛋黑漆漆的。 还是想出去玩了? 楚棠难得生出了不忍的念头,心想这毕竟还是个小崽子呢,她这么小的时候也天天爱出去浪,哪知道有的人多险恶? 她开口道:“知道外面危险了吧?以后白天你去哪里玩我不约束你,晚上得回家睡。” 床上的小崽子听见回家两个字,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下。 他的睫毛很长,又长又翘,仔细看去,头发尾端都有点自然卷,可可爱爱的,和那张养了段时间还又黑又瘦的小脸十分不匹配。 看久了,怪丑萌的。 楚棠面上正经,等了半天,不知道楚秋泽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嘴皮发干,想要去找护士接水,起身的动作便有些急,谁知刚起来衣角就被人攥住了。 一低头,对上一双泛着水雾的大眼睛。 楚棠:“”这是怎么了? 她没欺负人啊。 楚秋泽再聪明,还是个五岁小孩,脑子乱乱的,一时没给出反应,见楚棠起身,还以为她生气了要走,心里头本能的一慌,想都不想抓住了楚棠。 被江有福快打死的时候他没哭。 现在眼睛微微泛红。 他倔强地盯着楚棠,不放手,也不说话。 楚棠顶着一脑门的问号,看着捏得死紧的小爪子,突然反应过来了。 一时间有点想笑。 但她忍住了。 “放开,我接水。” 说完,她补了一句,“马上回来。” 楚秋泽皱起眉头,思考了会儿,半信半疑地松了手,只是眼睛还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出门。 等看见楚棠端着纸杯回来,才移走视线,好像刚才那个死盯着人不放,生怕人跑了的不是他一样。 楚棠把一切看在眼里,理智上很清楚楚秋泽这可能是吊桥心理,刚从危险里逃出来,对她很依赖。 但与此同时,心里有种奇怪又新奇的感觉。 小孩子都是这么黏人吗? 好像也不是很烦? 楚秋泽至今为止没说过一句话,楚棠除非必要,私底下也不是爱说话的人,病房里保持着意外和谐的安静,楚棠给楚秋泽喂了水,顺便洗了把脸。 刚把水倒掉了后,就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敲门声很小,非常克制。 如果是江家来人,却不会这么礼貌,更别说门口还有公安盯着呢,楚棠放下盆子,去打开了门。 门外是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 王月娥。 王月娥十分局促地低下了头,揭开手里挽着的篮子上方的布,露出底下热腾腾的汤食。 “我来是想告诉你,石头退烧的消息,来得比较急,临时炖了鸡汤,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楚棠意外地挑了挑眉,她对门口的公安同志感激地笑了笑,才侧开身:“进来说吧。” 进了病房,王月娥看见鼻青脸肿的楚秋泽,怔了一下,脸色非常难看,“那畜生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他还是人吗!” 确定石头退了烧后,王月娥抱着差点失去的儿子痛哭了一场,心里满当当的盛着对救命恩人楚棠的感恩之情,去找楚棠时才听说楚棠的弟弟被江有福打了。 她不清楚事情真相,匆匆炖了汤来镇里,花钱在附近国营饭点热了下才过来。 直到看见楚秋泽的脸,她才意识到事情多严重。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下得了手?! 陌生人的气息侵入病房,楚秋泽只是看了一眼,就把被子拉了上去,只露出个头顶,浑身上下充斥着拒绝两个字。 这些年来,王月娥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下意识说道,“东西留在这,你们吃,我还是先出去。” 刚转身就被人一把摁在椅子上。 “等会儿。” 楚棠早饭没吃,午饭也没吃,闻着鸡汤那浓郁的香气,肚子叫个不停,她跟在自己家一样,动作自然地把王月娥带来的几个碗拿出来,盛了几碗汤。 黄金版色泽的鸡汤汁看上去十分诱人,楚棠招呼了声楚秋泽,自己先喝了口汤。 鲜美的汤汁瞬间涌进饥饿的胃里,楚棠停顿了一下,又挑了块带皮鸡肉,肉质比一般的鸡似乎更有弹性,鸡肉又滑又嫩,鲜得不行。 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王月娥不知不觉坐了回去,眼尾都放松了许多。 楚棠一连吃了一整碗,才把床上一动不动的小人给拨拉出来,按头喝了一小碗鸡汤,又给塞了回去。 楚秋泽舔了下唇:“” 他其实还想再来一碗。 迅速解决掉了吃饭的问题,楚棠擦了擦嘴,看向王月娥的眼神如春风拂面:“婶子,上次听说你家祖辈是在大户人家做厨子的,难怪手艺这么好,光是这手汤底就能当招牌,不知道有没有考虑过,出摊子做生意?” “这,这能行吗?” 王月娥完全没想过这种赚钱的方式,她自己从小吃惯了爹做的饭,再加上后来大队里的人对她避之不及,哪会有人吃,所以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饭有多好吃。 第一个反应就是她不行。 楚棠鼓励道:“真的,相信我,我来镇里好几次,就没见过比你炖的汤更鲜的,堪称一绝。” 她眼神真挚,说得王月娥也有点动心。 但很快,她颓丧下去:“生意哪有那么好做的,光是食材摊子的钱就拿不出来。” 楚棠笑了笑,说:“我 有钱啊。” 一听她这么说,王月娥不但没露出喜色,看上去反而更担心了,“不行,万一亏了咋办,你带着弟弟,以后还要用很多钱,攒着别乱花。” 更何况现在镇里对做生意的态度非常模糊,敢出头的人很少,大概率会被抓走没收东西,自己的就算了,她绝对不能浪费楚棠的钱。 眼见动之以理完全没用,楚棠意识到自己用错了方法,她之所以看重王月娥,就是因为对方重情,而不是个看重利益的人。 得知对方有一手手艺,更是意外之喜。 她本来还想着做其他生意呢。 不过这样的话—— 楚棠脑子里念头急转,下一秒,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唉” 这一口气可真是充满了无奈,听得本来在连声拒绝的王月娥心都揪了起来,“怎么了?” 楚棠没马上回答,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才道:“本来没想告诉你的,其实我劝你做生意,不是想让你赚钱。江有福打了我弟弟,还想淹死他,被我撞见,还想害死我,我恨啊!我恨得牙痒痒!” 她说着流下了悲伤的眼泪,“但法治社会,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女人,又能做什么?就算江有福以后被抓走,我心中的恨还是不能消除,想要报复江家,我就只剩下手里这点钱了” 穷得只剩下钱的楚棠很伤心,嘴里疯狂抹黑江家人:“他们江家在金岭高中附近摆了个摊子,听说生意很好,我就想着你手艺好,说不定能抢走他们生意。” “我没想着赚钱,就想着出一口气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王月娥来之前,万万没想到江有福不光是打人,甚至还试图杀人!床上躺着的孩子最多五岁,面前的救命恩人也才比她儿子大几岁,都还是孩子啊! 天呐!那畜生一家怎么没被雷劈了去?! 王月娥气得捏紧拳头,额上青筋暴起,她猛地大喊一声:“小楚你哪里坏!他们都欺负死人了,还不允许我们反击?” 王月娥跟打了鸡血似的,眼中泛着仇恨的光芒:“做!生意一定要做!!再往上几辈我祖父还是宫里的御厨,我不弄垮江家的摊位我就不信王!” “” 楚棠连忙道:“不至于,那倒不至于。” 她没想到自己一番话,效果简直好过了头,搞得王月娥雄赳赳气昂昂的,一扫之前的不自信。 王月娥用一种心疼带着慈爱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你放心,我欠你一条命,一定帮你打垮江家,还会照顾好你和你弟弟,你什么都不用做,等着看就是。” 楚棠说:“其实尽力就好。” 王月娥正热血上头,犀利的眼神投向她,打断道:“小楚,你是不是觉得我干不了?” 楚棠沉默了下。 算了。 她露出鼓舞的笑来:“干,明天就去。” 楚秋泽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正迷茫地看着两个大人达成了奇怪的共识,外面突然传来了江秀芬撕心裂肺的喊声—— “我的儿啊,你怎么被打成了这样!” “楚棠你个小贱人,赶紧滚出来!” 江家人在金岭高中附近摆摊卖包子摆了一个多月了,最近生意正好,尝到了甜头。 今天一大早,江秀芬就拉着她男人江铁栓去镇里出摊子,摆出来没一会儿,就被江老太喊来跑腿的人说的话,吓得收了摊子,拔腿就往卫生所跑。 事情发生紧急,江家的人并不知道医生怎么说的,但一个传一个,内容越来越离谱,等传到江秀芬这里,已经成了江有福的命根子被楚棠踢断了! 听说医生还在抢救哩! 大概率接不上啦! 江秀芬听得眼前一黑,听说江有福以后不能人道了,往怀里揣了把大剪子,哭天喊地要去找楚棠拼命。 到了卫生所,她问到楚棠姐弟在的病房,气势汹汹冲了过去,刚到门口,就被换了便衣的男公安拦下了。 “干什么的?”男公安眼睛很毒,见她来意不善的凶恶样,直接给挡外面了。 江秀芬目露凶光:“让开!好狗不挡道!” 男公安喝道:“怎么说话的?你和里面病人什么关系,不说清楚不能进去!” 江秀芬哪肯听,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作势就要往里面冲,被男公安一把推开。 情急之下,她顺势往地上一坐,张嘴就嚎:“打人啊!医院欺负老实人啊!我们祖宗三代都是贫农,好不容易生个儿子,被人踢断了命根子,还不让我见那个烂心肝的狗东西,这是要我们江家断子绝孙呐——” 眼见不知情的围观路人越来越多,男公安忍无可忍,打断她:“谁说断了?没断!” 江秀芬还当他是医院的工作人员,拳头狠狠锤着胸口,嘶声大喊:“放你娘的狗屁!你啥都不知道!小贱人和那个叫方正国的公安铁定有一腿,我早看出来了!公安肯定帮自己人,帮她做那个什么、对,伪证!!他们蛇鼠一窝,欺负我们一家老小!” 镇里就这么大,男公安刚好就认识方正国,两人私交还不错。 他脸色当场就沉了下去,警告道:“你再污蔑人民公安,就只有把你抓进去思想教育了。” 沉浸在愤怒情绪里的江秀芬炸了,跳起来呸了他一口:“你以为你谁啊?你凭啥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男公安黑着脸:“你嘴里蛇鼠一窝的人!” 江秀芬:“” 江秀芬像被一桶冷水浇个透凉,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颤抖着收回快戳到男人鼻子上的手:“骗人的吧,你、你咋不穿制服,是不是看我好吓唬?” 男公安刚好掏出证件时,背后病房的门突然开了,楚棠从里面走出来,“公安同志,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看见楚棠,江秀芬那颗害怕的心,登时被仇恨蒙蔽了,扑上去就要掐她脖子:“小贱人——” 被眼疾手快的公安反手剪住,这回可没留情,直接哐当一声,把人死死摁在了地上! 江秀芬脑袋贴在冰冷的地上,痛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嘴里还在嚎叫:“公安欺负老百姓啦!我儿子今年才十几岁,被人踹断了命根子,还不马上把凶手抓起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知情的医生护士毕竟是少数,就连外面街道上的路人都赶进来看起了热闹。 见到农妇打扮的瘦小女人被按在地上,哭得那叫一个惨哟,就有人指责男公安下手太重了,欺负乡下人。 公安还没说话,楚棠一脸愤怒地打断了江秀芬:“舅母!说话要凭良心!先不说江有福根本没伤那么重,你儿子试图杀害我弟弟被我亲眼撞见,再重都是他自食恶果!不许你瞎污蔑人,公安同志是在保护我们——” 此时她脸色露出点惧色,指着江秀芬在挣扎中怀里不小心露出的锋利剪子,恨声道:“免得被你们报复!” 江秀芬面朝地,男公安看不见她前面,这时才发现这妇人随身携带凶器,当即出了身冷汗! 这是想干什么?! 儿子要杀人,当娘的也想杀人?? 他被队长特意嘱咐关照这对姐弟时,还不以为然,现在反倒庆幸急了,不然这对姐弟刚逃出生天,又得被这一家子毒蝎恶人给害死。 男公安厉声喝道:“把凶器交出来!你想干什么!想被枪毙是不是?!” 听到枪毙两个字,江秀芬吓得胆裂魂飞,哪里还横的起来,哆嗦着手把剪子扔出了老远:“啥凶器,不是凶器,我随身揣着摆摊剪饼子的” 剪子被扔在了地上,附近的人蹭地闪开了老远,纷纷惊疑不定地看着江秀芬。 江秀芬被看得头皮发麻, 嘴里还下意识狡辩:“真的,我在金岭高中附近摆摊,学生们都认识我。我儿子听话得很,绝对不会杀人,哎哟,兄弟姐妹玩耍而已。” 她越说越利索,还狠狠刺了楚棠一眼:“谁家小辈不打个架啥的,我看你就是记恨之前分家的事,故意栽赃有福!” 楚棠冷笑一声:“是啊,你儿子还小,十几岁,所以就能把我五岁大的弟弟打得遍体鳞伤,把头按在水里,看着他快憋死了都不让起。” 她眼如刀子般的投向刚才不知真相就帮腔江秀芬的路人,高声道:“你们家小孩这样玩闹?” 被看到的人纷纷避开了眼。 表情讪讪。 “他要是不心虚,怎么会明知道我不会游泳,还把我推进水里?”楚棠转头盯着江秀芬,一字一句道:“这就是蓄意谋杀,江有福就是杀人凶手!” 江秀芬被她凌厉的眼神所摄,脑子混沌了下。 然而谁也想不到,就在这时,手术室里刚做完缝合手术的江有福,清醒过来恰好听见楚棠最后一段话,他不顾阻拦,气得翻下床跑了出来:“老子他妈没推你!!” “你明明是自己掉下去的,凭什么污蔑老子?老子没干的事情绝对不承认!” 楚棠听了一脸气愤,几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啪给了江有福一耳刮子! 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先痛哭出了声:“你居然承认了,承认虐打我弟,还要淹死他!我一直把你们当亲人,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他!他还是个孩子啊!” 男公安正要上前阻拦,闻言眼睛一亮,连忙掏出个本子刷刷记录下了嫌疑人自曝发言。 江有福捂着脸:“???” 别看楚棠哭得那么娇弱,这一巴掌用足了劲儿,扇得江有福脑瓜子嗡嗡的,反应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男公安结束了奋笔疾书,本子一收,对江有福严厉道:“凡事讲证据、证人,你们大队好些人都看见你行凶,在局里做了笔录,全都指向你,容不得你狡辩。” 江有福是真委屈啊,他确实没想害死楚秋泽,更没推楚棠,他不就是一时上了头么,怎么突然就变成杀人凶手了? 他急红了眼,想要咬死不承认,话没出口,脑瓜子久违的灵光一闪:“等等!什么笔录?” 江有福想起他娘私底下抱怨楚棠指不定和方正国有一腿的事,自觉找到了痛点,大声嚷嚷道:“好哇,是不是仗着我不在给我泼脏水,我不管,叫他们来当面对峙,他们看见啥了??” 男公安说:“人不在这,在所里。” 自从儿子看上去毫发无伤地跑出来,在原地震惊好半天的江秀芬也反应过来,跟抓到了把柄似的,一蹦三尺高:“我怀疑你们官民勾结,做笔录咋不叫当事人,是不是心虚!” 明明是人文关怀,考虑嫌弃人身体状况才延迟抓捕,现在倒好,被人倒打一耙。 男公安气得口不择言:“行,现在就去,现在就去派出所,我们当面做笔录!” 江有福挺起脖子:“去就去!谁怕谁?!” 手术室里的医生听不下去了,追出来喊:“不行!不能乱动,麻药的效果没退,病人乱跑什么!” 江有福和江秀芬就是不听,他们看谁都像楚棠一伙的,疑神疑鬼地盯着医生:“她多少钱收买你?你是不是也想害我,生怕我没被冤枉??” 好心阻拦的医生:“” 这年轻医生也是个脾气爆的,当时就说道:“行,你非要走我们拦不住,但你得签字,出什么事和我们医院无关。” 江有福轻蔑一笑,还想威胁他? 想都不想,签下了自己狗爬似的大名! 他觉得自己身体好得很,一点都不觉得痛,这些人就是危言耸听,还想骗他留下! 大手一挥:“走,派出所去。” 群众们呼啦啦跟着去了。 江有福得意极了,觉得自己好霸气,像个受苦受难,马上就要洗清冤屈的落难英雄。 留下楚棠神色复杂站在原地。 从一开始就被她要求躲在病房别出来的王月娥,此时趁没人注意开门出来,见她表情古怪,迟迟没动静,担心道:“是不是害怕了?还是我陪你去吧。” “没事,我就是” 楚棠深吸了一口气,发自内心地感慨道:“我就是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能作死的人。” 王月娥一头雾水。 楚棠笑了笑,拜托她留下照看楚秋泽,跟上一路越发庞大的人群,往派出所再次去做笔录。 她以为江有福刚缝好蛋就坚强出院的事已经很离谱了,却没想到,这一去发生了更离谱的事。 笔录做到一半,江有福被证人们多次反驳掉他的狡辩,再加上楚秋泽的伤情报告,证据确凿,他怒火攻心之下,大腿猛地一迈,就要上前和人争执—— 于是刚缝好的蛋,又裂了。 宝河大队乡亲们:“” 公安同志们:“!!!” 总之一行人到派出所还没半小时,以更大的架势,乌拉拉把江有福重新拉回了卫生所。 他这一趟不但没洗清自己,反而更严重地撕裂了伤口,还被彻彻底底定下了罪名。 楚棠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听着江有福的惨叫声,江秀芬喊劈嗓子的求救声要不是人多眼杂,怕被人打,她得当场笑出声。 这都什么玩意儿啊? 她可什么都没来得及干 楚棠走的时候,听可怜他们姐弟遭遇的女公安说,江有福麻药效果过去后,嚎得可惨了,吓得好几个病人跑出来,质问医院为什么在院里杀猪 至于江有福本人,涉及到以后能不能人道,这次肯定老实了,但只要他出院,即将等待他的就是被法律宣判。 具体怎么判决,还得等一段时间下达。 反正他肯定跑不了的。 事情开始和过程都闹得特别大,楚棠本来是做好了持续战斗的准备,没成想这么个孬种玩意儿,作死都作得别出心裁,甚至用不着她多费力气。 楚棠心情愉快。 想着卫生所里有医生和王月娥在,人都出来了,还不如去岭高一趟,问问考试结果。 好在岭高离派出所不远。 花不了多少时间。 她找善良的女公安借了个休息室,刷干净鞋面,洗完了澡,出来时又嘴甜地借了身衣服。 等楚棠从派出所出来时,整个人焕然一新,哪里像先前柔弱不堪的受害人,神清气爽地去了岭高。 就算在镇里,这年代的普通女人们走在路上,大多还是含胸驼背,很少有她这样精气神的。 门卫大爷对她印象很深刻,乐呵呵把人放了进去。 轻车熟路到了招生办,里面刚好走出来一个人,楚棠扫了一眼,是上回监考她的年轻女老师,姓周。 周老师皮肤白皙,眉目温婉,看上去有种特别的书卷气。 只是不知为何,隐含怒色。 郝主任坐在办公室里面,见是她,笑容亲切地站起来:“楚同学来了?” 楚棠也官方笑:“郝主任,成绩出了吗?” “我办事,你放心。” 郝主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强调道:“刚好过线。楚同学现在就可以办理入学手续,下周一直接来上课。” 楚棠怔了一下:“刚好过线?” 郝主任以为她是高兴,露出了然之色:“是不是很意外?有时候考试也需要那么点运气,谁让楚同学.运气好。” “” 楚棠难得露出一点郁卒之色,说真的,她记性一直不错,初中的知识又简单,她复习了一周,其实有很大把握。 结果居然才勉强过线。 看来是她自视甚高了,等入学还得再巩固知识才行,别到时候连江宁那个小偷都考不过。 楚棠神色恹恹,配合郝主任办完了入学手续。 临结束时,郝主任似是不经意般地问了句:“不管怎么说,一家 人没必要闹得太僵,天下哪有不是的父母,楚同学要是不介意,我去帮你劝几句,大家各退一步嘛。” “不如你告诉我,你家里人在哪个城市的单位就职,说不定我有认识的人在。” “等一下。” 楚棠在最后一份资料上签了名字,拿起刚才郝主任给她弄来的学生证,确认上面盖得是岭高的公章,心里彻底稳了。 她把学生证往怀里一揣,一脸担心地跟郝主任商量:“主任,要是我家这边的长辈不让我读书,跑来找学校,你该不会把我开了吧?” 世事无常,凡事都得留个后手。 不管是对江家人还是趋炎附势的郝主任。 郝主任闻言,不惊反喜。 要说他这些年捞得一肚子油水,基本都是靠这种父母子女不合的家庭,家长们应付不了自家叛逆的孩子,或者央不住孩子要求,能怎么办? 当然只有找老师了。 这个过程里,他只要稍微表现出一丁点儿为难,家长们都是人精,什么送礼的,送关系的,简直不要太多! 这个叫楚棠的学生和家里闹别扭闹得好哇,到时候她要留下,家长非要她走。 意见不一,不还得叫他想办法? “你放一百个心。” 郝主任一脸正气:“除非你做了违反乱纪的事,否则我们岭高绝对不会开除任何一个学生!这可都是写在校纪里的,别说你家长来,校长来了都开不了你。” 楚棠翻开摆在办公桌上的校纪,很快找到了郝主任说得那条,对他微微笑道:“那我彻底放心了,郝主任,这本校纪能不能借我看几天?” “直接拿走就行,不用还。”郝主任没在意这种小事,眼珠子一转,苦口婆心道:“小楚啊,你还没告诉我你父母在哪个单位工作呢,我好帮你去做做思想工作。” 楚棠合上校纪,说道:“他们啊,在很遥远的地方,你做不了思想工作的。” 郝主任很疑惑:“能有多远?蜀都?总不能是南市?” 楚棠鼓励道:“比那还远多了,再大胆一点。” “难道是”郝主任上唇的黑痣都激动地跳了起来,果真大胆地发散了思维:“京都?!” 楚棠神秘一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把厚厚的金岭高中校纪夹在胳膊下,往门外走。 “没事,等郝主任年龄一到,肯定能去。” 郝主任听得精神振奋,挺直了胸脯。 他确实碍于资历不足,被压在这个位置好几年了,否则以他的能力,早该往上升了! 任凭郝主任再大胆,也没想过楚棠父母已经不在人世的可能,此时的楚棠在他眼里已经是最不能得罪的贵人,态度比先前更恭敬了。 他亲自起身,眉开眼笑送走了楚棠。 楚棠前脚刚走,后脚周老师就生气地走进来。 “郝主任,我才是自费班的班主任,这位学生的试卷从头到尾没有给我批改,我怎么不知道成绩过线了?” 周老师听完全程,等楚棠一走,才鼓起勇气,要找郝主任讨个说法。 按理说她才是这一届自费班的班主任,目前已经报到了大概二十个学生,但她亲自见过的卷子,还不到十份。 周老师心里早就有意见了。 郝主任还沉浸在未来升职被调去京都的美梦,随口应付道:“小周老师,你瞧你急什么急,沉不住气不是?改卷子这种小事,我怕你辛苦忙不过来,替你分担了嘛。” 周老师大学刚毕业,脸皮薄,涨红了秀气的脸,坚持道:“那批改结束的卷子总得给我看看,不然我怎么知道学生的成绩水平。” “行了!” 郝主任皱着眉看她:“多大点事,上纲上线的,我还有事先走了,有事改天再说。” 年轻人尽瞎指挥,什么都不懂! 他不耐烦和愣头青掰扯,端着杯子离开了招生办。 这不是第一回郝主任暗箱操作成绩了,周老师入职这一个多月早就看出了苗头,偏偏郝主任老奸巨猾,她人微言轻,什么都插手不了。 之前几次她都算了,但这一次,她不知怎么的,看着郝主任迈着八字步下楼,一时冲动,去办公桌上翻找起来。 只要她能找出所有没被她批改过的卷子,发现端倪,就能证明郝主任有徇私行为! 大不了不干了,她都不能让这种恶习延续下去! 周老师翻了一会儿,果然从最底下翻出十几摞熟悉的试卷,都是她亲手出的不同题目,属于不同学生。 果不其然。 上面没有一丝批改痕迹。 周老师牙关紧咬,眼中投射出怒火,一摞摞看了过去,就是有郝主任这样滥用职权的人,才让许多家境普通,头悬梁锥刺骨努力读书的学子入学机会。 卷子一个考得比一个差。 甚至还有交白卷的! 翻到最后一个学生的卷子时,周老师已经麻木了,尤其看见卷子里夹得草稿纸干净极了,一个字都没写,她没抱什么希望的从第一道选择题往下看去。 看着看着,她的脸色逐渐变化。 对了,又对了。 选择题全对,填空题全对。 大题计算太简略,怎么一步就算出了结果?扣点过程分,但结果值居然全对! 周老师全程保持茫然,看完了这个学生其他科目的卷子,脑袋上大大的疑惑快突破了天际。 这种成绩还需要走后门? 过了会儿,她的视线迟疑地落在卷头处。 上面写着: 考生姓名,楚棠。 第18章 我对象尹柏肤白貌美气质佳,我对象尹…… 楚棠哪知道她演得太好,效果甚至超出了预期。 郝主任不但信了她的邪,还自作聪明给她开了后门! 很好,她成功被激怒了。 楚棠半是惆怅,半是充满干劲的从学校回来,一路上斗志勃勃地想,回去再买些书,再刷它十几套题,曾经的卷王可不是白当的! 今天周三,离下周一开学还有六天。 她就不信自己赶不上去! 只是往信用社的路走了没到一半,她渐渐有点回过味儿来,越想越不得劲。 不是她自恋,虽然这是本小说,许多历史事件和现实里有了极大的偏差,但高考恢复没几年,这个是一样的。 就算是在小说世界,就算她辍学十几年了,那也不至于随便一个小镇里的高中学生,人均水平都能碾压她这个曾经市重点高中全校第一的穿越者吧? 有的事情一开始只是没往那边想,稍微扯出点线头来,楚棠就猜到有可能郝主任擅作主张了。 本来还想着一开始就给未来的班主任留个好印象呢。 楚棠停下脚步,有点不高兴了。 像郝主任这种攀炎附势的小人她见得很多,原本想着只要入了学,走了板上钉钉的正轨流程。 后面就算郝主任发现了自己脑补过头,除了动些无关紧要的小动作出出气,她自诩能应付过来,倒没什么大碍。 现在看来,这玩意儿她还低估了,这不是一丁点儿的能钻营啊,完全是钻营过了头! 不行,她得先下手为强。 楚棠在心里埋怨郝主任给自己找事,你说你瞎折腾什么,没事那么能干做什么?! 她说干就干,扭头去了最近的邮局。 为了以防万一,干脆用左手歪歪扭扭写了一封举报信,愤怒检举了金岭高中招生办郝主任如何利用职务之便捞油水,如何一言堂左右学生成绩,如何媚上欺下。 这怎么能行? 岂不是玷污育人的摇篮,污染校园纯净的沃土吗! 气愤填膺地写完还不够,她还抄了好几份,同时寄给了一些对外有投递信箱的单位,比方说金岭高中校长,教育局,还有市纪委什么的 多多益善。 全部投递成功后,她像是压根不知道自己随手做了件多大的事一样,甩甩写累的手,一脸轻松的从邮局出来,还不急不慢去信用社取了些钱备用。 看 着存折上日渐减少的数字,她真情实感地叹了句:“日子不好过,该赚钱了啊。” 入学事宜处理得差不多了,只等下周一去学校会会江宁,不知道江宁见到她会是什么表情 楚棠笑了笑,眼中带着微冷的笑意,揣上刚取出来的钱,回到了卫生所。 楚秋泽的营养不良不是一两天就能调理好的,刚好附近就有菜市场,她问了周边好几家店,才有家国营饭店愿意给她借后厨一用。 出去一趟做了这么多事,其实满打满算,才过去三个多小时。 她回病房的时候,王月娥正在一旁看着护士换输液瓶,楚秋泽到底年纪小,身子虚,吃了东西又昏睡了过去。 等护士换完输液瓶,她把王月娥叫了出去。两人坐在病房门外的长椅上,琢磨明天早上卖什么。 王月娥说:“江家卖包子,要不咱们也卖包子。他们这几天都在为江有福的事到处打点关系求人,我们可以趁这时候抢了他们的生意。” 还知道抢占市场。 楚棠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才开口道:“光卖普通包子不太够,很多客人有恋旧心态,要是两家做的包子差不多,大概率会选前面那家。” 王月娥犹豫了下,“那,咱们多加点馅儿?” 说完她想了下,自己先心疼地摇头了,“不行,舍得花钱的毕竟是少数,咱们把材料用上去了,价格也得提,到时候江家的人搞底价,长久下来咱们打不过的。” 楚棠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可以啊,王月娥完全不像从没做过生意的人,不需要提点,意识就很到位。 见她愁眉不展的样子,楚棠终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常规的包子得做,但婶子熬汤的手艺可是祖传下来的,光是闻着就叫人香得流口水,我倒有个想法。” 她笑着说:“不如灌汤包怎么样?” 王月娥一怔,“灌汤包?” 楚棠点头:“就算摆摊子,也得有个招牌在,这样别人才记得住,婶子会做吗?” 王月娥不禁露出窘迫神色,搓着手道:“我没做过,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这个简单,知道做法多包几个就熟练了。”楚棠对此早有准备,跟王月娥大概说了下做法,叫她晚上回去练习一下,明天早上就可以出摊试试水。 王月娥立马坐不住了,想着回宝河大队,生怕自己做得不好,让楚棠失望。 走之前,还被楚棠硬生生塞了十块钱,摊子王月娥家里有现成的,倒省了租买的钱,十块钱用来购买这段时间出摊用的食材,完全足够了。 就这样王月娥还嫌一次性给得太多,楚棠假装没听见,只交代她明天顺便把自己家里换洗的衣服和书带过来,她好把身上女公安的衣服还回去。 楚秋泽还得住几天才能出院,这么小的孩子,必须要有人陪护,她暂时走不了。 安排妥当了摆摊的事,楚棠浑身筋骨终于松和下来,这几天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忙得她脚不沾地。 这会儿江有福罪名被定了,入学事宜办妥,赚钱的生意准备开始做了,她最关心的事情来了—— 此时坐在病床旁的楚棠脸上散发出一种神异的色彩,拿出随身携带的镜子,灼热的目光几乎凝如实质,投射在镜面像是要当场射穿。 目光从每一寸肌肤移过,镜子里的面容很显然和昨天没有多大差别,楚棠却没有感到失望,这张放在上辈子都不会入她眼的脸庞,此时却让她无比痴迷。 还有多久呢。 真想看见这张脸容华最盛的那一刻。 离去学校还有几天,楚棠其实没有多着急,能改造完最好,不行也不影响她的计划。 根据上次的经验,气运改造身体并非是一瞬间的事,会伴随明显的嗜睡症状。 第一次气运改造给了她一双纯净的眼瞳。 要知道楚棠本身的气质并非柔弱小白花型,有一定攻击性,若不是这双眼,很多事情得花更多精力才能办成。 第二次气运改造优化了她那身暗沉粗糙的皮肤。 在这个贫富差距大的时代里,眼光精准的人,看人并非先看衣着打扮,而是看皮肤细节。 生活富裕不沾阳春水的人,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完全是两码事,这也让她的入学办得异常轻松。 气运真是个好东西,不怪江宁惦记。 楚棠美滋滋地想。 这次她救了在命运中本该死去的楚秋泽,让江宁的亲弟弟被逮捕归案,不知道会改造哪个部位呢? 这样每天都有盼头的日子太幸福了。 她捧着镜子爱不释手,永远看不够这张潜力无限的脸,直到病床上的人有了醒来的动静。 她把玩着镜子,视线移过去了一点,正好看见楚秋泽睡意朦胧地眨了下眼睛,看过来时,卷翘的睫毛上似乎挂着点亮晶晶的水珠,看着十分惹人爱。 楚棠:“” 不是,她怎么觉得,这小崽子自从被她救了之后,整个人都变得软萌了不少,像个水做的芝麻团子似的。 这招对她可没用。 楚棠很是不满地放下镜子,用力撸了把楚秋泽的狗头,直把人小孩懵懂的神情揉得忍不住龇出了小虎牙的凶样,才振振有词道:“不准卖萌。” 刚睡醒的楚秋泽:“???” 楚秋泽皱起了小眉头,脸上那副一言难尽的小表情差点把楚棠看乐了。 跟个小大人似的。 她没再逗弄小孩玩,稍微正经了点,本来想问清楚河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考虑到楚秋泽似乎对江有福有阴影,江有福如今的下场倒也不缺一个五岁小孩的证词。 话都到了嘴边,说出口变成了另一件事:“我马上要来镇里读书了,打算从宝河大队搬出来。” 脑子刚清醒点的楚秋泽脸色骤然变得发白。 那颗尖利小虎牙孤零零露在外面,好半天才不自然地收回去,又冷又僵,冰冰凉凉的,就像他此时瞬间沉入海底的心。 嘴唇张了张,又闭上 其实只要不动手打他,他不会咬人的。 楚棠眼睛那么尖,一见他表情不对,马上反应过来自己放松情况下没过脑子说出的话有歧义。 但楚秋泽这一番表现,也让楚棠有些意外,她没想到楚秋泽似乎还有点在意她。 楚棠换了个直白点的方式,说道:“我是想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搬走?” 楚秋泽身体一震,黯淡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楚棠,像在确定她的话真假。 楚棠态度端正道:“和我搬来镇里不能像在大队里那样子了,外面拍花子多,专门拐你这种机灵的小孩,以后不准瞎往外跑,知道吗?” 楚秋泽看着她,缓慢点了下头。 楚棠被他那种小狗似的目光湿漉漉地看着,张口就胡诌:“镇里租房子贵得很,想像前段时间那样天天吃肉是不行了,只有白菜窝窝头,除非” 她低头看向楚秋泽,突然坏心思的笑了下:“我记得你小时候会说几句话的,怎么现在不吭声了。除非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想办法出去赚钱买肉给你吃,怎么样?” 要说楚棠对楚秋泽最深的了解,就是他的护食,还是爱吃肉,这小崽子真是为了吃上一口肉,挨几顿打也再所不惜,别说是叫一声姐姐了—— 下一秒就见小崽子嘴唇抿得死紧,一副很不可爱的倔强样,一只小手却从被子下探出来,攥着楚棠的衣角不放,眼睫颤动的弧度出卖了内心的期待。 那一瞬间。 楚棠居然诡异地读懂了他的意思。 楚秋泽是在对她说—— 没肉吃也没关系。 只要别再次扔下我就好了。 楚棠微微有些出神,曾经她也用这样的眼神,看过病床上命不久矣的舅舅。 楚棠神情稍缓,揉了揉楚秋泽乱糟糟的头发,起身说道:“知道了,我去给你倒点 水。” 这回动作轻柔了许多。 * 病房里没有自带热水瓶,就算有楚棠也不放心,准备出去买一个,便拜托医生护士看着点小孩输液瓶,还有两位看守江有福的公安同志注意下江家人。 冬天天黑得早,这时才晚上六点多左右,天就擦了黑。 楚棠刚走到卫生所门口,就看见一个男人从角落黑暗中走出来,长相气质均在八分左右,卫生所透出的光线映得英俊的半张脸微微发亮。 顾文望神色复杂地喊了她一声:“小棠。” 对方没叫自己之前,楚棠还有点兴趣,打算走近了多看几眼,冷不丁听见这句小棠,一下子萎了。 纯粹是被恶心的。 她露出一种看棒槌的表情打量面前的男人,该说不说,不亏是男主,硬件条件挺优秀。 顾文望是京都人,背后的顾家在京都也算得上底蕴之家,因为某些不可说的原因,前两年被下放到宝河大队当知青。 他比楚棠大两岁,气质斯文,头发袖口都收拾得很利落,有着年轻男人少有的妥帖和稳重,除了眉宇间总是有一缕不明显的折痕,叫人想为他抹掉挥之不去的忧郁。 不止楚棠看清楚了顾文望,顾文望此刻也看清了楚棠的面容,先是有些讶异,接着便松了口气。 楚棠被救上来昏迷不醒的那段时日,江宁曾祈求他偷偷去看望过她,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这些日子想到总是很愧疚。 好在现在看来,楚棠气色不错。 顾文望先开口:“小棠,看来你最近过得不错。” 楚棠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示意对方看看这是什么地儿,“我弟弟差点被人淹死,你管这叫过得不错?” 好好一个帅哥,可惜没长脑子。 “小棠,你不要这样。” 顾文望神色忧郁地看着楚棠,“不要变成我不喜欢的那种样子,我知道你恨宁宁,但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顾文望自认为不是看脸的人,不然也不会在两年前被楚棠的善良打动,义无反顾去追求她。 可爱情就是来得那么没有道理,江宁对他深沉悲伤的暗恋,江宁执着泪眼的隐忍模样,最终打动他的,是江宁以镇里前十名的好成绩考上金岭高中的高光场景 家学渊源影响。 他爱读诗,更爱才女。 是,是他情难自已对不起楚棠。 可这不是楚棠对付江宁弟弟的借口。 楚棠上辈子见过的奇葩还挺多,其中就有这种类型的,她露出思索神色,“你该不会觉得我对你余情未了,宁愿搭个弟弟进去,也要报复江宁,把江有福关进去?” 顾文望闻言更失望了,“你这不是挺明白的吗?” 楚棠怜悯地瞟了他一眼:“找时间去治治脑子吧,让开,别挡我路。” 顾文望被她说得一愣,一时间没听懂,但楚棠使唤他的语气太过自然,身体已经本能让开了路。 可就在这时,晚来一步的江宁终于赶到卫生所门口,撞见楚棠当时就哭了,“表姐,求求你,你放过我弟弟,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知道文望喜欢我选择了我让你生气,但我弟弟有什么错呢?你有什么冲我来!” 江宁本来就是标准小白花女主的长相,那叫哭得一个梨花带雨,哭起来比楚棠伪装的要真实多了。 顾文望在左,江宁在右。 把楚棠要出去的路拦得死死的。 除了搞钱搞学习搞气运,楚棠对于这种三角恋一般的狗血剧情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主要是没一点好处,何必沾这个腥。 她先用下巴点了点江宁:“你,杀人犯的亲姐。” 再指指自己:“我,受害者他姐。” 说完她双手一摊,漫不经心道:“别臭不要脸给自己加戏了,我们能有什么关系?杀人犯和受害者亲属的关系。” 顾文望听不下去了,难过地蹙起眉头:“小棠,宁宁都这样了,你非要刺激她——” 话没说完,就被楚棠不耐打断:“说得就是你!怎么着,全天下只剩你一个男人了,我还必须得喜欢你不成?实话说,我还真不喜欢你这种类型,心里有点逼数行不?” “我闭着眼随便都能找个比你俊比你高的男人。” 顾文望出身书香门第,打小没听过几句粗俗话,听不懂逼数是什么数,但潜意识告诉他不是什么好话,心里有点不舒服。 “小棠,你不要说气话。” 楚棠吹了吹指甲,“怎么这年头说实话还没人信?” 她余光一扫,把在一旁不知道冷眼旁观看了多久热闹,即使戴了口罩也遮不住窄腰长腿的黑衣青年一把拽过来,信心满满道:“瞧,你睁大眼睛看看,我对象比你皮肤白,比你个子高,比你气质佳,哪儿不碾压你?” 来卫生所上药的殷白汀:“?” 顾文望:“” 江宁:“” 楚棠长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所以说自恋是病,得治。” 殷白汀很后悔。 他今天出门又没看日历。 不然怎么来镇里落脚点附近,离得最近的卫生所上药,都能撞见一出狗血戏码? 主角之一还是个熟人。 说实话,他现在看见楚棠的脸就头疼。 不是因为楚棠长得不美。 从小到大看惯了自己的脸,再加上殷白汀他妈是京都第一美人,家里人长得都不差,他对其他人口中再好看的人,都没多大感觉。 不都是一个鼻子一张嘴。 有什么区别? 殷白汀不想看到那个女人,主要是每次撞上对方都没好事,两次都下了水,水脏成那样,他回去差点把皮都洗破了,很久才稍微缓过劲儿来。 后面他和楚棠一行人错开,去派出所做了个笔录,回落脚点的路上,才想起胳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了道口子。 伤口还挺深,血流不止。 得处理一下。 只是这处理伤口的钱 摸了把干瘪的兜,殷白汀步伐沉重,在卫生所门口打转,心里百般纠结。 ——然后就被抓了壮丁。 冷不丁被人抓住手腕,殷白汀是拒绝的,他不喜欢和其他人触碰,本能就要甩开。 下一秒却听见那女人坦荡地夸他肤白个高气质佳。 殷白汀闻言,动作顿了顿。 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会有脸皮这么厚的女人。 多亏这张脸,殷白汀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从京都到宝河大队,对他表露爱慕和好感的人很多,绝大多数都很含蓄内敛,顶多主动搭句话,送礼物一类的暗示他。 倒是有个例外。 一个最近死缠着他不放的人。 那人是他们任务目标之一的妹妹,手底下同样不干净,是个狠角色,根本不在乎脸面的。 对方倒是能直白地夸赞他的外貌,但都是以一种挑选商品的傲慢态度来评价的,令殷白汀厌恶至极。 如果不是时机不到,担心打草惊蛇 殷白汀没说话,恹恹把胳膊从楚棠手里抽出来,他的伤口还没处理,胃饿得抽一抽的疼。 打完针还得勉强去找东西吃。 没那个闲工夫陪人演戏。 脚刚抬起,就看见对面长得人模狗样的男人不可置信朝他看来:“你什么时候谈的对象,我怎么不知道?” 说话的人他认识。 知青点的顾文盛,两人平时不熟。 殷白汀没当回事,冷淡地斜了对方一眼,丝毫不给楚棠面子,抬脚就要走。 谁料楚棠对他轻声说:“还生气呢?” 殷白汀:“?” 楚棠叹了口气,一副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样子,隔着袖子把殷白汀往旁边拉了几步,用恰好能让其他人听见的声音,宠溺道:“别气了,我这几天 有事,等我忙完了就来陪你,嗯?” 殷白汀:“” 顾文望和江宁:“” 殷白汀简直怀疑自己脑子被水泡傻了,不然怎么会听见楚棠用哄小情人的语气对他说话?! 而且说得是什么鬼东西? 抬眼却撞进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说来奇怪,这女人五官不算有特色,偏有一双如婴儿般干净纯粹的眼瞳。此时这双黑亮的眼睛就这么直直看着他,仿佛在无声地哀求他。 不要戳穿她。 “” 殷白汀抿了抿唇。 其实仔细说来,从看见楚棠愿意为救她弟弟付出性命后,他对楚棠的恶感就消散不少。 他虽然不感兴趣,但有赵诚那个碎嘴子在,对江家楚棠那一摊子事,也大概了解一点。 背叛自己的男人和表妹凑在一起。 心里很难受吧。 殷白汀侧过脸,心里鬼使神差有那么一丁点儿柔软,想着怎么委婉拒绝对方,就听对方压低的声线从耳边传来:“打个商量,咱们做场生意,你假扮我对象,按分钟收费。” 对方眼神狡黠,哪有一分他猜测的落寞。 她还背对顾文望两人,对殷白汀眨了眨眼,在底下比划出一根手指:“一分钟,这个数。” 殷白汀诡异地沉默了。 好半天,才道:“一块?” 楚棠一脸不然呢,我难道还能抠门到一角不成的表情,催促道:“赶紧的,一句话都不用你说,错过这个店,可没这么好赚的钱了啊。” 呵呵。 几块钱就想买他的时间? 腹中饥饿,殷白汀艰难道:“得加钱。” 楚棠不满地啧了一声,“好歹是老客户,江湖救急,怎么还加钱呢?” “算了。” 她视线下移,不知看到什么,突然笑了笑:“也是,对于你的条件来说,确实不算贵,那就两块吧。” 直到重新回到顾文望江宁面前,殷白汀都没想明白,楚棠刚才在看哪里? 不乖他警惕心低,纯粹是楚棠眼神太正经,太真挚,里面没有一丝一毫会让人觉得被冒犯的东西。 真心实意夸赞了尹柏一顿,楚棠心情好了很多,张口就对顾文望两人道:“不好意思,我家这位脾气有点大,安抚了一会儿。” 殷白汀眼角一抽,假装没听见。 顾文望还是不肯信,要知道楚棠前几天还在为他要死要活的跳河,算起来两人才分手几天。 这就找到下家了?? 火车都没这么快吧! 想到这里,顾文望惊疑不定地来回打量二人:“你们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 “两天,三天?” “还是”他脸色难看,“几个月前?” “好好说话,什么搞不搞的。”楚棠一言难尽地打断,转头对殷白汀深情道:“当然是这两天才认识的了,自从见到他,我才知道什么是爱情。” 遇见这个男人才知道什么是爱情。 那他以前算什么? 顾文望再怎么脾气好,也是个有自尊心的男人,没忍住口不择言,质问道:“刚认识两天的爱情?那你的爱情未免太廉价了!” 被人忽视好半天的江宁终于找到机会站出来,一脸担忧劝道:“表姐,知人知面不知心,才认识两天,你怎么知道对方靠得住,还得多了解为好。” 楚棠闻言,思考片刻:“你说的有道理。” 江宁还以为她被自己说动,笑盈盈地看向那个沉默不言的男人,看似好心替楚棠解释道:“我姐就是这么个直性子,她没别的意思。” 男人眼皮子都没抬一眼,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江宁笑得有些尴尬,重生后仗着越来越夺目的美貌,她在男人面前向来是无往不利,哪被这样扫过面子。 不对,除了那个人。 突然想起那个人,江宁竟莫名觉得眼前的人很熟悉,不管是相差无几的身材,还是一样冷淡的双眼 不等她更仔细地观察,楚棠突然面露难色:“表妹,你说得确实有点道理,但我脸皮薄,实在干不出这种事啊。” 江宁蓦地被她打断,一脸迷茫:“什么事?” 她说了什么吗? “不是你说的吗,这么快忘了?” 楚棠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我想了半天,恍然大悟,不认识的男人确实靠不住,那直接找认识的男人不就行了?” 江宁听到这里,突然有种不祥预感。 下一秒就听见楚棠似笑非笑的声音:“表妹你不就是这么做的?毕竟还有谁比认识两年的顾知青更熟的。” “我一时没看住,这青天白日的,你就猴急狗跳地脱光衣服,赤条条跟顾知青滚上了炕。” “哎,要说搞男人还是表妹你最行。” “可惜我这人道德水准高,实在做不了这事,只能辜负表妹的心意了。” 第19章 协议我貌美钱多还大方,接活吗? 这惊天辟地的一番话放出来,炸得在场的另外三个人头皮都麻,纷纷看向楚棠。 顾文望和江宁人直接傻了。 殷白汀看着两人都眼睛疼,嫌弃地别过眼。 “看我做什么。”楚棠还一脸无辜:“我说错了吗?” “咳咳——” 这时,卫生所对外的窗口突然传来有人被水呛住的声音,几人循声看去,正好看见一个年轻男医生震惊的脸。 被发现后,他浑浑噩噩地关上了窗。 一副三观破碎的惨样。 江宁当场脸皮红得滴血,羞愤欲死。 就算活了两辈子,她的脸皮也不是楚棠能比的,被揭破抢表姐对象的私密床事,还被另外两个男人围观,她不顾顾文望阻拦,连她弟都不管,哭着就跑了。 走了一个搅屎棍,还有一个。 楚棠深知不一次到位打得对方叫疼,后面还得三番四次找上门,来碍她的眼。 于是转头对顾文望亲切问候道:“还觉得我的爱情廉价吗?” 顾文望不知道为什么没追上去,尽管脸上带着难堪之色,却还是坚持解释道:“和宁宁的事是我失了分寸,不管她的事,有什么冲我来,你不用针对她。” 他克制地看了叫尹柏的男人一样,“更不用作践自己,为了气我,去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楚棠算是发现了。 江宁虽然又蠢又毒,至少听得懂人话。 而顾文望属于典型的优柔寡断型渣男,中央空调,人间行走圣父,脑补能力超强。 你不把事情给他摊开了讲。 他还对你抱有希望。 楚棠打断他:“是这样的,可能是我说得还不够清楚,让你产生了误解,那我干脆直说了。” 她站在中间,眼神落在尹柏和顾文望身上目测了下,用手虚虚比划了下:“身高——” 语气自信道:“他比你高七八公分。” 说到这里,殷白汀还没什么反应。 楚棠的视线又落在二人头顶:“头发——” 不容置疑道:“他发量比你多,发质比你好,头发柔顺发亮,不用看就知道手感很好。” 殷白汀眼睑微不可查地动弹了下。 接着,楚棠充满赞叹的眼神落在殷白汀无所事事搭在裤缝上的手,大肆夸奖说道:“这手又细又白,指节修长,这么漂亮的一双手,怎么能用来干活呢?” “” 殷白汀瞳孔颤动,一种古怪的电流感从背脊窜上了大脑,他这辈子没被人这么细节地夸过。 偏偏这人真情实感,你还不好发作。 总之,让人感到莫名羞耻,还有点爽 好奇怪,再听一遍。 最后,楚棠的视线微妙地从殷白汀腰身划过,最后落到那双裹在黑色裤子里笔直修长的腿上。 自信满满道:“腿就不用量了,黄金比例,盘条亮顺,说得就是我对象。” 说完她还故意刺激了下顾文望:“顾知青没事还得多锻炼锻炼身体,我之前隐约看见你有小肚腩嘶,什么时候看见的呢?” 她双手一拍,了然:“想起来了,原来是你和我表妹在床上——” “好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了!你别说了!”顾文望被一条条打击得脸色发白,哪里还招架得住。 眼见楚棠又要提那件事,更是难堪到每一块皮肤都被蚂蚁咬似的。 顾文望跟背后有鬼追似的,转身就走。 看着他狼狈离开的背影,楚棠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过了会儿才想起来—— 这俩棒槌不是来看江有福的吗? 这就走了? 真是塑料亲情。 楚棠嗤笑一声,收回视线,扭脸正要和大功臣说话。 抬头正好看见男人的手刚从耳朵上收回来。 白皙耳尖被捏得有点红。 她微微歪头,关心道:“被蚊子咬了?” 不对啊,这可是冬天。 “不是,在算你该结多少钱。”殷白汀眼皮垂着,看外表还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拽样。 楚棠摆了摆手,大方道:“没说几句,最多七八分钟。这样,我给你凑个整,算十分钟。” 殷白汀站在那里没出声,像是无声默认。 虽然是第二次见面,但是楚棠对他已经有了基本的了解,这人看上去不好说话,脾气差,一言不合就走人。 但他似乎很缺钱。 在不涉及原则情况下,很好说话。 对于楚棠这种人来说,这无异于防守严实的保险柜里锁着一份独一无二的美食,柜子侧边却露出一个洞口,叫人忍不住好奇,想去咬一口尝尝什么味道 咳咳—— 楚棠赶紧晃了晃脑子,清理掉里面的污水,然后结算了十块现金给殷白汀。 得知他是来卫生所上药的,嘴里还热情万分道:“这么巧,要不我送你过去?” 她嘴上说得热情,脚底下一动不动。 殷白汀垂眼看着,“不必。” “那行。” 楚棠提着手里的暖水瓶,客气了一句,就要告别反应极其冷淡的殷白汀,两人错肩而过的刹那—— 同时听见了清晰的一声。 “咕噜。” 殷白汀:“” 楚棠:“” “不是我。”楚棠下意识甩锅。 老职场人了,有些事全是本能,楚棠嘴里叭叭得飞快,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殷白汀眼神像要杀人一样,强调:“我知道。” 两人沉默对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楚棠暗骂自己破坏气氛,试图挽救:“多怪我,拉着你帮忙,反倒耽误你吃饭了。” 浑然不提两人间的金钱交易,仿佛尹柏真的是为了帮她忙一样,还体谅道:“刚好到了饭点,你出去还得找地方吃饭,不如留下来尝尝我手艺?” 殷白汀表面上看去游刃有余,实则臊得雪白的脸皮子滚烫,心情像在油锅里沸腾不止。 出了那件事后,他被下放到宝河大队,明面上是知青,背地里还得执行隐秘任务,没有任何帮助。 他挺直背脊,不找京都的朋友求助,不跟老爷子示弱,宁愿挨饿,忍着洁癖住蚊虫环绕的知青点,为了就是不落了殷大少爷这张脸。 没错,人活一口气——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见到楚棠,事情总能发展成诡异的场面! 或许是破罐子破摔。 或许是口罩维持了他的尊严。 又或许是想起了上次在楚家小院外,那双戴着干净手套,令人赏心悦目制作食物的手,以及香得呛鼻的腊肉香气 总之四十分钟后。 殷白汀面无表情出现在楚秋泽病房里,跟察觉不到病床上那小孩直勾勾瞪着他的眼神一样。 楚秋泽被楚棠扶起来,支起身靠在枕头上,身前搭了个病房专用的板子,一边埋头吃着清淡的清粥小菜,一边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窗边的男人。 只见男人身前的桌子放着一道菜。 这是一道家常小炒肉,用切碎的青尖椒,把肥瘦均匀的五花肉煸炒得金黄通透,鲜辣的气味充斥在病房里,让人胃口大开,尤其是某个被医生叮嘱只能吃清淡食物的病号。 楚秋泽年纪小,眼神却凶极了,仔细看去,还带着那么点不明显的委屈 这个陌生男人是谁? 为什么他可以吃肉?! 他抽了抽微微发酸的鼻子,正准备瞪起眼睛,再给陌生的入侵者狠一个,头顶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下—— “对你救命恩人这是什么表情?” 楚秋泽被啪地拍懵了。 转头对上了楚棠隐着笑意的眼,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心虚,把脸埋进碗里。 楚棠对不经意间坐得笔直的男人笑道:“不好啥意思,我弟弟之前过得不好,有点护食。” 尹柏似乎不想在外露出真容,不知道是有难隐之处,还是嫌病房环境不合适,坚持不在这里吃。 楚棠没办法,便出去洗了两个外带的饭盒,一回来就看见楚秋泽这小崽子一副要咬人似的表情,不高兴地盯着尹柏。 殷白汀不动神色松了口气,摇头:“没事。” 楚棠低头对楚秋泽说道:“医生说你吃不了油腻刺激的,这几天委屈一下,等好转了,回去少不了你好吃的。” 她带着半玩笑半认真地道:“下次不许这么没礼貌,盯着别人碗里的东西。” 楚秋泽把脸从碗里慢慢抬起来,见她的神色不像生气,眼睛缓慢地眨了眨,然后点头。 他仰头观察的样子实在乖巧,和最开始接触时的叛逆警惕,浑然两人。 楚棠没忍住,揉了揉小孩的头发。 “真乖。” 楚秋泽乖乖给她摸头。 殷白汀神色莫名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楚棠这个举动似乎和寻常姐弟不一样,说是夸奖,跟哄小狗似的 夸完了小崽子,楚棠朝尹柏看去。 与上次的衣服不同,尹柏今天穿着黑色立领大衣,若隐若现的冷白脖颈被衣领遮住。看衣服的质感很好,不像便宜货,也不知道这男人怎么那么缺钱。 察觉到她的视线,尹柏抬眼看了她一眼,唯一露出的双眼很是好看,特别是睫毛。 和楚秋泽小孩子那种卷翘的睫毛不同,男人的眼睫像鸦翅,纤长密集,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扇形阴影。 与他周身不好惹的气质反差明显。 楚棠多看了几秒,托着饭盒的手指微微动弹了下,然后才走过去帮男人把饭菜装到盒子里,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好了,提这个饭盒走,空了记得拿回来。” 殷白汀接过饭盒,眼睫垂下,“谢谢,我先走了。” 楚棠看着心有点痒,但表面上十分正经,把殷白汀送到病房门口时,心里一动,不经意似的问了句。 “过几天我要来镇里读书,放心不下我弟弟,打算在镇里租房,我们姐弟这里人生地不熟,你有没有靠谱安全的租房渠道?” 拿人的手软,在等待的这段时间,殷白汀早就从那种破罐子破摔的状态里冷静下来。 手里的饭盒拿着无比烫手,听楚棠有拜托的事,他反而放松下来,简短道:“有。” “真的吗?” 楚棠笑眯眯道:“那就麻烦你了,你放心,如果找到合适的房子,我会按行情给你中介费。” 令她意外的是,从认识起就像掉进了钱眼里的尹柏,闷声说了句:“不收你钱。” 说完头也不回,揣着饭盒走了。 背影真是又冷又酷。 啊—— 楚棠靠在门框,目送着男人比例绝佳的长腿从卫生所门外消失,才按住微微躁动的心,严肃告诫自己:“小鲜肉香归香,但费钱得很,现在还养不起,不准乱来。” 说完还不放心,掏出镜子,全方位欣赏了一遍自己的脸,用对美貌的欲望压制下了乱七八糟浮动的小心思。 找什么小鲜肉。 书中自有颜如玉。 楚棠深吸一口气,心如止水回了病房。 * 一夜无事。 晚上睡得早,楚棠心里头惦记着两个事,第二天不到六点,自己就醒了。 一是江有福的判决什么时候下来。 二是王月娥从宝河大队出发,这时候估计快到镇上了,她担心王月娥紧张,想着要不去岭高附近看一眼。 作为一个合格的投资者,适当安抚合作人的精神状态,当然是有必要的。 尽管她心里并不担心会失败。 这两次来镇里,她都特意留心过岭高附近的情况。 老百姓对过往发生过的历史总是心存畏惧,敢明目张胆在街道上做小生意的人不多,大多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除了摆摊子挣点钱,别无他法。 岭高又是镇里最好的高中,备受瞩目,据她打听得来,除了江家的包子摊,暂时没有其他摊子。 王月娥有祖辈遗泽,与江家人不同,她不仅注意食物本身的味道,对卖相要求也极高。 江家那样的人都能赚钱,她岂会差? 然而楚棠计划的再好,却没想到,安稳了一夜的楚秋泽早上会突然发热。 等病房里兵荒马乱的忙完,已是上午八点半了。 楚棠用手背轻轻碰了碰楚秋泽额头,确定降了温,看着小崽子熟睡的脸,烦恼地叹了口气。 养孩子。 真的好麻烦啊。 她端着擦洗过后的水盆,略显疲惫的往病房外走去,门刚打开,猛地看见一张异常兴奋的脸。 王月娥收了摊是一路跑过来的,见到楚棠,激动地说道:“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嗯? 楚棠精神一震:“卖了多少?” 王月娥激动得说话都结巴:“我怕做多了卖不完,今早就包了一百个素包,一百个肉包,一百个灌汤包。” “一个小时全卖光了!” 楚棠把水盆往病房里桌上一放,轻手轻脚合上房门:“卖完是好事,不急,慢慢说。” 在她安抚的语气下,王月娥才从那种脚下打飘的状态里恢复过来,深吸一口气,说起今早的事。 昨天两人商量过做多少包子合适,楚棠的意见是直接几种包子各做两百个。 王月娥手脚利落,又有独门诀窍,一分钟能包十多个包子,六百个包子对她来说,还不到一小时。 她当时听进了耳朵里,但等睡了一觉起来,对着一桌子满当当的食物,又犹豫了。 她和石头没啥本事,生存全靠大队分来的田地,还有院子里养的鸡仔们下蛋。 一个月算下来,顶多挣几块钱。 可面前照着六百个包子买的面粉和肉,光成本算下来就要接近一块多! 要是卖不出去—— 王月娥这辈子就是个小人物,临到关头还是怕了,折了半,忐忑万分往镇里去 教育资源不管在哪个环境下,城镇条件总是优于乡村,因此在金岭高中读书的学生,绝大多数还是住在镇里的人。对他们来说,早上花一两分钱买包子不算贵。 岭高自费班的李悠悠就是这么一个人。 李悠悠是金岭本地人,家境小康,父母都在镇里供销社当营业员,所谓“金不换的营业员”,这可是金饭碗。 从小吃得好,吃得多,李悠悠天生胃口大,每天早上在家里吃了早饭不够,揣着爸妈给了一角钱零花钱,在学校门口的老江包子摊买两个肉包子吃。 唔,怎么说呢。 她舌头很挑剔,老江包子铺皮厚馅少,味道属实一般,态度还不好,但李悠悠从家里走到学校就饿了。 实在没办法,就当果腹吧。 昨天早上不知道怎么的,老江包子铺的位置没人,李悠悠哭唧唧饿了一上午,精神飘忽,被老师抽起来却答不出问题,丢了好大的脸! 今天早上,她照旧先去了老江包子铺,结果大失所望——还是没来。 李悠悠哭丧着肉嘟嘟的脸,垂头丧气的往校门方向走去,没走几步,鼻子突然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气。 她左右看了看,老江包子铺的斜对面,出现了一家新包子铺,香味儿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李悠悠眼睛一亮,连忙走过去。 摊子和老江包子铺的差不多,但包子可大不一样,刚出屉的包子,大小整齐,色白面柔,一个个跟云朵似的,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真是瞌睡来了碰上枕头,李悠悠高兴极了,当时掏出钱,就准备买几个尝尝,视线往旁边一移,却看见了另一屉造型别致的小笼包。 李悠悠看向卖包子的王月娥,好奇道:“婶子,那是什么馅儿的包子,都怎么卖啊?” 这是今天的第一个客人,王月娥有点紧张:“素包一分,肉包两分,这种是灌汤包,也是一分一个。” 李悠悠听过灌汤包,没吃过,好奇心顿时升起:“那给我一样来两个。” 王月娥愣了一下,露出喜色:“哎!马上!” 拿到包子,李悠悠迫不及待就在原地吃了起来,素肉□□薄馅儿薄个头大,吃完就有点半撑了,看着手里剩下的两个灌汤包发愁。 这灌汤包真好看啊。 个头比别的包子小,提起来像灯笼,放下去像盛菊,奶冻似的,还会晃。 李悠悠看着看着,咽了咽口水,还是没忍住,咬下去的瞬间,里面鲜美可口的汤汁瞬间灌进嘴里。 软嫩鲜香。 她被烫得直哈气,还不忘满足的给王月娥竖起大拇指:“嘶,好烫——婶子,你家灌汤包真是一绝!” 李悠悠的吃相很香,无异于活招牌,王月娥还来不及反应,越来越多的学生围了过来。 就这样,在王月娥全程几乎梦游的情况下,短短半小时,所有包子全部卖光了! 第一个卖包子的女孩一直没走,等人少了些,才挤上来,满眼期待:“明早婶子你还来吧?” 好些来学校晚的学生们十分遗憾,抱怨她怎么不多包点,有这么做生意的么? “” 王月娥哆嗦着声音描述着,她从没想过自己做的东西会有那么多人喜欢。讲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件事,小心地拉开腰包,一分一毛地数起来。 数完一遍又一遍。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拿钱的手都在颤抖:“去掉本钱,咱们第一天足足挣了三块五角八分!” 数完钱后,王月娥忽然懊恼给了自己一下,“都怪我,胆子小,没听你的,不然今天早上能挣七块钱!” 七块钱啊! 那是什么概念? “多大点事儿!” 楚棠赶紧拦住她,“这才第一天,谨慎点也好,婶子你出摊前也不知道生意会这么好,哪能怪你。” 楚棠是真的没把几块钱放在眼里。 这个特殊的时段,遍地是黄金,胆子大的就能赚钱,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王月娥被楚棠一顿劝,还不容易勉强过了心底那个愧疚的坎儿,就想着把所有钱全都塞给楚棠。 楚棠接过钱,想了想,从里面拿出一半,分给王月娥:“婶子,以后的时间我要读书,生意上除了出点主意和钱,帮不了多少忙。” “以后恐怕得多辛苦你了。” 非说起来还是她赚了,不用出力,就出了点微不足道的本钱,就能持续稳定收入。 但王月娥闻言,跟接到什么烫手山芋一样,慌忙往楚棠怀里塞回去:“不行不行,太多了!” “我会个啥啊!那些娃子都是奔着灌汤包来的,做法是小楚你教的,本钱也是小楚你出的,我就支个摊子,哪值当这些钱!” 一天挣七块,一个月可就是两百多! 听说镇里供销社的员工,一个月工资都才四五十,没有小楚,她哪里能赚这么多钱! 任凭楚棠怎么劝说,王月娥都打死不要,一副只要我还有良心都不能占这便宜的坚决模样。 最后没办法,拉锯了半天,最后楚棠松了口,以雇佣的形式聘用了王月娥,每个月发固定工钱。 看着王月娥松了口气 的样子,楚棠心里却想着,大不了年底以分红的名义,多给些钱。 敲定了最后一件事,两人又商量了会儿接下来几天摊子上的事,病房里突然传来了动静。 楚秋泽醒了。 这小孩最近黏人的紧,楚棠强行先给了一个月工钱,让王月娥早点回去休息,便匆匆推门进去了。 留下王月娥一个人在门外,鼻子忽然涌上一股酸意,攥着手里的钱,好像脚踏实地了,未来都有了盼头。 这一切,都是小楚带来的。 王月娥发誓要把包子做好,她就剩这点能耐了,别的啥也干不了。 她抹了下微红的眼眶,正准备离开卫生所,就看见之前守在江有福病房前的那个男公安一脸严肃地走过来。 “楚棠在不在?” “有个好消息,江有福的判决下来了。” 听王月娥呆了半天,狠狠掐了把大腿,确定今儿个一整天不是她的美梦,下一秒欣喜若狂跑进病房。 “小楚!那畜生的报应来啦!” * 江有福躺在病房里,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他上次自己作死拉出的撕裂伤非常严重,疼得每天都要靠麻药才能勉强入睡。 每次刚醒过来时神志不清,嘴里嚷嚷着要让楚家姐弟好看,那不知悔改的凶相,看得门口公安都摇头。 判决下来得很快。 他杀人未遂,且无心悔改,在局里闹事不说,屡次大放厥词,有报复楚家姐弟的倾向,最后被严判,等他身体好转,立刻送往农场改造。 十年起步。 江家人知道消息都疯了。 江老太年纪大,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打击,直接大队里二进宫的车子乌拉拉拉来抢救,住进江有福隔壁的病房。 江秀芬倒是顶住了,头发凌乱,跟个疯婆子一样冲进卫生所,直接找到楚棠。 瞪着双不知道多久没睡血红的眼睛,咆哮道:“你是不是人?你是不是人!小贱人!你是不是非要害死有福才甘心!!” 那农场是什么地方? 天杀的楚棠! 可怜她儿,从小到大没吃过苦头,这要一个人送去农场,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问题! 江秀芬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只要受害者不追究,江有福就不用去农场了。 她喊得歇斯底里,又去拉扯楚棠,恶狠狠地说:“你跟我走!去公安面前,说你和有福闹着玩!你去叫公安不准把有福送走——” 江秀芬是一路从派出所跑过来的,声势浩大,不说医院虎视眈眈守着的两位公安,光是背后跟过来的人,几下就把她制服了,没让她碰着楚棠一根头发。 几天前的那一幕再次重现。 楚棠像是被吓住了,躲在公安背后不出声。 只是这次江秀芬真真切切知道江有福完了,这辈子都完了,就算他能活着从农场回来,背了这么桩事,哪还有正经女儿家愿意嫁给他?! 她哪里还顾得上害怕,脑子被愤怒和怨恨占据,一双眼死死瞪着楚棠,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你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啊!打断骨头连着筋,有福要是出了事,你个丧良心的晚上晚上睡得着觉?” “说什么我儿要害死你们,他还在病房里躺着!你们这对白眼狼不什么事都没有?干出害死表弟这种缺德事儿,不怕你们姐弟以后生儿子没□□儿!” 她越说越恶毒,偏她没有再动手,公安总不能把她嘴堵住。 制住她的男公安沉着脸,厉声道:“江有福的案件性质极其恶劣,杀人未遂属于公诉事件,判不判不是受害人能决定的!你在这里嚷嚷也没用!” 江秀芬哪听得进去,在她眼里,这些公安都和楚棠是一伙儿的,说得话全都不能信。 她儿要死了。 天都塌了!还怕这些干啥? 有本事把她也送去农场啊!! 江秀芬一副光脚不怕穿鞋的泼辣样,大嗓门又尖又响亮,严重影响了病人们的休息。 这种讲不通道理的犯人家属,最让公安头疼,就在他们无计可施的时候,躲在公安背后的楚棠走了出来。 她一副左右为难的懦弱样,小声问说话的男公安:“公安同志,如果我们不追究了,我表弟真的不能减刑吗?” 江秀芬嘴巴马上闭住了,目光如炬地转向背后制住他的男公安。 男公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楚棠:“不能。” 江秀芬立马被激怒,在地上拼命地挣扎咆哮:“他们姐弟死了爹妈,养在我们家,放在古时候就是被打死都是应该的,凭什么不能放人!” 楚棠眼底泛起一丝冷意,面上却痛心疾首道:“舅妈,虽然咱们分家了,我还是叫你一声舅妈!我再怎么冷血,也不可能狠下心让表弟去死,是你糊涂啊!表弟就是被你给害到现在这个地步!” 原本陷入魔怔软硬不吃的江秀芬一听,勃然大怒:“放你娘的狗屁!小贱皮子贼喊捉贼!” 口水说干的公安们听得也是一愣。 江有福被判刑这事,怎么还和他妈扯上关系了? 只听楚棠无奈道:“舅妈你着急表弟的事没错,但你也不能去派出所门口闹事啊!” “我可是听说了,别的刑事案件判下来,至少要个把月,要不是舅妈你天天在派出所门口大喊大闹,说有冤案有隐情,公安同志们也不会加班加点收集证据,这么快就下了判决。” 说到这里,楚棠掉了几颗鳄鱼的眼泪:“唉本来表弟的事说不定还有回转的余地,你看你这——” 她话说半截,用一声长叹结尾。 留给人充分的想象余地。 要说楚棠还真不是胡说八道,她虽然每天人在卫生所照看楚秋泽,外面的事可没少打听。 江秀芬这两天确实为江有福的事情东奔西走,拉横幅在派出所门口撒泼这种事都算轻的。 所里的案件很多,江有福这件事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原本还轮不上优先处理,被江秀芬这么一闹,大家的日常工作都干不下去了。 干脆连夜加班加点给处理了。 你不是要结果吗? 行!给你结果。 所以说江有福被判得这么快,他亲妈的努力功不可没。 不过楚棠没说实话的是,这事儿就算拖再久,结果也不会变。 但江秀芬不知道啊! 她能干出在派出所大闹的泼妇行径,逼公安无罪放人,本身见识就不多,轻易被楚棠几句话给唬住。 当时背上就出了一身白毛汗,心情跌入了谷底,拔凉拔凉的,有一头撞死的冲动。 公安呵斥她,她不在意。 卫生所的人警告她,她也不在意。 但江秀芬不能接受有福原本有机会减刑,就因为她的愚蠢无知,反而被害了! 江秀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崩溃地大叫一声,爆发出男公安都吃惊的力气,爬起来冲出了卫生所。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但不管怎么说,卫生所的病人们可以好好休息了,楚棠似乎有些被打击到,勉强挤出个笑,对几位好心追来的公安道谢,才一脸郁郁拉着王月娥回到病房。 门一关,楚棠背靠着门,心里砰砰直跳,若不是王月娥正担忧地看着她,脸上的笑险些压不住了! 她还以为江有福的事,得在开学一段时间后才能出结果,没想到江秀芬这么给力。 事情既然成了定局,那她的气运 其他事情都能无动于衷的楚棠,一想到自己的脸,实在是有些克制不住喜悦,美滋滋地问王月娥:“婶子,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鼻子是不是还不够挺?或者再白一点更好看?” 王月娥:“” 王月娥一头雾水,不明白怎么就跳跃到长相问题,但她早就有了楚吹倾向,对楚棠有浓浓的滤镜,答道:“婶子看你哪哪都顺眼,俊得很。” 楚棠听得高兴:“真的?那我和江宁谁好看?” 王月娥是个老实人,说:“江宁。” 楚棠:“” 楚棠难得的安静了下,然后仿佛没问过她一般,对床上先前就被门外声音吵醒的楚秋泽微微一笑,声音十分温柔:“宝贝弟弟,你说,姐姐和江宁谁美?” 听见宝贝两个字,楚秋泽还带着些困意的眼睛顿时清醒,变得水水润润的,飞快地看了楚棠一眼,然后 低下头。 小手却毫不犹豫指向她。 楚棠向楚秋泽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小小年纪,嘴怎么这么甜? 没白救。 楚棠心情大好,甚至有点贪心。 如果可以选择,她这次想要升级版的,一身瓷白如玉的皮肤,所谓一美遮百丑,性价比最高了。 就不知道气运会不会如她意。 她在心里盘算。 目前所有事情进展都很顺利,楚秋泽必死的命运被她改变,对她亲近了很多至少比江家姐弟的塑料情好? 而王月娥这边刚起步,目测每个月至少能有两百多进账,钱暂时不用愁了。 她下周一去岭高上学,有江宁这个人形气运存储机在,她再多多努力薅上几把。 未来可期! 至于对象什么的,她暂时没去想。 她现在一没房产,二没拿得出手的事业,三没人脉资源,资本尚且不足,哪里肯去霍霍男人。 王月娥见楚棠迟迟不说话,一个人在那里想事,联系刚才楚棠说的话,忽的明白了什么。 “小楚,你是不是在担心那小畜生被送去农场,江家的人心里怨恨,在你婚事上插手?” 不管怎么说,江家人都是楚棠在世的唯一长辈,于情于理,替她说亲都是应该的。 她这时才意识到楚棠这年纪,确实该谈婚论嫁了,不免有些焦虑,提出:“要不托人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小伙子介绍一下?” “不用。” 楚棠若有所思:“不急,我心里有数。” 见她似乎有了想法,王月娥张了张嘴,只能强压下忧虑,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想着多留意一番。 * 就这样,江有福伤人的事件告了一段落,医生交代楚秋泽再输四五天液,就可以出院了。 与此同时,楚棠又开始嗜睡了。 这事一开始就停不了,她干脆给王月娥说自己最近太累了,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交代她如非必要,这几天不用来交钱。 同时还买了些水果和糖,拜托值班的医生护士多注意着点换药换输液瓶的事。其余人她都不打算见了,每天在陪护床上沉睡的时间比楚秋泽还长。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嗜睡的程度比之前两次严重得多,一天大半时间都困得睁不开眼。 但她并不觉得麻烦。 反而很期待开学以新的面貌出现。 可她没想到,才刚刚昏睡两天,第三天有护士进来,说:“楚棠同志,外面有位个子很高的男同志找你。” 个子很高? 男的? 楚棠艰难地从睡意里挣扎出来,脑子转了好半天,才猜出应该是尹柏找到能租的房子了 租房子的事确实很重要。 楚棠用了这辈子最大的自制力,才从床上爬起来,去厕所强行洗了二十分钟刺骨的冷水脸,才清醒了许多,出去见尹柏。 令她精神大震的是,尹柏今天又换了身衣服,这次是件时髦的呢子大衣,剪裁利落大气,做工细致,一看就是件儿昂贵货,衬得他跟株挺拔的小白杨似的。 楚棠从认识尹柏以来,一直挺疑惑。 对方轻轻松松就能在黑市拿出那么多东西,是个有渠道的,怎么能穷到那个程度。 现在她终于有了结论—— 原来是花钱着装打扮去了! 对方的举动在这个年代实在是格格不入,要知道这时候人们还是以务实为主,哪会有人为了买衣服,连饭都不吃了? 楚棠心里浮想联翩,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以前有个她处得不怎么好的同公司经纪人。 那经纪人能力不行,擅长走歪门邪道,手底下专门签那些长得好看的十八线男艺人,一个个包装的跟花孔雀似的,专门往那些富婆投资人面前送 行了,打住! 楚棠尽量克制住了自己古怪的眼神,对卫生所门口吸引人视线的小白杨露齿一笑。 “久等了。” 鬼使神差吃了那顿饭。 殷白汀又后悔了。 从他遇到楚棠起,似乎经常后悔。 他从小就知道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不就是做得干净点,色香俱全了点,让人吃了还想吃了点,怎么就没忍住,最后不得不应下了找房子的事。 金岭镇比宝河大队大得多,出租的房子很多,但符合条件的很少。 要么位置偏僻不安全,要么隔壁邻居鱼龙混杂,要么光线黯淡不通风,要么环境脏乱不堪。 总之,在殷白汀挑剔的眼光下,最后勉强入他眼的,只有三套房子。 他先带着楚棠去看了前两套房子,有点小,条件差强人意,离金岭高中也比较近。 楚棠看了没说什么,提出要去看第三家。 殷白汀说:“第三套房子最好,价格最贵,缺点是住隔壁的房东性格孤僻,不喜吵闹,要求租客安静,租房期间保持房子干净。” 房东老头不缺钱,原本没想着出租,如果不是他摘了口罩,以真面目示人,又从家里带来的衣服里挑了件相对齐整点的呢大衣,对方未必会答应。 毕竟这件衣服不好洗,他很少穿。 这么多条件,楚棠却听得满意。 一听房东就是个讲究人,孤僻好哇,孤僻不会总来打扰她们,探听租客家的事。 楚棠当时听了就有预感,恐怕就是这套房子,等被殷白汀领着去了后,发现房子好得甚至超出她的预期。 镇里的房子多是高大的青砖瓦房,碍于人口多,挤得密密麻麻的,很少有带院子的。 楚棠惊喜地发现,这套房子不仅自带宽敞大院,还有两间单独的屋子和厨房,屋子里十分干净,家具齐全,如果她没看错,家具似乎是上好的红木 除此之外,院子里种了一颗香椿树,别看现在叶子掉光了,等早春到来,长出来的香椿芽才好吃。 附近几户人家都立着高墙,对于楚棠这种不习惯串门闲聊的现代人来说,保证了隐私性。 总之楚棠大为满意。 房东不想出面,由一个中间人出面办理了流程,月租金三十五一月,在供销社营业员工资都才七八十的情况下,确实算得上昂贵。 等钥匙到了手里,楚棠这才有了踏实的感觉,她和楚秋泽,在金岭镇终于有落脚地了! 如果让她来找房子,肯定没这么快。 院子里弥漫着香椿浓郁的香气,中间人一走,楚棠靠在院子里的藤椅,小小打了个哈欠,神情惬意。 透过泛着层水光的双眼,她的眸光落在劳心劳累了一天的殷白汀身上,“尹柏,你怎么这么能干呀?” 身材好,性子硬。 办事能力十分利索。 真是难得。 疲倦之下,楚棠并未发现她的声音不知不觉有了微妙的变化,音色还是先前的音色,但似乎莫名带上了一股霏霏细雨之意,听得人骨头缝发痒。 殷白汀一怔,看向楚棠。 隐隐觉得她好像变漂亮了一些。 恰好有一缕没束好的发丝从额间垂下,落在她的脸颊,旁边是笑盈盈的眼眸。这双眼睛比之前几天,眼尾更为上翘,透过水雾,眸子里星星点点的光有些灼眼。 可能是昨晚的蚊虫太多,殷白汀没睡好,对上楚棠的眼,他恍惚了下,一时没回话。 香椿树遮盖下的空间,似乎有暗流涌动。 就在这时,楚棠轻笑一声。 她忽然道:“尹柏,虽然我现在实力还不足,但总的来说,貌美钱多还大方。” “我对你十分满意,你想不想接个活儿——” “做我的协议对象?” 第20章 风水轮流转尹柏可以,我不可?…… 干净整洁的院子,无处不在的香椿气味,午后藤椅上困倦眯眼的女人,这些东西构成了一幅慵懒的画卷,枪林弹雨迷惑不了殷白汀的感 官,刚才却迷失了片刻。 以至于他听见这句话时,反应慢了几秒。 实力不足? 什么实力不足? 等等,重点不是这句! 等迟钝的脑子慢一拍才理解透楚棠话里的意思,殷白汀就跟一只骤然遇到危机的雪貂一样,浑身上下的毛发骤然炸开—— 对象! 楚棠想和他处对象!! 他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向来深觉女人麻烦的殷白汀,并没有忽略这两个字的前缀。 协议对象。 但天可怜见,从京都到宝河大队,不管是图他的家世还是他的脸,这些年含蓄的、直白的,提出想和他处对象的人数不胜数,什么阴间法子都使过。 其他的不提,光是泪眼盈盈说自己逼婚,哀求他假扮自己对象的例子都有三四例。 他的生活被搅得一团糟。 总之他一听见这个词就头皮发麻,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虽然遮住了脸,但还是被人看上了! 这世界怎么如此危险! 但很快。 殷白汀触及到楚棠似有雾气涌动的双眸,那里面格外的纯净,没有故作镇定的紧张,水雾似乎遮掩了更深处的东西,像是暧昧,又像是错觉。 殷白汀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但无论怎么说,协议对象这种事绝对不可能答应的,为了钱出点力气人脉就罢了,但必然不包括他这个人。 假的也不行! 他深深地看了楚棠一眼,果断拒绝道:“抱歉,我不能答应。” 若不是和楚棠做过几次生意,吃过她做的饭,换成别的陌生女人,只凭借那么一丁点儿猜测,为了杜绝意外,他都会冷着脸扭头离开。 掐灭任何有可能出现的苗头。 好在楚棠并没有表现出以往被他拒绝的那些人失魂落魄的样子,只是遗憾地看了他一眼,就算了算了? 殷白汀想。 难道是他想多了? 另一边,楚棠确实挺遗憾,但说不上失望,甚至还松了口气,庆幸尹柏拒绝了她。 她承认,刚才气氛正好,自己脑子又不清醒,对尹柏是有那么点非分之想在里头,再加上前两天王月娥担心她的婚事,多种原因下,她一时冲动,提出了协议对象。 说完她就后悔了。 恨不得把这句话立马吃回去。 楚棠不是瞎子,她早就注意到,尹柏身上那件呢大衣,看质感羊毛含量绝不会低,没个百块钱估计拿不下来。 她和王月娥摆的摊子干上一个月,可能才能勉强给对方买两件衣服—— 想想那抠抠搜搜的场面 她丢不起这个人! 别说对方干不干,楚棠虽然在某些方面特别拉得下脸皮,但在这方面,自尊心强得离谱。 连辆宝马(自行车)都买不起,还是别耽搁人家年轻貌美的小鲜肉奔向美好未来了。 人家脸都没露呢,她就生出了贼胆,下次见着尹柏,绝不能再干这种耽误人的事儿! 楚棠反复警醒自己,正准备跳过这个话题,心里忽然一动,问道:“我看你路子不少的样子,你在镇里的朋友多吗?” 殷白汀此时还在对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不自在,想都没想道:“还行。” 每天安排在镇里的兄弟,大概有七八个。 全都是跟着他下乡来的。 楚棠又问:“和你一样年轻吗?” 殷白汀怔了一下。 谁知楚棠接下来的话更过分了,连珠炮似的抛出一个个问题:“他们身体好不好,力气大不大,最重要的是,关键时刻能不能顶用?” 殷白汀沉默了几秒之后,狐疑地看着楚棠,“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能怪他想太多,是这女人说话的口吻就很让人误会。 只听楚棠坦荡道:“给我介绍几个呗。” 殷白汀瞳孔剧颤:“你——”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殷白汀从未见过脸皮如此厚的女人,不但说得那么理直气壮,甚至还想要几个! 他口罩底下的雪白脸庞,泛起了愤怒的绯色,直接一句话都不愿再说,转身走人。 背后却轻飘飘传来一句:“我最近做了个小生意,可能会有点不太平,想找几个保镖,不用全天在,就早上一两个小时,按日薪结算你往哪儿去?” 楚棠眼神奇怪看着愤愤转过身去的殷白汀:“我话还没说完,你怎么了?” 殷白汀:“” 保镖? 他沉默良久,半晌眼睫轻颤:“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有件急事你继续说。” 楚棠莫名其妙,“好。” 楚棠团队的艺人平时出席活动也会请保镖,一场一两个小时的活动下来,一个专业私人保镖价格约在一两百左右,换算成这个年代的物价,大约在两三块钱。 但是—— 首先。 这是经过专业培训后的保镖价格。 普通人不得先砍大半? 其次。 工作内容不一样。 明星出场会面临无数狂热的粉丝,保镖们并不像外人以为的轻松,严重时会面临成千上万的人 她一个包子铺,顶了天可能会几个街溜子来打秋风,或者江家来几个人闹事,工作一两个小时,十分轻松,适合摸鱼,还包早餐。 这可是打着灯也找不到的轻松差事! 尹柏的兄弟而已,又不是尹柏,雇两个人,打包一块钱,不过分吧? 不能再多了! 除去现代参照物那一块内容,楚棠振振有词给尹柏说了她定价的算法,有理有据,不容反驳。 以她对尹柏贫穷程度的认知,还以为尹柏会和她抬价,没想到这人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只要了她一半。 两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小伙子! 加起来五毛钱! 直到回到了卫生所,楚棠都还感动得不行,尹柏这个兄弟能处,有义气! 她倒不是舍不得那点钱,但她一和尹柏没特殊关系,二又下定决心不打算追求尹柏,对方没有额外带给她愉悦的情绪价值,还是公事公办的好。 又解决了一桩事,楚棠心情好极了,她先是闷头睡了一觉,等王月娥过来后,通知对方这件事。 楚棠道:“月娥婶,我找到房子了。” 王月娥知道她最近托人找房子的事,闻言替楚棠十分高兴:“好,早就该搬走了,虽说那是你爸妈留下的房子,但有江家人住你旁边,到底不安全,你一个女孩子带着小孩,别的不怕,就怕那群人使阴招。” “对了。”她关心道:“打算什么时候搬家,我家石头别的不行,力气大,不嫌弃的话,婶子带他来帮忙。” “说什么嫌不嫌弃。”楚棠露出无奈之色:“江家那群人不把我当亲人,我当然也不会上赶着。婶子,说句心里话,这几天下来,我是把您当亲人处的。” 王月娥听得呆住。 楚棠眼中盈满了笑意,继续道:“您瞧,刚好我带着五岁的弟弟,您带着性情淳朴、心智单纯的石头,咱们俩家在宝河大队都不受人待见,何不凑一起过日子得了,相依为命。” 她嘴里说着贴心窝子的话,拉着忙了一天的王月娥坐到凳子上,“我还有件事没说,其实我租的地方有四间屋子,我和我弟最多睡两间,还有两间,是特意留给你和石头哥的。” “您每天在大队和镇里来回奔波,路上就得耽搁几小时,不如搬镇里来,还方便做生意,不如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 被迷魂汤灌的晕乎乎的王月娥骤然清醒,猛地摇头:“四间屋子?租金得多贵啊?不成不成,小楚你赶紧去退了,我腿脚快,不会耽误事!” 话里话外都怕麻烦楚棠。 一心为她考虑。 这段时间楚棠一直在观察王月娥这个人。 她是这个年代最常见的普通女人,没什么长远见识,明明有一手好厨艺,却一辈子困在宝河大队,被莫须有的谣言束缚了手脚。 但与此同时,她又有一颗善良的,坚韧不拔的心,即使生活一度逼得她绝望,也不肯做任何超出底线的事,临死都不愿麻烦别人。 你对她三分好,她 能回报你十分。 楚棠永远做不了这样的人。 但她表示欣赏。 楚棠看上去不在意,心里实际很亮堂。 虽然她现在还算不上什么美人,但随着她赚的钱越多,外貌越发亮眼,在学校入了更多人的眼,带着小孩单独生活的她,在别人眼中,始终是个好欺负的对象。 她不吝于用最坏的恶意揣测人心。 所以老实勤恳的王月娥,还有她那已经成年身板壮实,心智却只有几岁的儿子石头,是最好的同住人选。 楚棠眼中笑意越真,脸上却露出忧愁的表情:“退不了,合同签了,押金都交了,您要是不来,空的房间也没人住,那不是更浪费了?” 王月娥比她还心疼,迟疑道:“把那两间房单独租出去?” 楚棠却苦笑:“租给谁?我怎么保证对方不对我们姐弟生出坏心思,除了您,反正我谁也不信。” 王月娥听得鼻头发酸。 小楚对她有大恩,平时总是很有主见的样子,总让她下意识忽略小楚实际年纪比石头还小。 别的女孩这个年纪有长辈做主,她除了一家子恨不得榨干她血的舅家,只有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弟弟,姐弟俩在陌生的地方住,很容易被心思不正的人盯上。 王月娥拖着智力不全的儿子艰难生活一辈子,还是头一回有人如此信任她,心里烧得发烫。 她怎么能让人失望? 想通了后,王月娥也不矫情:“成,那我就厚脸住下了,不过事先说好,小楚你既然不收我租子,家里的饭菜打扫活不能和我抢,你好好读书。” 楚棠笑着应好:“不用分那么清,有时间我还挺喜欢做饭的,能放松心情。” 说服了王月娥,两人商量好第二天包牛老头的牛车,回宝河大队收拾收拾东西,把家给搬了。 楚棠还提起另外一件事,她在镇里呆这么久,一直回去,更没机会当面感谢殷知青的救命之情。 借此机会,刚好可以去一趟。 王月娥察觉到她强撑精神说话的样子,只以为是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有些缺觉。 她有些不放心楚棠姐弟,在卫生所里又守了姐弟俩几个小时,做了晚饭才回宝河大队。 * 第二天一大早。 楚棠勉强从被子里挣脱出来,坐上王月娥叫来接她的牛车,晃悠悠到了宝河大队。 楚秋泽的事情其实没过去多久,但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导致楚棠有种好久没回来的错觉。 她推开楚家院门,看着里面没多少家具,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屋子,心中感慨。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楚家房屋收拾的有烟火气息,江宁在镇里,很显然,她绝不愿意在大队里久待。 王月娥家里东西多,回家打包去了,反倒是楚棠这边没什么好收拾的,从黑市里买的衣服鞋子日常用品,还有属于原身的东西。 原身的东西是她分家那天,从原身睡的床底下找到的,少得可怜,被装在一个小包裹里。 里面除了几件打满了补丁的衣裳,十几本包了书皮的初中课本,还有一个外壳微微发锈的铁盒子。 楚棠对原身的东西毫无兴趣,这段时间一直没看过里面的东西,但这会儿等王月娥等得发困,闲着没事,干脆顺手打开了。 一个淡粉色发卡。 一根细细的黑色橡胶发圈。 还有一张被小心折叠的陈旧书信纸。 啧,和她想的差不多。 楚棠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能被一个恋爱脑百般珍重藏起来的宝贝,只能是顾文望送她的礼物。 这种人在现代只有一个称呼—— 捞男。 交往了两年,原身熬夜编竹篮子、冒着危险去山上捡野鸡蛋攒的钱,一分不剩全给了顾文望。 全部加起来,几十块钱总是有的。 结果到头来,就收了这么两个加起来不超过一角钱的廉价东西,和一封不知道写了什么甜言蜜语的信,被哄得晕头转向,跟什么稀罕物件似的。 楚棠兴趣缺缺,正打算找个地方扔了,平时被压在脑海深处的某段记忆,冷不丁被触动。 信? 不对。 顾文望从没给原身写过情书。 他虽然嘴里说着不看外在条件,被原身的性格所吸引,但其实内心很是嫌弃原身没读过书。 楚棠直觉这件事很重要,精神微震,难得去冥思苦想原身记忆里的东西,粗暴简单地展开信纸。 这赫然是一张手写的借条—— 上面详细写着顾文望本人如何在宝河大队艰难劳作条件下,坚持梦想要考大学,然经济困苦,书籍昂贵,近两年前前后后,借了楚棠共计62.8元,用以购买学习资料。 右下方还行云流水签了名。 看完后,楚棠忍不住笑了。 顾文望可真有意思,在她面前二五二六的,一脸忧国忧民样,好像站在了道德制高点,就不知道他想没想起来,还欠自己这么大一笔钱没还。 看见借条的瞬间,对应记忆同时被触发。 原来这张借条写下的时间不久,就在一个月前。 原身其实当时已经发现了顾文望的不对劲。 顾文望那时候明明已经和江宁有过了出格的肢体接触,被戳穿的心虚下,反而摆出一副“一定是我拖累你了,才叫你把我看低”的哀伤模样。 当场伤心欲绝地写下这份借条,并斩钉截铁地表示:“我迟早会把钱还给你!” 唬得原身当真信了他的鬼话。 两人和好后,顾文望委婉表达想处理掉借条这种影响感情的东西,于是原身回去后本来想把借条撕了,但庆幸的是,她是个标准恋爱脑,顾文望送的任何东西,她都不舍得破坏。 于是当后面顾文望不经意地问起她借条的去向时,原身生平第一次撒谎,说撕毁烧掉了。 顾文望也没怀疑。 等原身撞破了渣男贱女的丑事,反被泼脏水污蔑了名声,跳河被救后,双方默认已分手。 顾文望再没提起过这笔债。 只当无事发生。 好家伙。 真是软饭硬吃啊!! 楚棠没想到自己搬个家,还能挖掘出这么个惊喜,她可不是原身那种无私奉献的苦情小白花。 笑呵呵把碍眼的铁盒子扔了,借条留下,期待着它以后发光发热,为自己的气运事业添砖加瓦。 东西全部收拾好了,楚棠本来打算去王月娥那边帮忙,只是她困得眼皮子都睁不开 等王月娥一个小时后收拾完所有家当,过来找楚棠时,只看见她把脸埋在被子里睡得人事不省。 王月娥:“” 怎么又睡着了? 王月娥这几天对楚棠的嗜睡程度,从一开始的担心,到现在的见怪不怪了。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掖好被子,给窗户留了个透气的缝儿,便回隔壁做午饭去了。 楚棠一觉醒来,已经是晌午了。 吃过饭后,她亲手做了几道精致的小菜,再配上一份成年男人分量的米饭,仔细装在饭盒里,拒绝了王月娥的跟随,一个人提着往知青点方向走去。 路上她还有点神魂未定。 可能是昨天她深刻反省了自己的定力不足,差点耽搁了大好青年的未来。 于是刚才做了个噩梦。 梦见昨天尹柏答应做她的协议对象,从此在富婆圈里没了出路,却没料到后来她因为养不起尹柏,破产了。 最后尹柏那么高个那么酷的一个气质款型男,天天跟着她,灰头土脸的在街上捡垃圾 大冬天的。 楚棠在被窝里直接闷出了一头冷汗。 * 宝河大队的整体效益在公社里算 不上好,没钱新修建知青点,现在的知青点是以前大队里办的小学,废弃后留下的宿舍房改造而成的。 如今里面住了大约二十几个知青,男女宿舍隔了很远,免得遭人说闲话。 楚棠刚走近男知青居住点,还没来得及叫个人去通知殷知青,就看见几个男知青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八卦表情,扒在门口不断往里看。 知青点里人声杂乱,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声。 等一下,这可是男宿舍。 怎么会有女人? 见在外面的知青们一心看八卦,没人注意到她,楚棠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她竖起耳朵准备听几句,只见刚才还堵在门口的几个知青轰然散开,里面气冲冲走出来一个女人。 女人相貌艳丽,浓妆艳抹的脸上充斥着不甘,高跟鞋跺得蹬蹬响,正是楚棠第一次见到殷知青时,扬言要包养他的时髦女人。 “丽丽姐,你怎么一次比一次过分。” 大冷天的,赵诚浑身汗涔涔的,抹了把额头的汗水,余光往背后小心瞅了眼。 对女人大声斥责道:“得不到的男人你管他干啥,怎么还搞起了偷偷钻被窝那套呢?” 说完他黝黑的脸庞上泛起一丝害羞的红晕,“钻被窝就算了,还钻错了我的,要不是我反应快,差点一招给你撂地上了” 楚棠:“!” 这么刺激。 楚棠双眼亮起,正要熟练地开启吃瓜模式,架势刚摆上,突然反应过来了。 不对啊,这女人得不到的男人。 好像是殷知青啊! 楚棠还在反省自己品德有问题,怎么能看救命恩人的八卦呢,那边余丽丽眼神跟刀子一样剜了赵诚一眼:“闭嘴!” 她气得脸都红了,冲着知青点屋里的方向,不死心叫喊道:“你告诉殷白汀,这回算他走运,他一天不答应我,我永远不会放弃,除非——” 围观的知青们忍不住同时发出嘶气声。 只是余丽丽话音刚落,知青点里就传出一道冷冰冰的声音,“除非什么。” 说话的人不疾不徐从暗影中走出来,脸上没多少情绪,皮肤冷白,唯有浓密睫毛在眼窝拓下的阴翳,暗示着本人情绪快到了爆发节点。 若不是手底下的兄弟们历经数月风吹雨打的潜伏、查探,最近好不容易才查出点余丽丽她哥团伙里手里不干净的线索,有希望牵出一条大鱼。 他不想一时冲动,打草惊蛇。 白白浪费了兄弟们的心血。 殷白汀已经怒到了极点。 但他生来有一张光风霁月的脸,放在古代是君子如玉的扮相,放在以插秧插得快、割猪草动作利索才是真男人的宝河大队,就是典型好欺负的小白脸了。 余丽丽显然没听出他话里的警告之意,痴迷地看着他的脸,脾气瞬间没了,娇笑道:“要我离你远点也行,但你做不到。” “你丽丽姐生平最讨厌负心汉,除非你早就处了对象,否则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她风情万种地朝殷白汀抛了个媚眼,说道:“我早就打听好了,你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 殷白汀对这种死缠烂打的类型厌恶到了极点,深深吸了一口气,内心反复念道大局为重。 片刻,他开口道:“当真?” 余丽丽下巴高抬:“当真。” 不知道是不是楚棠的错觉。 隐约感觉到殷白汀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 但很快掠过去。 如蜻蜓点水一般。 但接下来,殷白汀视线再度落在她脸上,这回停留了许久,然后朝着她走来。 眼看着两人越来越近,楚棠琢磨着两人好像不熟,可能不是找她的,便往一旁避了避,留出足够过人的路。 殷白汀却直直挡在她面前。 下一刻,当着所有人的面,他掀起薄薄的眼皮,唇角略显僵硬,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不是让你好好休息,怎么来知青点看我了?” 楚棠:“???” 这个句式怎么这么耳熟? 见她一脸震惊,殷白汀脸上带笑,浑身却萦绕着莫名的挫败感,从唇缝里挤出微不可查的一句话。 “帮个忙。” “假装我对象。” 从外人角度看来,两人挨得很近,一个低头,一个抬头,像是情侣在呢喃密语。 楚棠听见对象两个字,整个人就是一激灵,一小时前死去的噩梦突然开始攻击她。 导致她嘴比脑子快,说:“不行!” 祸害尹柏就算了。 她不能祸害救命恩人啊! 殷白汀:“” 他被,拒绝了? 于是楚棠眼睁睁看着面前殷知青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愕,像她说了什么让人不可置信的话,接着又透出几分不明显的羞愤,霜雪般的俊脸跟张调色盘似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30 第21章 喜欢她喜欢尹柏? 楚棠都没想明白自己怎么能看出那么多情绪,只是等她再细看去,殷知青的面色已经恢复了淡漠。 他嘴唇抿得紧紧的,深深看了楚棠一眼。 “当我没说过。” 气运改造带来的嗜睡副作用,对楚棠的影响不是一般的大,搁平时她绝对说不出这么没脑子的话。 她晃晃脑袋,强迫自己清醒下来。 殷知青不是尹柏,眼下也不是什么某一方存在心怀不轨的图谋,完全是为了帮对方摆脱骚扰犯。 是的,就算是长得好看的女人。 不顾男性意愿,死缠烂打,趁人不注意强行钻人被窝,试图以名节绑架对方。 这种都算性.骚扰。 与性别无关。 楚棠想通这一切仅过了两三秒,她倏地拉住欲走开的殷白汀,在对方微怔的神色下,十分配合地微微低下头,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娇羞:“知道你心疼我,别生气了,我下次过来提前给你打招呼。” 一句话把殷白汀在他人眼中突兀走开的动作,归结成因为太心疼她走那么远的路而生气。 余丽丽终于从殷白汀不知道哪儿冒出来个对象的事里回过神,重重冷哼一声,不信任的神情表露无疑。 她拎着皮包走到楚棠跟前,用挑剔的眼神把楚棠上下打量了一番。 眼前的女孩看上去十八九岁左右,并不算那种让人眼前一样的大美人,顶多算得上清秀。 但她原本略显素淡的脸上,嵌了双点睛之笔的眼眸,如被水洗过的黑色玉石,十分漂亮。 更何况 女人的年轻,就是最大的本钱。 余丽丽眼中掠过一丝嫉妒,对楚棠咄咄逼人道:“你拿什么证明你是他对象?” 她态度傲慢,摆出一副正宫的气场。 仿佛楚棠是突然钻出来的小三。 被楚棠前后不一致举动打懵了的殷白汀眉头一蹙,看向余丽丽的表情不善。 他没有躲在女人背后的习惯,把楚棠拦在背后,冷下脸,张口就要来一句:“关你——”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激发了旺盛表演欲的楚棠,单手给拨拉到了一边去。 殷白汀:“?” 楚棠瞥了他一眼。 女人间的战争,你插什么嘴! 没管殷白汀什么反应,楚棠像察觉不出余丽丽来势不善,嘴巴甜甜冲她喊了句:“姐姐,你是哪位呀?怎么没听我对象说过你。” 她虽然不是江宁那种甜美清纯风格,但胜在演技浑然天成,卖起乖来毫无违和感。 叫什么姐姐,嘲讽她年纪大? 还有这女人强调殷白汀没提过她是什么意思?暗示殷白汀压根不喜欢她?宣誓主权?? 余丽丽被扑面而来的茶味儿搞得心里膈应,维持着傲慢态度,质问楚棠:“你和他什么时候认识的?什么时候确定的关系?他私底下和你相处什么样子?” 但凡是个要脸的普通女孩,被这种私密性三连问怼脑门子上,还有一大群看热闹的男知青们在旁边,别说好好回答,只怕臊得站都站不稳了。 楚棠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姐姐怎么这么多问题,这么多人,叫我怎么好回答——” 余丽丽一副抓到把柄的样子,怒气冲冲打断她:“就知道你说不出来,别装了,我早就看出来 了!” “但既然姐姐想知道,我也不是不能大方分享一下。”楚棠大喘气似的补完了剩下的话。 完了还责怪道:“我还没说完,你急什么。” 余丽丽登时脸色一青。 故意的吧? 这绝对是故意的! 楚棠含羞带怯地嗔了殷白汀一眼,直看得后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才一脸幸福的烦恼:“你们不要看我对象外表冷淡,其实他就是不爱说话,私底下特别贴心,特别温柔,还可黏我了,才几天不在,瞧他刚才那着急的样儿。” 殷白汀:“” 余丽丽:“” 旁观的男知青们:“” 跟殷白汀一起下乡的兄弟们:“???” 这说的真是他们军区大院的混世魔王?? 噫—— 没想到看上去出尘脱俗,好像要断情绝欲的混世魔王,私底下还有另一张嘴脸。 殷白汀用力闭了闭眼。 没关系,他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任何事情只要这女人掺和进来,都会变得很离谱。 不得不说,楚棠这招一出,给余丽丽的打击是沉重的,她不可思议地看向殷白汀,见对方脸色平静,对楚棠说的话没有丝毫反对,心里已经信了八分。 她还想要不死心再问一句,楚棠突然表情一收:“这位女同志,我刚才听了几嘴,虽然你不知道我对象并非单身,但你的行为已经够得上流氓罪,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他了。” 余丽丽表情难堪。 她虽然不择手段,不在乎别人看法,但她确实没说谎,因为幼时家庭对她的影响,她始终坚持一个底线,绝不插足他人关系。 楚棠扔下最后一句话,便没再关注她,拎着手里的饭盒,问唯一认识的赵诚:“赵同志,你们平时在哪里吃饭,这是我给白汀带的午饭。我不方便进你们男知青宿舍,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拿进去?” 她体贴地绕过殷白汀,这人演技太差了,浑身上下连头发丝儿透着僵硬,再说几句,恐怕得露馅。 赵诚哎了一声,殷勤地跑过来,“嫂子,你亲手做的?嘿嘿,我汀哥真是有福气。” 殷白汀不忍直视地看着他那副狗腿子样,真是恨不得踢死这个丢人玩意儿。 余丽丽在几人说话的空隙走了,按理说他应该放松才是,但殷白汀看着笑盈盈和赵诚几人说话的楚棠,心里无法克制地去想,去猜。 殷白汀不明白,楚棠为什么会中途反悔,配合他在余丽丽面前演了一场戏。 更不明白,当他是尹柏的时候,楚棠亲口说她婚事被人觊觎,急需一个协议对象。 可他提出需要楚棠帮忙时,楚棠想都不想拒绝了他,难道他还能比尹柏差了不成? 殷白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奇怪的攀比心中,但他猛地惊醒,倒是意识到自己生平第一次,为分析一个女人反复揣测,跟被下了蛊似的。 另一边,楚棠在跟赵诚套话。 她想要和人打好交道可太容易了,几分钟时间把赵诚哄得真心实意把她看作了未来嫂子。 所以当她不经意问起:“对了,赵同志,殷同志在我之前,有没有谈过其他对象?” 殷白汀救了原身一次,救了她和楚秋泽一次,中间还疑似被撞伤过脑子 两人的事,估计不出一天就能传出去,协议对象的事实已经无法更改。 她自己从不是老老实实适合过日子的女人,虽然说着有些自作多情,但她不想协议过程中,殷白汀对她产生了其他感情。 毕竟她是来报恩的。 不是来报仇。 爱上她可不是什么好事。 赵诚还以为她探听殷白汀过去的事是在吃醋,挠了挠头:“嫂子,你放一百个心吧,我汀哥以前从没交过对象,你是头一个!” 楚棠惊讶道:“真的?” 那她就放心了。 殷白汀看着就像不通情窍的样子,这年头的男人不像现代互联网通天下,相比之下单纯的多,她只需要注意同他保持适当的社交距离。 偏偏赵诚对她神秘兮兮道:“嫂子,我这么说,你别以为是我汀哥哪里有问题,他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以前倒是有点心理问题。” 楚棠当时就想闭耳。 保持社交距离! 但嘴里已经情不自禁问出:“什么问题?” 赵诚小心看了眼殷白汀,吐出一个惊天大秘密:“我怀疑他恐女,不然怎么从不和别的女人说话。” 楚棠:“!” 远处的殷白汀十分警觉,眯起眼往这边看,抬腿就往这边走。 赵诚脖子一缩,语速极快:“嫂子你要相信你绝对是真爱,一定要对汀哥好啊。” 说完他提着饭盒遛进了宿舍。 等殷白汀过来,看见赵诚仓皇逃窜的背影,深知发小尿性的他,不放心地问楚棠:“他和你说什么了?” 楚棠不动声色道:“没什么,他不知道我们是假的,问我怎么和你认识的。” 不给殷白汀分辨真假的时间,她十分热情地邀请道:“殷同志下次那位女同志还来骚扰你的话,交给我处理,你不用管。” 殷白汀不见喜色,反而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她,幽幽问道:“为什么帮我忙?” 他其实更想问。 为什么先拒绝,又为什么答应了? 但骄傲如他,说不出这种话。 因着两人说得是不好被人听见的内容,不知不觉,站得近了几分,因此殷白汀能清晰观察出楚棠的神色变换。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楚棠说道:“你忘了么,我和我弟弟被你救了几次,我总得想法子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认识楚棠这些日子,殷白汀见过她许多种虚假笑容。 有在黑市上,对他假扮的尹柏心有算计的笑,有去许富家媳妇送饭时爽朗大方的笑,还有刚才面对寸步不让的余丽丽,故作俏皮娇羞的笑。 但都不及这般自然—— 她的笑意很浅,唇角的幅度微弯,没有一丝一毫的故作之态,双眼像一泓清水,清凌凌的,里面盛着全然对他的赞叹敬佩,浑然没有看着尹柏时那种叫人不自在的东西。 说话的声音没有在余丽丽面前的矫揉造作,反而放轻了声音,听得人耳廓发痒。 仿佛生怕重一点,会亵渎了他。 直觉告诉他。 这就是最真实的楚棠。 恍惚间。 殷白汀似乎明白了。 原来楚棠之前真的不想做他假对象,单纯想报答他,对他心生敬仰,不希望沾染任何男女因素。 所以第一反应便是拒绝,等意识到余丽丽的存在,才不得不答应下来,帮了他一把。 可笑的是 他当时却自作多情,没发现自己有多傲慢,以为楚棠既然能对脸都没见过尹柏提出那种要求,想必也不会拒绝他。 殷白汀这辈子没这么臊过。 脸又热又烫。 他向来对女性避之不及,软硬都不吃,这还是第一次,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用救命之恩逼着对方答应他的无理要求。 于是在楚棠再度主动提出:“我看纠缠你的那位同志不像容易放弃的,有什么麻烦你尽管来找我,我今天就搬到镇里去了,新地址是——” 殷白汀神色复杂打断她:“不用了,你不用委屈自己,用不了多久,余丽丽应该不会有精力过来了。” 错误的事情,就该趁早了断。 他没有胁迫人的爱好。 楚棠很少有看不懂人心的时候,但她看着此刻眼神沉痛的殷白汀,竟一时半会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难道是她表现的太主动了? 让人误会? 楚棠越想越有可能,对在她眼里几乎冒着仙气儿,无比圣洁的殷知青露出安抚笑容。 “放心吧,我和她不一样。”为了让不沾尘俗气息的殷知青放心,她念头一转,张口就来:“其实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但他刚刚拒绝了我,我非常伤心。” “我已经看透了,没有男女间那种世俗的感情,绝对不会对你有别的想法,就算你脱光” 啊呸! 说顺了嘴,差点嘴瓢。 楚棠咳了一声,尽力掩饰自己 俗不可耐的一面:“拖累了我的名声,我也没关系,反正你知道我在宝河大队的名声很差,最吃亏的总不是我。” 她反正想明白了。 尹柏和殷知青对她来说性质不一样。 她看尹柏是看男人的眼光,是不纯洁的,成年人的眼光,所以才会担心自己条件不足,给不了对方想要的东西。 但殷知青不是尹柏那种爱钱爱吃贪慕享受的俗样,别以为她没看见,她打包饭盒的时候,尹柏喉结动了好几次,眼珠子都快黏她饭盒里了。 殷知青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她不在殷知青身上寻求东西,单纯一拍即合互帮互助,那就不用担心祸害殷知青了。 楚棠满以为自己发自内心的剖白,能打动殷知青,这种互利互惠的好事,哪有拒绝的? 谁料到,她的话一出口,殷知青整个人似乎更不对劲了,看了她半晌,那薄唇无声张合了几下。 到最后都没出声,面无表情回了知青点。 连声招呼都不打。 楚棠:“?” 楚棠好迷惑。 这个男人真的好难懂。 难道脱离了世俗欲望的人,都这么难以揣测吗?走之前至少告诉他,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啊? 楚棠一头雾水地走了。 完全不知道在她面前一脸冷静自持的殷知青,背过身去,脸上的表情都要崩裂了,一副如遭雷击的样子。 说出来了! 她亲口说出来了! 她喜欢尹柏! 殷白汀这一生的表情变化都在这一天用掉了,他以为楚棠喜欢他的时候,楚棠给了自作多情的他重重一击。 当他难堪地自我忏悔,认为误会了楚棠,自己怎么会这么讨厌时,楚棠冷不丁对他表露了觊觎。 就算告白的是尹柏。 不是殷白汀。 那不都是一个人?? 殷白汀有种被愚弄的愤怒感,好像他一颗心就被那个女人把握在手里肆意玩.弄了一天,显得自己像个蠢货。 回去的短短几步路,他很快从来得突然的愤怒中平静下来,俊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要是楚棠下次再对“尹柏”借着乱七八糟的借口告白,他绝不会再上当受骗,当场严词拒绝! 反正他是绝对不会喜欢楚棠的! 做饭再干净好吃都不行! 殷白汀深吸一口气,平心静气回到了宿舍,只是和凝肃表情不同的是,脚步比平时快了几分。 隔着老远,他就看见以赵诚为首的几个人,围着桌子低着头,没有一个人说话,空气里发出了可疑的呲溜声。 他心生不详,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这时,赵诚从人群里抬起头,嘴角还泛着油光,对他露出大快朵颐后倍加满足的憨笑:“哥,嫂子的厨艺太棒了,自从下乡后,我再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哎,可惜嫂子不知道,哥你从来不吃外面的东西,东西是白送咯,还有兄弟们能帮你解决!” 他拍着胸脯,一脸求夸奖的得意样:“大恩不言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 殷白汀定睛往他面前一看,桌子上摊着几个空碗,连油都被舔了个一干二净! 汹涌的怒火从心底喷涌而出,他脸色铁青,盯着浑不知祸事临头的傻大个,气得笑出了声:“好,好得很。” “嘿嘿,哥你别夸了,搞得人怪不好意思的啊!!哥你干什么!” “打人不打脸!!” “啊!!” 不一会儿。 知青点传出了此起彼伏的猪叫声。 第22章 小哭包开口说话啦。 离开学还有三天,楚棠嗜睡的情况越发严重了,如果说头几天利用外部手段还能保持清醒,现在她只要一时半会儿没人跟她说话,不出几秒就失去了意识。 她意识到气运改造到了关键时刻。 搬家的事迫在眉睫。 顾不得心疼钱,没有什么比自身美貌更重要的东西了,楚棠花了几块钱,请了几个大队里勤快老实不多嘴的年轻媳妇,都是干惯了活计的,手脚利落的很。 王月娥家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太多,两个人跟着楚棠坐着牛车走了第一趟,去镇里的新家拆包裹打扫卫生,剩下的人跟着王月娥,又搬了两趟东西。 原计划要花费一整天的搬家大动作,在下午三点左右,就到了尾声。 结算了工钱后,楚棠强撑着眼皮,背着王月娥,一个人又悄悄去了趟黑市,买了些必需品。 匆匆装点了一番新家,她和王月娥去卫生所给楚秋泽办理了出院手续,抱着浑身上下没几两肉的楚秋泽,站在新家气派的砖红色大门前。 楚秋泽被遗忘在卫生所足有大半天,尽管楚棠提前打了招呼,跟他说回去有事,笑得可爱的护士姐姐还给他买了饭,哄了他半天。 但他怀疑楚棠又像这几年最常表现出的那样,嘴里说着为难话,然后毫不犹豫抛弃了他。 楚棠不在的时候,他看着像在睡觉,实际上随着身体逐渐恢复,他大部分时间都是醒着的。 他清楚听见门外的护士医生聊过他的医药费有多高,前后花了一两百,夸楚棠对他有多好,换成别的人,就算是亲人,也不一定舍得拿出这么多钱呢。 楚秋泽越听越压抑,他天生早熟,想得也多,江有福有时候打他的时候,会对他露出那种绿油油的目光,看着他不像看个人,而像看一笔行走的财富。 江有福不止一次说过,他要是再不听话,就找买家把他卖了换赌钱。 楚秋泽控制不住地去想。 楚棠 是不是他太费钱了。 楚棠养不起他,去找买家了? 看着楚棠和王月娥眉宇压抑不住的喜色,给他办理手续,楚棠甚至亲手抱着他,笑着对他说:“带你去个好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 楚秋泽心里猜测得到验证,一路上耷拉着眼皮,一根压弯的头毛高高支棱着,周身情绪压抑沉沉,好像又回到了那种见谁咬谁的凶残状态。 王月娥看得欲言又止。 这么小的孩子,才五岁,就已经暴露出和寻常小孩不一样的极端攻击性,怎么看都不正常。 但楚棠困得眼皮子都睁不开了,哪还顾忌得到楚秋泽的情绪,因此楚秋泽情绪更压抑了,低着头,闷不做声,任由她抱着。 这时,三人终于到了目的地。 楚秋泽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停下了脚步。 地方到了吗? 楚棠终于要把他这个累赘扔掉了。 她是不是很高兴? 楚秋泽以为他早就预料到楚棠是个什么人,这段时间对他的好都是幻影,他以为他不会伤心。 但不知道为什么,鼻子受不住的泛酸,他用力咬住了牙关,想要憋退这股懦弱的冲动。 可到底还是忍不住—— 最后一次。 就看最后一眼。 楚秋泽眼睛红通通地抬起头看向楚棠,想看清她无情的表情,让自己彻底死了心。 可这一抬头,她看见楚棠眼底还带着笑意,懒懒指着大门上倒贴的福字,对他说了一句。 “看,我们的新家。” 楚秋泽呆住了。 楚棠其实应该表现出神清气爽的,但身体困得快站不住了,更何况楚秋泽再怎么瘦,抱这么久胳膊都快断了。 她说完这句话,就想着到了门口,还是把人放下来走几步吧反正里面被勤快的媳妇们打扫得一尘不染,楚秋泽四脚并用爬几步也没什么 但她刚要松手,一低头,对上了一双含了泡泪的大眼睛,看起来怪可怜的 楚棠:“” 小弟弟。 你怎么回事? 我不抱还不行是吧? 真是给你惯的! 楚棠岂 是被人卖个惨,就会放弃原则的人?她冷酷无情,就要把楚秋泽给搁地上。 然后冷不丁就看见一颗泪珠顺着脸庞落下,在外面凶横得很的小狼崽子,吸着鼻子泪珠子不停往底下滚,那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好像她干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一样。 楚棠一个激灵,立马又给抱回来。 人还没抱稳呢,就见不知道抽什么疯的小崽子张开了嘴,生涩地吐出一个词。 “姐、姐。” 这下楚棠王月娥都顿住了。 齐齐向他看去。 投喂的时日太短,楚秋泽的脸蛋并不像其他小孩那样圆滚滚的,有婴儿肥。 他还不爱笑,以至于才五岁的小孩,随时看上去又冷又酷,戴个墨镜立马能伪装小老大。 但这么个小酷哥,也抵不过年龄小的事实。 他的声音意外奶呼呼的。 让人想起年夜饭里做的年糕。 奶得滴出了水。 楚棠惊喜地晃了晃怀里的人,瞌睡都散了几分,“小哑巴,原来你会说话啊,再叫两声听听?” 王月娥也喜道:“好,好,刚到新家就发生了喜事,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 楚秋泽小脸皱成了一团,连说带比划的:“窝、窝会少次点一天两顿不、不,一天一顿!” 他许久没说过话,咬字有些平翘不分,听起来又可怜又很是笨拙,听起来十分可爱。 离了有段距离的隔壁有家四合院,那院子门口有个拿着扫帚扫门前地面的婆子,不知不觉扫到了这边,瞧着楚秋泽口齿不清,还一脸着急的样子,觉得有趣。 便竖起耳朵听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然后,就见小孩睫毛水水润润的,还挂着几点泪珠,殷切地看着抱着他的女人:“姐姐窝以后,好好学习做饭洗衣呼” 他可怜巴巴道:“你不要把窝卖了” 婆子:“” 王月娥:“” 楚棠:“” 顶着婆子鄙夷的眼神,楚棠不但不感动,甚至还想给小崽子一个完整的童年。 第23章 开学(二合一)楚棠,初成美人。…… 楚棠心里再没了突然听见楚秋泽说话的惊喜感,立马抬手捂住他的嘴。 这孩子还是别说话了。 真不中听。 她示意王月娥开了门,进去后把门一关,婆子那一脸我要不要报警的纠结表情,终于被挡在了外面。 楚秋泽在她怀里迷茫地眨了眨眼睛,见她黑着张脸,一副风雨欲来的气势,识趣把脸埋进颈窝里,没再说话。 然后小脑袋被人不高兴地拍了下。 楚棠道:“你是鸵鸟?抬起头来,仔细看看未来一段时间的家,哪里不喜欢给我说。” 虽然已经张口说过话了,但楚秋泽自身还是不爱说话,小手紧紧攥着楚棠衣领,似乎怕她跑了。 脑袋抬起来,第一次把注意力从楚棠身上挪开,看向背后无比宽敞的大院子。 他这才留意到,院子里有一颗高高大大的香椿树,地上铺着干净整洁的灰色石板,和宝河大队的泥巴路完全不一样。 不仅如此,院子围墙上爬满了黄色的木香花,翠绿的叶子,将整个四合院包围起来。 木香花浓郁的香味,混着香椿树的气息,钻进了楚秋泽的鼻子里,让他一阵失神。 他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院子。 这是神仙住的地方吧? 楚秋泽不敢相信地抬头看了楚棠一眼,又回头看向院子的周围,傻傻张大了嘴,两颗小虎牙的尖尖隐隐露在外面,看上去又呆又傻。 把楚棠看得一乐,不再计较这傻孩子在外面抹黑自己的事,本来嘛,她楚棠什么时候沦落到,要靠小孩子出卖劳动力做利益交换了? 说出去都丢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楚秋泽松开了楚棠的衣领,她眼疾手快,顺势把这黏人的小东西给放了下去。 楚秋泽站稳的刹那,神情一慌,这才回过神,第一个反应双手就要趴下去,他习惯四肢行走了。 但还没开始动作,手被一个温热的手心包裹住,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道牵引着他站稳。 楚棠这时对他说:“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手弄脏了,不能吃饭。以后还要加两条,不洗干净不能进屋子,不能上床睡觉,听明白了吗?” 楚秋泽仰头看着她。 楚棠往前走了两步,鼓励他:“来,我牵着你,咱们慢慢走进去,习惯了就好。” 楚秋泽有些犹豫,还是没动。 楚棠趁热打铁,催道:“你难道不想进去看看你的房间?以后你就有属于自己的房间了,姐姐亲手布置的。” 楚棠露出意动的表情,看了看楚棠脸上的和颜悦色,又看了看王月娥慈祥的笑容,深呼吸一口气,往前迈出了第一步。 他踉跄了下,居然站稳了! 下意识看向楚棠。 楚棠顿了一下,懂了,这是求夸夸的表情,于是非常捧场地露出笑来:“太棒了,第一次尝试就成功了,小秋泽怎么这么厉害!” “怎么会有你这么厉害的崽!” 楚秋泽抿了抿唇,没发现自己嘴角的弧度微微上翘,他紧紧拉住楚棠的手,继续往前走。 眼睛直直盯着不远处的房间。 一开始,还站不太稳,好几次要不是楚棠拉得及时,只怕能直接跪下去磕伤膝盖。 但楚秋泽脑子不笨,反应快,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小的年纪,能在外独自生存到现在。 多走了几步,短短的小腿似乎适应了这个力度,越走越稳,越走越快。 到最后,楚秋泽哒哒几步走到了屋子前,期待地回头看向楚棠时,却发现楚棠还在背后五六米远的地方对他笑—— 她不知何时松开了手,最后一段距离,全靠楚秋泽自己一个人走完的。 楚棠安静呆在后面,看着楚秋泽飞快适应了直立行走,全程拢共才花了几分钟,非常省心,跟她上辈子听助理们吐槽家里孩子的表现完全不一样。 她一度很讨厌小孩子,有一部分正是因为看到太多父母过度溺爱的熊孩子,不讲道理,自私自利,稍不如他意就大声尖叫,破坏能力比哈士奇强多了。 楚棠一直很不理解,一个人愉快生活,想干嘛就干嘛的日子不快乐吗? 为什么要养这么个熊玩意儿折磨自己? 嫌生活太平淡,增加难度? 但她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 其实养孩子好像也没这么麻烦,就跟开盲盒一样,开出一个懂事乖巧的隐藏款,事半功倍。 要是原主弟弟是个熊孩子,或许她为了美貌不会放弃这条线,但她绝对不会这么好说话。 楚棠越看楚秋泽越满意,领着尚还沉浸在自己一个人完成这段壮举中的小孩,进了楚棠给他安排的房间。 楚秋泽的房间是所有房间最小的,但是朝向最好,阳光从窗户直射进去,光线明亮。 就连所谓的太小都是对比的其他房间,实际上这间房比江家江老太住的屋子还要大上两倍,十分宽敞。 房间里家具齐全,红木打造的衣柜,雕花大床上铺着新买的碎花床单,床头柜上摆放了个花瓶,里面插着一束木香花,清新又雅致。 这种装扮在现代看着有些土气,具有年代特色,但在这个时候,是很潮流的。 楚秋泽小心地摸着床,眼睛发亮。 心里却突然冒出莫名的不安。 有时候,得到的太容易,反而让人产生一切都是虚假的念头,像泡沫一样,容易破碎。 王月娥早就有了卖身给楚棠打一辈子工的念头,没有像楚秋泽这样忐忑,楚棠指了屋子,她就兴致勃勃跑了过去,爱不释手布置起了房间。 王月娥一走,楚棠更困了。 甚至连脚都不想挪,盯着属于楚秋泽软乎乎的床,想着我就靠在那眯一会儿,就眯一小会儿 屁股还没挪上去,身边有股小小的力道拽了她一下,楚棠努力撑开眼皮,往下一瞅。 楚秋泽一脸复杂的望着他。 也不知道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愁绪。 楚秋泽又发出了奶声奶气,和表情反差明显的声音:“窝尊的可以碎床,不挨打?” 楚棠坐下了:“我闲着没事干,打你做什么,睡你的,这个家我说了算。” 楚秋泽小心地瞟她:“窝不小心次太多,不抽嘴刮子?” 楚棠眼皮子打架:“手会疼,不抽。” 楚秋泽尾巴飞快地晃了晃,楚棠浑不在意的态度恰好安抚了他的不安。 最后,或许是说得多了,他难得说了句流畅标准的话,声音小小的,像在自言自语。 他说:“我以后,不是没人要的流浪狗了。” 流浪狗有了家。 楚棠眼皮子全部合上了,哪还听得清楚他在说什么,只觉得吵闹,一把把小孩粗鲁地薅过来,塞进怀里,然后头一歪,陷入了沉沉的梦里。 楚秋泽安静了会儿,接着动作轻巧地蹬掉鞋子,然后整个人缩进了女人怀里,轻轻蹭了蹭头发。 他以后一定要好好做家务,努力长大长高,出去赚钱,赚的钱全都给姐姐。 这样姐姐永远都不会丢掉他了。 不一会儿。 房间里响起了两道平稳的呼吸声。 * 楚家这边全部搬进了镇里,住在宽敞明亮的新家,气氛温馨和睦极了。 而另一边。 江家却陷入了争吵中。 岭高校门口。 面对找到学校来的江秀芬,江宁秀美的脸庞微微扭曲:“什么?!钱都花光了?” “那我怎么办?” 江秀芬紧紧抓着江宁肩膀:“宁宁,救救你弟弟!我知道你那里还有钱,都给我!” 江老太年纪大了,一时受到了刺激,到现在都还没出院。江家江老太做惯了主,另外两个男人反倒没头苍蝇似的,乱了阵脚,不知道怎么办。 就在这时,江秀芬救子心切,不知道哪里打听到有关系可以疏通,前前后后找了不少人,花了不少钱,把家里的钱全都投进去了,对方迟迟不松口。 没了精明的江老太把持江家,江秀芬被骗得裤衩子都快没了,有好心人劝她提防对方别是骗子,她还怒骂人心眼坏,见不得有福好! 她像赌徒投入了太多成本,赌红了眼,总觉得还差一点,就差一点了,再多给点钱,就能把有福给捞出来! 于是她找上了江宁。 目的很明确。 要钱。 江秀芬只以为江宁和江有福到底是两姐弟,心向着心,却不知江宁最是讨厌她那蠢货弟弟了。 上辈子就烂到了泥沟里,一事无成,除了拖后腿一点用没有,成天就知道找她要钱! 偏偏她妈和奶都把他看成个宝。 江秀芬好几天没合过眼了,眼球遍布着血丝,死死盯着江宁,看上去就几分嚇人的神经质。 附近已经有好些认识江宁的同学关心地看了过来,担心这看着就不正常的妇人对她做出什么事。 太多人看着这边,尽管江宁心里恼怒江秀芬花光了钱,仍旧克制着脾气,用柔和的嗓音安抚江秀芬:“妈,你冷静点,我哪有什么钱,文望那边用钱的多,我存的那点早给他了。” 江秀芬一听,急了,铁钳子似的大手捏得江宁痛呼出声,“啥?你不是说他家里有权有势吗?” “他不给你钱花就算了,还用你的钱??宁宁,你别是被男人骗了!” “妈,你抓痛我了!” 江宁用力扳开江秀芬的手,声音有些不悦:“你别这样说文望,他们家是京都有权有势的书香门第,哪能和其他暴发户比?” 说起顾文望,她明显很骄傲,“现在只是还没从动荡里恢复过来,人家的底蕴哪里是你能想象的。” 江秀芬却不管那些,嘶喊:“那你找他把钱要回来,你弟弟比什么男人重要多了!” 江宁深呼吸—— 这是在外面,不能发脾气。 她试图让江秀芬理解:“妈,你有没有想过,弟弟这事普通人插不了手,真正有能力的人还缺你那点钱?我们家根本找不着有用的人脉,但文望有呀。” 江秀芬混沌的脑子一清,“顾文望?” 江宁又道:“对,文望只要给他家里人说一声,把有福捞出来就一句话的事。但人家凭什么帮我们出力?” 江秀芬脱口道:“就凭你是他对象!” “妈,你还知道我只是他对象?”江宁挤出了几滴眼泪,哭诉道:“有福进农场的事已经成定局了,咬咬牙忍一忍,两三年就忍过去了。等我顺顺利利嫁给文望,有福才能早点得救。” 江秀芬思路被江宁带着走,迟疑道:“那我能做点啥,才能让顾文望答应娶你?” 江宁抹掉眼泪,笑道:“文望现在还在乡下,和家里联系不方便,缺钱,妈,你什么都别管,专心赚钱,等文望回了城,肯定能惦记我们的好。” 江秀芬完全被说服了,木偶人似的点头:“好好,娘马上去挣钱,我、家里的推车被我卖了没事,我回娘家借钱去,过几天肯定出摊。” 见江秀芬真的听进去了,江宁才松了口气,把着急挣钱的江秀芬送了出去。 顾文望缺钱不假,但更缺钱的是她。 离岭高几条街的地方,有一家叫德兴的小厂子,做乳制品的,现在才刚办起来,没什么起色,厂里非常缺钱,在到处找投资人。 投资人哪有那么好找的,更别说牛奶对乡下人来说是金贵东西,对镇里的人来说,也就那样。 所以德兴厂长最近急秃了头。 但江宁知道,不久德兴就能迎来转机。 德兴能力有限,发展业务的领域,主要在岭高这一片。这块还有家做乳制品的厂子叫盛华。 规模和德兴差不多,两者属于竞争关系。 转机发生在半个月后。 德兴有人发现盛华为了增添奶香口感,往牛乳里掺了大量伪劣原料,德兴立马向相关单位举报了盛华。 这则新闻在国内引起了巨大的震荡,严厉惩治盛华之余,把德兴作为正面典范,在报纸上点名夸奖,这让德兴趁着东风,一举成了知名爱国厂家。 后续几十年,德兴越做越大,做成了国民老品牌,是无数老一辈心里童年的记忆。 谁能想到,未来赚得金盆钵满的德兴,现在还只是个毫无名气,急缺钱的小厂子呢? 按照江宁的原计划,她会借着预知梦的名头,把楚家那一千多抚恤金拿过来,投资德兴,一步到位,拿下股份,这辈子她都不愁了! 但这笔关键的钱,没有了! 一想到这,江宁就气得心绞痛,她计划的再好再完美,都抵不住家里人犯蠢拖后腿! 要不是楚棠,她就能飞黄腾达了! 钱,她需要钱。 从哪里能搞到这么大一笔钱? 江宁满脸愁绪的往宿舍方向走,路上不经意看见墙上贴着高利贷的小广告,但她只是匆匆瞟了一眼,没放在心上。 她手里还有一百多块钱,这还是之前借着各种名义,找她奶要的。 她妈这半个月拼一点,估计还能挣几十块钱,到时候她再找学校里追求她的几个爱慕者,各自借点钱,凑一凑,总能勉强凑出五百块钱。 实在不行,只能拿点小股份了,反正等德兴做起来,手指缝里稍微漏点汤,都足够她这辈子花了。 想到这里,江宁焦虑的情绪被抚平不少。 回宿舍洗了个澡,精挑细选了一身衣服,心 机地化了个不明显的淡妆,来到了高一自费班的教室。 迎着门口男同学惊艳的目光,她捋了下头发,“同学,帮我叫一下王喜孟好吗?” “我找他有急事。” * 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到了周一。 虽说已经开学一个月了,但金岭高中在十里八乡都很出名,不少凭实力考进来的学子住得远,学生年龄跨度大,下到十三四岁,上到二十八九,遇到的麻烦不一。 所以金岭高中每天早上会在校门口统一安排两名学生,在校门口支个桌子,上面立着一个牌子——新生入学咨询处。 用来解答新生疑惑。 “新生越来越少了,今天早上就两个,我估计咱们来不了几回了,不能明目张胆翘早课咯——” 坐桌子左边的男学生闲得无聊,同旁边的人一边抱怨,一边捋起袖子,手里的笔在指尖转个不停。 右边手臂戴袖章的单眼皮男生看见,当场皱起了眉,抽走他手里的笔:“注意形象!你现在代表的是学校。” 转笔男生嗤了声,“无聊。” 他别过脸去,自己玩了会儿,实在无聊,支着下巴到处看,忽然,手里的笔一停,兴奋地拽住旁边的人:“徐云智,你看!我们班江宁!是不是很漂亮?” 手边拽动的力气实在大,徐云智皱着眉把最后一道题剩下的步骤补全,才顺着转笔男生的眼神,看向了从学校里走出来的江宁。 江宁今天穿了件白色长款羽绒服,衣领边围了圈毛绒绒的领着,裹着她白皙的小脸越发秀气可爱。 城里的人装扮比乡下更大胆一些,但总的来说,大部分人还是热衷于黑灰军绿色,不太习惯穿亮色,就显得江宁在暗压压一片学生里格外显眼。 不认识。 徐云智只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做题,好像手里印着枯燥数学题的书本,比漂亮的女学生还吸引人。 转笔男生深感被敷衍,无趣撇嘴道:“假正经,跟你的书过一辈子去吧。” 然后兴致勃勃看起了校花 男生却不知自己眼中跟镀了一层圣光似的校花,正在泪盈盈的向自己的追求者道谢。 “王喜孟同学,多亏了你前几天借的钱,我家里的困境好转了一些,过段时间我一定想办法尽快把钱还你。” 像是惭愧,江宁把脸深深埋进了毛绒绒的领子里,只露出半截,那双小鹿般的眼眸露在外面,水光闪烁,能极大的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王喜孟天生断眉,性格横冲直撞,入学一个月为江宁打了好几次架,要不是他有个煤老板爹花了大价钱,贿赂郝主任保他,他早就被岭高给开除了。 经过这件事,王喜孟更嚣张了。 自觉无人能制得住他。 成了岭高一霸。 众所周知。 唯一能让他听话的人,只有江宁。 王喜孟大男子主义严重,他第一次遇见江宁,就被那双小鹿般的杏眼给勾住了心窝子。 特别是江宁有求于他的时候,幼圆的瞳孔里映出他的脸,带着的那几分崇拜之色,只觉得就算江宁想要天上的月亮,他王希猛也能叫他煤老板爹给摘下来! “不用还,我多得是钱,要是不够你再找我。”王喜孟豪气顿生道,想起江宁这时看向他的眼神就心痒痒,刻意往前走了几步,假装不经意的和江宁对视了眼。 然后,他愣住了。 江宁对他的小动作心知肚明,她当然知道王喜孟在外横行霸道,在她面前却意外的纯情,总是借着各种借口偷偷看她,连她一根头发丝儿都不敢碰。 这也是为什么她第一个找王喜孟借钱。 看就看吧。 就当抵借的钱了。 江宁假装没发现,眼底不明显地闪过一丝厌恶,以及藏得极深的几分自得和享受。 只是过了会儿,她感到了不对劲 王喜孟怎么还在看? 江宁实在装不下去了,“呀”了一声,故作茫然地看向他:“王喜孟同学,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 王喜孟骤然回过神,“没什么。” 他飞快回头,没让她发现自己眼神的古怪。 奇了怪了。 他怎么觉得—— 江宁的眼睛没以前吸引人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江宁家里突发的事太大,让她没休息好,瞳仁似乎小了一圈,眼皮有些耷拉,曾经清透的眼白部分弥漫出好几条血丝,那种纯净的无辜幼态感,消失的干干净净。 若不是她的其他部位依旧精致漂亮,刚才光看这双眼睛的时候,他一时恍惚,几乎以为这只是个连他同桌相貌都比不上的平凡女同学了。 不行,江宁只是没休息好。 他怎么能这么肤浅? 王喜孟还在原地自我质疑对女神的感情,江宁唤了他几声,都没听见。 江宁有点不耐烦,不知道王喜孟抽什么疯,但这是她最有钱的舔狗一号,倒不好发作脾气。 她随意往旁边看了看,视线忽的一定,落在了校门口的新生入学咨询处桌后的一道身影。 那是 见王喜孟不知道在想什么,没关注她,江宁理了理头发,走到了咨询处面前,没去看左边张大了嘴,惊得笔都掉桌上了的男生,对低头做题的徐云智笑了笑:“徐云智同学,这么巧,你也在这里?” 听见身前响起的女声,徐云智刚有了点思绪的思路被整个打断,但他脾气很好,抬头客气道:“你是?” 旁边男生用胳膊肘在桌下使劲怼他。 徐云智疑惑地看了他眼。 江宁笑容一滞,很快恢复自然:“徐云智同学真是幽默呢,我是你的同班同学江宁。” 徐云智对着她的脸露出思索神色,片刻摇头,带着歉意道:“抱歉,我从小脸盲,分辨不出人的脸,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宁看着徐云智认真的脸,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无力感。 她当然知道徐云智有脸盲的毛病,所以他才不喜社交,专心学习,得以在三年后的全国统考中,以惊掉所有人下巴的表现,一举夺得全国第一的好成绩。 成了那年毫无争议的高考状元。 不仅如此,他在全国最优秀的学府里读完大学四年后,放弃了出国深造的名额,留在国内继续研读研,攻读农业经济学博士,不久后以国家级优秀储备人才的身份进入□□研究中心,为国效力。 江宁四十岁背着背篓在菜市场捡烂叶子的时候,还在路边店里的电视上,看过徐云智眼带细纹,却依旧睿智冷静的脸。 /:.,, 那时的他,已是学术委员会秘书长。 是她遥不可及的存在。 虽然她已经有了文望,但顾家那关她心里还没多大底气,江宁曾经穷怕了,苦怕了,这辈子凡是好的东西,都恨不得拽在手心里不放开。 上辈子高高在上的徐秘书长,此时还是个理着利落寸头,相貌俊秀,衣服洗得发白的清贫少年。 脸盲是病,耳朵总是好的吧。 江宁对自己的声音很有信心,她有个家境仅次于王喜孟的舔狗,最喜欢她的声音,曾称赞她的嗓音像黄鹂鸟,动人,悦耳,听着就叫人心生愉悦。 她嗓音清灵,脆生生对徐云智笑道:“没什么事,我是听说徐云智同学这次月考考了第一,特意来恭喜你。可惜我月考前发烧了,不然就能和徐云智同学一分高下。” 成绩好的学生,当然更喜欢同类。 但对于漂亮女同学的挑战,徐云智像缺了男女情感那条筋似的,只是礼貌道:“加油。” 然后继续做题,没多看她一眼。 江宁:“” 江宁咬了下唇,没忍住跺了下脚。 一块不解风情的木头! 不过不解风情也好,她突然想起,上辈子徐云智直到四十岁都是单身,一心投入学术研究。 只要他不对其他人动心。 自己就有机会。 江宁余光瞥见徐云智旁边的男学生,脸颊微红,偷偷用目光看她的样子,与徐云智的反应截然不同。 这才是大多数人的正 常反应。 江宁心情转好,对男学生浅浅地笑了笑,最后看了眼徐云智,就准备去叫王喜孟走了。 隔了几天,她可以再借一笔了。 正要转身,身后忽的传来很轻的一阵风声。 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从她旁边走过,从背后看去,扎了个高马尾,利落飒爽,长及膝盖的靴子又细又直,走起路来步步生风,带来一阵清淡的花朵香。 如果说江宁的气质像一朵在温室里颤抖摇曳,渴望被温室主人施肥照料的小白花。 那么女人与她截然相反,像生长在环境艰苦的高山上的雪绒花,不需要任何帮助,独自绽放出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美,无需任何人怜悯。 等那人径直来到咨询处桌前,瞧见做题入神的徐云智,食指微扣,轻敲了下桌面。 “这位同志,请问高一自费班怎么走?” 与周身的清冽气质不同,她的嗓音极其软糯,有种烟波水乡之人的柔美,听得人骨头缝都酥了去,叫人脑子里凭空冒出一个成语——吴侬软语。 音色莫名有些熟悉,不知道在哪听过 江宁紧紧盯着女人背影。 没注意徐云智做题的手顿了下。 随后抬头,表情自然道:“高一新生?” “对。” 女人声音很轻的笑了笑,标准的普通话在她口中说出,甜中带糯。 “我是今年高一自费班的学生。” 说话的同时,她微微侧过了脸,使得女人的大部分面容暴露在江宁眼前。 她的皮肤紧致,鼻子不够挺翘,嘴唇不够丰满,皮肤不够白,但看见她的人,都会下意识忽略这些缺点。 只因她有一双摄人的眼眸,眼型形状妩媚,眼皮褶皱前窄后宽,如一轮弯月,又像盛着星河。 尤其当她笑起来时,眼角微微上挑,如同争奇斗艳的海棠花盛开,妩媚动人。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得到了奇妙的共存,却叫人意外挪不开眼。 先前还看着江宁发呆的男同学一个激灵站起来,如孔雀开屏似的捡起笔,炫技似的眼花缭乱转了几圈笔,才递到楚棠面前,热情万分:“同学,来来,站着多累啊,坐这里登记。” 看着这一幕。 江宁如噩梦重现,浑身冰凉。 第24章 帅小伙她还不信邪了! 恍惚间,上辈子风华绝代的女人又出现在面前,江宁见到楚棠的最后一面,是她回乡祭祖,脸上挂着令人嫉妒的甜蜜笑容,被顾文望小心翼翼护着肚子,从车里扶下来。 那时顾文望满心满眼都是楚棠,见妻子看了眼站在路边,被屠夫折磨得老了十岁的江宁,随口问了句:“认识的人?” 随意的语气像问起了一只蝼蚁。 楚棠笑容淡了下去,只说:“嗯。” 江宁知道她在记恨江家不肯收养她的事,愣愣看着郎才女貌的恩爱夫妻远去,直到被喝得醉醺醺的屠夫出来找到,扯起她的头发就是一耳光—— “老子的饭在哪?” 双手抱头被屠夫踩在泥地上惨叫不停的时候,江宁不停在心里魔怔般地想,脸!脸!她和楚棠就差了一张脸,还有她的好运。 要是有下辈子。 她想拥有楚棠的人生。 为什么—— 楚棠为什么不干脆去死呢—— 江宁直勾勾地看着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楚棠,她的脸,和上周在卫生所门口的状态完全是两个样了! 如果说那时候的她,只能算是称得上顺眼的路人脸,镇里大街上随手一抓一大把。 那么现在。 她走在路上不会缺少搭讪的人。 难怪她一大早就觉得自己说话声音听着不对劲,还以为这段时间太焦虑,身体不舒服。 难怪她一如既往看向王喜孟,对方却躲开她的视线,不看她的眼,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 原来—— 都被楚棠拿走了! 说起来,上辈子楚棠是这种气质吗? 她怎么记不太清楚了? 要不是校门口人太多,江宁恨不得尖叫着冲上去撕扯楚棠,让她把自己的眼睛和声音还回来! 还回来! 而最让她受到刺激的事实是,同样的气运,她和楚棠呈现出的效果完全不一样。 她从未来重生,这么多年下来,还真揣摩出了点东西,得到气运眷顾的人,不会像被换头一样彻底变了张脸,而是被气运修复成自身基因能进化出的最完美状态。 江宁本身条件只能算清秀,个子也不高,先天条件在那里,得到再多的气运,也变不成丰姿冶丽的大美人,只能成为别人口中的清纯校花。 而楚棠只是拿走了小部分气运,仅仅恢复了双眼和嗓音,皮肤不如她白,鼻子不如她挺翘,嘴唇不如她丰润,就连身材都不如她有曲线 可就能从她身上分走别人的视线! 江宁眼睁睁看着前一刻还在对她殷勤的男生,现在热情招呼楚棠的样子,大脑深处的警钟疯狂被敲响,她心里只有一个直觉般的念头—— 必须赶走楚棠! 不能让她在岭高待下去! 江宁这段时间没闲着,前前后后找王喜孟借了大头,其余爱慕者零零散散借了些,最后还差了点,等着她妈把抵出去的推车买了回来,今天开始出摊。 没几天就能凑够五百。 她本来想着先不去管楚棠,等钱凑得差不多,就去找的德兴厂长投资入股,什么都不需要做,等上半个月,那件事一发生,德兴就能立马翻身! 到时候她手里有源源不断的钱涌入,随着德兴不断发展,认识的人层次也高了,再收拾楚棠不是小菜一碟? 但她完全没想到楚棠能进岭高。 楚棠上辈子能考上京都大学,脑子怎么样她很清楚,绝不能给她一点机会,否则再也压不住了。 她领会过楚棠的牙尖嘴利,没上去说话,暗暗咬牙,心里有了决定,转身就走。 不能这样下去了! 时候还早,还不到第一堂早课时间,岭高门口正是人流最多的时候,学生们人来人往,怀里冒着包子馒头的热气儿,路过校门咨询处时多少忍不住看楚棠一眼。 一眼又一眼。 从来没有这么多视线落在脸上,楚棠努力忍住掏出镜子自我欣赏的冲动,内心享受,神情淡定,同桌子前眉清目秀的寸头小哥聊天。 搬家后的几天,她几乎整天整夜地昏睡过去,与此相对应,气运这次对她的改造效果好得出奇。 楚秋泽和王月娥一天天看着她的眼睛发生的变化,总的来说并没有大刀阔斧的改变,不然楚棠的神异怕是真的掩不住了。 但仅仅是如此细微的调整,就使得一切恰到好处,配上如黑宝石一般纯粹的瞳孔,把这双狐狸眼所能达到的极致美展现了出来。 楚棠早上出门前,在镜子前足足停留了半小时有余。 如果不是更多的气运在学校萝卜一样在岭高吊着她,她恐怕还舍不得出门。 这次气运不光改造了眼睛,还有她的嗓音。 音色乍得听起来,似乎和之前一样,但却像裹了层蜜霜,每一个字都沾着糖。 楚棠自己听着耳朵都发痒,心花怒放不需多说。 这不,登记完了,她没急着走,趁着上课时间还早,大方坐在椅子上,和戴着袖章、眉清目秀的学生聊天。 这位男学生长得很好,寸头都盖不住好看的相貌,他有着薄薄的单眼皮,眉眼清淡,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身上带了股干净的香皂气味,很有青春剧里初恋校草的感觉。 仔细说来,五官其实并不如殷知青出色,但两人类型不同,他特别在气质很纯,有着学生才有的青涩气。 别有一番风味。 楚棠自认不是变态,作为早就出入社会的老油条来说,绝对不会对这种校园里的干净小白菜下手。 她只是出于颜控的本能,多聊了几句。 其实回答楚棠问题最积极的,是寸头男生旁边的学生,但这位很显然平时不怎么走心,许多流程问题都不清楚。 每当这个时候,寸头男生才会开口,语言简练,补上旁边学生遗漏的地方。 “开学 后要是还有不清楚的地方,可以找班主任,也可以来高一一班找我。”寸头男生合上笔记,对楚棠道。 楚棠听得出他说这话只是因为负责,和旁边态度格外积极的男学生不一样,没有其他意思。 她倒没什么不高兴,没人规定稍微长得好了点,就必须被人无条件爱慕,那是顾文望那种自信男,不是楚棠。 她笑了笑,说道:“耽误你们这么久,还没来得及互相认识一下,我叫楚棠。” 习惯性转笔的男学生挤过来,积极道:“我叫刘延。” 寸头男生点头,说:“徐云智。” 这名字一出,楚棠笑容微顿,但光从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等离开校门,她眉宇间才浮现出一抹疑虑。 怎么会是他? 徐云智。 原剧情里的男二。 相貌不俗,家境清贫,学习成绩常年第一,但这样完美的男二人设,总会有一些悲惨的背景。 原剧情中,徐云智是单亲家庭,有一个掌控欲极强的母亲,生活被母亲方方面面控制住。 表面上看,他是品德兼优的优等生。 实际上,他如同被丝线锁住喉咙的木偶,童年和青春期都是压抑的,黑暗的,一望看不到头。 这时候,天真开朗的女主江宁出现了。 原剧情是这么描述的—— “江宁在阴差阳错下,撞破了徐云智的苦痛和挣扎,从此以后,她拯救他,救赎他,成为了他生命中的一束光。” 楚棠:“” 好古早,好狗血。 总之,江宁到底救没救赎徐云智的精神世界,楚棠不知道,但她知道,托了江宁的福,徐云智下场很惨。 后续剧情中,徐母得知了江宁的存在,这是一个和江秀芬战斗力不相上下的女人,一意孤行认为两人在谈对象。 气冲冲找到学校里来,当着所有师生的面,扑上去撕扯江宁头发,骂她勾引男人的骚浪货。 这事闹得太大,沸沸扬扬,直接激发了痴情男二徐云智压抑已久的叛逆期。 为了受辱的江宁,他毅然选择了徐母断绝关系。 徐母哪受得住刺激,撞墙自杀。 没有人责怪江宁,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所有指责落到了害得徐母自杀的徐云智头上。 没多久,他办理了辍学,消失在了所有人眼中,直到大结局都没再出现过。 不知是死是活。 从头到尾,他都没得到江宁的爱。 还失去了唯一爱他的人。 楚棠都走了老远了,回顾完剧情,还是没忍住远远回头看了眼校门口的徐云智背影。 看上去冷静理智。 不像剧情里冲动的恋爱脑啊。 看着楚棠往自费班方向走去了,刘延才念念不舍收回视线。 他心潮澎湃,忍不住跟徐云智说:“书呆子,你觉得,她和江宁哪个更好看?” 徐云智没搭理他,低头写字。 “算了,问你你也不懂。”刘延习以为常,自顾自说自己的:“楚棠同志气质更突出一点,那双眼睛跟把钩子一样但我们班江宁五官更精致,不比她差。” 他说了半天,见徐云智没接话,没多久就失去了兴致,靠在椅背上转笔玩。 却没看到在他心中一门心思读书的徐云智,视线慢慢落在一旁登记册上最后一行,写得笔走龙蛇的两个字。 开学一个多月,他到现在依旧没记住江宁,只记得相貌似乎完美到了有些虚假的地步,声音好听归好听,但下一次依旧记不住,没有特点。 反倒是楚棠,初次见面,仅透过这两个字,他脑子里似乎回想起了她说的话。 她咬字的方式和别人不太一样,每个字儿总比常人多半拍,听着不急不缓,很特别。 他不明白为什么刘延觉得两人不相上下。 但这种事本就没有必要分出高下。 没有意义。 徐云智收回了短暂的走神 已经见到了自己未来班主任的楚棠完全不知道,有人在她和江宁之间,毫不犹豫站了她。 此时她被见过两面的周老师带到了教室外。 金岭高中高一这一届,一共招收了七个班的学生,前六个班的学生均严格通过中考招进的。 唯独只有七班,只要学生家里够有钱,或者有权,就能极大的降低难度考入,因此许多人叫它自费班。 还有戏称其为富贵班的。 一群有钱有势的少爷小姐们来镀金,可不就是富贵班么? “要注意的大概就这些了。” 周老师刚毕业没多久,二十几岁,相貌温婉,说话细声细气的,有种书卷气。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楚棠异常关心,又担心地叮嘱了一遍:“记住,班上有些同学性子比较淘,要是有人欺负你,尽管告诉老师,不要忍着。” 楚棠看着小白兔似的老师,心里十分迷茫。 她看起来难道很好欺负? 殊不知周老师上次意外在郝主任办公室发现了她的试卷,一开始还没想明白,这么个有实力的好苗子,怎么多此一举,想不通要走郝主任的路子? 想来想去,被她猜出了一种可能性。 没准郝主任见楚棠家境充实,又好说话,直接卷子都没批,故意压了成绩,不知道从对方家里榨了多少好处,才摆出勉为其难的样子收下楚棠。 以周老师对郝主任的了解,他还真干得出这种事! 不管什么年代,老师对成绩好的学生总是有滤镜的,于是阴差阳错下,楚棠在周老师心里,已经是个很容易被人拿捏的好脾性了。 离上课还有十分钟,还有好几个惯爱踩点、迟到的学生还没来,周老师想起那几张卷子上规规整整的字迹,难得招到这么个学习态度认真的学生 她犹豫了下,带着楚棠来到一个空位,对一旁的包子脸女孩道:“李悠悠,这是新来的同学,以后她就坐你旁边了,你们要互相关照哦。” 李悠悠正趴在桌子上一脸难受,闻言立马弹了起来,“哦哦,好的老师。” 班里的学生年龄跨度很大,十四五岁到十八九岁都有,共同点是一个比一个心高气傲不服管,李悠悠是里面年纪最小的,也是脾气最好的。 被班上同学欺负哭了好几次。 周老师想来想去,班上只有她最好相处。 楚棠全程保持微笑,看着温温柔柔,自己就软得出馅儿的周老师,居然操起了她的心,把她安排的明明白白。 感觉还挺新奇。 周老师一走,附近的学生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尤其是倒数一二排的一群男生,一个个穿着不便宜,但都非常的嗯,有特色,喇叭裤,皮夹克,总之是大部分人眼中的奇装异服。 看见来了个长得还挺好看的新同学,一行人从萎靡不振的状态里迅速振奋起来,在后排嘀嘀咕咕,时不时嘿嘿笑几声,往这边看过来。 李悠悠很自来熟,笑起来脸上有两个甜甜的小酒窝,对坐下来的楚棠说话:“新同学,你吃早饭了吗?” 楚棠眨了下眼,点头。 李悠悠有些遗憾,但还是给她热情推荐:“我跟你说,咱们学校门口有家灌汤包摊子特别好吃,不吃真的会后悔!你明早可以去试试!” 说到这里,她露出难受的表情。 “呜呜不过你得早点去才行,我今早去晚了,一个都没买到 ,现在饿得一点力气都没有” 楚棠没想到自己来上个学的第一天,就碰见了自家摊子的自来水吃货。 还挺热情,见人就安利。 免费给她和王月娥的摊子打广告。 楚棠心里亲近,瞧着包子脸女孩十分顺眼,“巧了,摊子是我一个婶子开的,我晚上回去让她明早给你留几个,晚点去也没关系。” “真的?!” 李悠悠一听,眼睛刷地亮了,“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正愁早上起不来呢,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楚棠对着她笑:“不麻烦,小事一桩。” 李悠悠看着她,忽的脸蛋一红:“新同学,有没有人说过,你声音好好听啊。” 楚棠被她夸得浑身舒坦,便弯起了黑白分明的眼眸,毫不吝啬对李悠悠笑了一个。 “谢谢。” 她这一笑,教室后面呢的动静更躁了。 隐约传来了男生们的笑声,一阵起哄声下,一个穿喇叭裤,梳着中分头男生被人推出来,嘴里骂了句脏话:“操,别推我,我自己会走!” 被旁边几个人用话激了几句,他甩了甩被吹得蓬松的中分头,难掩矜傲地走过来。 可惜刚走几步,上课铃响了,出去拿教案的周老师从门口进来,看见他就警惕:“要上课了,你还想往哪儿去?” 中分头不得不停下,悻悻回去,“我就起来走走。” 说完还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楚棠,见她看过来,本能露出大白牙笑了笑,配上那一走几晃动的头发,跟个傻狍子一样。 “妈呀,吓死我了。”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李悠悠却长长吐出一口气,心惊胆战地趴在楚棠耳边,小声道:“等下课了,你就去找周老师问题,免得被他们缠上,要不是芸姐不在,这些人怎么敢——哼!” 楚棠还没来得及领书,顺水推舟和李悠悠坐一起,说起了悄悄话:“怎么,他们之前骚扰纠缠过其他女同学?” “这倒没听说过” 李悠悠认真想了想,严肃地鼓起了包子脸,“但他们爱玩呀,还打过几次架呢,万一谁死皮赖脸缠上你,闹得不好看,最后他没事,受损的还不是只有咱们女孩的名声。” 楚棠没忍住捏了捏她软软的脸颊,在她没反应过来前迅速收回了手,没事人一样点评:“不算坏人,年纪小,年轻气盛,做事不看后果而已。” 李悠悠:“?” 李悠悠生气地捂着脸:“我认真的!没跟你开玩笑!上点心啊新同学!” 怎么都喜欢捏她脸! 楚棠话题一转,“别叫我新同学了,直接叫我名字吧,楚棠。” 李悠悠果然被引开了注意力,“棠,哪个棠?海棠花的棠么?” 楚棠含笑点头。 好在最后李悠悠的担心并没有发生。 周老师对进来前看到的一幕心存狐疑,干脆一下课就把楚棠以带她熟悉学校的借口叫走,中分头男生探头探脑好几次,每次都失望的不了了之。 第一天入学生活就这样平淡的过去了。 楚棠对此表示十分满意。 上辈子她高中都没读完,就因为身负债务,助学金以及不足以负担生活,不得不辍学打工还债。 即使是在校期间,因为她灰扑扑的外貌,像一粒不起眼的小灰尘,即使进学校拿的第一名的好成绩,也时常被同学老师们忽略,毫无校园生活体验感。 而现在—— 同桌像个爱囤食的小仓鼠,老师像只软馅儿的小白兔,至于李悠悠口中烦人的小团体,以一个历经沧桑的成年人灵魂的角度,在她眼中也是懵懂无知青春期中的小男生。 这是她严格意义上第一回融入了校园生活。 果然,都很有趣。 除了某个人—— 她确定江宁在校门口看到她了,心里做好了应对对方的一切准备,怎么就没后续了? 不过再重要的事也不能影响生活,楚棠把江宁的事暂时抛到脑后,专心上课。 老师讲的东西,对她来说并不都是浪费时间,说到底隔了这么久,再好的记性,也需要从头开始,融会贯通。 只是她有一套自己效率最高的学习方法。 确信老师讲的都是书上都有的基础理论后,她便一心二用,一边听课,一边按自己的计划,提炼整理重要知识点,做笔记。 放学后,没看几度试图上前搭话无果的中分头男生,楚棠心里惦记王月娥出摊的情况,和李悠悠告别后,一刻不停,离开了学校 岭高离租房子的地方不远,不到二十分钟,楚棠回到了家里,见王月娥在灶房里切菜,心里有了数,还是问了句:“月娥婶,今天一切顺利?” “能有啥事。”王月娥手下动作不停,嘴里回道:“那几个大小伙那胳膊上的腱子肉,鼓鼓囊囊的,谁敢来找麻烦?” 不说还不觉得,一说她忍不住了,把切好的土豆丝往案板旁边一堆,露出心疼之色:“小楚啊,你老实说,你雇的这些人花了多少钱?要不辞了算了。” 楚棠一听,神色严肃:“他们干什么了,给你找麻烦还是找你要钱了?” “没有没有,都是好小伙,说话客客气气,让吃几个包子推拒了好半天,往那里一站就是一个多小时,脚都没挪过一分。” 楚棠拧着的眉头松开,“那是?” 王月娥看上去是真心实意的苦恼,“问题就是这些小伙子太敬业了,我瞅着咋每天两个人还不重样?” “都是些高高大大的小伙子,啥类型都有,嚯——往咱们摊子前一左一右一站,江家人到现在没个影不说,吸引了不少来买包子的女学生。” 王月娥跟楚棠倒苦水:“旁边卖豆浆的婆子自己没吃过咱们的包子,今早居然跑来问我,是不是专门雇好看的男同志来拉客瞧这碎嘴子说得什么混账话!!” 楚棠一听,忍不住笑了。 “还有这种好事?” 王月娥一愣,“啊?” “月娥婶,别管别人眼红说得话。”楚棠一条条给她细数,“俩小伙,不但威慑住了有可能产生麻烦的人,还有广告效应——你仔细想想,这几天是不是收摊更早了,包子卖得更快了?” “我们只花了五毛钱成本,多赚了好几倍的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现代的小学生都知道的基础道理,王月娥从没想过,她不是不聪明,只是经历局限了她的眼光,以至于她第一反应是不能叫人泼楚棠的脏水,猜测也不行! “不管怎么说,这也太” 她眼神时而迷茫时清醒,仿佛被打开了新大门。 楚棠的重点却不在这里,她飞快地看了眼扒着门框往里看的楚秋泽,确认小崽子听不见里面的对话后,压低声音,突然问了一句:“真的又高又帅?” 思考人生的王月娥一呆:“啊对。” 楚棠故作正经,跟探讨什么高深学术话题一样,“展开说说,大概有哪些类型?” 王月娥完全挣脱出来,微妙地看了看楚棠,精神一震,菜也不切了,努力回想道:“有个叫孙七的,嘴最甜,幽默风趣,还会帮忙,个子瘦瘦高高,很白净。” “还有个叫什么安的小伙,脸跟刀劈似的锋利,气场很强,喜欢专心做事不说话,对了,鼻子特别挺。” “还有个肌肉结实的,我没注意看,听来买包子的几个媳妇说他屁股翘——” 王月娥猛地住嘴,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楚棠这个黄花闺女面前说些什么腌臜话。 差点没给自己几下,都怪她,摊子附近摆摊的媳妇婆子们说话就没羞没臊的,她天天听着,差点被影响,险些带坏了小楚 想到这里,王月娥惭愧地抬头。 然后就对上了楚棠亮晶晶的眼睛,那光芒差点没晃瞎她的眼,还津津有味地催道:“还有呢?怎么不说了,不是说每天不重样?” 王月娥:“” 王月娥在楚棠面前一直是有些包容照顾的长辈形象,这还是她第一次被王月娥恼羞成怒地赶出厨房,和外面同样眨巴着眼睛的楚秋泽面面相觑。 一大一小对视了 会儿。 楚棠绝不肯承认自己浪过了头,露出本性,只叹气:“月娥婶子变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然后在楚秋泽小脸迷惑的表情里,神色正经的往自己屋子里走去,任凭谁来看,都绝对看不出这人心底动的歪心思。 她是这么想的。 前有户口未迁的江家人,中有不知道死没死心把老黄牛侄子介绍给她的李大娘,后有棒槌一样深陷苦情戏码的江宁顾文望,一个个不怀好心。 最妥帖的方式,就是找个男人挡一挡。 可惜尹柏那边干净利落地拒绝了她,看着是半点看不上她现有的条件。 而殷知青那边主动提出来假对象,虽是意外之喜,但这个仙男一样的人物,翻脸比翻书还快,前脚说得好好的,后脚突然后悔,不想和她合作了。 不应当啊。 回到屋子里的楚棠对着镜子,摸摸自己与刚来时截然不同的脸,有点小挫败。 上辈子没有这张脸,隔着网络她都能把小奶狗哄得高高兴兴的,嘴里姐姐姐姐叫得可甜了。 这辈子有了美貌加成,又不是真个儿要吃掉谁,单纯合作两利的事儿,怎么一个个对她这么抗拒? 世界这么大,顺眼的男人那么多。 楚棠还真就不信邪了。 这世上总不至于个个都是殷白汀尹柏? 她打算明天一大早先去摊子上,看看月娥婶嘴里那些品性还不错,风格五花八门的帅小伙,为了五毛钱能大冬天一站就是一两小时,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楚棠怜爱地想道。 第25章 纠结大尾巴狼楚棠。 次日,楚棠一大早就起来了,先去帮了会儿王月娥的忙,回来专门对着镜子把自己拾掇了下。 临出门时,她想了想,从红木柜子里拿出一个雕刻精巧的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一盒唇脂,还有磨得细细的眉粉。 自从搬过来后,楚棠就没怎么去黑市了,那里鱼龙混杂,之前是迫不得已,她如今又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相貌姣好的女人,已经不适合独身去那种地方了。 但她没想到,刚认识的李悠悠有路子。 李悠悠家境不错,父母都在供销社当营业员,职位还不低,许多人难搞的票据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这套化妆品还是李悠悠感谢她早上帮忙带早饭,昨天中午特地回家拿的,崭新的,没用过。 原本李悠悠没想收楚棠钱,就当抵一段时间的早饭费用。 但包子能值几个钱? 楚棠没占她便宜,按市场价买了。 从罐子里挖了一点唇脂,轻点嘴唇,楚棠抿了抿唇,镜子里唇色浅淡的女人,瞬间有了气色。 这具身体近几年亏损太多,尽管外表看上去已然恢复了健康,但内里仍有些气血不足。 唇色带了点粉,并不夸张,楚棠擦掉指腹的痕迹,又沾了点眉粉,化了点心机鼻影。 盖掉现有的缺点,整张脸瞬间立体起来。 对着镜子左右看看,楚棠满意地出了门。 苦了一辈子没机会接触过化妆品的王月娥,只觉得今天楚棠气色格外好,格外的漂亮,心中复杂万分。 毕竟接触有一段时间,她算是隐约看出来了,小楚根本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人畜无害,而且在感情方面异常的大胆,和普通女人完全不一样。 但王月娥这辈子遭遇过多少苦难,遭遇了无数偏见,好几次差点死了,对这种事情,反而不像别的人那么在意。 现在的好日子已经是她这辈子不敢想象的,只要小楚不受伤害,自己高兴就好。 到岭高的路程不远,路上楚棠兴趣不减,和王月娥聊起了今天会来哪两个人,会不会有昨天王月娥说的那几个? 石头早被接过来了,他听不懂聊的什么,一脸傻笑在前面推着小推车。 王月娥眼观鼻鼻观心,跟看不懂楚棠意图一样,说:“不一定,也可能是没见过的,他们来人没什么规律。” 楚棠哦了一声。 王月娥实在没忍住,打听道:“你喜欢什么性格的?” 楚棠想了想,说道:“我?都还行,什么类型我都不排斥,但我最近不喜欢话太少的,有点累了。” 她想起了殷知青和尹柏,虽然气质和做事风格有差异,但两人确实都不多话,加起来拢共说不了几句话。 王月娥比楚棠上心多了,听她说这话,沉思道:“那孙七我看不错,来过一次,说话嘴很甜,哄了不少人来买包子,就是有点太招摇了” 楚棠哪会担心这些,她又不是找结婚对象,挥了挥手:“没事,再说人家今天不见得来。” 聊了没多久,两人到了岭高旁最近的一条街,天还没亮全,这里已经稀稀落落摆了几家摊子。 要说每个时代都有胆子大的人,越穷的人越敢拼,所以虽然地方政策暧昧,但已经有少数人迈出了尝试的脚步,吃到了第一口大饼。 王月娥和附近两个摊子老板打了声招呼,被她略过的豆浆摊摊主神色不愉,老眼一瞟,看见了楚棠这个新面孔,昏暗光线下都掩不住那双妩媚动人的眼。 那婆子嘴巴一撇,一开口冒出了酸气,“哟,又找了个漂亮女同志来揽客呢,真能干。” 王月娥之前不和她计较,说到楚棠就不行了,脸色一黑,开口就骂回去:“我家小孩是正儿八经岭高的学生,看我辛苦来帮忙,再胡说信不信撕烂你的嘴!” 恰好这时候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从远处走来,瞧见这边动静,老远就在那边喊:“王婶,有人闹事?” 婆子可是见过每天站岗的几个小伙的,暗恨自己没控制住嘴,讪讪认怂了。 “瞧我这破嘴,怎么说话的” 王月娥瞪了她一眼,没跟她计较,转头一看,楚棠还搁旁边笑呢,完全没生气。 她纳闷了:“乐啥呢?” 楚棠还挺高兴:“她夸我漂亮哎。” 王月娥:“” 她是越来越看不懂小楚了。 说她心大吧,对江家人挺记仇。 说她小心眼吧,她在某些方面古怪的大方。 两人忙活一阵,刚把摊子支了起来,远处小跑过来的男人从黑暗里渐渐露出了脸。 王月娥一看,愣了下,神色微妙地看了眼楚棠,嘴里问道:“小孙啊,今天怎么一个人?” 巧了。 今天来的人是孙七。 楚棠不动神色打量着他。 与其说是男人,不如说是少年,看着刚成年不久。 和王月娥说得一样,孙七皮肤白皙,五官端正,最特别的是他居然还有一双下垂的狗狗眼,朝人望过来时,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此时孙七正露出讨喜的笑,过来就积极的帮忙开炉子,说话的语调轻快又明朗。 “还有个人,他有点事,晚点来。” 孙七美滋滋的搭手。 哪有什么急事。 一伙人恐怕在住的地方打架呢。 ——为了竞争来包子摊的上岗资格。 还好他跑得快! 汀哥前几天回来说有个轻松活儿,问有没有兄弟想去的,早上看会儿摊子,俩人五毛钱,不用上交,自己存。 话一出,兄弟们脸都绿了。 毕竟都是吃过亏的人,哪里肯积极。 汀哥嘴里的轻松活,可不一定轻松,说不定又是要去钻哪个呛死人的烟囱,潜进去找目标的罪证。 又或者是埋伏在臭得熏死人的茅坑上,听目标的小弟放松解手时不小心透露的计划路线 肯定是陷阱! 傻子才主动去! 殷白汀答应了人,只管下命令,前脚刚走,后脚一群平时勾肩搭背的好兄弟打了起来,最后孙七和另一个可怜人被丢出来,苦兮兮接了这趟活。 孙七是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心态来的。 结果一来差点感动哭了。 汀哥没骗他们! 活贼轻松! 这时候他的兄弟们不是在山里日常被狠狠操练, 就是在镇里苦逼地追踪犯罪团伙。 而他,孙七。 只需要在冷风被高墙遮挡的街道上,拿着心肠好的王婶给的白白软软的包子,吃得嘴角流油,感谢受苦受难的兄弟们—— 听我说,谢谢你们。 不然哪有兄弟幸福的今天。 可惜孙七是个嘴严的,但管不住同来的兄弟犯蠢。 这蠢货挨了一顿打,心里记仇,回去还蠢兮兮跟兄弟们炫耀了一晚上。 于是第二天出门前,一群人又打了起来。 ——这次是为了争夺上岗资格。 看着两个人高马大,肌肉最结实的兄弟喜滋滋出门,被压在最底下的孙七看着多嘴的兄弟,简直气得鼻子都歪了。 叫你他妈的多嘴! 接下来连续几天,孙七不出所料都输了。 好在他脑子比其他人都机灵,今天一大早,趁着凶残的兄弟们睡得七仰八叉,轻手轻脚翻窗跑了出来。 终于成了上岗第一人! 摆了那群货一道,挨了几天揍的孙七一路边走边笑,尤其在和王婶一起来的好看女同志多给他塞了几个包子时,幸福感达到了最巅峰。 “我实在吃不下了,能带两个回去么?”孙七脸皮厚,对楚棠笑得又乖又甜。 楚棠帮他把包子装好:“可以。” 孙七眼睛一亮,吹捧:“姐姐真好。” 楚棠禁不住笑了。 两人帮忙的过程里多聊了几句,她发现孙七看着没什么心眼,回答起问题滴水不漏,看起来说了很多话,实际上没多少有用信息。 比如关于尹柏的,那是一个字没透露。 倒是他自己的信息,没怎么避开,楚棠已经知道他比自己小几个月,没有正经工作,全靠卖一把子力气。 孙七说,尹柏是他们的工头,一群人在金岭镇各种地方搬砖搬沙袋卖苦力,什么活儿都干。 楚棠神情古怪:“尹柏也搬砖?” 孙七面色不改,张口就来:“是啊,我们老大搬砖厉害的紧,不然怎么做老大?” 楚棠:“” 这小子说话不老实。 她想起尹柏去黑市看垫地上的布脏了,捏着鼻子不要了,还有一丝不苟的着装,处处细节透露出的讲究。 你说这是大少爷还差不多。 做苦力的工头? 听听就算了。 两人这边“相谈甚欢”,王月娥一边蒸着包子,一边看两人互动,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按理说她应该担心身为女孩的小楚,被油嘴滑舌的后生骗到手,但看着小伙子一脸单纯,楚棠笑得跟大尾巴狼似的,她突然担心起了孙七 楚棠这头确实很满意。 不过这事急不得,多见几面了解了解再说,尹柏不就是因为她没做好准备太急坏了事? 念头刚转到这里,面前的孙七先是脸色一变,然后重新挂起了笑容,对楚棠身后喊了声:“安哥,你来了?” 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心虚。 楚棠闻声转过去。 新来的男人少言寡语,个子比孙七还高了半头,浑身肌肉鼓囊囊的,刀削阔斧般的侧脸。 鼻子跟山脉似的,确实很挺。 男人盯着孙七看了会儿,胳膊上的肌肉都绷紧了,扑面而来的荷尔蒙气息。 “” 楚棠沉默了。 其实,糙汉类型也挺好。 她觉得她不应该妄下结论,需要多方位了解安哥这个人的性格,现况,以及是否有再就业意向 于是这天殷白汀假装不经意路过这里的时候,一来就看见了这副碍眼的场面。 那个对他心怀不轨的狡诈女人今天显得尤其容光焕发,左边是一脸讨好笑歪了嘴的孙七,右边是面色冷漠,嘴里却很诚实大口吃着包子的陈安。 孙七那蠢货嘴边的油都没抹干净,还在那里拍着胸脯打包票:“只要有我孙七在,别人休想欺负你们,棠姐你别怕,有啥事直接叫我们!” 陈安没说话,点了下头。 楚棠一边帮忙算账,一边一脸感动:“那就拜托你们了,有你们在,我在学校再也不会担心月娥婶了。” 三个人看上去都很开心的样子。 除了殷白汀。 殷白汀脸色一沉,莫名不爽。 脚步下意识抬起,他又陷入了迟疑。 他过去干什么? 楚棠本来就喜欢他,这一过去,万一误会他去找她怎么办?事情更扯不清楚了。 就在他纠结万分的时候,那边生意火热的包子摊突然闯进了一个不速之客。 江秀芬凶神恶煞地冲过来,看见摊子后忙碌的王月娥和楚棠,双目瞪得像要吃人:“好哇!又是你们!!” “居然抢我的生意,还要不要脸?!” 第26章 对峙二合一! 江老太年纪大了,因为宝贝孙子的事气急攻心,进了医院,现在都没缓过来。 而江秀芬前段时间为了捞江有福,把江家的钱花得差不多了,连推车都抵了出去。 前不久被江宁说服,才找回了点理智,江宁那边是一分钱给不出,为了赚钱,帮江宁在顾文望这个金龟婿面前刷好感,争取早点嫁入豪门捞出江有福。 江秀芬这几天回娘家借了点钱。 这回是攒足了劲儿要挣钱! 她拉着自家没出息的男人,雄心勃勃推着小推车来到了金岭镇,和以往一样,早早在老地上支起了摊子,照旧拉着一张脸,等有钱的学生们自己来买包子馒头。 反正这条街只有她一家卖包子。 半个月前还有对老两口想要在旁边卖包子,被她叉着腰骂了一早上,灰溜溜走了,再也没来过。 江秀芬拿了个小马扎坐着,垮着张脸,嘴里不干不净日常诅咒着造成她们这一切祸事的楚棠。 骂了好半天。 她终于发现了不对。 人呢? 买包子的人呢?? 江秀芬越想越不对,哪顾得上骂那小贱种,在附近打听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端倪——好哇!她几天没在,居然有人在这条街新开了家包子摊! 这可得了! 她气急败坏,手里抹布一摔,让江大栓继续看摊子,自己雄赳赳气昂昂冲向了打听的地方。 势必要让对方好看! 隔了老远,江秀芬就看见了街道另一头热闹的场景,无数学生排着长队买包子,有说有笑的,和她那边的清清冷冷成了鲜明对比。 连推带搡挤进了人群,江秀芬一抬头,那可真是仇人见仇人,恨得眼睛都红了。 楚棠! 又是这个小贱人! 江秀芬知道王月娥跟着楚棠搬进了镇里的时候,还在恶毒嘲笑,一个克夫克子的寡妇,一个没人要的破鞋,难怪会搅和在一起。 但她不知道这俩人做起了包子生意。 还恰好在岭高这片区域。 那么多地儿非得来岭高? 这要不是故意的,她江秀芬当场把头摘下来当球踢! 江秀芬气急败坏,一来就熟练的开骂,叉着腰激情输出:“好你个不要脸的小贱人!!害了我儿,还故意针对我,看我做包子生意你也跟着做,也不怕走路上遭雷劈死!!” 她骂的是楚棠,但王月娥最先炸了:“嘴巴放干净点!” “这条街写了你们江家名字不成?我看你是吊死鬼不穿衣裤——死不要脸!我们老老实实做生意,是占了你位置还是砸了你摊子?” “没那个能耐就别揽瓷器活,早点收拾东西滚回宝河大队,别在这里撒泼耍赖以为谁都得让你。” “难怪能养得出杀人 犯儿子,自个儿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人敢吃你家包子,晚上不怕做噩梦?!” 王月娥是真的急了,要不是楚棠眼急拉着,一副恨不得要扑上去跟江秀芬打起来的架势。 江秀芬被她骂的狗血淋头,她知道自己不占理,但她哪管那么多,听着前面还捋起袖子要和王月娥对骂,冷不丁却听见那句“杀人犯儿子”,那可真是被戳了肺管子了! 有福才不是杀人犯! 江秀芬额头血管突突的跳,这回可没有上次在卫生所那些偏心眼子的公安护着,还有谁拦得了她? 在她心里,王月娥还是那个被人欺负的寡妇,楚棠也还是那个被她们一家子压榨的孤女。 想都不想,扑上去就要把摊子给掀了! 谁知道枯爪似的手刚碰上推车时,背后一左一右蓦地传来了无法抗拒的巨力,该死的熟悉控制感来了—— 她又被人按住肩膀,天旋地转下,再反应过来,脸已经被死死紧贴了地面,视野里只看得见一双双仓皇远离她的脚 江秀芬纵横大队一辈子,这么大年纪了,这会儿一时没忍住,也憋屈得想嚎。 俗话说事不过三。 咋她每次想打人都被人摁住了?! 江秀芬只以为是看不过眼的路人出手,忍过突如其来的憋屈,心里还阴毒地想,明天就叫娘家几个远亲来砸了楚棠的摊子,总不能天天有人帮她? 见这不讲理的泼妇一下子老实了,被吓到的学生们才缓过气儿,带着气愤之色靠近过来。 “哪有这样的道理,自己手艺不成,见不得人家厉害,就想掀别人摊儿?” “我是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我认识她!老江包子摊!在街那头出了一个多月摊子,难怪呢!啧啧,嫉妒同行啊!” “呵呵,我吃过她们家的,之前要不是这条街只有她一家卖包子的,我才难得买!那包子一口下去咬不着馅儿,还真以为她们家包子味道好?” “一天天垮着张脸,态度没灌汤包家的好不说,手艺还没人家的绝,我以后绝对不会再买他们家的任何东西!” “我也是” 江秀芬听着上火。 那国营店的营业员不也是臭着张脸?买的人照样排十里队,咋她就不行了? 瞧不起农民? 感觉背上的力道松了点,她双手撑着地就要起来骂回去,这时旁边一个婆子蹲了过来,在她耳边嘀咕道:“大妹子,省省吧,你搞不过灌汤包家的,人家有背景” 江秀芬怒火一滞。 附近围观的人还在对她指指点点,这婆子混在人群里,十分不起眼。 那婆子正是旁边卖豆浆那家的,见江秀芬听进去了,努了下嘴,示意她看背后的俩人。 “你招惹的这家包子摊了不起哟,我先前还纳闷每天怎么有那么多长得俊的小伙子来帮忙看摊子,今天算是看出来了,全是奔着这家漂亮姑娘来的。” “你别看今天就俩,嚯——每天俩人,不重样,这加起来不得七八个壮汉了?” “这姑娘瞧着也不是什么老实人,这是傍上大人物了,惹不起赶紧躲吧,大妹子咋还往上冲?” 婆子怕被人发现,掩着嘴说得又快又急,江秀芬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楚棠什么货色她还不知道? 能有人看得上她?? 前面也说过,江秀芬是个典型的欺软怕硬窝里横的人,这会儿热血跟戳了洞似的泄气了,颤巍巍扭头一看。 左边白点的男人神色不善。 右边古铜色皮肤的男人眼神锋利。 两人身上冒出了某种让人心惊胆战肃冷的气息。 上过战场的人岂是江秀芬这种只知道在乡下蛮横的妇人可以比的,□□一热,尿都快吓出来了。 而楚棠刚好在对方身后,被凶神恶煞的两人护着,晨光微亮,她半张脸隐在高墙落下的阴影中,比常人更亮更黑的瞳孔,像极了民间故事里鬼魅的精怪。 仔细看去,她眼底还带着幽森的笑意。 看她像看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 江秀芬浑身冰凉。 她没有那一刻这么清晰的认识到,楚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被她们随便揉搓拿捏的小玩意儿了。自从她跳河自杀后,被救起来就变得很邪门。 想起婆子说,这段时间来保护楚棠的,还有不少这种一看就不好惹的男人。 哪有人短短几天性格大变? 莫不是被什么孤魂野鬼俯身了! 江秀芬被自己的脑补吓破了胆,再也不敢升起和楚棠对抗的念头,还摆什么摊子? 她要去找宁宁。 告诉宁宁不要和楚棠作对,早点嫁给顾文望,好把一家子带去京都享福,逃出不知是人是鬼的楚棠魔爪! 楚棠完全不知道江秀芬几乎猜出了大半真相,只看着她脸色惨白,孙七和安哥松手后,腿脚发软的爬起来,恐惧地看了她一眼,屁滚尿流地跑了。 闹事的人一跑,围观群众没热闹看了,聊了一会儿,就散开了,重新排起了长队。 远处装扮严实的殷白汀缓缓收回了腿,一个江秀芬而已,就算孙七和陈安不在,楚棠都应付得了。 不过听说江家的远亲很多,不知道江秀芬会不会不死心,接下来几天拉帮结伙来闹事。 殷白汀眉头紧锁,如画的眉眼仿佛被人精心绘制一般,流露出几分冷意 要是摊子被人掀了。 岂不是砸了他的信誉? 殷白汀很快说服了自己,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冤大头,重新拉低了帽檐,遮住白玉般的脸。 明天让他们多来几个人。 他像没来过这里一样,转身离去 巧合的是。 另一边楚棠恰好正提到:“我担心明天她找更多的人来,能不能麻烦你们多来点人,多付的工钱不会少,早餐管饱,敞开肚子吃。” 陈安没什么反应,毕竟不管是一个名额还是多个名额,以他的拳头总能脱颖而出。 但这可把孙七乐坏了! 今天他玩了招金蝉脱壳,兄弟们有了准备,明天铁定不会上当,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 楚棠姐真是人美心善,怎么能被人欺负呢? 孙七一脸凛然,保证道:“包在我们身上了,绝对不会让楚棠姐和王婶子少一根汗毛!” “对了,明天你还来吗?” 楚棠看了看孙七,又看了看旁边沉默的陈安,露出微笑:“当然。” * “什么!摊也出不了?” 金岭高中,后门。 江宁冷不丁得知噩耗,看着面前仿佛遭受了惊吓,畏畏缩缩的江秀芬,不可思议道:“娘!你知道我最近缺钱吧,大白天的,你怕什么?他们还敢打你不成?” 江秀芬脸被磨破了皮,胳膊肘都在隐隐作痛,她疑神疑鬼的左右看了看,凑近了些:“娘告诉你一个秘密,楚棠、楚棠她不是人,是恶鬼!她蛊惑了好多男人咱们搞不过她的” 江宁:“” 她娘莫不是疯了? 最近超出掌控的事太多,江宁已经心力交瘁,嘴唇内侧甚至上火冒了几个燎泡,一说话就痛。 她试图安抚江秀芬,劝她不要多想,明早继续去摆摊,几十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但现在能投资的钱,哪怕多一块,等德兴起来后,就是几千上万倍的回报! 然而江秀芬跟中蛊了一样,横竖不听,坚信楚棠是恶鬼,要害死她们一家人。江宁把江有福拿出来激江秀芬,都说不动她出摊。 江宁实在没办法了,狠狠心决定放弃,没关系,她手头的钱勉强够了,不差她娘这几十。 这时江秀芬却忽然神经质地啃着指甲:“宁丫头,你要小心,她肯定是吸了男人的阳气,才越变越漂亮娘今天看她和好几个混混搅在一起,你得看紧你对象,别被她蛊了去。” 江宁焦躁的表情一顿。 好几个混混? 她眼珠子一转,压根不关心江秀芬的精神状况,哄着她娘把看到的事情交代清楚,心里瞬间有了主意。 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江宁三言两语把江秀芬敷衍走,匆匆回去了学校,看 着面前一脸关切的人,一咬牙,狠狠掐了把大腿,疼得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露出悲痛表情,迎了上去。 “我姐她” * 除了早上的意外,楚棠的高中生活第二天,过得无波无澜,平静却并不无聊。 什么时候干什么时候的事,她是个自控能力很强的人,没有考虑男人,没有去想挣钱的事,一心沉浸进了学习之中,按自己的步骤,有计划的往前走。 不过中间还是发生了一件小事。 第一天屡次试图过来找她的中分头男生,今天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在一次课间拦下了楚棠。 中分头看着打扮骚包,杀马特似的,告起白来意外的纯情,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被楚棠以学习为重,不打算恋爱的借口拒绝了。 中分头第一次对女生告白,尤不死心:“你别看我像坏学生,我真的第一次对人一见钟情,你不要急着拒绝,不了解怎么知道你不想和我谈恋爱?” 这话说的。 你一见钟情,我就必须得花时间陪你耗? 你算哪根葱? 楚棠十分下头,她一直很烦这种心里没点逼数的人,但毕竟是件小事,又刚来岭高,到底留了几分体面。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自己喜欢成绩好的,上进的,他不是自己的菜。 中分头果然遭到了打击,没再拦楚棠走,楚棠都走出了老远,回头还看见他一脸失落站在原地,躲在远处的几个朋友都走上来安慰他。 楚棠都看得心软了,摇摇头。 觉得自己是不是对纯情少男的要求太高了,从小被宠溺长大的男孩子,没遭受社会毒打前,很容易把自己看得太高,以为世界围着自己转。 其实没多少坏心。 看样子是不会再来找她了。 谁知第三天,楚棠就被自己的结论打了脸 她定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新买的衣服上被倒满了滚烫的豆浆,还有几滴飞溅到了脸上。 每天都会细心养护的细腻脸蛋,被溅射到的地方很快发起了红,刺痛感随即传来。 楚棠像石化了的雕像,愣愣抬头,很轻地触碰脸上发红的地方,看着墙头上趴着神色愤怒的几人。 她今早照旧先去了包子摊,和一大群类型各异的帅哥们聊了会儿天,帮王月娥算了会儿账,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从那条小吃街往校门这边走。 快绕出街道的时候,突然被人泼了一身豆浆。 墙头上,中分头露出半个身子,手里还捏着一个空的装豆浆的袋子,瞪着楚棠。 他旁边几个眼熟的杀马特男生,也一脸愤怒地看着她,好像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楚棠表现得异常的平静,她从包里拿出手帕,慢慢的擦掉脸上的水迹,擦得很认真,也很耐心。 直到墙头上的人从充满怒气,到感受到了些许不自在,忍不住要说话时。 她才开了口,问中分头:“因为我拒绝你的告白,所以刻意来报复我?” 中分头闻言,瞬间从那股莫名其妙的不自然里挣脱出来,露出被玩弄的凶恶表情:“你还好意思说?亏我真的信了你,把你看作冰清玉洁的女神!还想着要不要金盆洗手,以后努力学习,再去追求你!” “你从乡下来没关系,但你不该为了钱为了在镇里站稳,跟那么多男的不清不楚,出卖身体!” 说着中分头还哽咽上了,祭奠自己还没开始就无疾而终的初恋:“你他妈玩弄了我的感情!算你运气好,我不打女人,泼你一身,这事就这么算了!” 这熟悉的话术 楚棠定定地看着他:“谁跟你说的?” 中分头把捏成一团的袋子用力一扔,昂着脖子:“我随便一打听都知道,不服?有本事你去找老师告状啊!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很好。”楚棠此时完全擦干净了脸,确认没被烫伤,脱掉弄脏的大衣,露出里面修身的黑色高龄毛衣,对中分头说:“真不说?” 中分头嗤笑:“不说又怎样?” 楚棠看了他一眼:“在这里等着。” 中分头非常不屑,当场放了狠话:“等着就等着!我要是走一步,我跪下认你当老大!” 他看着楚棠一声不吭往回走,还觉得好笑。 虽然他以前没欺负过女生,但看过不少,无非是回去找老师哭、告状,或者干脆越想越怕,一个人哭会儿忍了下去。 反正不就都那样? 中分头从墙头上跳下来,拍拍身上的灰,脸上余怒未消。 他昨天真的气惨了。 听那人说,楚棠无父无母,因为勾引妹夫还被舅舅一家赶了出去。 别看在他面前一副冰清玉洁不可亵渎的样子,背地里不知道舔着脸讨好了多少个男人,才动了不知道哪里的关系,说服郝主任进了自费班。 郝主任什么人,他们几个知道内情的人心里门清,要么有钱,要么有权,不然怎么进自费班? 她一个孤女,哪来的这些东西? 身边几个狐朋狗友没当回事,还安慰中分头。 “没事,天涯何处无芳草,就当瞎了眼,别往心里去,实在气不过,再泼她一次。” “是啊,不就一个女人,她还能上了天不成?还真以为能把咱们怎么着?” “哈哈,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大的笑话!” 几人光顾着劝中分头了,没听见后背的动静,等他们后知后觉被黑压压的人影笼罩,才惊觉不对,猛地回头看去—— 只见七八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背后,走路跟猎豹似的,动静小得可怕,一行人跟千军万马似的,气势凛冽朝他们走来。 本以为是附庸者的楚棠走在中间,犹如众星拱月。 刚才脱下的外套被她右边沉默寡言的男人挂在胳膊上,解开的长发散漫地披在身后,眼里燃着风雨欲来的情绪,冷着一张脸,说了句。 “就是他们。” 一群大汉面色不善看过来,把手捏得嘎吱响。 “咕咚” 中分头明显听见了背后好几道吞咽唾沫的声音,半晌,有人战战兢兢地说:“大哥,咱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事啊” 你当老子不知道? 中分头跋扈惯了,又在前一秒放狠话的女孩子面前,哪肯承认自己认知的事实好像有问题。 “怕锤子怕”他腰板一挺,还色厉内荏道:“你们想干什么?知道我爸是谁吗?” “啊?!”” 十分钟后。 “呜呜呜——” 被捏着下巴强灌了一袋又一袋豆浆的中分头“扑通”一下,自己跪了下去,痛哭流涕道:“姐,大姐大,我错了我真的喝不下了!全是我的错!!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几个狐朋狗友没好到哪里去,浑身湿哒哒的,战战兢兢在背后站了一排,屁都不敢放。 楚棠拍拍他的脸,嫌弃地收回手:“哪错了?” 中分头哭着说:“我不该听别人胡说八道,不经认证听了几句就跑来找你的麻烦” 随着他的认怂,楚棠很快搞清楚了事实。 原来昨天中分头告白失败后,被班上一个叫王喜孟看见,过来就是一顿冷嘲热讽,说他眼神不好,把破鞋当个宝。 中分头立马暴怒,谁知王喜孟语出惊人,不但把楚棠的家境交代得清清楚楚,连她怎么勾引的妹夫,又怎么在十几个男人里流连勾搭的场景都说了。 说得特别详细,不像编的。 中分头当场就信了。 现在看这模样,楚棠哪里是低三下气求着别人,明明就反过来了!她才是主 导者才对! 中分头悔不当初,一瞬间领悟了看眼色的技能,偷看楚棠的脸色,试探地说:“那个狗日的王喜孟故意害我,我回去就把他揍一顿,叫他不准再出去胡说八道?” 楚棠却笑了笑:“说什么呢,一晚上过去,他恐怕往外说了不少人,为什么不让他说,好像显得我心虚。” “凡事总有源头,有人敢造谣,我总得追根探底,知道从哪个人嘴里传出来的。” 这种熟悉的手段,她哪里还不知道出自谁,等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轻巧地放过。 楚棠摸了摸怀里的东西,示意中分头站起来带路,“走,带我去找王喜孟,我们去校长办公室当场对峙。” 第27章 打赌我听江宁说的。 既然要去校长办公室,身后这一群人就不适合再跟着了,当着中分头他们的面,楚棠对背后的男人们道:“今天麻烦几位了,刚好这时候月娥婶那边也快收摊了,大家提前下班吧。” 和她聊得最熟的孙七活动了下手腕,眼带威胁,看了眼中分头他们,转过头对楚棠又是一脸讨喜的笑。 “这算什么麻烦,小事一桩。” “刚好大清早活动了下筋骨,舒服多了,小棠姐要是进学校遇见哪个不长眼的,出来尽管找我们,保准叫他服服帖帖。” 已经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了。 中分头几人哪敢吭声。 从地上爬起来后,他们就一直低眉顺眼的站在墙角下,哪有丝毫先前的豪横之气。 这种老实巴交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这群煞神离开,而楚棠已经领着他们,快到了七班门口时。 中分头不是个能忍的,蠢蠢欲动的憋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楚棠,那个——” 楚棠看了他一眼。 中分头一激灵,立马改了口:“不是,我是说,棠姐,嘿嘿,你和那群人什么关系啊?我没别的意思就好奇他们为什么听你的话。” 身旁好兄弟看他一脸的谄媚,都快没眼看了。 但他们也很好奇。 之前被王喜孟满脸的振振有词给带偏了,他们和王喜孟没什么过节,想着对方不至于骗他们,想都没想就信了。 怒气冲冲过来。 灰头土脸回去。 说不上什么仇恨,他们倒想得清楚,是他们搞错事情,动手再先,挨打也活该。 但揍都挨了,总得知道错在哪儿了吧?? 几人钩心挠肺的看着楚棠。 这种事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但楚棠对这几个差点烫到她脸的人没好脸色,只淡淡扔了句。 “钞能力。” 中分头几人一头雾水。 超、超能力? 中分头最先反应过来此钞非彼超,心里琢磨这词儿还挺有意思,很形象 可是不对啊! 中分头本名叫孔燃,作为家里的独子,他自己就很有钱,他爸开了厂子,更有钱。 为什么他们就雇不到那么凶残的人?厂里都是些一脸老实相的工人。 现在他一想起那群人肃杀的眼神,就觉得双腿本能发颤直觉告诉他,那些人没那么简单。 与此同时,他心里升起了别样的感觉,当时只觉得害怕,现在有种与狼共舞的刺激。 楚棠看得没错,孔燃正在叛逆期,不光热衷于各种稀奇古怪的潮流打扮,他还有个伟大的梦想—— 他不想继承他爸的厂子。 他想当大哥。 天哪! 听起来就很酷好不好? 孔燃热血沸腾,认定楚棠在道上一定有背景,绝不是王喜孟口中那种情况—— 王喜孟那丫的,骗得他好惨! 他积极地追上去,摆出一副狗腿儿样,没话找话说,努力拉近关系。 “棠姐,你是不是跟王喜孟认识?有仇?” “不然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棠没回头,听着隐约像是笑了笑:“还能有什么,舔狗的自我素养而已。” 孔燃一脸迷惑。 什么东西? 闲聊的功夫,他们终于进了教室,这时候刚好快到早课的时间点,今天还挺巧,人到得格外齐。 哪有天生的大哥,都是从小弟做起的。 孔燃打定主意要先抱好楚棠的大腿,代入角色特别快,一进来目标明确,气冲冲找到窗边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王喜孟,直接把人摇醒。 “给我起来,我有话问你。” 王喜孟有起床气,张嘴就是:“谁他妈叫我?” 孔燃脾气没比他好哪儿去,当场冷笑:“你孔爹叫你呢,哦不对,我生不出你这么个人品低劣,到处造谣毁女孩清白的杂碎!” 看清面前站着的人,又看了眼孔燃背后的楚棠,王喜孟这下清醒了,露出嘲讽之色:“我说怎么大清早找我麻烦” “不错啊,勾引功夫比我想象的到位,昨天这傻逼还怒气冲冲的,今天就昏了头,要给你出头?” 他语气暧昧,当事人孔燃冷汗却差点出来了。 他哪敢啊! 虽说他棠姐的脸和气质依旧很吸引他,但他被现实狠狠教了做人,有贼心也没那个贼胆。 孔燃生怕回嘴慢了,棠姐会生气,嘴巴比脑子还快,立刻反唇相讥道:“呵,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全校谁不知道,你是江宁的” 说到这里,他脑子突然卡了一下,一时半会没想出什么好词,这时楚棠说过的一个词突然冒了出来。 他脱口而出:“舔狗!” “对!舔狗!” 孔燃犹如醍醐灌顶,猛然领悟了这个词的精髓,一脸正气地指责王喜孟:“你舔上瘾了,还以为别人都爱舔?我呸!我只是个路见不平的正义同学,见不得你胡说八道!” 王喜孟被他戳中痛点,大声道:“你放屁!” 江宁有对象这个事,他一早就知道,但王喜孟总想着只要江宁没结婚,他就有机会。 他怕江宁为难,所以一直没主动提过这事,一有机会就黏在江宁身旁,等着她发现自己的好。 明明是深情,怎么能侮辱他是舔狗?? 王喜孟气坏了。 上课铃声响了,教室渐渐安静下来,这个角落气氛的不对终于引起了其他人注意。 周老师从讲台上往下走:“上课了,你们不回座位上去,还在闹什么呢?” 王喜孟心肝肺都在灼烧,抬眼一看,楚棠那女人站在过道上,看他们吵架跟看戏似的。 刚好周老师问起,其余人都朝这边望来,王喜孟心里瞬间涌起了毒汁,恶意满满指着楚棠:“闹什么?你们不清楚吧,这个女人是江宁的表姐,她勾引过自己妹夫!” “一个破鞋而已,这么骚,说不定早被男人睡过了,孔燃你还捧着她,脑子有问题吧?” 王喜孟语出惊人。 全班都安静了。 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好半天,气得浑身发抖的周老师开了口:“王喜孟,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身为女人,她最知道这种话有多恶毒。 这是奔着毁掉一个人去的! 楚棠一脸从容,仿佛说的人不是她一样,这里不是宝河大队,处理的方式自然不能一样。 她甚至还好奇道:“你听谁说的?” 说话时,所有人都能看见,她脸上没有任何羞耻之色,不急不缓,任谁也不能把这个样子的楚棠,和王喜孟口中行为放浪的女人对上号。 王喜孟趾高气昂道:“我就是知道,你无父无母,被你舅舅一家养大还不知道感恩,勾引男人失败,最后赶出家门” 他顿了下,用一种男人都懂的粘腻眼神打量楚棠,“为了进岭高读书,废了不少心思吧?” 周老师都气疯了,她是唯一知道楚棠真实成绩的人,不管是好学生偏好还是什么,她绝不认为会把心思用在学习上的女孩,会是王喜孟口中那种人。 但她脸皮子还是太薄,女性的羞耻心让她说不出口,只能不断重复:“出去你给我出去!” 楚棠入学才两三天,唯一熟悉的李悠悠吃太多坏了肚子,今天还请了假,其余人跟她不算熟悉,但总体来说原本还抱有好感。 长得好看的女同志谁不喜欢? 但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坐得近的几个女学生,不动声色挪远了桌椅。 刺耳的拖动声像无形的嘲讽,王喜孟心里畅快,期待地看向楚棠,想看她受不住羞辱哭出声来,露出没脸见人的丑态。 然而刚才还一脸好奇的楚棠,肉眼可见的不耐烦了:“尽扯些没用的废话,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问你,到底谁告诉你的,说得跟真的一样,是我亲口告诉她了?还是她每天晚上趴我床底下自己听的?” 王喜孟觉得她在心虚嘴硬,当即得意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要是自己清清白白,怎么会有人说你?” 话音未落,楚棠抬手就是一巴掌,发出清脆的响声,动作快得其余人都没反应过来。 王喜孟被打得偏了头,回过神来,捂着脸不可置信:“你敢打我??” 别说他了,这一巴掌来得突然,其他人也全都懵了。 这时,楚棠却一脸无辜:“不是你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我这不是给你示范一下么。” 眼看着王喜孟恼羞成怒,作势就要往这边冲,孔燃连同其他几个难兄难弟,赶忙挡在前面。 明明脸上笑都快憋不住了,嘴里还在那煽风点火:“哎呀,人家好心给你示范,怎么还急眼了呢?” “是不是玩不起?” 王喜孟一口老血哽在喉头:“你他妈——” “算了,看王喜孟同学好像很不服气。”楚棠叹了声气,示意孔燃别说了,扭头对看呆了的周老师道:“小周老师,这件事涉及我的名誉,不是小事。” 她揉了揉打疼的掌心,对着王喜孟话锋一转:“你既然坚信你是对的,在这里说有什么用?” “不如把告诉你的那人叫上,我们去校长办公室当面对峙,一次性把事情说清楚。” 王喜孟当然不乐意:“你说叫就叫,凭什么?” 楚棠蓦地盯住他,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就凭我和你打赌,全班人见证,要是我真的做了那种事,我退学。反之,要是你不听青红皂白误会了我,你退学。” 四周响起了一片嘶声。 这番话犹如投入水的炸弹,所有人都没想到楚棠敢玩这么大,不是对自己百分百的自信,怎么敢立下这种赌约? 王喜孟顿时进退两难,支支吾吾了半天:“我” 楚棠打断他:“你心虚了。” 王喜孟这人受不得激,一时冲动:“好,谁怕你一样,我跟你赌!我现在就跟你去!” 一场冲突戛然而止。 于是周老师脑子还懵着,就莫名其妙的带着楚棠王喜孟孔燃几人,身后还缀着看热闹的全部七班人,浩浩荡荡来到了校长办公室,一路上引起了无数人的注意。 然而办公室门是锁着的。 王喜孟路上冷静下来了,见状暗中松了一口气,面上还要露出失望的神情:“真是不巧了,校长今天不在。” 楚棠微微拧眉,正要说话,后面突然传来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校长不在,我在!” 郝主任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他深深看了楚棠一眼,嘴唇上的黑痣狐疑的颤动:“校长今天有事,这事我来主持就行。” 现在是上课时间,自费班这群人声势浩荡,郝主任早就注意到他们了,跟在后面,和几个全程围观的学生聊了几句,竟意外得知,这场冲突和他最看重的新生楚棠有关系! 一路上他把事情从头问到了尾,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不在意,唯一在意的是——楚棠压根没什么位高权重的父母亲戚!她根本就是乡下来的泥腿子! 在他的注视下,楚棠面色不改,十分坦然。 郝主任心里不确定,他能走到今天,早就没了王喜孟这种年轻人的冲动,他打定主意要亲眼判断,眼见为实。 于是一行人就在教学楼外的空地上,来来往往全是人,学生教职工都有,不少人围了过来,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多人。 郝主任急着知道真相,当场问王喜孟:“人都到齐了,现在你可以说了,谁告诉你那些事?” 王喜孟有些不情愿,但事到临头,由不得他退后了。 他说道:“高一一班的何霞。” 不久,一脸茫然的何霞被派去叫人的同学领了过来,过来的路上她十分忐忑,不断问带路的人发生了什么事。 但这人恰好是孔燃的难兄难弟之一,同样挨过社会的毒打,他只说郝主任找她有事,多余的话一句没说。 直到何霞看见空地上那一大帮子人,还有站在前面的王喜孟,和一个她没见过的女同学。 何霞脸色一白,哪还反应不过来! 王喜孟见何霞来了,多少有了底气,昂首挺胸,说道:“来了就好,何霞,大家都在,你告诉我的楚棠的底细,是不是都是真的?” 郝主任也阴着张脸:“何霞同学,你别怕,实话实说,不要紧张。虽然过去没有这种情况,但是如果楚棠同学确实在道德伦理方面存在严重问题,岭高也不是不能开先例,讨论出处理办法。” 连续被两个人安慰,何霞从忐忑中安稳下来。 对啊,她本来就没说谎。 这种道德败坏的女人,早就该开除了! 她这是替天行道! 何霞深吸一口气,坚持道:“我没有骗人,我跟王喜孟同学说的都是实话。” 郝主任心里猛地一沉,阴恻恻地看了楚棠,继续问道:“你俩素不相识,你又是从哪知道的。” 何霞刚开始还不想说,但这么多人看着她,王喜孟目露期待,周老师面带急色,郝主任脸色难看的像要杀人。 反倒是那个叫楚棠的女同学没什么表情。 一点羞愧之色都没有。 何霞一咬牙,“江宁。” “我听江宁说的。” 第28章 借条顾文望,还钱(二合一)…… 何霞被带走的时候正是上课时间,江宁也在场,何霞都能猜到可能是楚棠那件事出了幺蛾子,她怎么会猜不到。 江宁很惊慌。 她从没想过事情会闹大的可能。 江宁上辈子和楚棠不熟,不知道她私下什么性情,但有一次,她听大队和楚棠关系好的一位长辈说,楚棠那位眼高于顶的婆母,最是看重女人的声誉。 为了顺利嫁进顾家,楚棠废了不少心力。 因此江宁这辈子特别看重自己的名声,并且在她的观念里,不止楚棠,任何女人遇见这种事情,不管真假,都绝对不敢声张。 否则就算事情解决了,有过这么一桩糟心事,在介意的好人家眼里,始终如鲠在喉。 江宁几乎都能想象出来,何霞被叫去和楚棠当面谈话,两人一对口风,江家那点破事怕是根本拦不住了! 如今之计,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 不管楚棠说再多真话。 只要文望站出来,亲口证明她勾引过自己,绝大多数人会选择性遗忘那些真话,从而认为一假全假,彻底否决掉楚棠这个人。 老师跟着何霞追出去了,同学们都在讨论出了什么事,趁着这会儿功夫,江宁心急如焚,悄悄出了教室,去找今天来镇里取包裹寄信件的顾文望 何霞一开始没想过把江宁拉进来,但事已至此,这些人好像被江宁虚有其表的表姐蒙蔽了,她干脆把憋了好久的心里话,一口气全说出来。 “你就是楚棠对吧。” 不得不承认,很容易确认哪个人是楚棠,她就那么站在那里,立马成了中心点,这些人可能自己都没发现,他们的视线总是似有似无地投向她。 何霞想起了自己家里同样吸引人眼球的姐姐,看向楚棠的眼神难掩厌恶:“做出那种事,你怎么好意思露出这种坦然的表情,要不是宁宁发烧生病说漏了话,我还不知道她那样好的人,有你这样一个表姐。” 楚棠挑了下眉,似笑非笑道:“你说,我听着,看我善良的表妹嘴里,怎么 形容我的。” 何霞升起了怒气,质问:“不说其他,我只问,你父母去世后,你是不是被江家收养长大的?” 楚棠点了点头:“确实。” 她这一点头,无疑承认了自己在宝河大队长大,压根不是什么有背景有人脉的人。 没人注意。 郝主任脸色当场就青了。 看她一脸无所谓,何霞更生气了,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留情道:“既然江家有恩于你,你就不该觊觎宁宁的对象!甚至青天白日勾引她对象失败后,还用自杀来威胁宁宁分手。” “你知道宁宁有多痛苦吗?她心地善良,哭了好几个晚上,一直问我她是不是该主动退出去,毕竟是一条人命啊!” 在场的人,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的,都被刷新了三观。 哎哟,好家伙! 两姐妹争一男,还拼上了命! 郝主任刚才苦于没由头发作,这下可来劲儿了,在一旁跳脚道:“咱们学校居然有这种败坏道德风气的学生!我第一个不同意,等校长来了,必须建议校长开除!!” “当场开除!” 说完他还在心里纳闷,校长往天这时候早到了,今天怎么回事,现在还没来? 虽然有人隐约觉得郝主任是不是激动过头了但他一脸义正言辞,只以为他是真心实意为学校考虑。 还真有那不明真相的愣头青跟着起哄,在人群里叫着要把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学生开除。 孔燃看得都急了,正忍不住想叫他们闭嘴。 楚棠这才不慌不忙道:“急什么,你们读了这么多年书,该不会不知道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她扫了一眼群情激奋的众人,以及远处不断被这边动静吸引过来的人,不明显地勾起了唇角。 事情越闹越大了。 想必已经完全超出了江宁的预期。 “既然大家从这位同学口中听到了我表妹的版本,不如也听听我的,以免不公平。” 楚棠的嗓音经过气运优化,天然的引人好感,再加上她气质出众,从头到尾不急不缓,说话十分有条理,众人不自觉安静了下来。 就见楚棠幽幽叹了声气:“虽然背后议论长辈不太好,但既然引起了误会,我只好自揭伤疤了其实我和我弟弟,在江家过得并不如意。” 随后她的眼神落在了愤愤不平的何霞脸上,疑惑道:“可能是我表妹生病时脑子不清楚,给你说了半天,不小心遗漏掉了一些重点了。” “自杀的事其实就是一场乌龙。” “她难道没有告诉你,我舅妈想几百块钱把我卖给了二婚男人当后妈的事?” “再加上我那时被人骗光了钱,心情压抑,想去河边散散心,没想到一时脚滑——” 楚棠神情惊讶中带着点苦恼,“哎,我也搞不清楚,怎么稀里糊涂传出去,就成了我要自杀呢?” 没人注意到她那句被骗光了钱,所有人的重点都在江宁她妈,试图把外甥女几百块钱给卖了! 这里和乡下风气就不一样了。 能进岭高读书的女学生,和李大娘有本质上的区别,她们要么成绩好,有光辉灿烂的前途,要么有家世有背景,又是这样的年轻,绝无可能嫁给离异后的男人当后妈! 何霞一心信任闺蜜江宁,认定楚棠在狡辩,反驳道:“二婚怎么了!谁说二婚一定不是好男人?” 楚棠不可思议地看向她:“你喜欢?没想到同学你年纪轻轻,口味这么重,行,我改天给你介绍,就镇上的张屠夫,总有人认识吧?” 何霞脸色一变:“谁?” 张屠夫? 张屠夫的恶名在镇里有不少人听过,实在是他做的事骇人听闻,活活把怀孕的老婆打死,一尸两命,坐了十几年的牢,最近刚给放出来。 := 在场的女学生们基本上都被家里人叮嘱过,路上要是遇见张屠夫,能有多远跑多远。 江家人居然想把楚棠卖给这种人? 这是人能干出的事? 别说亲人了,怕是仇人还差不多。 不少人不禁认真打量起了楚棠,就她这副相貌,说话的气度,狠狠心拿个高中文凭,就算父母不在世,嫁进家庭条件好点的城镇职工家庭问题不大。 嫁给张屠夫? 呸!他配吗! 何霞从小在姐姐的光环下长大,养成了心思敏感的性格,立马察觉到周围人看楚棠的眼神变了。 她气急败坏道:“她说你们就信?” 楚棠看傻子一样看了她一眼,“宝河大队离镇里不远,这件事我们大队长知道,你们有谁不信,尽管去问。” “你要是不信”像是想证明自己真的在江家过得不好,楚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轻描淡写扔下了一颗炸.弹:“我表弟之前试图杀害我们姐弟未遂,已经被抓了,就在镇里派出所,你去问一下就知道了。” “你放心,这种事我撒不了谎。” 她平平淡淡的语气,一时间众人恍惚间还以为,江宁她弟只是出门旅游了一圈,而不是被抓进了派出所! 从她开口起,寥寥几句话,里面信息量之大,换在平时,任何一条都足以在岭高成为绝密传闻——每天晚上在宿舍偷偷讨论个大半年的。 此时却被楚棠一个接一个扔出来,众人吃瓜都吃的应接不暇,只恨脑子跟不上耳朵。 何霞本人更是听呆了。 说到底她只是个生活有些不顺心,总的来说家庭条件不错,没什么大烦恼的女孩,何曾听过这么多黑暗压抑的事?还发生在周围! 这么重要的事,江宁怎么没给她说? 何霞其实有点慌了,但她被无数双眼睛直直盯着,思路完全被打乱了,半天结结巴巴来了句:“这、这只能证明江宁她家人对你不好那她、她总没对你做过什么吧?” 楚棠没否认:“确实。” 江宁这个人虽然不聪明,但她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从来不做有可能落人口实的事,热衷于暗示周围人替她出头,深谙清清白白小白花之道。 她这么爽快的承认,反倒打了何霞一个措手不及,还是在旁边看她半天憋不出个屁模样火大的王喜孟,暗中给了她一肘子,才让她想起件事—— 何霞几乎称得上窃喜,丝毫不知道江宁在暗中坑了她一把,急不可耐问出了大家关心的另一个问题。 “如果我没记错,你和你舅舅家分家了对吧,那你哪来的钱交学费?开包子摊?又从哪里认识了那么多男人,成天到晚不干事帮你守摊子??” 其他事不说,这件事总洗不清了吧! 结果楚棠发出幽幽的叹气声,“哎这些事又是我表妹告诉你的吧?” 何霞对她的叹气声都快本能恐惧了,“是又怎么样?” 楚棠幽幽看向她:“我只是在想,表妹前段时间可能真的病得太重了,不然怎么跟你好说的每件事,都恰好把重点漏掉了呢。” 多熟悉的话啊。 何霞心里猛地一咯噔。 众人精神一震,双目灼灼看向这边。 不负他们所望,楚棠先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分家吗?” 何霞知道个屁,闻言眼神闪躲:“当然是你不嫁人闹崩了呗我没问你这个!你不要扯其他的!” 楚棠却道:“你不是问钱哪来的?我当然要提这个,不瞒你们说,我的钱,都是分家带走的。” 何霞脱口而出:“不可能!” 对啊。 其余人暗中点头。 江家人都要把楚棠卖了,疯了倒给她钱? 大家不知道这一幕曾经在大队里也发生过,一回生二回熟,楚棠慢悠悠道:“我父亲是烈士 ,镇里来发放抚恤金,被我舅妈他们吞了,到我成年后也没想过归还,我伤透了心,只能找大队长做主,分了家。”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 按理说独吞烈士抚恤金这件事,已经算是大事了,但一有舅舅一家强行发卖外甥女给杀过人的张屠夫,二有表弟试图谋杀表姐在后,这件事竟意外的好接受呢。 不过这倒是解了大家的困惑。 ——为什么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竟走到这种地步,原来还是为了钱啊! 人越来越多,不少人上课少到一半偷溜出来吃瓜,楚棠一眼望去,至少有六七十个人了。 等下去一传二,二传四。 恐怕不出半天,全金岭镇都知道了金岭高中有个校花叫江宁,她家里的人全都烂透了心肝肺,坏得流脓。 与此同时,对楚棠还有个好处。 随着她在镇里做得事越来越多,越来越显眼,她无父无母,哪来的钱,总要说清楚。 不然还会发生孔燃大清早泼她豆浆的事。 楚棠绝不会低估,这年头,人们对女人的道德要求,完全称得上苛刻。 原本应该静谧的学校,此刻闹哄哄的。 何霞像被洪流席卷的一小朵浪花,无能为力看着这一切,脑子彻底短了路。 她想说楚棠是编的,但人家证人一个接一个的,全是有一定声望的人,根本不怕有人去对峙。 还是郝主任老奸巨猾,突然道:“学校外面那些男人怎么回事?你一个黄花闺女,从哪认识乱七八糟的人?” 他深觉自己被可恶的愚弄了,恨不得立刻!马上!把楚棠给赶出岭高! 楚棠一听,却不高兴了:“郝主任,你可是教书育人的教职工,话不能乱说啊,别人不偷不抢,靠本事赚钱,怎么就乱七八糟了?” “这年头这么乱,连亲舅舅亲舅妈都想把我卖了,亲表弟恨不得掐死我们姐弟,吃一见长一智,你都知道我有点闲钱了,不得多雇点人保护自己?” 她一副教训的口吻,听得郝主任血压急剧上升。 你见谁他妈摆个包子摊,动辄雇那么多人?听何霞说的话,至少有七八个吧?? 这是卖包子还是卖金子呢?! 至于吗! 但也没人规定雇人太多犯法啊。 郝主任被堵得浑身难受,还在那里绞尽脑汁地想,结果还是何霞这个搅屎棍又机灵了一把,“不对!” 她指着楚棠大喊:“那你怎么考进岭高的?江宁不是说你中考没考进来?这不是有钱能解决的事!” 和王喜孟孔燃等人不同。 何霞是正正经经靠自己考进岭高的,不知道自费班那些弯弯绕绕,没发现她话一出,郝主任脸都僵了。 楚棠差点没给她鼓掌,似笑非笑看着郝主任,说道:“当然是凭实力考进来的了,这件事郝主任不是最清楚么?” 郝主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感觉自己被一个丫头片子拿捏了,偏偏不敢说不,只能忍痛呕着血说:“是,我作证。” 他那便秘一样的表情实在好笑。 楚棠这样想,也笑了。 郝主任脸色更黑了。 事情到这里似乎走到了尾声,和楚棠对线的几人全都哑了炮,旁观的人吃了这么久的瓜,心满意足,都是百里挑一考进来的学生,很快总结出了要点。 事情简单来说。 就是宝河大队的江家人黑了楚棠的抚恤金,这几年虐待楚棠姐弟,还想着把她榨干了换钱嫁出去,眼看嫁不出去了,甚至打算吃绝户。 可谓是全员恶人。 除了江宁。 完了江宁居然还有脸跟何霞抱怨,说楚棠忘恩负义? 并且“恰好”遗漏掉关键原因,成功让何霞误会了,义愤填膺替她出了头。 她真的善良,全不知情吗? 还是别有用心? 这件事存疑。 无数道分析声钻入了耳中,何霞一脸茫然,任由身边讨论得兴起的人不小心把她推来搡去,没多久就被挤出了人群外,孤零零的,十分可怜。 她虽然反应迟钝,但不是傻子。 多少回过了味。 江宁这是把她当箭使了! 可即使现在知道了又怎样? 在其他人眼中,她就是那个挑起事头,散播谣言的人,再怎么解释都没用。 她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无处可退。 除非 绝望之中,何霞涣散的目光,不知不觉越过人群,落在了朝着这边赶来的两个人身上。 定住了。 这一刻—— 何霞和江宁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默契。 除非把楚棠勾引男人的事情坐死了,那么没人会再关注,她的背景有多惨,遭遇了多少不公的事。 所有人只要提起她,第一反应就是鄙夷厌恶:这种□□做什么都不奇怪,怎么不去死呢。 于是被挤出人群的何霞收回了目光,眼神死死盯着全程表现得游刃有余的楚棠。 她忽然开了口:“楚棠,但你确实勾引了你表妹夫,对吧。” 正激情批判江家人的年轻学生们犹如被掐住了喉咙的鸭子,声音戛然而止。 被遗忘到角落的何霞重新获得了关注。 何霞心中快意,说:“你们大队有人在镇里打工,说亲眼看见你们拉拉扯扯衣衫不整哦。” 三番四次被人强调勾引勾引勾引,多大的脸啊,楚棠心里已经非常不耐了。 这件事从她穿越过来一直闹到现在,无论她说多少次,总有人没眼色撞上来,劈头盖脸给她泼脏水。 她打定主意今天要一次性解决掉。 于是轻笑道:“那你有没有听说的人提过,江宁当时也在场?” 见她没否认,何霞露出胜利的笑容:“对啊,不然怎么说你勾引男人被她撞破了呢。” 楚棠其实完全可以破罐子破摔,说她和顾文望以前才是一对,是她撞破了顾文望和江宁偷情。 但这多恶心啊。 和那种男人牵扯到一起都让人作呕。 楚棠怎么可能为难自己。 她当即冷下脸来,手伸进包里的内兜,触碰到一张折叠的纸条,正要掏出来—— 江宁姗姗来迟,看见两人对峙的一幕,心里一松,以为楚棠还没来得及说江家的事,嘴里已经习惯性茶言茶语劝道:“不要闹了,你们不要再闹了,有什么事情不能私底下说?” 身旁斯文白净、气质忧郁的男人轻声道:“宁宁,你病刚好,不要急。” 男人说话的强调十分温柔,明显有别于学校里气质青涩的学生们,一看就是浸在良好家世里养过的出众气质,让人忍不住把视线停留在他身上。 郝主任心里一动:“你是?” 男人复杂地看了眼楚棠,如沐春风微微笑道:“我是宁宁的对象,未婚夫顾文望。” 被他这样直白介绍,江宁亲昵地嗔了他一眼,很快像是反应过来有很多人,便羞红了脸,躲在顾文望身后。 大家马上明白了。 不需多说,顾文望正是绯闻事件里的当事人。 郝主任嘴唇上的黑痣跟着喜悦的颤抖,连忙追问:“你来得正好,有学生举报,新生楚棠勾——咳,刻意勾引过你,这件事是真是假?” 背后的江宁顾不得羞涩,焦急地看了楚棠一眼,一副快急哭了样子:“别说了不要提这件事,我求求你们了” 嘴里反复重复别说了,那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反而无形盖章了发生过这种事。 楚棠看得叹为观止。 好婊一女的。 说实话,今天这事起起伏伏,一波三折,围观人群都不知道该站那边了,生怕下一秒被打脸。 于是大家谨慎的没有发言。 众人聚焦核心,顾文望,看着面无表情的楚棠,不知怎么的,想起了两人从前的过往,不由有些心软。 他是真心实意喜欢过楚棠的。 但紧接着,江宁这几天哀求的眼泪映入了脑海中,还有每晚噩梦里,楚棠目光灼灼看着另一个人,对他无情的贬低。 顾文望狠下心肠,闭上眼道:“是。” 他说:“我从一开始喜欢的只有宁宁,我们在一起两年了,我不喜欢楚棠,她私下总缠着我。” 嚯—— 哈—— 气氛如开水沸腾开来! 这回总稳了吧,受害人都出来盖棺定论了,当场指认了,总不能再有假了?! 跟打配合似的,江宁呜呜咽咽哭了起来,“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真的,我知道文望优秀,出身京都的书香门第,英俊温柔,又会照顾人,表姐对他动心,我可以理解的。” 她含着泪,小脸上此刻几乎散发出神圣的光芒:“我相信,她只是情不自禁,这不是她的错,大家能不能原谅她?” 这就是小说女主么? 楚棠差点被她圣母的光辉闪瞎了。 偏偏就有不少人吃这一套,楚棠听见人群里有年轻的声音羡慕道:“哇,顾同志说话真的好温柔,个子又高,长得又俊,更别说家境还好,江宁以后要嫁进京都了!” “江宁成绩好,长得又漂亮,本来很般配嘛。” “这么一说完全通了,楚棠长期被江家人迫害,突然看见这么好的男人,怎么能不动心。” “哎,那也不能不知廉耻啊!” 顾文望看着楚棠皱眉的表情,虽然知道不应该,但心里莫名爽快,他本想好聚好散,谁让楚棠先前对他那般刻薄,还一直为难宁宁? 殊不知,楚棠皱眉是因为别的。 这一瞬间,她敏感地感受到了沉重感。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沉重。 是精神层面。 当江宁被学生们明确表现出羡慕的那一刻,羡慕她找到了乘龙快婿,未来前途光明时,有一部分夺回的气运就在蠢蠢欲动了,有转移的倾向。 果然,她和江宁的拉锯时刻都在发生。 那边郝主任,何霞,就连顾文望的情敌王喜孟,都在厉声要求开除楚棠,以清校风。 孔燃和几个小弟再怎么阻止都无济于事。 楚棠要继续被打断前的事,左右看看,索性站上了背后的花坛,十分醒目。 一个又一个人看见了她异常的举动。 等吸引够了注意力,她在今天,第三次幽幽叹了声气,叹得何霞起了鸡皮疙瘩后,才露出为难之色:“本来我不想说的,显得我小气,但既然你们这样咄咄逼人,为此不惜污我名声——” “说之前我想先确定一下。” 楚棠痛心疾首地问江宁:“是不是继你弟弟成为杀人犯后,你也要助纣为虐变成诈骗犯?” 江宁还以为楚棠指的是她和顾文望污蔑她的事,心里兀自冷笑,垂死挣扎罢了。 当时就他们三个人,大队里的人只是远远看见过三人拉扯的样子,只要她和文望咬死了楚棠勾引文望,楚棠掉进黄河也洗不清,有什么本事证明清白? 江宁感伤道:“表姐,我知道你不愿意承认,但是老师从小教育我们,做错事情要勇于承担啊!” “表姐,你道歉吧。” “大家一定会原谅你的。” “行,看来你坚持要一条路走到黑了。” 楚棠点了点头,像是对她失望,接着漆黑漂亮的眸子,居高临下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或许有人记得,我之前说过,我曾经被人骗光了钱的事吧。” 正在安慰江宁的顾文望眼皮子忽然一跳。 就见楚棠露出一抹无奈的笑,从包里掏出一张格外眼熟的借条,徐徐展开,正面朝着所有人—— “要不是看他是我表妹夫,表妹又苦苦哀求,我怎么会瞎了眼把钱借给他,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我能喜欢他什么?喜欢他抠抠搜搜一毛不拔到处借钱?还是喜欢他谎话连篇软饭硬吃?” “我理直气壮上门要债,吵得凶了拉扯几下怎么了?胡编乱造污我名声就可以不还钱了是吧?休想。” “顾文望,还钱!” 第29章 落定第四次变美。 掷地有声的还钱声在空气里回荡开来。 宛如在某个工地讨债现场。 一张张有着青春洋溢脸庞的学生们正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纪,蜂窝似的一拥而上。 动作最快抢占了前排好位置的一个男学生,眯着眼,不由自主念出了声。 顾文望用来忽悠原身,连自己都被心安理得说服了的语录,就这样一句句展露在大众面前。 他说宝河大队劳作条件艰苦—— 是,确实艰苦,别的知青也艰苦,但别人可没腆着脸去赖对象姐姐的钱啊! 他说自己坚持梦想要考大学—— 是,别人的梦想都是靠自己咬牙努力,只有你清新脱俗,但凡钱少了都是玷污你的梦想! 他还说总计借的六十二毛八,是为了买书买资料—— 啥?啥书这么贵啊?岭高学生一学期全部课本费各种杂费加起来不超过五块,你这是开书店呢吧?! 总之顾文望能忽悠住原身,却忽悠不住这么多清醒的局外人。 这就是你嘴里说的不喜欢楚棠?这就是江宁说的来自京都书香门第的贵公子? 嗬,好家伙。 真是说一套做一套! 你就说主动纠缠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你自己? 嘴里说着她老纠缠我我很烦恼,实际上装作看不懂人家脸色,巴着脸找人借了十几次钱。 众人左看看,是楚棠脸上不加掩饰的厌恶之色,看顾文望犹如看什么糟心玩意儿,哪有丁点儿爱意。 众人右看看,顾文望俊秀白净的脸皮胀红,迎着楚棠的质问眼神震惊又躲闪,仔细看去竟还有一丝受伤之意 等等,你怎么好意思感到受伤? 感情人家不该戳穿你是吧? 大家伙啧啧点评了一阵,看顾文望的眼神哪还有先前的崇拜和好感,全然是看一个徒有张脸的小白脸,还是软饭硬吃的那种。 连带看江宁的眼神都不对了。 ——好歹之前也是大家公认的岭高校花,学校那么多品德优秀的人追你,你就选个这玩意儿? 啥眼光啊? 该不是脑子被狗啃了? 殊不知江宁本人也是呆若木鸡。 借条?什么借条? 她不知道啊!! 一旁顾文望不逞多让,几乎想找个洞钻进去,什么风度斯文一扫而光。 他这辈子都没遭遇过这么丢人的场面! 一大群学生唾沫飞溅,红光满面对他发出指责,骂他老赖,小白脸。 有辱斯文! 他真的不是骗子。 顾文望是京都顾家大少爷,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家学渊源,受书香气息熏陶,对铜臭之物向来不重视。 和楚棠在一起的时候,她文化不高,无法与他共鸣,每当他微微皱眉,楚棠只能想到给他钱。 顾文望收之坦然,回报以殷切教育,思想灌输,对他来讲,这些东西比金钱更为贵重。 这些人妄读了几年书! 简直不可理喻! 顾文望以手遮面,若不是众目睽睽之下马上走人显得心虚,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人留在这,心里却不由自主埋怨起了江宁。 都是她非要求他来 不得不说活了两辈子的江宁,还是比阅历尚浅的顾文望经得住事,她知道自己颜面尽失,一家恶人,连对象都被看作吃软饭的骗子,浑身上下就算长满十张嘴都说不清。 说来讽刺,一开始她是打算让楚棠陷入这种境地,没想到最后却成了自己。 江宁只能先把自己摘出去。 至于文望,等后面他们订了婚,自己风光嫁进京都后,这些人得知文望身份,自然知道他们现在有多愚昧,主动提着礼物上门道歉。 江宁心里憋屈至极。 面上眼睛闪了闪,双眼就盈满了水光,“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一招吃遍天下。 熟练的姿态一摆出,剩下的动作全是本能发挥。 无辜的眼睛微微睁大,小脸微仰十五度,这是她以前花了不少时间刻意找到最楚楚可怜的角度。 至今为止,无往不利。 她哭得肩膀轻颤:“我没想到因为担心表姐,随口抱怨了几句,会被阿霞听进了心里,都是我的错。” “我还错在不知道文望有那么多难处,要是早知道文望借了表姐的钱,我一定不会置之不理的。” 江宁以退为进,先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自认表现得完美无缺,营造出了一个被牵连的善良女孩形象。 但她不知道,在场的人,包括好些个曾经对她心生爱慕或有好感,多少明里暗里追求过的人,此时看着她哭泣的模样,心里骤然升起一种古怪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不哭时仅仅显得憔悴,一哭起来,完全丧失了以前那种动人的味道了 可能是没睡好,她的眼下发青,偏还要努力睁大眼睛,让眼眶里密布的血丝更加突兀,有些骇人。 或许是哭得久了,她的嗓音有些干哑,跟爪子挠玻璃似的,听得人心里无比烦躁。 反正就是让人很不舒服。 痛痛快快哭了一场,江宁轻咬下唇,还以为会和以前一样,一抬头,就能看见无数双动容心疼的眼,仿佛不管她做什么,都会被原谅。 她一抬眼,却看见无数张不耐烦的脸。 江宁身躯一僵。 他们这是什么表情? 好死不死的,楚棠不高兴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表妹,你到底在哭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家里人怎么样了,倒显得我像恶人。” 这句话一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的学生们一下被点醒,再看江宁,皆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 对啊,你哭啥呢? 人家姐弟才是差点被你家害死的苦命人。 你搁这嚎什么嚎? 楚棠才该哭吧。 江宁被一道道嫌弃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完全不知道哪里出了搓,她这几年靠着气运红利踩在云端,占尽了便宜,一时间竟完全没想起自己外貌的变化。 她求助似的看向人群里眼熟的好些个追求者,其中一部分躲开了她的视线,还有一部分眼露不忍,然而感受着身边的群情激奋,却没有一个站出来替她出头的。 明明身处热闹之中,江宁一颗心瞬间沉入冰底,有种孤身一人,回到上辈子孤苦伶仃一人的错觉。 就在气氛莫名尴尬之际,楚棠似乎看不下去了,勉为其难站出来,打破了僵局。 “好了,别人犯的错,你为什么要承担,不要放在心上。”楚棠表现得宛如一个友爱团结的表姐,完全没有因为江家人和顾文望而迁怒江宁。 “看你哭得那么惨,我相信借钱这事你不知情,吃一蛰长一智,以后找对象多洗洗眼睛,上点心。” 她笑着说完就算了,还非得似有似无地瞟了顾文望一眼,直看得他表情一扭曲,才大发慈悲收回视线,亲密地握着江宁的手:“听姐一句,以后不要和乱七八糟的人联系了,咱们姐妹有缘同在岭高读书,当然要抓住机会,一起努力,争取考上好大学,远离这些不高兴的过往。” 一番诚恳的劝学之语,成功使得激进的气氛转向了温情,其余人不自觉放下了手,安静下来。 劝了几句,楚棠略有些不自信地说:“我以前没有读过书,中考成绩不好,最近苦学了一阵,才勉强进入自费班,不像表妹你成绩那么好,中考能考进前十。” “不过没关系。”她展颜一笑,所有人都能看清那双美眸露出的坚定色彩,令人炫目:“这段时间我一定发奋图强,争取多进步几名。”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看向江宁的眼眸闪闪发亮:“不如下次月考我们来个友情比赛,互相激励怎么样?” 如果没有夺取气运条件,就要亲手创造。 单纯善良的学生们感动得都快哭了,只有江宁在心里尖叫拒绝,不,不行! 她感受到了楚棠险恶的用心。 楚棠是故意的! 按理说她当初找的人做得隐秘,楚棠不该知道她中考成绩被换的事—— 但江宁看着楚棠上扬的眼角柔和,似乎在为自己两全的提议欢喜,但那墨黑深邃的瞳孔,散发的是一股攻击性极强的冷意与势在必得。 仿佛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盘美味的糕点。 江宁被自己离奇的联想吓了一跳,几乎声音急促地回绝:“算、算了吧,我心里愧疚,可能不能专心” 楚棠眼神温柔:“我真的不怪你了,你不用有心里负担。” 登时有人大声叫好。 “新同学心胸宽广,不因旁人过错而迁怒,真是太难得了,令人佩服。” “打断骨头连着筋,果然还是血脉相连啊,你们一定要互相帮助,用心读书。” “江宁还等什么呢?你表姐都表示不在意你身边的恶人了,还不赶紧握手言和?” 江宁生平第一次被人当面婊回来,难受得想吐,然而除了她,其他人都被楚棠感动得不行。 她几乎是被胁迫的,强颜欢笑:“好啊。” 所有人同时露出了舒心的笑。 这才对嘛。 这时和未来不一样,人们最朴实的念头,还是希望人与人之间和谐相处,凡事留一线。 楚棠之前的举动虽说令人大快人心,但有那么一小簇年纪偏大的人,多少感到了不适,觉得她未免太绝情了。 现在却一下子缓解了心里的不舒服,只觉得楚棠手段略显强硬,却心怀柔情,无伤大雅。 误会被解开,姐妹情并未破损。 合家欢一样的结局,大家都很高兴。 突然,冷不防有人想起了件事,迟疑道:“顾文望,是不是还没还钱?” 同志们脸上的笑容一滞,如鹰般的视线投射向顾文望。 以为事情过去了的顾文望:“” 不必楚棠出声,立马就有人严声要求他当面结清欠债,否则等事后后悔了,迟迟不还怎么办? 顾文望倒是想还,但他哪来的钱? 他家世非凡不假,但在那场动乱中,正是为了证明清高不俗,顾家家中但凡有点价值的东西,早就被迫交出去了。 只剩下空荡荡的大房子。 顾文望受不住这么多鄙夷的视线,忍不住把视线落在一旁面如死灰的江宁脸上。 江宁:“?” 江宁回过神,顾文望在她心中,就是一朝落魄,坠落凡间的名门子弟,遥不可及的那种。 她知道对方这几年处境尴尬,正是给自己刷好感的时机,所以给顾文望钱,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只是手都伸进了衣服里,她才迟钝地记起件事——怀里的钱还是王喜孟借她的,连钱夹都还在。 旁边是顾文望催促得越来越急的目光,前面却是王喜孟从人群里投来的冰冷眼神。 江宁犹如站在悬崖边上,前后不得。 最后还是顾文望的重要性占了上风,在他隐隐露出失望眼神之前,江宁下唇被咬出了血,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了钱夹,从里面拿出六十二毛八,含恨递给了楚棠。 底下王喜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那是他的钱! 一瞬间,王喜孟的眼神好像要吃人,青筋暴突,他可以接受江宁有对象,可以接受江宁用些小心思找他借钱,他很享受被讨好的过程。 但绝不能接受江宁用他的钱养男人! 王喜孟目眦欲裂,往前一站,张口就要说出实情,抬眼却对上了江宁哀求的眼神 ,从认识她起的种种美好回忆似乎涌进了脑海里。 王喜孟汹涌的怒火短暂的被压制下去了,他阴沉沉盯着江宁白皙可人的脸庞,和玲珑有致的身材。 怒火压制下去了。 另一种邪火跟着燃烧起来。 王喜孟无声退了回去。 眼睛仍是死死落在江宁身上,他平生从没在谁身上接连吃过这种亏,拿他的好处可以。 得用东西偿还。 这段短暂的眼神交锋没人注意到,眼看着钱已经还了,再呆着也是自取其辱。 顾文望实在没脸再呆下去了,灰头土脸地走了,身上哪里还有来时的风采。 江宁用尽了平生所有演技,让让自己没在楚棠面前露出怨恨之色,勉强敷衍了几句,维持虚假的姐妹和平,才循着顾文望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她了解顾文望,非常爱面子。 恐怕已经责怪上了她 几位主角撤得差不多了,热闹没得看,其余人也没了继续留在这里的兴致。 郝主任混在人群里,看着事情尘埃落定,十分不甘心,没忍住嘀咕了一嘴:“正经人谁会招惹这么多事” 他本来就是随口抱怨一句,换成别人碍于他的身份就罢了,偏偏被孔燃听见了。 孔燃今天全程跟着楚棠参与了一场大戏,正是热血蓬勃之际,逮着就怼回去:“我棠姐怎么不是正经了?郝主任,你别走,咱们在这里掰扯清楚,什么叫正经人?” 郝主任哪能想到随口一句话都能被人咬,摆出威严姿态:“三从之道,四德之仪,不出风头,和顺有礼。” 暗示楚棠风头太盛,不是好女子所为。 见楚棠看过来,孔燃挺直腰板:“那你凭什么定义这才是正经人?凭你是招生办主任?官大一级压死人?” 郝主任其实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但周围一些走得慢的学生注意到了这里,嘴里冠冕堂皇道:“古往今来对女子的要求都是这样” 孔燃嗤笑:“凭什么我棠姐非要接受你定义的正经人?传统的一定好?那现在打压封建迷信怎么说?好哇,难道郝主任你早就对上面的政策有意见了!” 郝主任被他一口大锅盖下来,冷汗直出,恼羞成怒下,想着摆出官威让他闭嘴。 谁知架势刚拉开,校门方向过来的路上,驶进了一辆黑色的车子。车门一开,校长先下来,紧跟着是几个穿着中山装,面目严肃的男人。 消失了一早上的校长带头,紧紧拧着眉,看郝主任犹如汤锅里的一粒老鼠屎,厌烦地发了话。 “郝主任,走吧。” “有人举报你受贿,上面来人了。” 前一秒还趾高气昂的郝主任当场腿一软,瞳孔放大:“校长,是不是搞错了?” 他还欲再狡辩,被下车的几人粗暴带上了车,只留下了一地可疑的黄色液体。 事情发生得太快,孔燃目瞪口呆,吃了一嘴尾气,都还没反应过来。 楚棠露出笑容,深藏功与名。 * 早上的事情发生后,没有引起楚棠心里太大的波澜,她心情平静地回去上了一天课。 放学后周老师犹犹豫豫找到她,跟她交代了不少情况,她才知道后续事情的结果。 何霞并没有逃过一劫。 校长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性情古板庄严,得知了早上事情的前因后果,把何霞和江宁都叫到了办公室,想要问清楚事实。 江宁和何霞一阵狗咬狗,最后还是江宁略胜一筹,因为她确实没有明确指示何霞出去散布谣言,因此只是让她写了份五百字的检讨,以后说话三思而后行。 而何霞就没这么好运了。 她被记了大过处分。 如果是犯了小错,岭高一般警告信记小处分,如果学生后续表现好,还会人情味的消除。 但此事影响极大,当天围观的人一下来,几乎每个人都兴致勃勃跟同班同学说起了这事。 不出一天,全校人都知道了。 还有向着校外传播的趋势。 所以何霞这番记的大过,必然会留下档案,跟着她一辈子走,以后想要入职任何单位必然有影响。 何霞上午回去,下午家长就带着她来学校求情,求情无果后,一家人干脆利落办了退学。 听说走之前何霞还和江宁在宿舍超了一架,把江宁的东西全砸了,险些伤到脸。 楚棠听到这里时若有所思。 她穿进这个世界有一段时间了,以她对气运的了解,气运并非真的灵丹妙药。 如果江宁得了绝症,或者缺了只胳膊,气运只会让她病重时的外表依旧美丽,却不会让她身体自愈,或者平白长出一只手来。 所以如果江宁真的被人划伤脸毁了容 气运一定会离她而去。 但楚棠很快抛弃了这种危险的想法。 她有自己的底线。 尊重法律是做人的基准。 周老师是唯一知道楚棠真实成绩的人,她犹豫再三,还是多说了几句,交代了郝主任的下场。 最近恰好严打受贿行为,郝主任踩在了雷线上,给楚棠穿小鞋不成,反被抓走。 上面私底下对郝主任的调查其实差不多了,叫他过去,只是给他一个认罪坦白的机会。 在确切的证据下,郝主任不得不低下了头颅,认了罪,老实交代了最近几年捞了哪些油水,哪些是学生家长主动行贿,哪些又是自己半威胁半强迫的。 涉案金额太大,郝主任这辈子应该是出不来了。 事态到此为止了,楚棠很是过了好几天舒心日子,早上和王月娥出摊挣钱,和风格各异的俊男聊聊天,心情舒爽之余,偶尔探听一下尹柏的踪迹。 然而这些俊男其他事好说,一提他们“包工头”尹柏,就跟锯嘴葫芦似的,一句有用的信息打听不出来。 楚棠敏感察觉到,尹柏在躲她。 为什么? 就因为她提出过协议对象? 夜深人静时,楚棠也会苦恼。 她自觉并没有在尹柏面前透露出自己的别有用心,向来坦坦荡荡,语言行为甚至眼神都规矩得很。 这人躲她干什么? 她难道还能把人吃了不成? 楚棠想不明白,便不去想了。 左右走了一个尹柏,对方还送了这么多说话好听,长得又舒心的好兄弟来。 尹柏真是个好人 不知不觉四五天过去了。 令人惊喜的是,不出所料,熟悉的嗜睡感再度汹汹袭来,意味着又一部分气运的转移。 刚好最近没什么大事,楚棠没为难自己,干脆请了假,在家里睡了几天。 这一次改造意外的快,却也侧面证明了对江宁来说,名声受到打击,并没有动摇她的根本。 看来她已经哄好了顾文望,否则如果顾文望真的厌弃了她,失去彻底嫁入豪门的机会,气运绝不止才回来这么点。 但楚棠已经很满足了。 对江宁来说,她在别人眼中优秀的学习成绩,意味着以后会读一所好大学,被分配体面的工作,让顾家人侧目。 不久后她对德兴的投资成功,会填补贫穷家庭背景的缺点,让空有清高名誉的顾家对她有所求。 而顾文望则是她改变人生命运的最终机会,意味着层次的晋升,从此跨入另一个世界。 只有失去这三者,气运才会真正放弃她。 昏睡了三天三夜,气运转移结束后,楚棠彻底恢复了清醒,她心情很好,有着开盲盒前的那种刺激和期待感。 这世界上,唯一能让她有这种忐忑情绪的,只有这件事。 这次又改造了什么? 为了缓解情绪,楚棠把趴在床边一脸担心的楚秋泽给抱上了床,蹬掉毛绒绒的小拖鞋,楚秋泽被刚醒来的姐姐抱在了怀里,坏心思揉起了头发。 王月娥如今赚了钱,又有楚棠见缝插针的“生活费”填补,几人生活了一段时间,她受到了楚棠的影响。 几乎每天都会熬一锅大补汤,抱着长辈的慈爱心态,每天都要盯着楚棠姐弟猛灌几碗汤才罢休。 在她的投喂下,楚秋泽脸上肉眼可见的长了肉,干瘪的脸庞变得圆润,干裂黝黑的皮肤一天一个变化,好似 被气运改造的人不是楚棠,而是他。 楚秋泽应该天生肤色就很白,这才过多久,已经从小煤球变成了肤色正常的小孩,眼见还能更白。 搭配上那长长卷卷小刷子一样的睫毛。 楚棠捧着楚秋泽有些肉感的小脸蛋,后知后觉发现,她这便宜弟弟,好像长得很可爱? 被搂在怀里,楚秋泽显然有些不自在,但身体却很老实,蜷在楚棠怀里一动不动。 楚棠就喜欢逗弄这种一本正经的小孩。 她用力揉乱了小崽子的头发,力道有些大,楚秋泽小大人似的拧起了眉头,小眼神斜着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控诉她。 楚棠手上一顿。 她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没揉过娃,但撸过一两次猫,意识到自己力度不合适。 看着楚秋泽细微的表情,她适当调节了自己的动作,从急到慢,如按压穴位一般揉起了头皮。 直揉得小崽子绷紧的身躯软化下来,趴在楚棠怀里,眼神飘忽,发出类似小猫一样的声音才罢休。 “呼噜呼噜” 楚棠很快找到了玩小孩哦不是,养小孩的乐趣,确实很可爱,让人心情愉快。 等楚秋泽晕乎乎睡了过去,楚棠才把他塞进被子里,轻手轻脚从床上起来,来到了镜子前。 刚开始还没发现哪里变了。 看了几眼,才发现变化。 ——她的头发。 头发和皮肤都是反应主人身体内在状况的第一表现,楚棠这具身体亏损过度,发量堪忧。 这段时间出门,她总是扎个高马尾,或者辫马尾辫,以免干燥枯黄的头发太过显眼。 此时她站在镜子面前,微微转了下头。 头发波浪似的晃动起来,有几缕在光洁的脸庞一侧垂下来,带来淡淡的香气。 头发在短短几天似乎长长了一截,顺滑黑亮的长发温顺的贴在腰间,自然微卷,长发如瀑,发量多得惊人,衬得镜子里女人的脸巴掌般大,一手可握。 楚棠沉醉地看着自己。 露出了笑容。 离人间尤物,她更近了一步。 第30章 翻墙那是,尹柏? 楚棠本以为郝主任的事到此为止了。 然而等她结束几天休假,重新回到岭高时,才听爱打听八卦的李悠悠兴奋地说了后续。 后续比她想象的还要狗血。 据说郝主任为了减轻罪行,主动交代,被迫的且不提,他老老实实把主动行贿的学生家长交代了出来。 岭高倒是想压,奈何涉及人数太多,不知从哪儿,还是露了口风,传得不少人知道了。 巧的是,其中就有王喜孟。 王喜孟那成绩说差都是抬举他了,别看人平时二五二六的,压根不看书,到现在恐怕书上的字都认不全。 要不是他那煤老板爸砸了大钱贿赂郝主任,根本不可能进岭高。 自费班因此也受到了波荡。 原本三四十个人的班级,这几天下来,随着学校不断找人委婉谈话,主动走了十多个。 大家心知肚明。 少的人,都是“非正常”手段进来的。 这些事还算寻常,最狗血的事情在后面。 ——王喜孟他爸妈来学校办理退学手续时,不知道从哪里发现了端倪,竟意外得知自家傻儿子每次打架都是为了一个叫江宁的女学生争风吃醋。 甚至还借了对方不少钱! 前前后后至少几百块,到现在一毛没还。 王喜孟他煤老板爹是个大方的,倒觉得男人嘛,为美人花点钱没什么,但他泼辣的妈眼里可容不得沙子,最讨厌那些歪门邪道心思龌龊的女人,竟然把自家宝贝儿子当冤大头! 于是王喜孟他妈不顾儿子劝阻,浩浩荡荡闯到了高一一班,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找江宁还钱。 听李悠悠说那天楚棠不在,全校同学都去扒着窗户看热闹了,热闹程度甚至远远超过了上次。 上次至少还是对着顾文望,这回江宁的脸皮是彻底被人扒在地板上踩了,听说哭得可惨了,却还死死搂着怀里的钱不给,最后还是被王喜孟他妈给暴力扒拉,掉出来一个钱夹子。 大家伙往地上一看—— 哈!这个钱夹我见过啊! 那天江宁对象被楚棠讨钱的经典场面,被无数人津津有味传播开,连钱夹上的“龍”字都没落下。 这一看,全都懂江宁为什么宁死不拿出来了。 原来那天江宁替顾文望还钱,用的居然是找爱慕者王喜孟借的钱啊! 还有这种操作? 一时间所有人叹为观止,看王喜孟的头顶绿得发光。 反正到最后江宁一分钱没捞着,找王喜孟借的钱全还给他妈了,不仅如此,她在同学们脑子里的印象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成绩好脑子聪明的漂亮清纯校花,变成了脑子有包的恋爱脑——借钱养软饭男的那种。 用楚棠跟李悠悠总结的话来说。 江宁的人设滤镜全碎了。 以后很难再绷起她仙气飘飘的女神款。 事实上楚棠说得没错,江宁这几天的日子确实很难熬。 先是言语暗示何霞替她打抱不平,结果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后来又被王喜孟那个废物的妈掏走了全部的钱,她从头到脚加起来没有两块钱。 可是德兴发现盛华厂里的人往食品里掺料的事,大概就在接下来一两周内了,这种机会人的一辈子恐怕只能遇见一次,可遇不可求。 她绝不能错过飞黄腾达的机会! 但钱,钱从哪儿来? 这几天江宁只要一去学校,就有无数人对她指指点点,她急着想办法搞钱,心思完全没在这上头。 每天坐在课堂上课也不听了,作业交给以前根本看不上,现在却是硕果仅存的几个痴心爱慕者做。 然而这些爱慕者家境普通,浑身上下能掏出十块钱都算富裕,在江宁眼中俨然连韭菜都算不上。 在时间不断逼近,她快走投无路之际—— 她看见了墙上的借贷广告。 “” 江宁盯着电线杆上的小广告,眼神炽热,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对啊,她还可以借贷款。 她是从未来回来的,她知道德兴会在不久后腾飞,贷款对其他人来说的高风险,对她完全不存在。 四成利息又怎么样,她最多只借一个月,到时候德兴一发家,她还差这点钱么? 十成稳的事! 江宁知道自己的水平,就算她悬梁刺股,也考不进年级前一百,何不如趁这段时间搞投资。 楚棠还等着和她打赌月考? 呵呵。 高中不读也罢。 江宁比任何人都知道,后世大学生遍地走,研究生都只算平常,她根本没有必要辛辛苦苦读书,只要手里有足够的钱,顾家人照样可以对她刮目相看! 江宁成功被自己说服了。 许久未见的笑容出现在她脸上,她小心抄写了一份放贷地址,沿着地方找去。 途中路过了镇里的国营百货商店,被擦得反光的玻璃上显露出她的身影。 这段时间太过焦虑,现在总算找到了办法,江宁心情松快,对着微微模糊的玻璃,习惯性把头发往耳后一捋,没再多看,路过了百货商店。 她却没看见,垂下的手里缠绕了一小撮干燥枯黄的长发,顺着指尖落到了地上。 被微风轻轻吹走,很快消失在了街头。 * 摊子的生意日渐红火,名气越来越大,多的时候一天能带来十块钱利润。 而江宁最近不知道搞什么,没再给楚棠找麻烦,至于约定好的月考还有二十多天,还早得很。 没人搞事。 楚棠居然有点不习惯 不过她也不算什么都没做。 在原剧情里,江宁会在接下来不久,至少砸了两千块,投资一家名叫德兴的小厂,拿了不少股份。 但据楚棠所知,江宁现在身上恐怕没多少钱了,她还能投资德兴吗? 楚棠从不认为江宁就到了绝境。 好歹是女主,身上还有不少气运加成。 因此除了日常行程,楚棠没事就爱去岭高附近转一转,那叫德兴的厂子没什么名气,目标客户大多是厂家附近的老客户群体,位置特别隐蔽。 这天,楚棠跟附近居民打听得差不多了。 听居民们说,德兴是一对叔侄开的厂,最近濒临倒闭,到处在找合伙人救急。 提了个笼子出门遛鸟的老大爷对这对叔侄很不看好,跟楚棠抱怨:“上回我孙女想喝点牛奶,我琢磨都是邻居,照顾下生意嘛,嘿,结果你猜怎么着?” 老大爷冷哼一声:“人家雷厂长嫌半斤牛奶太少,难得卖!看不上这种小生意!” “他不倒闭谁倒闭?” 大爷骂骂咧咧一阵,提着笼子溜溜达达走了,留下若有所思的楚棠。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并没有因为大爷的形容对雷厂长下了评价,而是打算亲自交谈一番。 因为考虑今天可能进厂里看,家里又没有洗衣机,全靠手洗,楚棠今天没穿光鲜亮丽的大衣,而是选了件灰扑扑的衣服,耐脏。 再加上入了冬,天气实在冷,她围了条厚实的围巾,几乎把脸遮了个大半。 就这样,楚棠朴实无华的来到了德兴门口。 说是厂家门口,其实就是扇生锈的铁门,门口上歪歪扭扭贴了张牌子,写着德兴两个字。 门口连个门卫都没有,着实很穷,透过铁门的缝隙,楚棠看见厂子里的装修十分陈旧,墙壁都有些脱皮,四处几乎没有人走动,显得空荡荡的。 楚棠喊了几声没人应,只能敲了敲铁门。 过了很久,里面才走出来了一个人,雷厂长和老大爷形容得差不多,身形适中,戴了副眼睛,看着是副精明形象,瞧见楚棠时却皱起了眉。 “干什么的?” 雷厂长看着面前穿着普通,只露出双眼的女同志,他最近正为了找人投钱焦头烂额,说话难免带出了几分烦躁。 楚棠不明显地蹙起眉,停顿了片刻,才缓缓道:“我想问问有关合——” “合伙人”三个字还没说全,雷厂长眼睛一亮,看着楚棠身后走来的几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表情迅速变化。 他以为楚棠是来买牛奶的,不耐烦地扔了句:“一两瓶牛奶有什么好卖的,找别家去。” 然后热情洋溢地迎了上去,“王老板,来厂里考察呐?这边请这边请哎,女同志你别挡路!” 楚棠:“” 挡路的女同志楚棠看了两面人雷厂长一眼,没试图解释自己来的目的,毫不犹豫转身走了。 她不喜欢德兴这个雷厂长。 和江宁一个德行。 楚棠这几天其实一直在考虑,剧情里写的一定是真的吗?不见得。 剧情里的女主角江宁,天真善良,开朗活泼,可楚棠认识的江宁贪婪阴毒,为了富贵不择手段。 那么盛华真的如剧情里所说在乳制品里掺了料吗?而德兴就一定是那个伟光正的曝光者? 今天放学来了趟德兴,有点晚了,眼见为实,她打算明天放学去盛华再看看。 楚棠一路上都在想事情,走了一半,才发现天色越来越暗,不一会儿乌云笼罩了金岭镇上空,刚才还亮着的天空,仿佛一瞬间进入了黑夜,阴云密布。 快下雨了,得早点回家。 楚棠不由加快了脚步 吃过热腾腾的晚饭,外面不出所料下起了暴雨,狂风席卷,雨滴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 窗外的树枝随着风左右剧烈摇摆,从屋里看去,像飘忽不定的鬼影。 楚秋泽显然被江有福的事弄出了阴影,暴雨刚下下来,他就小脸惨白,睫毛渐渐挂上了水珠子,不安地一头钻进了楚棠的怀里,无论王月娥怎么哄都不出来。 没办法,最后只能楚棠抱着楚秋泽,亲手给小崽子洗脸洗手洗脚上了床。 或许是温暖的怀抱安抚了他,没多久楚秋泽来了睡意,在狂风骤雨中睡了过去。 楚棠现在带小孩越来越熟练了,靠在床头,手在被子上轻轻拍着,听着楚秋泽呼吸渐渐平缓,才把人放进了被子里,掖了掖被角。 正准备穿上拖鞋离开,忽的听见了院子里传来一声落地的重响。 沉沉的,被暴雨声掩盖。 非常不明显。 但如今有不少气运在身的楚棠耳清目明,虽不至于达到非人的程度,比普通人还是胜了几分。 楚棠心里一紧。 有人翻进了院子里。 这一家子老的老,弱的弱,唯一有点战斗力的男人还是仅有几岁智商的石头,这会儿睡得雷打不醒。 还好楚棠安全意识高,当初租这家房子时,特地给每个门装了锁,并且嘱咐王月娥他们睡觉必须反锁门。 她轻手轻脚穿上拖鞋,跟猫一样无声,进来把楚秋泽房间的门给锁了,然后慢慢靠近房间里唯一的一扇窗子,躲在一边,谨慎地往院子里看去。 当初楚棠选这间屋子给楚秋泽,就是因为这间房光照最好,正对院子,空气清新。 现在倒方便了她探听情况。 瞧了一阵,没看见走动的人影,楚棠稍微松了口气,至少证明来人不多。 她大胆了几分,多露出半张脸,更仔细地观察院子里每一寸,最后在围墙下的地上,发现了一道黑影。 ——那里躺了个人。 看上去是个个子很高的男人,躺在地下占了很长一段,身影微蜷,半天一动不动。 楚棠心跳如雷,舔了下唇。 小偷? 该不会摔死了吧。 不应该啊。 这院子的高度最多两人高。 正想着,那人忽然呻吟一声,捂着腰腹处,朝着楚棠的方向侧过身来,微微弓起了身子。 恰好此时一道惊雷闪过,一道霹雳照亮了天幕,照亮了院子,也照亮了男人一截苍白瘦削的下巴,和那身楚棠在这个院子里见过,无比眼熟的呢大衣。 藏在窗子后面的楚棠双眼微睁。 那是,尹柏?【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31章 帮我那形状漂亮的喉结上,点缀着一颗…… 殷白汀感觉到脸侧沾上了泥水,努力想要睁开眼,却被扑面而来的大雨浇得视线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脑子像喝醉了酒,世界颠倒,光影重重,他用了最后一点力气,侧过身来,让雨水冲刷掉脸上的污泥。 这一动作却扯到了腰腹伤口处,不知名药剂麻痹了神经,痛感迟迟传递向大脑。于是意识不清的殷白汀,发出了在清醒状态下绝对不会发出的呻.吟声。 他微微弓起身体,避免雨水直接砸在伤口处,迟钝的脑子努力回想今天发生的事,试图保持清醒。 随着他们的追踪,那群犯罪团伙的马脚露得越来越多,就在晚上七点,殷白汀带着训练有素的兄弟们潜入目标地,正式发起了抓捕。 有线人提供信息,抓捕过程异常的顺利。 这次抓捕行动浩荡,连同宝河大队里伪装的知青,还有在山里训练的兄弟们,加起来几十号人出动,出其不意打了个突袭战,把团队里的小鱼二把手抓了个干净。 除了团伙首领余勇反应快,提前翻窗跑了。 也就是余丽丽他哥。 腿脚最快的殷白汀率先追了上去,身后还跟了个线人。 线人在这个团伙里潜伏了大半年,传递出不少有用的线索,又是殷白汀新兵时候的老朋友,因此殷白汀对他根本没设防,导致吃了大亏。 他扑倒余勇的瞬间,被紧随其后的线人注射了麻醉剂。 不知道哪里来的 药剂,效果极强,不到两分钟,搏斗中的殷白汀突然感到头晕目眩。 这一分神,腰腹上当即中了一刀,好在避开了要害处,只是皮肉伤。 但再呆下去,命都得交代在这里。 殷白汀果断踹开扑上来的余勇,趁着仅有的几分清醒,踉踉跄跄沿着巷子跑了。 突如其来的暴雨掩盖了路上的血迹,殷白汀脑子越发昏沉,几乎看不清路。 不知跑了多久,他浑浑噩噩间,隐隐嗅到了一股熟悉的花香气,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殷白汀此刻神智已经不清醒了,最后的理智只剩下紧紧捂死了腰腹伤口,不让血迹流下,翻越围墙的瞬间,失了力道,重重摔进了墙边的落叶堆里。 在地上躺了有几分钟,又或者更长时间,殷白汀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能力,半昏半醒间,他似乎看见了一道纤细的人影朝他走来。 等再次恢复意识时 殷白汀感觉到一双手在扒他裤子。 “!” 墙外的巷子里没有路灯,整个金岭镇黑压压一片,雨势极凶,等楚棠好不容易把尹柏弄进自己屋子里时,全身都被打湿了。 尹柏看着高高瘦瘦,一上手分量沉得很。 他全身上下湿漉漉的,还在不断滴水,楚棠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把人扶到床边,想都没想,先把他浸满水的外套和鞋子脱了。 只是手刚放到裤腰上,冷不丁被一双冰凉的手抓住,阻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楚棠被捏得生疼,“松手,是我!” 过了好几秒,在黑暗中躺着的男人似乎才想起她是谁,迟疑地松开了手。 楚棠揉了揉手腕,尽管看不见,都能猜到肯定红了,她不由往尹柏的方向瞪了一眼。 可惜窗子对着床尾,没有闪电的时候黑压压一片,室内伸手不见五指,她连尹柏的脸都看不清。 过了好一会儿,楚棠若无其事道:“你衣服裤子全湿了,我怕你感冒才帮你脱。既然醒了,你自己脱完钻被子里去,我去点灯,给你找几条毛巾擦擦头发。 她察觉到尹柏状态似乎不对。 所以没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从哪里来,又为什么翻进她家院子,想干什么。 她没想过尹柏起坏心的可能性,不说他明显不正常的身体状况,单说尹柏这个人。楚棠还是相信自己识人的能力,对方绝不是心思不正的恶人。 尹柏沉默了好几秒,才道:“不点灯。” 他说话的语速很慢,像每一句话都经过了漫长的思考,声音比之平时,有种虚弱的意味。 楚棠安静了下,说:“为什么?我单知道有怕黑的,没听过还有怕光的人。” 黑暗中,尹柏似乎侧过了脸,默然道:“我不想被你看见我的脸。” 楚棠怔了一下。 尹柏每次出现在她面前,都戴着口罩,若不是他眼神清明,行为举止都很坦荡,身形气质又格外出挑,楚棠恐怕也得心里嘀咕,这人该不是个通缉犯吧。 不然何必总藏头露面? 但眼下都这种情况了,尹柏身体似乎出了很大的状况,但他依旧坚持不想被看见脸。 难道他脸上有隐疾? 楚棠一个人胡思乱想,打死她都想不到面前脾气看着不怎么好,还爱钱事多的俗人尹柏,是她无数次在心里赞叹的,完全脱离了世俗光环的神人殷知青。 更不知道殷白汀不愿意让她看见脸,没有什么复杂深刻的原因,只因为他的马甲尹柏不知不觉在楚棠面前低下过无数次头,他一生要强,绝不允许自己丢人至此。 被钱和食物收买的人是包工头尹柏。 和他殷白汀有何关系? 楚棠虽然不理解,但是她很体贴,主动表示:“我不点灯,怎么给你拿东西?” “没事,我不往你那照。” “你先收拾收拾,我不看你。” 楚棠恍惚间感觉自己就像一不小心就会玷污清白女孩的男人不但口头小心安慰着对方,还身体力行,背对他点燃了油灯,没回头看一眼。 借着光,她从衣柜里翻出两条没用过的毛巾,背对尹柏,轻轻放到了床上。 等了一会儿,床上的人没有动静。 楚棠寻思,就算不那么“老实”的尹柏,也有着这年代对人们带来的影响,比较保守 她在屋里,尹柏不好意思脱? 想到这里,楚棠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即使尹柏可能相貌有疾,但想着对方瓷白的皮肤此时可能微微带着点不自在地红 楚棠突然清了清嗓子,正经道:“我出去烧壶热水,待会儿回来。” 这么冷的天气,如果尹柏坚持不脱掉衣服,一晚上过去,第二天铁定发烧。 作为一个心理足够成熟的女人,她没有坏心思的为难对方,体贴留下了足够对方打理自己的时间。 数着点,她先刻意在门口咳了咳嗽,过了会儿,才一手拎着油灯,另一手端着盆热水进去了。 她目不斜视把油灯和盆子放到桌上,脸侧对床,礼貌问了一句:“好了没有,我可以转过来了?”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她听见很轻的一声。 “嗯。” 短短几秒,楚棠转头之前。 大抵预想了两种情况,一好一差。 差点的情况—— 可能是他身体已经恢复好了,意识到不该在她家中久留,悄然无声穿好衣服离开,没发出一点动静,连声招呼都不同她打。 好点的情况—— 她应该能看见地上堆着一摊蓄满了水的衣物,而床上的男人已经用毛巾打理好了自己,然后避开床边被浸湿的部分,躺进了另一边格外温暖干燥被子里。 他可能心有顾虑,不愿意露出全脸,所以将脸深深埋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双似月般的眸子,里面倒映着摇曳的灯光,朝她看来。 尽管楚棠做好了充分的预想。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回头会看见那样的一幕,以至于她手上一颤,差点打翻了油灯。 借着微弱的光线,她第一眼看见了一双寒玉似的手,垂落在床边,修长的指尖还慢慢滴着水,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微微蜷了起来。 男人依旧躺在她走之前的位置,不曾动过,底下浸湿的床单褥子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外套早再之前被她脱掉了,剩下的是一件解开了四五颗扣子,被她扯得乱七八糟没脱下来的内衬衣物。 他像是耻于被看见这一面,脸上搭着楚棠扔过去的素色毛巾,使得楚棠的视线自然下滑。 只见暖黄闪烁的光线下。 那件黑色上衣大面积的敞开,有些凌乱,露出底下紧实有力、白得发光的肌理,弧线好看的脖颈,和 明显突起的喉结。 楚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的。 她清晰地看见了,那形状漂亮的喉结上,点缀着一颗红褐色的小痣。 此刻正幅度轻微的,上下动了动。 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时,尹柏低低的声音从毛巾底下传来。 他说:“我中了药,四肢无力腰上有道外伤持续出血,你能不能” 他极为难堪地请求:“帮我换衣,止血。” 第32章 嘴唇尹柏的嘴唇,好像很适合接吻。…… 眼高于顶,向来事多还爱挑刺的殷大少爷在黑暗里做了长久的心理准备,那药剂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虽不至于使他昏厥,但大脑昏沉,四肢乏力。 楚棠出去后,他尝试过了。 光是抬起右手这样简单的操作,他足足用了几十秒,别说褪去衣物钻进被子里,他连翻身都做不到。 然而他的腰腹上的伤口还在不断流血,尽管刀口不深,速度极慢,但几十分钟过去,已然浸透了贴身衣服。 只是光线太暗,衣服又是黑色的。 楚棠一直没发现。 如果一直不止血,任由这么长一道口子自己愈合,恐怕殷白汀今晚就失血过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殷白汀面临了一个艰难的问题。 ——性命和脸面。 他选谁? 殷白汀沉默了很久。 直到身前衣服的触感越发湿润,门外响起了那女人刻意的咳嗽声,他终于做了决定。 殷白汀用了最后一点力气,没有喧闹着拉过被子,更没有选择把衣襟拢上,他只是艰难把楚棠扔过来的毛巾抓住,随后轻轻盖在自己脸上。 很好。 他终究维持住了最后的体面 听见尹柏难掩羞耻发出的请求,楚棠总算良心还在,她第一时间并没有想东想西,表情瞬间凝住了。 匆忙将刚扶稳的油灯拿上,她快步走到床前,借着油灯打量无法动弹的男人腰部。 走得近了,她隐约闻到了铁锈味。 楚棠不由紧紧皱起眉。 她确定,她出去烧水前,没有闻到这么明显的。 也就是说,在这短短一二十分钟里,他知道伤口在出血,不但没有叫楚棠,反倒冒着伤势加重的风险,都要盖住他的脸,就为了不被她看见。 楚棠真是服了。 又气又想笑。 当她什么人啊,她楚棠难道是那种趁人不备,一有机会就看人模样的人吗 好吧她可能是。 总之楚棠对这么一位猛人肃然起敬,别说找机会看人真面目了,她但凡多往毛巾底下扫一眼,都觉得自己对不起尹柏的努力。 脑子里情绪跌宕起伏,丝毫没耽搁她手上动作,楚棠略做思考,找了把剪刀,再去柜子里拿出一摞白天开水烫煮过,刚晒过一天的白色布巾。 外面狂风暴雨不止,时不时有惊雷,就算楚棠随着夺回的气运变多,运气已经恢复到普通人水准,不说她出去有没有危险,光找大夫的时间也耽搁不起。 她得尽快给尹柏止血! 楚棠将油灯放置在床头柜照明,先用热水清洗了手指,仔仔细细,包括指缝。清理完毕后,她屏住呼吸,轻轻掀开颜色最深,血迹泅开处的衣服。 她第一次干这种事,手上动作意外的平稳,观察着尹柏身体的反应,一点点把几乎与伤口黏在一起的衣服剪开,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伤口。 伤口乍得一看有些骇人,血糊糊一片。 把皮肤上的血迹清理完毕后,伤势情况变得明显了。 楚棠松了口气。 那是一道大约十多厘米长,宽约一指的伤口,不算深,看缓慢的出血量,并非致命伤。 难怪尹柏还有耐心等她烧水。 汗水从额上流入眼睛,模糊了视线,她才惊觉自己大冬天的出了一头汗,习惯性抬手想擦一下脸,却看见一双血红的手,跟刚犯下案的凶手一样。 “” 她用胳膊擦了下眼,认命地继续干活。 又过了一段时间,灯芯燃烧的噼啪声响起,尹柏的腰腹被一层层布巾裹了起来,血被止住了。 楚棠长长舒了口气,直起了身子。 成功了。 虽然包扎伤口总体耗费的时间不长,但聚精会神那么久,还是很累人。 楚棠瞅了眼尹柏。 他姿态安详地躺在床上,脸上盖着一张素色毛巾,一动不动,任凭她怎么做,这人硬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像根本感觉不到痛一样。 若不是他呼吸时,面上毛巾微微起伏,她都以为尹柏被她折腾没了 楚棠把手放进水盆里清洗,说:“好了,止住了。” 尹柏没出声。 楚棠擦干净手,顺带收拾了犯罪现场一样堆起来的废弃布巾,又等了会儿。 她怀疑尹柏睡过去了,于是端起彻底变红的水,轻声道:“你先歇息会儿,我出去一趟。” 直到她快走到门口,才听见尹柏低低说了句:“你去哪?” 楚棠面色正经:“烧水,给你擦一擦身子。” “” 药力麻痹了殷白汀的神经,以至于等他迟迟反应过来这句话意思时,楚棠人都走远了。 可能失血太多了。 殷白汀直挺挺躺在那里,心里拔凉拔凉。 她说什么来着? 擦、擦身子?! 时间像被慢镜头拉长,一分一秒过得极其缓慢,等门外重新响起不急不慢的脚步声时,殷白汀立刻感到了头皮发麻。要是他能恢复行动力,第一件事就是翻窗逃跑。 他在内心祈祷再慢点,再慢一点。 然而魔鬼一样的脚步声依旧在靠近,一步、一步,来到了床前,停下了。 空气安静了几秒,殷白汀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时,才听见盆子放在床头柜的声音。 “嗒”地一声,很轻。 接着,旁边微微一陷。 楚棠坐下了。 毛巾下,殷白汀嘴唇紧抿。 片刻,他说:“不用。” “嗯?” 头顶上传来楚棠的声音:“不用什么?” 夜深人静,外面的雨势似乎变小了,以至于楚棠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殷白汀被蒙着眼,失去视觉的同时,其他感官被放大了。女人说话爱脱半个尾音,像撒娇,又像呢喃软语,终归听着跟情人间的密语一般,让他万般不自在。 伤口处的疼痛这瞬间都远离了。 殷白汀舌尖抵住下颌,让自己挣脱了纷乱的念头,试图反抗:“不用给我擦。” 他被药物影响的神智拖累,以为自己这一声是铿锵有力的,坚定的,气势磅礴的。 但其实楚棠听见的声音,又低又轻。 哪有丝毫抵抗之意。 楚棠根本没当回事儿,跟哄楚秋泽似的,嘴里道:“好不容易才止住血,要是不换掉湿衣服,碰着伤口,恶化了怎么办?何况天这么冷,你湿哒哒躺一晚上,感染加发烧,你不要命了?” 不等殷白汀说话,她安抚道:“你已经把床边这一块弄脏了,还想把里面也弄脏不成?” “行了,大不了我闭眼。” “你要实在不放心,把毛巾取下来,全程监督我有没有睁开眼偷看。” “我说话算话,认识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我,我是那种占便宜的人么?” 楚棠拿出上辈子哄小奶狗的十成功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口都说干了。 殷白汀浑浑噩噩,听了半天楚棠的话,似乎很有道理,但与此同时,又有哪里怪怪的。 他总觉得在楚棠嘴里,有些事情好像被颠倒了,什么叫她偷看?什么叫她不是那种占便宜的人? 这种事难道吃亏的人还是他不成? 他一个大男人! 脑子刚清醒几秒,冒出一个叫离谱的词,很快又被其他混乱的思绪压过,重归混沌。 最后殷白汀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但他没想到自己后悔得更快。 当脸上的遮挡物被人取下,放在一边后,殷白汀缓缓睁开了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坐在床边的楚棠. 昏黄的光线映亮了她紧紧闭着双眼的面容,皮肤蒙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没了那双流光溢彩的眼加成,从他的角度看去,竟也看出了几丝柔美。 怪顺眼的。 殷白汀不动声色观察她。 楚棠如她所说,眼睛闭得很紧,睫毛都未曾颤动过,她的手非常巧,避开了记忆里包扎的位置,几乎没有碰到殷白汀的身体,就帮他把湿衣服和外裤脱掉了。 接着—— 楚棠面色淡定,摸索着新拿来的干净毛巾,在温水里搓洗一遍,拧干。 她维持这个动作,开了口:“我先给你擦把脸?” 声音听起来平稳镇定,仿佛面前躺着的不是她暗恋的人,而是其他不重要的人。 殷白汀都快怀疑楚棠根本不喜欢他了。 但这女人确实在“殷知青”面前说过。 沉默在某种时候等同于允许,不等他细想,一只被温水泡过的手迎面抚了上来,一开始却摸错了位置,径直碰上了他的鼻子。 “不好意思,我看不见。” 手的主人“哎呀”一声,道了声歉,然后没等 殷白汀反应过来,循着鼻子往下走,又碰到了他的嘴唇,像被烫到一般,最后挪到了脸侧。 他看见楚棠松了口气,露出笑容。 似乎在庆幸终于找对了位置。 就这样,楚棠左手捧着他的脸,右手捏着温热的毛巾,轻柔地为他擦拭脸上的痕迹。 不知是不是雨夜里的温度太冷,楚棠的手肌肤太柔软,缓慢移动过的地方,密密麻麻的,如星火燎原,泛起了一阵阵细密的麻痒感。 屋子里异常的静谧,就连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都仿佛是演奏的暧昧曲调。 殷白汀偏过头,克制地闭上了眼。 黑暗遮掩下,从耳垂到脖颈,都浮起了一层淡淡的,微不可查的绯色。 于是。 他错过了楚棠脸上满意的笑容。 她在脑子里一寸寸描绘。 脸小,皮肤光滑,没有预想中的疤痕,鼻梁的轮廓挺拔笔直,微凉的双唇似乎抿住了,触感很好,光是那短暂的一两秒触碰,她已经想象出其上的光泽。 尹柏的嘴唇。 好像很适合接吻。 第33章 盛华新开始。 擦完脸,按照顺序,自然还得擦脖子,身前,略过受伤的腰腹和敏感处,还有四肢。 具体过程无法细说。 总之等一切结束,已经半小时后了。 楚棠洗把盆里的水端出去倒掉,回来便看见了一个彻底被被子淹没的人 不,不算彻底。 楚棠眉头一挑。 她记得,她走得时候,有闭着眼“协助”尹柏挪进干燥温暖的床中央的。 而现在,男人基本上快贴近墙面了,并且原本原本似乎只盖住了下半张脸,现在整张脸都遮住了。 看来这人恢复了一点力气了。 楚棠视线下移。 不由定住了。 她的身材已经算同龄女性中较高的了,还在长,没测量过,目前大致在一米六八左右。 这床被子对她来说空间十分充裕,然而对一个至少一米八五,接近一米九的成年男性来讲,想要盖住全身,那就很吃力了。 刚有点好笑,她突然想到件事,又有点担心尹柏口中的药,是不是能让人变傻。 不然这人怎么会顾头不顾脚。 被雨水浸泡得太久,一截略显苍白的脚踝露在被子外,在绣着海棠花的大红色棉被下,那双脚的肌肤显得格外的白,皮肤紧致,薄薄覆盖在男人的骨骼上,十分的 嗯,楚棠不知道怎么形容。 像精致的艺术品。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这样仔细看男人的脚。 作为金牌经纪人,她手底下的艺人很多,亦不缺不少长得漂亮精致的爱豆偶像。 出于对美人的喜爱,楚棠好几次特地去练习室看过好几个男团排舞,事实证明,不管长得多好看的男孩子,出一身汗,还是会变成臭男人。 尤其是当时主动加她微信,和她聊得火热的一个小狼狗,一次热得不行,当场脱下了鞋子。 就在一旁,现实里存在感始终薄弱的楚棠当时:“” 那小狼狗后来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在网上和他打得火热,暧昧的只差捅破一层膜的经纪人兼楚总,为什么突然变得冷淡,渐渐和他回归了正常上下级关系 没别的原因。 楚棠本人还是更喜欢干干净净,香喷喷的男孩子。 抱歉,个人喜好作祟。 很显然,现在的尹柏在她心里的好感度又加了几分,尽管看不见脸,但她摸了骨骼与五官,相信这么小的脸、这么挺的鼻子,再丑总归不能低于五六分。 这样完美的身材完全可以弥补其他。 怎么会这么合她心意的人? 虽然今晚她心满意足,感觉收获了一个和平时的拽样完全不一样的尹柏,但楚棠还是有点担心,尹柏会不会被药傻了。 想着明天一大早还是得看看,不行把人送医院里看看最好,这样想着,她对床上一语不发像是睡过去了的男人缓声道:“好好休息,我去隔壁房间睡,明早再来看你。” 楚棠拿了桌上的油灯,确定窗户关好,不会有风吹进来,才离开了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刹那,被子被缓缓拉下。 露出底下殷白汀神色恍惚的一张脸,与总是对外冷漠高冷的状态相比,他头顶都快冒烟了,整个人跟煮红的虾子似的,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 丢死人了。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好半天,殷白汀才睁开眼,从那种陌生的战栗感回过神,看着门口的眼神又气又恼,有种熟悉的憋屈感。 是,是他自己昏了头撞进了楚棠家。 也是他自己提出请求。 请对方帮忙。 按理说他该感谢楚棠,如果不是她的救助,他可能失血过多,戏剧性地死在某个角落里,直到第二天才被人发现。 楚棠全程主动,善良,没有一丝过错。 她救了他的命不假。 但—— 殷白汀又狐疑地看了眼门,好像这样视线就能直直穿透门,看见那个奇怪的女人。 他是看着楚棠一脸正经,满脸无欲无求的表情给他擦身体,好像他只是个木桩。 但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的,当那双柔软温热的手不小心蹭过他腰侧时,殷白汀没忍住打了个颤。 察觉到他的动静。 那双手似是短暂的停顿了下。 他怕痒。 打小就怕。 只是在他五岁后,能清晰表达自己的不爽和愤怒后,再没人故意挠他痒痒了。 殷白汀原本只当是意外。 在接下来在第五次被楚棠不经意碰到腰窝时,那种又麻又痒的战栗感再次窜上了来。 殷白汀为自己的不争气愤怒。 同时,不由怀疑楚棠是不是故意的。 换作其他人他都不会这么揣测,显得自己像白眼狼,但主要是楚棠在“尹柏”面前从没掩饰过自己的焉坏。 别看她现在一副坦荡样子,心里指不定在冒什么坏水儿。 任凭殷白汀内心如何咬牙切齿,如何胡乱猜测,单从此时他的外表来看,薄薄的汗水附在脖颈上,头发微湿,凌乱的贴在脸颊,哪有平时光华霁月的无暇气质。 兀自恼怒了许久。 殷白汀才迟迟反应过来,自己裹着楚棠的被子好半天了,洁癖竟一直没发作。 他从小事多还讲究,有洁癖,在重要时刻能凭意志力压制住心里的不适,克服洁癖。 但空暇时候,从不勉强自己。 虽然药力有所减退,但对殷白汀的影响还是很大,他想了半天,把原因归结于刚才的感官刺激。 楚棠身上一直有股香椿树的香气,似有似无的充斥着整个房间,更别说刚才她俯身时,发尾好几次扫过殷白汀的脸,淡淡的香气变得浓郁。 以至于现在裹着她的被子,像被刺激过度,到现在都没出现难受不适的感觉。 殷白汀认床,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觉,但整个人被楚棠的气息包裹着,不一会儿,他沉沉睡去。 昏睡之前,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药力作用真强。 第二天,做了一晚上旖旎梦境的楚棠端着热粥走进自己房间,透过熏腾的热气,只看见空荡荡的一张床。 字面意思的空。 连沾了血迹的被套褥子,全都不见了。 只剩下孤零零的床板。 楚棠:“?” 原谅冬天早起艰难,脑子被低温冻僵,楚棠一脸懵逼端着碗站在门口时,第一反应居然是—— 尹柏把她被子偷了?? * 当然不可能了。 吃过早饭,跟着王月娥一起出摊的路上,楚棠一边对着手哈气,一边忍不住的笑。 王月娥看她笑了一路了。 不知道她大清早怎么这么高兴。 实在是只要她一想到尹柏这么高的一个冷酷青年,脸色难看,鬼鬼祟祟抱着一床绣着花的被子,跟盗香窃玉的贼似的,从她院子里翻出去的场景 太诡异了。 不过能抱这么大一堆重物行动自如,说明尹柏的伤势确实不严重,让人放心不少。 楚棠保持了一整天的好心情。 李悠悠不光是个小吃货,还是个打听消息的好苗子,江宁最近的动向,全是她告诉楚棠的。 听说江宁最近状态很差,还请假了。 没了江宁在,学校对楚棠来说才真正恢复了本质上的意义,学习,进步,汲取知识。 她也不想搞得学校乌烟瘴气的。 原剧情中,原身被冒名顶替高考成绩,以江宁一个人的力量绝对做不到,至少说明了她在某些单位里,有认识的人,并且地位不低。 不管是男女那点事,还是江宁手里有对方的把柄,总之对方愿意为她做下知法犯法的事。 还不止一次。 原身的中考成绩就被动过手脚。 按照楚棠目前的进度,考上大学她还是很有把握的,但如此下去,原书剧情里的事情还是会发生。 就算被顶替后,她跑去写信揭发,或者直接去相关单位举报,但她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又有多大的能量,可以预想那又是一连串麻烦事情。 她有信心长久耗下去,却不确定结果。 还不如一开始就换种结局。 如果她的高考分数,好到了无法简单掩盖,以江宁的水平绝对考不出来的程度。 她还能动手脚么? 好歹自己学生时期也是一骑绝尘的学霸,既然有机会重新开始人生,不管是为了夺回气运,还是为了未来的前途,楚棠必须要做到最好。 卷王永不停止! 入学以来,除了顾文望借条事件分了些神,其余事件楚棠都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在整体摆烂的自费班算得上一股清流,好在有小弟孔燃几个在,没人敢表现出异样眼神。 和前几天不同。 今天楚棠看着草稿纸上的公式,老是出神,浮想联翩回忆起了昨晚的梦境。 在她的梦里,昨夜用手描绘的场景一一化为了具体的画面——流畅的线条,窄实有力的腰身,随着她的触碰,绷紧了不薄不厚恰到好处的肌肉 直到放学后楚棠来到盛华的厂子门口。 才勉强把这副画面扫出脑海。 该办正事了。 毕竟她的好表妹都在努力呢。 熟知主角剧情的楚棠一听说江宁请假,哪里还不知道这人干嘛去了。 只能是投资德兴。 楚棠唯一不清楚的是,江宁哪来的钱投资德兴,但女主角嘛,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机遇。 她正了正脸色,打量在剧情里,注定给德兴当崛起垫脚石的盛华。 盛华的位置离德兴不远,隔了三条街,两家厂子以岭高为中心,恰好成了一条对角线。 与德兴显得逼仄陈旧的门口不同,盛华看上去似乎没那么落魄。厂子周围围了层篱笆,围出几块小园区,种了一些花卉蔬菜,地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旁边还有座绿皮保安亭。 瞧见她在门口晃悠了会儿,里面走出来一个光头,人高马大的,厚袄子都掩不住底下鼓起的肌肉,瞧着凶神恶煞的,朝楚棠走来。 第34章 火烧云她怎么敢—— 看着迎面走来的光头,楚棠不动神色。 她今天还是穿的去德兴那身,倒不是玩什么扮猪吃老虎,她现在也算不上老虎,主要是现在用不起洗衣机。 不说有没有票买的问题,家里倒是通了电,但金岭镇用电紧张,大部分时间都没电。 冬天的衣服弄脏真的很难洗。 虽然有王月娥,但是楚棠还是不习惯把自己的衣服交给王月娥洗,人家又不是保姆。 现在楚棠有点后悔自己没换身体面衣服了。 主要是这光头和德兴瘦瘦弱弱好像一拳就倒的雷厂长不一样,看着就不好惹,很凶。 光头男面无表情走过来,或许是察觉到楚棠的警惕,在离她七八步远的距离停下了,问她:“啥事?” 声如其人,粗犷雄浑。 说话跟讨债似的。 就是口音有点严重,听不出是哪的,但肯定不是金岭镇附近的人。 想起雷厂长,楚棠心里一动,没说自己有投资意向的事,只说:“听说盛华卖牛奶?我想买两斤。” 光头男一拧眉,看着更凶了:“学生娃?” “是。” 楚棠感觉光头男好像很不高兴,难道也嫌弃她买得太少了? 楚棠和江宁不同,她掌控欲很强,她是希望自己有话语权,而不是投了钱只能被动等分红。 更何况做生意这种事,从细节就可窥见一个人的经营理念,虽然不知道光头的职位,但以小见大,员工的表现,大多时候总能反映出厂子领导层的观念。 她后退半步,心里不由发愁。 两个对立的厂都这德行的话,她难道要单干? 不现实,她再能干,这么短的时间也拉不起一个厂,光说牛奶从哪里进,就是一个大问题。 就在她发散思维想别的办法时,光头男瞪着铜铃大的眼睛,不赞同地说:“俺们厂有信箱,这么冷的天,你个学生娃不好好读书,跑恁远干啥?” 他口音很重,有些字的吐音还很拗口,楚棠把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几遍,才听懂什么意思。 峰回路转。 她眸子一亮,仔细观察光头男。 光头男长得凶神恶煞,盯着人时牛眼微突,乍得一看是挺唬人的,但仔细看他眼神,却不带恶意,还有几分憨厚。 楚棠心里微定,笑着说:“现在牛奶可精贵了,我想看看厂里的环节,亲口尝一下再说,要是牛奶好,我打算长期定下来,读书还挺费脑子。” 光头男摸了摸光头,嘀咕:“学生娃就是想得多,奶不好俺又不是不退钱。” 嘴里说着不满,下一秒却叫了个穿蓝色工服的女孩出来,“玲子,带这个学生娃进去瞅瞅咱家奶。” 等光头回了保安亭,旁边叫玲子的年轻女孩道:“巴叔只是看着凶,心肠很难好,他不会说话,怕你害怕他,才叫我出来陪你,同志你千万别把他的话往心里去。” 玲子看着年纪不大,和她年纪差不多,皮肤黝黑粗糙,脸上有两酡高原红,没什么心眼。 她说话也带着和巴叔差不多的口音,但吐词标准很多,交流起来不费劲。 往盛华里面走的路上,被套出来不少话。 楚棠顺着道:“巴叔是门卫?” 玲子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不是,是我们厂长,最近厂里效益不好,咱们人少,巴叔心里急,守在门口,不想错过想买牛奶的人。” 楚棠顿了下:“然后效益更差了?” 玲子十分震惊:“啊,你咋知道,以前除了老客户,每天还能卖十来斤,最近一斤都卖不出去了。” 楚棠心想这还用猜么。 刚才连她都差点拔腿走人。 光看面相,巴厂长豹头环眼,狰狞怒目,看着就让人觉得这手里头怕至少得几条人命吧 她笑了笑,换了个话题敷衍过去。 只因为她发现玲子言语中对巴厂长十分尊敬,因此并不觉得巴厂长长相凶狠,从她的口中,楚棠知道了盛华这家厂子,从厂长到员工,全部是从一个叫大巴村的地方来的。 金岭镇的人基本上没听过大巴村,离这里很远,海拔较高,环境闭塞,山里有个养殖奶牛的牧场,生活自给自足,和外界联系极少。 这就导致了大巴山生活物资紧缺,教育医疗条件匮乏,婴儿夭折率久高不下。 新的村长上任后,改变出现了。 巴厂长便是大巴村这一任村长,他年轻时有幸在外面打过几年工,思想相对更开明。 意识到继续与外隔绝,大巴村永远发展不起来后,他中途下山,到最繁华的金岭镇打听过一阵,他运气好,意外救过一个老领导,老领导看他人实在,了解他的情况,隐晦提点他可以开个牛奶厂,并帮他办理了手续。 于是多种因素下,巴厂长做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卖了十几头奶牛崽子,攒了一千余块钱,带了一批山民,来到了最繁华的金岭镇开厂子。 一开始比现在更艰难。 他们一伙人说话有口音,本地人根本听不懂,适应了一两个月 ,持续亏损,才勉强学会本地口音。 好在这几年随着国家大力推广乳制品,镇里开了个牛奶站,凭介绍信或奶票可购买,供不应求。 牛奶在金岭镇成了奢侈品。 于是盛华的生意就这么做了起来,说不上大赚,但大山村的人们初衷就是为了牛奶易物,已经非常满足了。 可惜好日子没过多久,这一片又开了家牛奶厂,叫德兴。德兴的人看上了岭高附近的有钱人多,甚至直接把目标盯上了盛华的长期客户身上。 雷厂长是个人才,说话油滑,处事八面,每天专门派人盯着盛华门口的客户们,一瞅见就上去踩一捧一,这年代的人们老实,被唬得晕头转向。 很快,德兴开厂子不足半个月,盛华的客户流失了足足八成,日销量越来越少,牛奶囤积,每天看着过期的牛奶白花花的被倒掉,大巴村的人晚上都睡不好觉。 带着楚棠在厂里走了一圈,玲子看着熟悉的环境设备,眼睛不由自主红了:“我弟弟今年六岁,是早产儿,这几年好几次生病差点没了。我爹为了多挖点给弟弟补身子的药材,一次跌下山脚,腿断了。” “我娘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家,听外面大夫厉害,啥都有,叫我跟巴叔出来帮忙。巴叔说,等挣了钱,以后我爹的腿,我弟弟的身体,都能治好。” “但是我们没想到,外面不光有好东西,还有坏人!”玲子没忍住骂了一句德兴的人卑鄙,话音刚落,才想起楚棠就在旁边听着,连忙住了嘴。 “对、对不起我跟你说那些莫名其妙的干啥。”玲子尴尬地红了脸,连声跟楚棠道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怎么被面前的漂亮女同志温声细语问了几句,就产生了浓烈的倾诉欲。 “没有关系。”楚棠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安抚了玲子的忐忑,心里却了然,盛华的人如果都是巴厂长和玲子这种一根筋,哪里搞得过雷厂长那种浑身上下几百个心眼的人。 她一边收集信息,一边没忘记观察。 盛华租的地方比德兴那边其实没大多少,但盛在干净整洁,布置环境用了心,所以看着宽敞许多。 她们此时站在工作区外,里面几个同样皮肤黝黑,脸颊染着高原红的同志穿着统一工作服、佩戴手套,正在给一瓶瓶牛奶装袋,尽量保证了良好的卫生条件。 当着她的面,玲子叫人现场接了一小杯牛奶,给楚棠尝了尝。 经过消毒处理,祛除本身的腥味,奶香味浓郁,醇厚,甜味适中,没有掺过水。 楚棠一滴不剩喝完了这小半杯,品味了片刻,然后对紧张看着她的玲子说:“麻烦你帮我通知巴厂长,我想再见他一面。” 玲子心下一紧,担心道:“啊?奶有什么问题吗?” “不,味道很好。”楚棠笑吟吟地说:“是我个人有笔生意,想和盛华谈一谈。” 巴厂长龙虎阔步从门卫室往厂里赶,听人说刚才进去的女同志有急事找他,急的汗都下来了。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回出现。 他确信自家牛奶绝对新鲜,每天山民们在牧场里挤出来新鲜牛奶,连夜送过来的。 喝不惯牛奶的人确实是有,但这段时间不知怎么冒出了一群口味奇特、不讲道理的人,口口声声说他们牛奶有股怪味,或者干脆质问他们是不是售卖变质奶,就为了要个低价。 每回搅得嘴笨的巴厂长急赤白脸,稍微大点声,对方就变了脸色,叫喊着往外跑,说盛华厂长打人了。 拦都拦不住。 这段时间盛华效益不好,风评越来越差,这群人作用不小。 巴厂长心存侥幸,快步到了目的地,结果一来就看见玲子红了眼望来,心里猛地一跳。 糟了,又来了! 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接连不断的坏消息,和每天看着牛奶卖不出的压力,瞬间压垮了巴厂长。 铮铮铁汉佝偻了背,心如死灰,从心底蔓延起了一股绝望感。他知道那家叫德兴的厂子处处为难他们,恨不得挤垮他们,独占这一片区。 巴厂长像被抽走了坚持到今天的意志力,心想或许他不该坚持己见出山,辜负了乡亲们的期待。 他哪里是开厂子的料! 等这一批牛奶送来,就叫山里的人停了吧,他们收拾收拾,卷铺盖回家得了。 巴厂长深吸一口气,勉强振作精神打算应对劈头盖脸的指责,走到楚棠面前,刚要低头,就听他以为是来挑事的女娃开了口。 “巴厂长,我刚才看了一圈,盛华的牛奶品质高,味道好,听说最近你们经营不善,有没有考虑找合伙人?” “我想投资盛华。” 巴厂长底下的头颅猛抬起。 瞪着嚇人的牛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甚至忘了维持在外“厂长”应有的体面,动作粗鲁得搓了搓耳朵,转头不可置信看着玲子。 “啥?刚才女娃子说了啥?” 玲子热泪盈眶,对他肯定道:“巴叔,你没听错!这位楚同志想投资我们厂!咱们厂有救了!” 巴厂长呆立当场数秒。 随后给楚棠表演了一个猛汉落泪。 楚棠:“” 但巴厂长极悲到极喜的情绪震荡只维持了一会儿,从做梦般的状态里出来。 听说楚棠打算投一千,吓得立马找回了理智。 要知道他们卖了十几头奶牛崽子,也才凑个一千来块钱,怎么这看着年纪不大的女娃,张口就要投一千? 巴厂长担心楚棠被谁忽悠了,忧心忡忡道:“哪来那么多钱啊,你家里大人知道不?” 楚棠听出他的顾虑,心生好感,面上却收敛了笑容,摇头道:“巴厂长,你不要多想,我不是慈善家,投资你们是有条件的。” 她道:“这一千不是白投的,我要你们五一成股份,以及全部经营指挥权,白纸黑字。” 巴厂长彻底冷静下来,苦笑道:“哎,这些都是小问题,你不知道俺们厂情况。前段时间的奶,没有一天卖完,不是带回去给村民们喝了,就是过期倒掉。” “卖不掉才是最大的问题。” 前几年牛奶卖得便宜,近几年大家认识到了牛奶的好处,加上国家推广牛奶站,价格飙升到了八毛一斤。 以前还要特供证,现在倒不需要了,但还是要凭票据,才能去牛奶站定量取奶。 但总的来说,即使周围最繁华的金岭镇,也不是人人都养成了喝牛奶的习惯。 家庭条件好点的,都有介绍信或奶票,根本就不需要在德兴或者盛华购买。 反而是不上不下的家庭,会来厂里买,这也导致了目标用户数量有限。 巴厂长当然不知道,楚棠压根没考虑过靠卖牛奶发家,她只是相信自己看见的,盛华绝不可能像原剧情一样在牛奶里掺东西,除非动手的人瞒着巴厂长。 她需要彻底掌控盛华,从根本上抹除这种情况,从而让江宁失去借德兴发家,拿回气运的可能。 见巴厂长实在固执,不愿意坑害她,楚棠便和他打了个赌,——她出三十块钱买厂里今天没卖掉的奶,这些新鲜奶的保质期有两天。如果她在明天内全部卖光了,那么巴厂长就按照她说得来,同意她的投资。 最后巴厂长劝说无果,见她实在坚持,不得不答应了。 两人白纸黑字写下了协议。 只等明天见分晓。 * 从盛华出来,楚棠办妥一件大事,心情愉快回到了家里,第一件事便是拿出了存折。 她算了算自己的身家。 从江家那里拿了一千七,这段时间和月娥婶的包子摊赚了不少,前些天每天能有七八块纯利润,后面有尹柏那些兄弟们的吸睛效应,一天能有十来块,加起来一百块出头。 去掉楚秋泽的医药费,岭高学费,以及方方面面的开销支出,现在她手头还有 一千四百多。 也就是说,楚棠穿过来还不到一个月,已经花了三四百了,这换到任何家庭,不得骂一句败家娘们。 但楚棠坚信,该花的钱就得花。 她是个花钱习惯大手大脚的人,享乐主义,即使如此,上辈子赚了那么多钱,到死没花到十分之一。 一朝猝死,全白攒了。 这辈子在她有能力的基础上,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得快乐一点? 楚棠穿过来是享受的,不是继承原身的炮灰命,专程来受苦受难的。 她留了四百多维持生活,以及王月娥尹柏他们的工资,打算把剩下的一千投入盛华。 盛华背景干净,是一家有良心、有责任的民营企业,并且厂里人成分单一,恰好缺乏一个有主见引导方向的人。 等盛华的人跟着把三十斤牛奶送过来,放到了院子里的井里冰镇,楚棠才跟王月娥说:“月娥婶,我想推出一款新品,早上不卖,专门在放学后卖。” 王月娥早就对包子摊只出早市这件事有意见了,她是个忙碌命,一停下来浑身都不得劲。 自从搬到金岭镇,除了每天早上出摊两小时,其他时间全在家里闲着、做家务,真是浑身难受。 好几次跟楚棠说,其他时间也想卖包子。 见楚棠终于松了口,王月娥脸上快笑开了花,摘下楚棠给她买的围裙凑过来:“卖啥?” “一种甜品,叫双皮奶。” 楚棠把提前取出的一碗奶拿过来放桌上,鸡蛋,蒸笼,什么都有,她洗了洗手,花了半个小时,教会了王月娥。 两人算了下,半斤牛奶能做两小份双皮奶,加上其余材料,因为是原价拿的盛华的奶,成本在二毛五左右,一份定价五毛。 等后面入股盛华,成本还能再低。 王月娥看着手里小小一份,白嫩嫩的鸡蛋羹一样的东西,咋舌:“这么小一份,一块真的有人买?” 肉包子才几分呢。 楚棠说:“婶子你没发现么,岭高的学生特别嗜甜,红糖馒头卖得比肉包还多,他们不差这点零花钱,你放心。” 岭高有钱人学生多,更何况有老客户打底,基础流量在,销量怎么都不会太差。 两人忙活完了一阵,把地方清理收拾了,准备做晚饭去。 王月娥突然想起件事,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小楚,问你个事,你要不想说,甭理我” “大队里那个殷知青,是你对象?” 楚棠没想到这事都传到王月娥耳朵里了,但她在王月娥面前像来不避讳的,便回道:“是吧。” 王月娥手里菜洗到一半,闻言紧张了,“什么叫是吧?是还是不是啊?” 楚棠跟着洗菜,嘴里含糊:“是,是。” 王月娥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俩吹了,还在处就好,那咋没见过面呢?” 楚棠嗯嗯地敷衍:“太远了,不方便。” 其实她心里也不清楚。 上回去宝河大队搬家,她帮殷知青挡了烂桃花,按理说两人应当是说妥了假对象的事,但后面殷知青那态度瞧着好像反悔了,摸不准成没成。 楚棠一边洗菜,一边出神地想,不行寄封信回去,委婉问一嘴,这吊着人不上不下的,没个准话。 “哎。”王月娥叹了声气,劝道:“啥时候你叫殷知青过来看你一趟,我看那李家侄子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来摊子上骚扰你几天了,跟听不懂话一样。” “要我说,殷知青过来警告他几句,总该听得进人话了。” 李家侄子就是之前李大娘在卫生所,恩赐一样说要介绍给楚棠的,耕地贼厉害那位。 楚棠本来以为李大娘早放弃了,没想到这人不死心,还替她侄子惦记她手里的抚恤金。 好几次楚棠看见李大娘鬼鬼祟祟出现在附近,一脸艳羡看着她和王月娥收钱。 每当她跟孙七他们聊天时,李大娘就一副抓到她水性杨花证据的不耻样,远远盯着她。 楚棠一直没把她当回事。 直到李家侄子每天早上跑来殷勤送花。 乡间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 一送一大把。 这连送了两天,每回被孙七他们一瞪眼,吓得屁滚尿流之余,还不忘深情地看楚棠一眼,把花往推车上塞,给王月娥膈应得不行。 好像他跟楚棠多熟一样。 这两天楚棠白天晚上都有事,没空跟这么个玩意儿计较,但俗话说,事不过三。 这种人明显只坚信自己的想法,楚棠瞪过那玩意儿一眼,他还嘿嘿笑呢,估计以为楚棠在和他调情,趁乱把花一塞,扭头就跑了。 楚棠当时就在心里琢磨着,要是明天早上再见到那张猥琐脸,她就要拜托孙七几兄弟,好好恐吓哦不是,是好好跟李家侄子讲讲人生道理了。 这种事没必要和王月娥说。 于是楚棠只故作羞涩地别过头去,“明儿我就跟他写信,这么久不见,我还有点想他了。” 然后一抬眼,就撞上了刚走到门口,拎着一箱子全新四件套,褥子枕芯弃全的尹柏。 楚棠:“”翻、翻车了? 当着暧昧的小狼狗说想另一个人? 尹柏一大早恢复力气,跟被鬼追一样,带着沾了血迹的床被翻出了楚家。 处理收尾了余勇团队那边的事,等闲下来,已经快晚上六点了,他这才纠结万分,精挑细选找人弄了套全新床上用品,脚步沉重来到了楚家院子外。 站了几分钟,好容易做好了心理准备,冷着张酷哥脸,就要走进去时。 就看见院子里的女人,坐在香椿树下的石凳上,微卷的黑发及腰,长发如瀑,一双妩媚的狐狸眼微微勾起,像宝石一样明亮,吸引人的视线。 此时,她脸颊泛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浑身散发着温柔而动人的气息,说想“他”。 刹那间,两人视线在半空中撞上。 对视上了。 尹柏心里莫名不爽,提着箱子的手用力。 想谁? 哪个他? 接着,只见楚棠神色如常:“你来啦。” 尹柏站在门外,口罩隐住了他的神情。 楚棠隐隐察觉到空气里别样的气氛,见状不妙,黑得纯粹的眸子发亮,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笑靥如花道:“我都一天没看见你了” 见男人还是面无表情。 楚棠一狠心,顾不得自己在王月娥眼中摇摇欲坠的形象,眨了眨眼,语气暧昧道:“难道你就不想我么?” “” 尹柏口罩下的脸,腾地一下子烧了起来。 这女人 怎么当着别人的面,就说这种话! 她怎么敢—— 第35章 分手(第一更)怎么让楚棠和“殷知青…… 突如其来的翻车场面,阅历丰富的楚棠第一时间稳住了,赌尹柏刚到不久,没听见她和王月娥有关殷知青的对话。 她却不知,殷白汀几分钟前早早就到了。 虽然不是故意的,但碍于隔音问题,确实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全头全尾。 一句没漏下。 他此行专程过来,除了道一声谢,以及来送一套崭新的被褥给楚棠外,还有一件迫在眉睫的急事。 没想到在墙外听到了这么一段话。 饶是自认为对楚棠清清白白,坦坦荡荡,毫无儿女私情的殷白汀,心里也冒出了微妙的不爽快。 通过最近几次接触,他确定楚棠对“尹柏”这个身份,有不可言说的心思。 这还是第一个,没见过他的脸,单单喜欢上了他这个人的女孩。很显然,没有其他可能性—— 楚棠被他的内在深深吸引了 殷白汀当然不至于为这么件小事沾沾自喜,没必要。但楚棠明明对“尹柏”态度不同,怎么刚才嘴里口口声声,说想另一个男人? 殷白汀浑然没去想那个 男人还是他的问题,方才在院子外眉梢间拢着的纠结之意,转为了明显的不愉。 不知怎么想的,他一时脑抽,跨出几步,整个人出现在了楚棠面前。 他发誓,他亲眼看见了楚棠表情一滞。 瞧着很有几分心虚。 ——呵呵,确实该心虚。 殷白汀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别以为他不知道楚棠对他干了什么事。 昨天他脑子被药糊住了,一晚上没觉着不对,今天忙完事情,清醒回顾了一遍昨夜发生的事。 立马察觉出了不对劲。 楚棠这个人分得清轻重缓急,替他处理伤口的动作很利索,这里没什么好说的,但后面的情形开始不对劲了 虽说他倒地后沾染了些许泥土脏污,但弄脏的基本是外衣和四肢。 他没记错的话,衣服下面总是干净的吧? 怎么楚棠替他擦胳膊腿擦得那么随意,几分钟草率擦完了,效率高得可怕。 等手停在在他胸腹部位,就跟换了个笨手笨脚的人似的,来回反复,硬生生耗了十余分钟,毛巾都拧了七八回——皮都快给他擦破了! 只恨他当时脑子短路,竟被她脸上的坦荡神情给糊弄住了,现在回想,结束时似乎有那么点念念不舍 想到这里,殷白汀胸膛起伏着,分不清究竟是对楚棠徘徊在“殷知青”与“尹柏”之间三心二意的反感,还是昨夜被莫名其妙摸了好几通的忿意。 他冷下脸,心中怪异非常。 正要放下手里箱子,说上几句不轻不淡的道谢之语,就见在他眼中形象已然离经叛道的楚棠,坐在院子正中间的圆石桌前,就这么看着他。 “你来了。” 殷白汀无动于衷。 接着楚棠对他微笑,“我都一天没看见你了。” 殷白汀仍然不动,他看着楚棠脸上的笑容,或许是心中对她的本质有了清晰认识。 如常的一抹笑,落入他眼中,说不上轻浮,更谈不上端庄,但的的确确,含着一种隐在香气里的挑逗意味,像昨夜记忆里空气中浮动的烛影微尘,叫人思绪跟着混沌。 殷白汀背脊如松,冷眼旁观。 她还能说什么呢? 她和旁人一直不同,别的女人在意的东西,对她来说从不是束缚,想做的当场做了,爽快淋漓。 既然已经对他生出了那种心思,想必以她的性格,不会错过放在眼前的机会,接下来大抵会提起救他一事,用来正大光明向他索要什么 殷白汀心里浮现出无数可能,俊美的脸庞神色几度变换,提前预想了好几种方案。 却不料下一秒,楚棠柔情似水的朝他望来,近乎撒娇的说了一句:“难道你就不想我么?” 那嗓音实在柔媚,以至于殷白汀身体不由心,耳廓微麻,昨夜的药效仿佛逆卷而来,烧得他口罩下的脸发烫。 她怎么不按套路来 这种话怎么可以当着其他人说出口 殷白汀心乱如麻。 忽然,他的视线落在了王月娥脸上。 他知道王月娥,被楚棠从宝河大队带了出来,一起摆摊做事,和楚棠关系很亲近,像寻常长辈一样相处。 看见她脸上的震惊、防备、担忧,殷白汀像被打通了灵窍,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受上次余丽丽那事的影响,在宝河大队其他人眼中,知青殷白汀和楚棠已经是明面上的对象。 楚棠先前说出那么一番话,自然不是真的对“殷知青”有想法,在关心她的长辈面前演戏而已。 楚棠心里依旧只喜欢尹柏。 此刻披着尹柏马甲的殷白汀所有负面情绪莫名其妙消退了,还有点胜负欲得逞的骄傲。 等他反应过来,突然呆住 不是,他骄傲个什么劲儿? 楚棠喜欢谁,管他什么事? 殷白汀天生有一张冷脸,即使遮了半张脸,站在那里不说话时,也是清冷疏远的,让人察觉不出他此刻震惊的心绪。 于是心里有鬼的楚棠见他迟迟不说话,摸不准情况,便声色不动的起身,过来半引半拐把人带到了正屋里坐下,还主动给他倒了杯热茶。 “路上冷不冷,端着热茶暖暖手。” 昨晚那种情况,尹柏都坚持不让她看他的脸,现在更不可能了,所以楚棠没让尹柏喝水。 殷白汀回过神来,态度矜持地坐下了,嘴里道:“客气了。” 楚棠看得好笑。 仿佛昨晚烧成虾子的人不是他一样。 在感兴趣的人面前,她向来是个无微不至的人,于是一边在尹柏旁边的位置坐下,一边体贴道:“早上怎么招呼都不打直接离开了,伤口去医院处理了吗?严不严重?” 殷白汀一直提防着她又冒出什么惊人之语,却不想她态度一转,正经关心起了他。 心里说不上松了口气还是什么,他手里转动着茶杯,回道:“你处理的很好,没有大碍。” 楚棠依旧冲着他笑:“那就好。” 似乎从看见他起,楚棠脸上就一直挂着笑容,殷白汀自认坦荡,刚开始还与她对视。 只是后面发现对视久了,楚棠还是对他笑,没有丝毫羞涩或是闪避,两人谁也没说话,气氛逐渐古怪起来。 最后殷白汀不得不避开了视线。 他觉得哪里越发怪异了。 为了打破这让人浑身不自在的氛围,高冷如殷白汀,眼睛盯着茶杯里映出的倒影,绞尽脑汁想着话题。 刚才他听见了楚棠和王月娥的对话,知道近几天有不知好歹的人骚扰她,因此才提及了他。 他其实不介意楚棠用宝河大队殷知青的名头,挡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毕竟这种事,男人永远不会吃亏,更何况是他请求楚棠帮忙在先。 但问题来了。 也是他此行最主要的目的。 昨天那场突袭行动,搏斗中,他的脸 被余勇看见了。 殷白汀并非好看而不自知的人,他审美正常,加上身世不俗,从小到大身边不缺人追捧。 有不少人明里暗里都赞叹过,凡是见过他一面的人,绝不会轻易忘记他的相貌。 要通过他这张脸,查出他的身份。 对在以金岭镇为大本营,经营数年的余勇来说,不是一件难事。 手下狼狈为奸的人被抓得差不多了,但余勇还有不少隐藏的人脉,做不了什么大事,但查个人很轻松。 殷白汀已经打过电话,叫人办理殷知青回城探亲的手续了,从此以后,在抓捕到余勇之前,只能以尹柏的身份活动。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难事。 不管是通过余丽丽,还是其他目睹那天知青点发生事情的人,都能知道殷知青和楚棠在处对象的事。 余勇在得知殷知青回城探亲了,找不到人报复,会不会牵连到楚棠? 殷白汀今天过来之前,忍痛把楚棠隔壁那家院子租了半个月——不仅把自个儿身上掏得一文不剩,还祸害了一群刚从包子摊上赚了点外快的兄弟们。 任凭他们鬼哭狼嚎,下手无情。 连身上的钢镚都给搜刮干净了。 没办法,房租太贵了! 但楚棠一家的安全更重要。 为了省钱,他还把原来的落脚点房子给退了,带着几个长期住在镇里的人,雷厉风行,男人的东西不多,不到半小时整个搬到了楚棠隔壁。 这件事殷白汀不打算跟楚棠说 换位思考,一个年轻女孩带着一家老小租了个房子,没过上几天安心日子,突然发现自己认识的一群人高马大干苦力活的“工人”,集体跟着搬了过来。 像不像尾随的变态? 针对余 勇团伙的调查,本就是秘密行动,殷白汀既不能从头到尾解释清楚,又担心楚棠出事,真是有口难言。 两家院子大门正对着的。 刚才过来楚棠家,殷白汀为了不被撞见,明明是自己租的房子,却不得不从侧面鬼鬼祟祟翻墙出来。 活到他这份上,也是不容易。 殷白汀心里憋屈,但这事着实怪不得楚棠,只怪他自己做事漏了马脚,导致如今的局面。 于是他一动不动坐在正屋里,被楚棠目不转睛看着,心里千愁百转,想着怎么 怎么开口。 让楚棠和“殷知青”分手。 第36章 共识(两三更合一)殷大少稀里糊涂把…… 是的,光搬过来保护不够。 保险起见,他还得让楚棠主动往外说,说明她和殷知青因为相处不合,早就分手了。 这样更加降低了风险。 但以尹柏的身份,他该如何开口? 难道必须要自曝身份? 不行。 不说他浑身上下的秘密,该怎么给楚棠解释清楚,单说他披着尹柏的壳子,前前后后在楚棠面前不知道丢了多少人,靠着一张口罩现在才能勉强坐稳。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他绝对不能说实话! 楚棠托着下巴,津津有味看着旁边只露出一双眼的青年,两人只隔了不到半米远,因此她可以清晰看见青年好看的眼型,连长长的睫毛都能一根根看清楚。 与她对视时先是冷淡的情态,后来像是比不过她的厚脸皮,轻皱着眉移开了视线。 楚棠感觉很奇妙。 如果换作他们在黑市时刚认识的情况,尹柏应该会冷冷看他一眼,起身走人。 而不是傻呆呆坐在这里,手里茶杯转了百八十遍了,被她看得微恼,却还忍住没发作。 真是可口极了。 楚棠看着尹柏左立不安的样子,没再恶劣的继续看下去,她给那杯可怜的、早已冷透的水换了一杯热的,笑了笑:“来都来了,正是饭点,吃了再走吧。” 对面,殷白汀本能蹙眉:“不——” “我知道。”楚棠微微倾身,打断了他的话:“不勉强你在这里吃,和上次,打包饭盒好不好?” 自从上一次气运优化后,楚棠便不再折腾头发,自然地披散着一头丝滑柔顺的长发。 此刻随着她的动作,黑黝黝的头发顺着肩膀滑落到了身前,带来一股幽香。 原本心乱如麻的殷白汀微微一怔,很快不动神色向后靠去,脱离了狩猎场一般笼罩的香气。 他道:“好。” 楚棠像没察觉到他的动作,神色自然的起身,“那我出去帮月娥婶的忙,你先一个人坐一会儿。” 不能逼太急。 一张一弛。 直到她走了几分钟,殷白汀似乎都能嗅到似有似无的香气,独属于楚棠身上的,昨夜就这样笼罩了他一夜,连模糊不清的梦里都充斥着她的味道。 殷白汀看着茶杯,出起了神。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殷白汀这边还没想出个头绪,外面已经传来了走动的声响。 楚棠和王月娥端着饭菜进来了。 殷白汀顿了一下,想要帮忙,被楚棠用眼神止住了,王月娥盛好了饭菜,进去叫楚秋泽和石头出来吃饭。 领着一大一小出来,恰好听见那陌生男人,跟小楚暗示道:“我有点事,能不能出去说?” 楚棠刚张开嘴,就被王月娥警惕地截住了话头:“说啥?啥事这里说不了?” 殷白汀:“” 王月娥不认识他,但打第一眼看见他起,就没有好观感,年轻人个子高高瘦瘦,有啥见不得人的,非得捂着脸? 老一辈人就看不惯这种人。 藏头露尾的。 一看就不是好人。 瞧见尹柏被哽住的样子,楚棠不但没帮他解围,还在那里拎着饭勺笑个不停。 一桌人都坐好了,石头有些怕生人,但这段时间王月娥天天带他出摊,胆量锻炼大了许多,正好奇地瞅着殷白汀。 而楚秋泽还在调养身体,总爱困,刚睡了个饱觉,起来就撞见了之前在卫生所见过一面的男人。 困意一扫而光。 他记得这个分走过他饭菜的人。 手里护着饭碗,眼神警惕盯着殷白汀。 就这么。 一桌子人都看向了殷白汀。 眼神各异。 殷白汀身躯僵硬,视线不由自主落在楚棠身上——那可恶的女人还在那里发笑,十分恶劣。 兴许是良心作祟,又或者是笑够了,楚棠清了清嗓子,在一家老小面前,先不忘解释一句:“你失血过多,家里下午炖了鸡汤,还差点火候,你再坐一会儿。” 说完才含蓄表示了一句,“你刚才想说什么事来着?月娥婶说得对,都是自家人,直接在这里说吧。” 一般来说,楚棠还是很给王月娥面子的。 毕竟是真心关心她的人。 殷白汀一直是个很要脸面的人,用楚棠的话来说,尹柏是有点偶像包袱在身上的。 但此时此刻,他像坐在刀山火海一样,顶着各异的眼神,看着楚棠故作正经的表情—— 这一天在楚棠身上经历的种种情绪飞快地从他胸口处掠过,最终奇异的,转成了破罐子破摔。 他还有点想笑。 做什么。 他一个男人。 竟被一个刚成年不久的女孩子拿捏得心里辗转反复,真是矫情做作,楚棠都不扭捏,他有什么好扭捏的? 真是啼笑皆非。 殷白汀诡异的平静下来了。 舌尖轻轻抵住了下颌,当着一桌人的面,微微侧头,对被王月娥刻意隔开了一个位置的楚棠,态度称得上彬彬有礼:“抱歉,我之前在门外,不小心听见你们聊天。” “你有对象了?” 这话一出,楚棠夹菜的动作一顿。 王月娥更是睁大了眼。 尴尬又忐忑。 因为突然上门的男人提着礼物,又藏头盖脸的,她虽然震惊于小楚复杂的男女关系,但印象不好在前,始终担心小楚是被男人的花言巧语骗了 结果现在看来。 怎么有种小楚当了负心汉的感觉? 殷白汀眼中没有其他人,楚棠的反应落进了他的眼底,他像是找回了认识楚棠之前那个沉稳镇定的自己,淡然道:“怎么不说话,很难说出口?” 这时,楚棠颇有种自己给自己下套的无奈感,动作流利地放下碗筷,跟其他人说了句:“你们先吃。” 然后把无比从容的男人径直拽到了院子里。 殷白汀全程淡定,还有空擦了擦院子里的石凳,施施然坐了下去,对楚棠挑了下眉。 然后呢? 楚棠脑子里飞快地产生了无数应对方案,她不是个会自作多情的人,这一天的相处,她感觉到尹柏并不排斥她,有时候尽管看着很不高兴,但肢体表现不会骗人。 对她的出动出击。 他不反感,不厌恶。 这难道不是对她也有些好感? 楚棠其实可以说实话,解释她和殷知青是假对象,为了应付一些乱七八糟的人。 但话到嘴边,她心里一动,忽的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可以用来试探尹柏的想法。 尹柏话少,神出鬼没。 她一直没机会知道尹柏究竟怎么想的。 是想和她当生意往来的朋友? 还是和她正儿八经谈恋爱? 又或者互相提供某些价值? 楚棠略一思索,刨去了脸上亲昵的笑容,对尹柏正儿八经道:“对,你听得没错,我在老家有一个相好的知青,处了有一段时间了。” 说完她看着放松,实则仔细观察尹柏。 只恨这人戴着帽子,神情又被口罩遮了个全,只能通过那双瞳色比常人浅淡的眼,揣测他内心想法。 谁料尹柏似乎并不惊讶,也没有流露出丝毫气愤或是被玩弄的恼怒之色。 而是好生生坐在那里,点头,然后直接问道:“能分手吗?” “” 楚棠都惊住了。 直到现在,她才感觉到自己小觑了尹柏。 说实话,尹柏在她心里一直是个身材绝佳,穿衣显瘦,脱衣有型,面目模糊的俊男。 说起来惭愧,她以前有那么点怀疑尹柏这个“包工头”只是个噱头,什么包工头宁愿吃不上饭,自己也得买体面好看的衣服?手底下带了那么一群相貌出色的“工人”,瞧着还都没什么正经职业—— 神神秘秘的。 不怪楚棠多想。 她怀疑这群人在干某些特殊行业。 但这话,不管真假,问出口总归得罪人,所以楚棠心里怀疑,但从未流露过想法。 但昨晚对尹柏那么一番折腾,她又察觉出了违和之处。 虽然她也没什么实操经验,但光从理论上来讲,被现代数据流侵袭过的楚棠,称得上理论丰富的大师。 她怎么觉着 尹柏表现怪生涩的。 尽管楚棠说话算话,没看见,但在她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了如有实物的景象。 想起昨晚的美景,和那层分布得恰到好处肌肉群的手感,她看着尹柏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不怕男人经验丰富。 就怕他明明有上好的身体条件,不好招惹的暴躁脾气,偏偏在这方面生疏又为难 更吸引人了怎么办? 总之昨晚过去,楚棠对尹柏的职业变得不确定了,再加上孙七陈安那群人身上不但没有风尘气息,反而严肃起来,颇有种兵戈铁马的肃然气场。 楚棠心里痒痒。 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真让人好奇。 抛开这些背景信息,楚棠眼下倒是确定了一件事——尹柏果真和殷知青不一样。 属于思想得比较开放的。 不然怎么会咄咄逼人追问她有无对象,但在得知她有相好后,却根本不在意? 于是楚棠心里那点担忧完全没了,轻轻笑了一声,尾音像把钩子,接着假模假样地问:“为什么呀?他对我挺好的,不瞒你说,我相好长得可俊了,十里八乡找不出第二个,我为什么要和他分手?” 婊里婊气的。 还带着点明知故问。 如果不是因为殷知青那边纯粹是合作的假对象,楚棠是万万说不出这种话的。 别看她嘴里没个把门,似乎什么话都说得出,但楚棠其实是个很重承诺的人。 她不愿意陷入一段用心的感情,正是因为原生家庭的影响,她不相信爱情,但不妨碍她努力做一个和她爸不一样,负责任的人。 如果答应了,必须要做到。 但名义上的对象是假的,她说这种话简直没有心理压力,还诡异的有种刺激感。 她有点悟了 不怪上辈子的富婆们爱玩角色扮演。 楚棠这边演技高超,就见尹柏眼角微抽:“他这么好,怎么没来看你。” 这句话说完,他深吸一口气,露出一种莫名隐忍的表情,说道:“遇见麻烦不管用,这种男人有什么好,还是分了吧。” 楚棠沉迷扮演,义正言辞道:“不好吧,这又不是他的错,我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没有特别重要的原因,我是不会和他分手的。” 她俨然入戏了,还瞪了殷白汀一眼:“你这是把我当什么人了?” 殷白汀快被她气死了。 嘴里说得冠冕堂皇,一心挂在她那对象身上,表现得自己是个什么专一痴情的女人。 昨晚对他摸来摸去的人是谁?? 他浑身上下都被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摸遍了! 殷白汀被楚棠的装模作样气得脑子都糊涂了,过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差点忘了,她有个鬼的对象! 那不是假的吗?! 偏偏他又不能揭穿自己知道她和“殷知青”的事,不然怎么解释? 殷白汀紧紧盯着楚棠,忍气吞声道:“你直说吧,怎么才愿意和他分手。” 昨夜刚下过雨,夜幕被雨雾清洗过了,遍布着时隐时现的星子,作为很久没见过星空的现代人楚棠来说,不能不说是一副极为漂亮的美景。 但此时此刻。 没有什么比眼前的星星更耀眼的了。 楚棠看着尹柏那双唯一露在外面,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因为染着忿意,比平时亮了很多。 真漂亮啊,他的眼。 盛华的事有了开头,楚棠心里对之后的事情有了八成把握,因此,她再见到尹柏,心里有了不少底气。 表现出的,是她比之前更盛的进攻性。 楚棠直勾勾得看着尹柏,烟波流转,轻声道:“你知道的怎么样,我才愿意分手。” 她却不知,在她眼中,男人的双眼漂亮极了,而在她说出这句话后,在殷白汀的眼中。 她有一双极黑纯粹的瞳仁,目不转睛看着谁时,像看着自己的全世界,专一又大胆。 殷白汀哪里不知道她想听什么。 他很早就知道,楚棠对尹柏这个身份的自己蠢蠢欲动,眼下有了机会,岂能不暗示他? 但他确确实实对不起楚棠。 余勇那种穷凶极恶的人,被他逼的走到了穷途末路,狗急跳墙干什么都可能。 他殷白汀不是那种狼心狗肺之人。 不过是 不过是说上几句好听话。 殷白汀成功完成了自我说服,好像接下来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大局着想,完全没注意自己被衣领遮盖下的脖颈红得滴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是,我喜欢你。” “你能不能和殷知青分手!” “” 楚棠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尹柏怒气冲冲的样子,哪里像告白,简直像要出去打架。 你说他这样子,像喜欢楚棠? 楚棠是不信的。 顶多是有点好感,但称不上喜欢。 她简直喜欢死了这种高傲又坏脾气的小白脸,特别生动,比殷知青那种似乎脱离了尘俗气儿,没什么情绪波动,木呆呆的样子要可爱多了。 半天楚棠还在那里装,无奈道:“不好吧,我可是在乡下有对象的人” 殷白汀已经麻木了,面无表情:“我不介意。” 楚棠心里大呼能玩。 这家伙道德水准真低啊。 为了搞点钱,这都不介意? 楚棠算是完全搞明白了她在尹柏心里的定位,正是她之前考虑过的第三种情况。 互相提供对应价值,不考虑未来。 很显然,尹柏也是这样想的。 有的事情,成年人懂得都懂。 但说出来可就不好听了。 楚棠心里欢喜,面上便带了出来,笑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你放心,等我忙完一件事,抽空去宝河大队找他,跟他当面说清楚。” 有些事不方便和尹柏细说。 她想着反正殷知青上次看着也不大愿意和她协议对象,不如等盛华的事情忙完,就去找他说清楚。 这件事毕竟涉及两人的名誉,她倒无所谓,却不能玷污了冰清玉洁殷仙男。 如果有人问题,也好统一口径。 谁知尹柏想都没想,反驳道:“他不在,探亲去了。” 楚棠一顿:“你怎么知道?” 她似笑非笑看着尹柏:“你还去打听过了?” 对面尹柏整个人一僵,眼睛飘忽了一瞬,像是无话可说:“反正不行,我我急。” “哦。” 楚棠意味深长,拉长了尾音。 殷白汀这一瞬间简直想夺门而出,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忍住了,强调道:“如果有人问起你们的关系,你就说搬家后,你们早就不来往了。” 楚棠:“嗯嗯。” 殷白汀说:“你记得,你们感情破裂了。” 楚棠:“嗯嗯。” 殷白汀还不放心,又说:“千万记得,你和他不熟,谁问都这么答。” 楚棠:“嗯嗯。” 殷白汀脸一黑:“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楚棠赶紧露出个笑来:“没有啊,我在认真听。” 她心情愉悦得看着手长腿长的男人,像看着属于自己的完美私有物,只是恶劣性子不改,冷不丁冒出一句:“对了,你喜欢我什么?” 殷白汀:“” 殷白汀精力交瘁了。 抓捕余勇都没应付楚棠累。 只是楚棠好不容易松了口,现在正眼神天真地看着他,像在期待他说几句好听的话。 这样纯粹的眼神,让殷白汀不敢直视。 竟有些愧疚了。 低下头来,努力去想 结果想了半天,他居然一个都没想出来。 楚棠在他心里的印象,全沾不上好词,狡诈,善变,谎话连 篇,没有世人眼中女性应有的腼腆羞涩。 他永远记得楚棠在顾文望江宁面前的大胆发言,骚话连篇,还有对他不加掩饰的夸赞语句。 偏偏他回回栽在这么个人手里。 楚棠还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殷白汀完全不知道事态怎么就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 一定是昨晚的药效还有存留,影响了他的脑子殷白汀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绞尽脑汁抠出了楚棠的客观优点:“喜欢你做饭好吃,喜欢你有钱。” 楚棠这下子舒服了。 堪称身心巨爽。 真是直白坦率啊。 她喜欢。 楚棠目光里流露出一点喜爱又无奈的神采,特别温柔地说:“你放心,我不是白咳,那种舍不得付出的人,我一定好好赚钱,不让你表错心意。” “我岂是那种不付钱先拆商品的人,你等着,等我办完了事情,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楚棠自诩把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避免她理解错了尹柏的意思,产生乌龙。 而殷白汀这阵脑子都是乱的,被自己的羞耻发言击破了防线,也没顾得上楚棠在情真意切说着什么,大致是好和他好好相处的意思。 他混乱点了头。 就这样。 殷大少稀里糊涂把自己给卖了。 第37章 美色肥章,两更合一 楚棠察言观色,自认死死踩在分寸线上,瞧着铺垫得差不多了,才一举抛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要知道这年代和几十年后的开放程度可不一样,现在仍有女子不小心落河,被男人救了,有了肌肤之亲后,居然不得不嫁给对方的陋习。 若不是殷知青机灵,救了原身后悄无声息离开,免不得会被大队长压着头,逼他对原身负责。 总之男女关系还属于极其保守的阶段。 就比如典型人物殷知青,相貌俊美,烂桃花不断,但他却非常守礼,注意距离,除了自己和余丽丽,楚棠从没听过他和其他女人说过话。 其他男人差不多也是这样。 楚棠刚穿过来的时候,还叹息,估计在自己清纯貌美的时候,是找不着合心意、还放得开的小奶狗小狼狗了,难道还得等到自己四五十岁? 结果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她居然遇见了尹柏。 不但没有对她离经叛道,或者说在这时的人看来“不正经”“水性杨花”的行为,他不但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的态度,还和她达成了完美的共识。 她负责出钱出力,对尹柏从物质到精神状态进行关怀照顾,而尹柏则不用太费心,做自己就好,她现在就喜欢尹柏这种看着又冷又横的,实际上一碰就腰身发抖的纯情小狼狗。 不管是装的还是本性如此。 她就爱这个调调。 而且听听,刚才尹柏说喜欢她什么? 喜欢她做饭好吃,喜欢她有钱,这对其他人来说无疑是一种对个人魅力的羞辱,但楚棠却从不这样想。 钱财和能力都是个人属性,楚棠才不会像有的过分自信的有钱男人一样,四十多岁了找了个清纯大学生小情人,被对方爱慕崇拜的眼神会看,尾巴翘得老高,自认为人小女孩就图自己的成熟稳重,可嘚瑟了。 呵呵,人家图你年纪大不洗澡? 还是图你啤酒肚秃头? 当然楚棠是不会把自己和那些人比较的,不说她此时称得上一句貌美,该温柔时能温柔,该大方时大方,该撒娇时也会适当给对方一点甜头 反正她美滋滋收下了尹柏对她能力的夸赞。 要不怎么说俩人合拍呢? 此时正屋里还安静的很,楚棠不用猜,都知道里面吃饭的人恐怕无心吃饭,耳朵竖起老高,试图听清楚外面的人在聊什么。 但她心思完全没在这上面,当心里认定尹柏现在是她的人了后,和出来时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有些坐不住,目光灼灼,用让尹柏浑身不自在的眼神,细致地观察面前的男人。 他的皮肤即使在黑夜里也是白得发光,黑色的口罩越发衬得他眉目清净,右眼尾后留了几道新鲜的伤口,也不知是不是昨夜摔进院子里被树枝划破的。 如同完美无暇的一尊玉佛表面,不经意留下了几道划痕,叫人想要亲吻、舔舐它。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真叫人心疼。 即便是个瞎子,也再也不能忽略这道滚烫的视线,殷白汀再怎么也做不到继续沉浸在自己说出那种话的羞耻感里了,忍不住瞪了楚棠一眼。 他不知道楚棠在想什么。 但多半不是正经事! 楚棠看着他那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倒不生气,确实,她的条件现在还不够好,不怪小白脸嘴里答应了,心头还有点不乐意。 上辈子她和那个小奶狗暧昧的时候,关系都没确定,就先大手一挥,给对方送了一辆红色超跑,无数个爱马仕的包,还有一个国民品牌的代言。 她可不是那种抠抠搜搜的女人。 光凭昨夜她用手摸出尹柏的骨相,皮肉,条件不知道甩出那小奶狗几条街,等她有条件后,少说也得给他定制个几十套手艺大家制作的衣服吧,再买几套房子金屋藏娇,或者送辆越野车,这才匹配得上尹柏的大长腿。 等尹柏心满意足了,就可以确立关系,把人合情合法的吃抹干净了。 楚棠向来很享受这种追求的过程。 楚棠对拿下盛华有着前所未有的动力,几乎是拍着胸脯给尹柏打包票:“你放心,等我见到殷知青,一定当面和他提分手,要是有人问起,我就说离得远,感情淡了。” “嗯。” 尹柏眉头一松,脸色果然好看了不少,看上去对她的回答很满意的样子。 嗯完了,看着楚棠脸上对他不加掩饰的兴趣之色,尹柏似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两人之间气氛的暧昧。 他艰难的将自己的唇张开,想要解释,但嘴唇保持着微张的动作,却不知道说什么。 直到楚棠对他笑了笑,态度自然伸过来,握住了他垂在大腿上的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尖。 只那么一下。 柔软而光滑的触感,让殷白汀一个激灵,心中奇异非常,下意识抽出了自己的手。 他浓密的睫毛抬起,怒道:“你!” 他自以为动作大,没给女孩留面子,却不知在楚棠眼中,他身躯微颤,炸毛似的反应,都很有意思。 暧昧的趣味就在于此。 一潭死水又有什么意思? 要是尹柏真的对她的触碰反感,恐怕就不是抽出自己的手,只会大力甩开她,抬腿走人。 而不是嘴里动作上都充满了抗拒之意,一副被逼迫的模样,然而身体还老老实实坐在石凳上,活像她在凳子上涂了胶水似的 楚棠眼中流露出笑意,只捏了那一下,便识趣地没再去逗弄尹柏了。 尹柏只是嘴里说着喜欢她,但两人谁也没有主动提出是否确立新关系,这还得看她日后的表现。 她懂规矩的。 虽然晚上的星空很美,但再呆下去也不会有多少进展,楚棠笑盈盈站起身来,说道:“鸡汤估摸着差不多了,我去给你装饭菜,你进去等还是外面等?” 她没再动手动脚,殷 白汀紧绷的肌肉松缓下来,他低下头,看了眼被自己被捏过的手指。 为什么要在外面等? 他有什么值得心虚的事不成? 殷白汀将心底冒出来的一点失落情绪,理解为被楚棠小觑的不满,将那只手插进口袋里,跟着起身,声音冷淡自持:“外面冷,我进去等你。” 他没再看楚棠的脸,迈着长腿率先进了正屋,目不斜视坐在了先前的位置上。 跟在自己家一样自然。 楚棠在背后笑了一声,才跟上来。 之前担心饭菜冷太快,没提前装上,这会儿楚棠让王月娥他们先吃,自己去灶房盛了一大碗鸡汤,装在比她脸还大几圈的陶瓷大碗里,手刚碰上碗边,就被烫得嘶了一声。 美色果然会让人失了智。 都忘了垫两张湿帕子。 那么轻的一声,其余人都没听见,偏偏殷白汀耳尖一抖,目光穿过屋子看了过来。 然后眉头一皱,臭着一张脸,越过不知情的一桌,大步走近了灶房,眼神示意楚棠让开,端起滚烫的碗那瞬间,眼皮子冷不丁弹跳了一下。 但只是停顿了那么一下,他面不改色,端着那碗泛着黄金色泽油花的鸡汤走了出去。 片刻,殷白汀坐了回去,感觉到熟悉的香味袭来,一道身影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 他眼睫微颤,端坐如松。 要感谢他了? 那倒不必。 他可不是为了讨好这个女人,纯粹是鸡汤有他的份,殷大少向来做不吃白吃白喝的事。 搭把手而已,小事一桩。 可殷白汀等了又等,看着楚棠当着他的面,把洗干净的饭菜装好,还单独盛了一小碗泛着醇香香味的鸡汤,光看着汤里面呢浮着的金黄鸡肉块,都能想象出唇齿留香的鲜美口味。 但下乡后总是吃不饱的殷白汀,第一回注意力没在面前的美食上,腮帮子咬了又咬。 虽然说是没关系。 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还是头一回主动帮年轻女孩做事,做完了才发觉不对,总觉得看着像讨好一样,实在不妥。 既担心楚棠多想,但对方如他所愿那般无动于衷,心里头又有点不舒服 殷白汀脸色更臭了,奈何被口罩一挡,没人看得出,只隐约察觉到饭桌上气压变低,却不知从哪里来的。 没多久,他看着楚棠最后把一双筷子、一个勺子放进去,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全部装进一个包里,打包得漂漂亮亮的,放在了自己面前。 然后笑眯眯看向了他。 殷白汀没说话,他本来就不是容易和人打好关系的类型,手插在兜里,即使不说话,天然高冷的姿态就在那里,他人生得白皙高大,看着不免有些傲慢。 王月娥母子不懂什么叫气势,但端着碗的手有些僵硬,嘴里的饭都不香了。 楚秋泽则是绷紧了嘴角。 任谁也想不出气场如此充足的人,此时揣在兜里的两只手,掌心被烫得通红。 突然间,故作淡定的尹柏察觉到楚秋泽夹菜的动作一顿,忽的盯住了这边。 他还没想这小孩不吃饭看他做什么,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从兜里拿了出来,然后捏住了。 “那么烫的碗,谁让你直接上手碰的。”带着些许责怪意味的嗓音从耳边响起,一双多情妩媚的眼睛凑到了眼前,对他眨了眨。 随后捧着他的手,一点点把蜷起的手指扳开,不经意蹭过有一层薄茧的指腹,对着掌心,低下头轻轻吹了吹。 “傻子一样。” 通红的掌心,被一股小小的凉风抚过,说不上舒服,但凉丝丝,酥痒痒的。 殷白汀仍然不动。 像被施了定身术。 楚棠不知从哪掏出一管药膏,给两只手都上了点药,完了还跟哄小孩似的又吹了吹,才大方放开了手。 完了无事人一样,淡定道:“没事了,东西提走,吃完了饭盒记得还回来。” “哦。” 殷白汀动作僵硬的把手重新揣回兜里,眼睛直直盯着面前的饭盒,像上面长了花一样。 这两人气氛之黏糊,王月娥只觉得自己母子实在多余,应该在桌底,不应该在饭桌上。 但楚秋泽不这么想。 小小的爪子端着碗,看着姐姐全程眼里只有那个陌生男人,呵护备至,眼神都快缠出丝了。 呵呵。 别以为他年纪小,什么都不懂。 这么大把年纪了(五岁孩子视角),看着至少二十了吧,白长那么高的个子,端个碗还要姐姐吹吹,真是不要脸,五岁小孩都不干这么幼稚的事了! 楚秋泽日渐圆润的脸颊高高鼓起,像个气冲冲的包子,碗筷一放,艰难跳下椅子,正要过去抱住姐姐的腿,让姐姐的视线重新回到自己身上时。 他鼻头动了动。 忽的闻到了男人身上的味道 和楚棠身上的香气不同,那气味是清正的,像竹子一样的淡淡香气。 和他白天在姐姐屋子里闻见的。 一模一样。 楚秋泽小脸一垮,脸色比刚才尹柏还臭。 他最近和楚棠越发熟了,正是黏糊的时候,基本上楚棠一回家,除了上厕所洗澡,无时无刻都有这么个黏人的小尾巴。 他虽然很喜欢姐姐给自己布置的小房间,但是一个人睡着总会想起一些不好的记忆。 所以楚秋泽大多时候喜欢抱着小枕头小被子,穿着毛绒绒的拖鞋,敲响隔壁楚棠的房门。 今天中午午休的时候,他推开楚棠房间门,看着空荡荡的床铺一头问号。 问楚棠,楚棠不说,只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像是回味,又像是心满意足。 楚秋泽年纪小,看不懂。 但他五感敏锐,像一头敏锐的小狼崽子一样,在空气里嗅到了除了姐姐之外,存留的陌生气味。 心里困惑了一整天。 结果现在找到了罪魁祸首。 这个男人。 昨晚闯进过姐姐的房间。 今天还吸引走了姐姐的全部注意力! 对于刚感受过来自亲人宠爱的楚秋泽来说,无异于突然冒出来一个人,不但拥有和他一样的地位,分走了楚棠对他的关怀,简直是天都塌了。 楚秋泽站在那里,个头还没坐着的殷白汀胸口高,桌子挡住了他红红的眼睛。 小爪子扯了扯楚棠的衣角,但美色当前,反应格外有趣,楚棠头都没回,只伸出去一只手,格外敷衍得揉了揉楚秋泽的头,然后就没了。 “” 楚秋泽更生气了。 越看殷白汀越不爽。 但相处了这么些时日,他早熟,看得出姐姐对这个戴口罩的男人格外青睐,看着很喜欢的样子。 安逸的日子和楚棠的宠爱,带给了楚秋泽的底气并不多,他性格敏感,不愿意做出会让楚棠生气的事。 于是大大的眼珠子机灵的一转,视线下移,看见了桌子下男人格外干净的鞋子。 没人注意他,楚秋泽维持着小大人一样冷静的脸,路过殷白汀的时候,狠狠踩了他一脚。 殷白汀一顿,低头看过来。 楚秋泽像不小心的一样,睫毛上还挂着刚才委屈的水珠,颤颤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抱紧了楚棠的小腿,仰着小脸巴巴道:“姐姐我想上厕所。” 楚棠收回了停留在尹柏脸上的目光,虚虚扒拉了下小孩的手,奇道:“你不是不喜欢我陪你么?” 自她救了楚秋泽以后,小孩在她面前脸皮可薄了,在卫生所时,楚棠想抱着他,陪他上厕所。 楚秋泽脸皮都羞红了,把她退出了厕所。 楚棠乐得清闲,没再主动。 所以这会儿楚秋泽一副乖巧模样,想让她陪自己上厕所,楚棠感到十分奇怪。 更诡异的是,今日显得格外软萌的小崽子,还主动踮着脚牵住了她的手。 看来这厕所是不上也得上了,楚棠倒没多想,对木头人一样的尹柏说了句:“等我出来,我送你出去。” 就离开了桌子。 殷白汀又一个人坐在桌子边,没了楚棠在,他坐了半晌,扯了扯衣领,意味不明地吐了口气。 没了楚棠在。 王月娥母子的存在对他毫无影响。 王月娥起先还想趁着楚棠离开,跟这个戴着口罩的男人交谈几句,套点话出来。 这人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和小楚什么关系,以后怎么打算? 但看着他眉头蹙起的样子,不知怎 么的,嘴都张开了,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心里有种来得莫名的惧意。 只能看着男人时不时低头,往底下看。 殷白汀又一次控制不住地看向鞋面上小小的脚印,存在感分外强烈,他眉头蹙起老高,洁癖渐渐盖过了来自某人恶意的戏弄。 这鞋印就像个疙瘩一样,堵在他心里,不处理掉它,老分神,心神都挂在上面。 终于,他实在忍不住了。 匆匆站起来,走之前勉强还记得跟时不时欲言又止看着他的王月娥留了一句:“我有事,先走了。” 想起手里满当当的饭盒,在礼节上向来做得不大好的殷白汀,露出一个僵硬的笑。 “谢谢婶子的饭菜。” 王月娥一时间竟有种受宠若惊的错觉,连忙站起来道:“哪里,顺手的事。” 说完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说得什么话,哪有女方家里人这么上赶着的! 不等她找补几句,殷白汀神色匆匆,跟背后有鬼追一样,迈着大步走了出去。 等楚棠出来,外面只有王月娥和石头了。 她挑起眉头:“他人呢?” 王月娥还在懊恼自己表现不佳,垂头丧气道:“刚走。” 楚棠眉头挑起。 不是让他等等她吗? 殷白汀匆匆走出了楚棠家,找了个有水的地方,洗掉了鞋子上的鞋印,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变得轻松下来,眉梢眼角都有了笑意,看得路过的女孩一呆,脸颊泛起了粉意。 正在女孩绞着手指,羞答答想要过来,假装问这位眉眼格外好看的男同志,红星路怎么走时。 就看见一个踩着及膝长靴的女同志从背后快步走过来,拍了下男同志肩膀:“怎么不等我?” 她穿着体面漂亮,笑起来很好看,不觉轻浮,只会让人想起盛开的海棠花,分外艳丽。 但落入被锁定的殷白汀眼中,楚棠的一举一动,乃至每一个笑容,都充满了攻击性。 他没有留意到不远处失落的女孩,全部精神落在楚棠身上,背上的肌肉一点点绷紧了:“有事?” 在他心里。 应付楚棠,比抓捕罪犯累多了。 楚棠瞧着他如临大敌的模样,真是差点没笑出声,她是亲手见证了尹柏身上肌肉的力量,这样高大有力的男人,竟然在她一个不到一百斤的女人面前,露出这副屈辱的良家模样。 两人不是各自都心里有数么。 早就商量好了,怎么露出这种样子? 楚棠想来想去,只能认为是尹柏配合她,刻意玩弄的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情趣了。 关键她确实很吃这套。 自穿越以来,除了自己每一次变美外,这还是楚棠心情最好的时候了。 她哪会让小白脸失望,扫了眼路边眼神闪躲看过来的女孩,配合轻笑:“我追出来,是想问你明天有空吗?” “没空。” 殷白汀被她笑得刻意冷淡的神情都绷不住了,抿了下唇,又道:“顶多能挤出一点时间。” 楚棠正经道:“我也很忙的,白天要上课,晚上还有其他事。” 接着话锋一转,“那早上吧,早上我要和月娥婶出摊,你不来看看你的朋友们吗?看一眼更放心。” 她不说看自己,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好似真的只是想殷白汀来关心一下孙七那伙人怎么样。 殷白汀心道那群一天就知道吃的蠢货有什么好看的,嘴里道:“不用,我很放心。” “那怎么行!”楚棠义正言辞道:“你知道现在黑心老板有多少吗?万一我苛待了他们,万一我少发了钱,万一他们在摊子上自尊受到了侮辱,你作为好兄弟,怎么能一点都不关心他们的身心健康?” 殷白汀:“” 殷白汀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没等他说话,却见楚棠凛然的表情一收,目光略略在他的窄腰长腿上停留一下,忽然道:“你有没有比较严肃正经一点的衣服。” 殷白汀:“?” 这话来得突然,殷白汀脑子一懵,理解透里面的意思,当时就黑了脸。 什么意思? 他现在穿得难道很不正经吗?! “我身上的难道有什么问题?” 殷白汀气极反笑,觉得认识楚棠再久一点,估计他能被气得少活十年。 谁知下一秒—— 楚棠眼波似有水光流转,嗓音软绵:“我是说那种,嗯修身的,最好制服一类的衣服,你有没有?” “你的身材那么棒,穿上一定很好看。” “明天穿出来好不好,我想看。” 殷白汀燃起的怒意滞住了,渐渐回过味来,顿时臊红了脸,瞪着楚棠半天说不出话来。 胸膛剧烈起伏,他对着楚棠说了句。 “想都别想!” 说完转身就走。 这个她这个! “流氓”两个字卡在喉咙里,说出来像是对身为男人的自己嘲讽,于是到底咽了进去—— 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他疯了才会如她意! 当天晚上。 楚棠睡得很香,梦里都是美人。 楚家隔壁。 殷白汀气得睡不着觉。 尽管菜很香,饭很软,汤鲜美得差点被一众小弟抢走,但殷白汀在床上翻来覆去,覆去翻来。 好半天睡不着觉,他不免迁怒。 这床怎么这么硬? 不像隔壁的床,又软又香—— 等等! 打住! 夜深人静,一个不留神,思想就抛了锚,不知道遛哪儿去了 殷白汀强行逼自己忘掉那晚上的事,思索明天早上去不去岭高外面见楚棠。 他越想越不对,明明自己是为了楚棠的安全着想,顶多、顶多在意了一下脸面。 怎么稀里糊涂的,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但话都说出了口,恐怕这时楚棠已经误会他喜欢她了,不然今天也不会提出那种无理要求。 殷白汀苦思冥想。 好不容易才想了个招。 这事还得怪他,当时脑子一乱,随便找个其他借口也好,怎么就脱口而出喜欢她的借口? 虽然交代了孙七陈安等人余勇可能会盯上楚棠的事,可能性不高,但提防点没错。 虽然楚棠恶劣,爱戏弄他,张口闭口都是些不正经的话,但说到底都是殷白汀的错,他应当负责她的安全。 就这样。 殷白汀合理说服了自己。 孙七那伙人脑子不聪明,粗枝大叶,哪里有他目光如炬,身手好。 明天还得去一趟,免得楚棠出事。 至于会不会被她误会殷白汀岂是那种为了女人打扮拾掇自己的男人。 随便挑几件不起眼的衣服,为了逮捕余勇罢了,真当他为了楚棠去的不成? 笑话! 第二天。 一大早就起来了的殷白汀,两条长腿搭在桌子上,沉着一张俊脸,冷冷看着一群蠢货争抢不休。 孙七最瘦,灵活的从无数道胳膊窜了出去,手里拎着一件特别有范的黑色皮衣:“唉,不就借你件衣服,瞧你那小气吧啦样儿。” 陈安闷骚得很,平时不怎么和人说话,结果这段时间攒够了钱,居然跑去搞了件皮衣。 一群人看得眼热。 男人的梦中情衣,又酷又帅! 他拍了拍平整的皮衣,幻想着自己穿上英俊潇洒的模样,没忍住得意道:“不是我说,就算不跟你们抢好看的衣服,只要我往那儿一站,棠姐姐一眼就能看见我。” “她最喜欢和我说话了。” “你们懂个啥?” 隐约间,一道冰冷的视线直直射到他的背上,孙七打了个寒颤,猛回头—— 只看见垂着眼皮养神的汀哥。 “” 他一头雾水摸了摸头,只当是错觉,接着回过头,高高兴兴穿上了皮肤,觉得自个儿真是帅气逼人! 只是没穿几秒,就被不知道从哪儿偷袭过来的陈安胳膊一夹,两人打闹了一番,皮衣回到了陈安身上。 别说,陈安那副神似杀手的寡言酷哥样。 穿着就是比孙七合气质。 孙七焉哒哒的,在自己包裹里翻了又翻,终于找出了一件没穿过的衣服。 他相貌白净,还有甜甜的酒窝,穿着刚找出来的绿色夹克,越发衬得青春活泼,是和陈安不一样的风格。 孙七又高兴起来,在陈安面前炫耀了还不罢休,还不怕死地跑到殷白汀面前转了几个圈。 “哥,你看我精神不?” 话音刚落,只听“咔嚓”一声,他眼睁睁看着殷白汀手里的笔被折断,成了两截。 孙七愣了一下,又笑:“啥牌子的笔啊,质量这么差,等我再在棠姐姐那里上几天工,就给汀哥你买一支!” 殷白汀冷笑不语。 像个直立的大葱成精。 有什么好嘚瑟的! 这是双皮奶出售的第一天,王月娥嘴里不说,心里是担心的,实在是牛乳实在昂贵,保质期还短,如果今天卖不出去小楚买的那些牛奶只能浪费了。 于是这天早上,她起得比以往都早,连带着楚棠都跟着早起了,等到了岭高附近,天都没怎么亮。 王月娥小心的把几十份精致小巧的双皮奶,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搓了搓手,十分忐忑。 即使这段时间挣了不少钱,她心里还是没谱。 这么小一份,几口就没了。 五毛啊! 真有人愿意买? 王月娥如何紧张不说,楚棠却是频频看向街口,脸上带着期待之色。 没过多久,陈安和孙七出现了。 楚棠视线自然落到他们身上。 陈安相貌冷峻,到校阔斧般的脸庞,配上冷冰冰的皮衣,气质锋锐,十分吸人眼球。 而一旁的孙七同样出彩,本就偏乖巧可爱的相貌,军绿色的夹克衬得他跟个青葱少年一样,嫩得滴水。 两人一冷一热,又有类型迥异的好相貌,楚棠向来爱美,目不转睛,欣赏的眼神一直落在二人身上。 这一幕被暗中的某人看了个全。 等他们走得近了,楚棠才慢慢收回了目光,对最爱说话的孙七微笑道:“尹柏不来吗?” “啊?” 孙七发自内心的疑惑不似作假:“我哥说了要来?我怎么不知道。” 楚棠说:“没什么,我就问一句。” 心里却很遗憾,反省自己是不是太直接了,吓跑了尹柏。 但是不应该啊,她试探过了,感觉尹柏是很能接受这种分寸的要求,难道还是太着急了? 不过没关系,没有制服看,不还有青葱少年和冷峻酷哥洗洗眼睛么。 大清早看着这样的美男,心情哪里能不愉快? 楚棠不是个会亏待自己眼睛的人,她想要和人交好,即使是沉默如陈安也能聊上几句。 两人都过来帮忙,一行人聊得热火朝天,孙七正和楚棠吹嘘他去过的一个大草原,景色有多么波澜壮阔,足有人高的草被风吹起来多么的美丽。 温柔漂亮的棠姐姐脸上总是带着笑意,露出倾听之色,让孙七嘴角疯狂乱他妈上扬,还想多显摆几句时—— 他忽然发现面前的楚棠笑容微凝。 视线直直穿过他,落到背后某个方向,眼珠子连转都不带转动的。 那眼神该怎么形容呢? 极其赤裸。 孙七看了都脸红。 嗯?! 棠姐姐不看他,在看谁? 难道是陈安那个闷骚货又干了什么? 孙七不高兴了。 嘴角一撇,转过身去。 这一看,他浑身一震,露出了见鬼般的表情。 只见他那个从来只爱穿着轻松休闲衣服的汀哥,今天跟中了邪一样,穿了剪裁得体的烟灰色西装,雪白的衬衣从袖口钻出来一截。 不对—— 说得体吧,那衣服是不是太修身了?腰怎么裁得那么紧,衣服完美掩盖了底下结实有力的肢体,越发显得肩宽头小,比例绝佳。 再往上看。 这么冷的天,里面似是仅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衣,此刻像是觉得扣子有点紧,男人不经意解开了两颗扣子,极为自然的露出光洁好看的喉结,和底下如雪般的肤色。 堪称形体风流,斯文俊美。 第38章 软饭11.5更? 殷白汀对自己的优势十分有数,稍微拾掇一番,称得上是闪亮登场,降维打击。 孙七陈安呆若木鸡。 他傲慢的眼神从两人身上一扫而扫,最后缓缓落在了楚棠脸上——刚才还把视线落在其他人身上的女人,此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那眼神极为炙热。 光看着,都感觉衣服已经被扒光了。 很显然,从他出现后,楚棠的全部注意力被他所吸引,哪还顾得上看别人? 尽管不应该。 殷白汀还是感到了些许自得。 所以你大哥还是你大哥。 一群手下败将。 陈安本就话少,光从表面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与他相反的是,孙七是个言行于色的。 他被突然冒出来的殷白汀惊的呆了好一阵,但殷白汀恐女高冷的形象过于深入人心,以至于他完全没猜对殷白汀此行的目的,第一反应居然是—— 大哥买新衣服了! 大哥还特地穿着新衣服来视察他们工作了! 孙七心里美得很。 没想到汀哥平时看着冷言冷语,动不动还上脚踹人,对他们嫌弃得不行,没想到面冷心热,偷偷关心他们呢 孙七没忍住露出喜滋滋的笑,拽着自己心里木讷的陈安上前,狗腿子似的邀功:“哥!这点儿活哪值得你专程跑一趟啊,有我俩在,这里简直不能再安全了!” 看着孙七一脸我超努力求夸奖的蠢样,殷白汀难得心里浮现出一丝心虚,虽然不知道在心虚什么 他隐晦地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楚棠,那女人半张脸隐在高墙落下的阴影中,笑得意味不明。 殷白汀登时脸一黑。 笑什么? 该不会以为他特地穿这么一身,是听她的话,来和几个被觊觎都不知道的小弟争宠的吧? 殷白汀怜悯地看了眼什么都不知道的孙七和陈安,心想他们懂什么,要不是怕他们遭毒手,他堂堂殷家大少爷,何至于付出这么多。 这女人脸皮奇厚,手段又高超,拒绝是没有用的,她非常擅长趁人不备攻入防线。 他倒是能抵抗得住,一大早跟孔雀开屏似的来上工的孙陈二人,哪里知道人心险恶? 好歹叫他一声哥,又是跟着他下乡的人,也是他亲手引来的祸端,做人需得有责任心。 有什么都冲着他来吧。 孙七满脸问号看着自家大哥不说话,杵在那里神色不停变换,时不时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像极了他们有一次缉拿毒贩被埋伏的时候,汀哥大手一挥,决定冒着牺牲自己的风险,独自断后的坚定模样。 孙七突然晃了晃脑子。 想什么呢? 汀哥不理他,一定是觉得自己半途跑过来找他说话,丢下了正事,跟他生气呢。 孙七自以为猜中的殷白汀的心思,讨好地笑了笑,又拽着陈安回到了摊子上,哪还有心思和楚棠说话,力图表现出最勤快的一面! 恰好这时候渐渐有学生围过来了,孙七连吆喝带帮忙装袋递东西的,一时间忙得不亦乐乎。 陈安倒是忙里偷闲看了殷白汀一眼。 微微皱了下眉。 真的是来看他们的? 他怎么感觉不像 围着包子摊的人越来越多,随着孙七陈安熟稔的指挥,学生们和以往一样,有序排起了长队。 前几个人买的爽快,纷纷离开,很快轮到了励志尝遍天下美食的李悠悠。 楚棠只给她带了几天早饭,就被李悠悠不好意思地拒绝了,哪能一直麻烦人家呢。 更何况,美食就要现场趁热吃才好吃,带到教室里都 凉了一半了,味道大打折扣。 她的双手兴奋地搓了搓被冷风吹得发红的脸颊,眼神为难地落在红糖馒头、灌汤包、还有最近的新欢奶香馒头上 人为什么不能长两个胃呢? 她根本吃不下这么多呜呜! 艰难下了决定,买了两个热乎乎的奶香馒头,李悠悠正要让出位置来,忽的看见了一份份奶冻模样的食物。 其色洁白,其壮如膏,被盛在小而精致的粉青瓷碗里,上面点缀着饱满的红豆,其间露出的白色奶皮光看着就能想象出它的口感有多么细腻嫩滑。 小小一碗,瞧着十分可爱。 脚都迈出去半步了,顶着背后滚烫的无数道视线,李悠悠又站回去了,指着那东西好奇道:“这是什么?前些天怎么没见卖过。” 瞅着比女学生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双皮奶,想到它高昂的价格,王月娥心里有些没底,正要开口介绍—— 旁边楚棠笑着插话:“试卖的新品,双皮奶。” “双皮奶?” 作为资深吃货,李悠悠听她远嫁的小姨说过。 双皮奶几十年前就出现了,但金岭镇虽然是附近十几个镇里最繁华的,但和京都那种大城市根本没法比,许多时兴的衣服款式,流行的食物,都是京都过时的了。 其中就有双皮奶。 李悠悠一直想尝尝她小姨嘴里夸上天的双皮奶什么味儿,还以为只能等自己考上京都大学才有机会,没想到楚棠不声不响,搞出这么个大事! 她迫不及待道:“快给我来一份,不!这么小一碗,直接给我来五份!” “多少钱?” 提到价钱,王月娥瞬间提起了心。 楚棠笑得依旧那么好看,嘴里却吐出一个可怕的数字:“一块五,一份” 话没说完,连多少带了几分刻意来捧场意图的李悠悠都惊呆了。 这么贵?! 一份? 更别说后面排队的人的反应。 “小老板娘,啥金贵东西一块五一份啊?” “看颜色像牛乳做的,但就算是牛乳,这么小一碗,哪里卖得起一块五!我还不如直接去奶站买牛奶呢!” “都是老客户了,这不是杀熟嘛” “就是!前面的人不要买,别上当了!” 排得近的人们是七嘴八舌炸开了花,吸引了许多原本路过的人,排得远的人更是挠心挠肺的,支着脖子往前瞅,好奇前面到底在说了啥。 这时,楚棠才慢吞吞说完剩下半截话:“吃完可凭碗退一块钱,随时有效。” 众人:“” 你说话大喘气是怎么回事? 能不能一句话说完! 大家的视线因此落到了那碗上,才发现那碗确实做得精致,成本不低,收一块押金倒也正常。 这么算下来,一份双皮奶也就五毛钱,确实不贵才怪! 贵还是贵的。 不是所有人都像李悠悠那样家境富裕,但有楚棠的大喘气在前,冷不丁听见才五毛钱,队伍里的人居然觉得还挺合适的怎么回事? 要真是牛乳做的,那种精贵东西。 人家又没按头逼你买不是? 瞧着大家安静下来,楚棠接着笑道:“本来打算用一次性盒子,但考虑到会影响风味,所以最后用了瓷碗。” “由于是新品试卖,今天双皮奶只有六十份,先到先得,小本生意,请大家见谅。” 就说了这么几句话,楚棠便不再多说了。 算下来五毛钱一份,李悠悠还是买得起的,听见拢共只有六十份,她掏钱掏得比谁都快。 然后拎着装好的袋子闪到一边,站在摊子旁边,小心端起一小碗双皮奶,用赠送洗净的木勺舀起颤巍巍的一块,美味在舌尖上绽开。 李悠悠瞬间被浓郁奶香味,还有那丝滑无比的口感给征服了! 正如楚棠所说,金岭高中的有钱学生比王月娥想象的多很多,他们不怕价格贵,就怕你名不符实,把人当冤大头宰,那就让人很不爽了。 有先前江宁的狗血戏码在,加上楚棠本身初见端倪的美貌,她在岭高不说人人都知,至少知名度已经不低于江宁了。 有这么一位校友打包票,还有摊子旁边忙前忙后的两位美男,双皮奶卖得比楚棠预想的还快。 好些个心疼零花钱,嘴里抱怨定价太高的学生,好不容易决定忍痛买一份尝尝鲜。 犹豫了半天,一咬牙把钱掏出来,才发现几分钟前还整整齐齐摆了一堆的位置,现在变得空空如也了。 这人目瞪口呆:“就卖完了?!” “怎么这么快!” 一听他这么说,后面排了半天队的人急了,扯着嗓子急赤白脸地喊:“老板,说好的六十份?这才几个人啊!该不会是唬我们的吧!这年头做生意不兴骗人啊!” 孙七嗓门大,人反应又快,当场就回了话:“这也没说限制一人只能买一碗啊,卖完不就几分钟的事吗?” 他这一说,大家循着看去。 果然! 已经拎着袋子的人,几乎没有人只买一份,最少的也是两三份起步,长长的队伍还没往前走多少步呢,双皮奶就一扫而空了! 有那眼尖的人,瞧见那买得最多的,足足拎了几口袋,可不就是之前叫得最凶,呼吁其他人不要买的那个人么! “你这人!” “刚才不是嫌贵吗?你买那么多干啥?” 那人闻言,却一脸得意:“多动动脑子吧,买了这么多天早饭了,咋还不相信老板的手艺,能有难吃的?” “我都排到十几位了,不忽悠住你们,怎么抢得到?” 他嘿嘿一笑,赶紧遛了。 免得被因为犹豫没买到的人打。 有这么一群捧场的人在,本来就打算买,拍着大腿懊悔不迭的人不说,剩下一部分对双皮奶没有好奇心的人,反而被高高吊起了好奇心。 真有那么好吃? 不想吃是一回事,买不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于是每排到一个人,王月娥和孙七都不厌其烦地解释,今天只是试买,什么叫试卖? 卖的好,以后就会多做。 您可放心吧! 不存在吊人胃口的事儿。 于是这天早上,要上学就必须经过灌汤包摊子的江宁隔得老远,看见那边异常热闹,许多人买到了早饭都不走,站一边追着老板问,隐约听见是非要个什么准话。 往天经过这里,江宁都得忍住心里嫉妒难忍的恨意,强迫自己不去看楚棠。 今天她却是站定了,下意识摸了把衣服里的合同,想到上面的股份转让内容,精神面貌一扫前段时间的压抑憋屈,变得意气风发。 此时她看着楚棠的眼神,犹如看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儿,鄙夷之余,还带着几分居高临下。 区区卖包子的。 瞧她那高兴的样子! 可怜她毫不知情的表姐,不知道上辈子这会儿的她,本来应该在京都当千金大小姐,这辈子却在窄□□仄的街道上,沾沾自喜卖起了包子。 生意再好又能挣多少钱? 没了富裕的家庭环境,没了宠爱的养父养母,楚棠终究被养废了,小家子气。 不像自己。 果断借了高利贷,顺利成了德兴的合伙人之一,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等到十天后,就能乘着时代的东风,青云直上,成为楚棠这辈子触手莫及的大人物。 和楚棠相比。 高下立见。 至于月底的月考,江宁完全没放在心上。 文望移情别恋 喜欢上了她,她那表姐估计心里都恨死她了,还做梦月底靠成绩碾压她的美梦呢。 呵,她才不会如她意。 等德兴按照上辈子的轨迹起来,她马上退学,过自己的好日子去了,比什么劳什子月考。 有用吗?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以后大学生遍地走,最不值钱,钱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想到这里,江宁低头,心痛的从肩膀上挑起十几根微黄干枯的长发,又想起出门前在镜子里看见的,那双不再如小鹿般幼态的眼 她紧紧咬住了唇。 没关系。 暂且让楚棠再得意几天。 再忍忍,最多半个月,当她的财富积累得足够多,楚棠自然没有能力同她争夺气运—— 她的美貌迟早会回来的! 江宁眼中投射出势在必得的光芒 与此同时。 随着上课时间的临近,生意终于缓过了一波,忙得脚不沾地的孙七好不容易松了口气。 累死他了。 这可比站岗累多了。 不过也是值得的,想必汀哥已经把他的表现全部看在眼里吧,他能说会道,不比陈安能干? 孙七已经在心里臆想冷面汀哥会怎么欣慰的夸奖他了,一抬眼,却被旁边陈安的脸色给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好家伙。 这啥脸色啊? 陈安本身肤色就偏黑,但孙七硬是从他的脸上,看出了黑沉沉风雨欲来的气息。 陈安没说话,眼神死死盯着一个方向。 孙七还以为好兄弟发现了危险分子呢,绷紧了心神看过去,却看见意想不到的一幕—— 只见他以为在必定在严肃观察他们表现的汀哥,正被棠姐拉到唯一一个小凳子上坐着。 场面看着有些滑稽。 个子那么高大的男人,竟被身形纤细的女人一脸不情愿的按住了,光看他那模样,好像受到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不是,那么不乐意。 你倒是反抗啊!! 看到这里孙七都没想太多,只以为他汀哥担心余勇潜伏在附近,怕打草惊蛇。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震碎了他的三观。 只见棠姐看着汀哥露在外面的锁骨心疼不已对,那应该是心疼的眼神吧? 想都不想,从推车上拿了一杯豆浆,塞到他汀哥手里,并一脸疼惜:“怎么穿这么少?唉,都是我的错。” 孙七迷茫了。 他哥穿的少,怎么是棠姐的错? 然后下一秒,她棠姐做了个危险举动,半蹲下去,把一语不发的汀哥被冷风吹得微红的手指包在手心里,就着对方拿着豆浆的姿势,捧到面前,哈了哈气。 “冷不冷?我给你暖暖。” 氤氲的热气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孙七:“!” 孙七秀气的脸庞被惊恐覆盖住了,只觉得下一秒惨案就要发生——汀哥最讨厌被人碰了。 以前在军队里,有个团长的女儿看上了汀哥,有一次装作没站稳,径直对着汀哥投怀入抱。 谁能想到,手刚碰上汀哥的胳膊,汀哥愣是本能反应,直接把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掀翻了! 听说摔得可狠了,伤筋动骨,在医院躺了几个月,那段时间团长撞见殷白汀,看鼻子不是鼻子,看眼不是眼,恨不得私下把人给打一顿。 孙七真怕他哥直接豆浆泼烫姐脸上! 他一脸急色,刚往前跑了几步,就看见殷白汀像是愣了一两秒,别过头去,下巴抬得挺高,手却老老实实被那双根本裹不住的小手捏着。 他轻哼一声:“知道就好。” 孙七:“” 他发誓,这人绝对不是他哥!! 孙七目瞪口呆了半晌,他这人别的不说,脑瓜子灵活过了头,看着离谱的那一幕,脑子里突兀的冒出一个想法。 “我知道了。” 他对着同样震惊的陈安,游魂似的呢喃:“该不会” 殷白汀哪能不知道俩小弟正搁旁边看着呢。 他倒没想太多,虽然坐在在小板凳上稍微有损威严,但他左看右看,觉得明眼人应该都懂。 这架势,很显然是楚棠在追求他。 没看他从头发丝到脚底都充满了不情愿么,自己态度摆的如此矜持,不会丢面儿的。 那俩蠢货虽然被楚棠唬住了,但想必不至于太蠢,看楚棠迫不及待替他暖手的样子,自己牺牲了这么多,他们应该能看明白这女人的好色本性吧? 他却不知道。 不远处,孙七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痛心疾首道:“该不会因为我们吃太多,养不起我们了,汀哥终于放弃了男人的尊严——” “靠脸吃软饭去了?!” 第39章 手办来家里的那个哥哥姐…… 楚棠和这时候其他人最大的不同,便是她拉得下脸,从不觉得很多事情只有男人才可以做。 女人也可以。 所在在尹柏很快把手抽了出去,不太愿意现在就给碰的样子,楚棠从善如流放开了手,好像刚才只是一时担心下的本能反应。 她才不是那种急色的人。 这才追求第一天。 这个小插曲没有在她心里留下一点芥蒂,好听话跟不要钱似的,一串串从她嘴里冒出来。 把小白脸哄得服服帖帖的。 什么? 有人说尹柏眼神看着像要刀人? 楚棠笑意更深。 不知怎么的,她想起了许久未见的殷知青,在尹柏身上找到了和他唯一的共性。 光看气质,都像傲慢的雪貂。 高冷且昂贵。 但殷知青在她面前始终是冷淡的,冰块一般,而尹柏却曾在钞能力的威力下,曾在那夜淅沥雨声昏黄烛光里,对她露出了坚硬外壳下柔软的肚皮 手感一百分。 让人上瘾。 楚棠面上是没有掩饰的赞叹,殷白汀看着她的眼,仿佛看见了里面笼着的那晚狂风暴雨,与月色朦胧。 或许是时间过得太快了,摊子那边似乎忙过了顶峰,周围吵闹的声音渐渐消退了许多。 楚棠没有再去碰尹柏,轻声道:“你今天真好看。” “整个金岭镇都找不出比你更俊的人了,光看着你就叫人欢喜,我很高兴今天你能来。” 她说着情话时,眼神如那晚闭上眼之前的纯粹与直接,瞳仁里泛着温和的光芒,让人不自觉降低警戒心。 冰凉的手心被豆浆的温度暖热,殷白汀心思不在这里,被楚棠一错不错看着分了神。 他遇见过各种各样委婉或直接的告白。 却没遇见过这样的。 每一句话都仿佛蜻蜓轻点湖面,泛起了微不可查的涟漪,仿佛没有什么变化,那一圈圈微弱的水波荡漾开去,吹乱了人的心湖而不自知。 殷白汀嘴唇微张,竟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话到了喉间,鬼使神差吐出一句:“没见识。” 是了,这才是他的真实想法。 殷白汀哼了一声。 金岭镇才多大? 他在京都也是头一号的,无人可出其右。 这女人真没见识。 他这样不满的说着,却不知道自己眉尾微微扬起,对尹柏微表情有了更近一步分析的楚棠就知道了—— 这是愉快的意思。 要是他是只猫。 恐怕此时毛绒绒的尾巴已经缓慢摇晃起来了。 惹得楚棠更想上手薅几把了。 再恶劣得掐一把尾巴根。 看他羞怒变色的模样。 殷白汀哪里知道楚棠芙蓉般的单纯笑面下掩藏了多少污浊的心思,她其实还想做点更过分的事,但现在明显还不到那个阶段,而且人也太多了。 楚棠余光先扫过时不时往这边瞟的孙七陈安两人,这两人倒没什么。 随后又略过那些微微眼熟,在学校似乎见过几次,买了早饭还徘徊在附近偷看她的学生们。 她虽然总爱欺负尹柏,并且发自内心觉得男欢女爱你情我愿,但不代表她脑子有问题。 旁人的观感她虽然不在意。 能少点麻烦当然最好。 于是她又对尹柏自然地笑了笑,毫不留恋直起身,去摊子上继续帮忙。 一切恢复了有条不紊的状态。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东西几乎卖光,摊子附近才没几个人了。 这时,楚棠把孙七陈安给喊了过来。 当然没忘了尹柏。 几人走过来的空隙,她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番,按照往常收入,包子馒头等利润大概十块出头,这块倒不出奇。 但多卖了个新品,双皮奶。 双皮奶五毛一碗,利润对半,今天一共卖了六十碗,算下来利润高达十五块钱! 更别说有的不差钱的学生,捧着那小小的瓷碗,越 看越喜欢,干脆难得退了。 这碗,是楚棠批发价买的,是黑市附近的一个烧陶瓷厂的学徒练手用的,手法细节处还有些粗糙,所以跳楼价卖了楚棠,利润不低。 一整套下来,今天估摸至少挣了三十块钱。 轻轻松松的。 对王月娥来说,是想都想不到的一笔巨款,看她亢奋到现在的脸色就能看出来了。 搂着那腰包生怕给人抢了去。 不过这点钱楚棠是不放在心里的,上辈子的钱,到最后对她来说和纸也没两样了。 她在意的不是钱,而是新品顺利推出,所代表的势在必得拿下盛华的意义。 大巴山的人老实巴交,手握资源却不懂得利用,像一团散沙,只差一座指引方向的灯塔。 如果没有原剧情发生的事,不便宜她,早晚也有其他慧眼如炬的人发现这块宝藏。 这便是即将步入沸腾时代的阶段了。 遍地都是机会。 几个身高腿长的男人围了过来,楚棠先看向孙七陈安,感谢道:“辛苦你们了,原来只说好帮忙维护安全,没想到你们还自发做了超出工作范畴内的事。” 陈安简短说了句:“没事。” 孙七嘿嘿笑道:“顺手的事。” 他们一边说,一边眼神不断在楚棠和尹柏身上反复移动,揣测两人的关系。 “不管怎么说,还是帮了我们不少忙。”楚棠笑眯眯的,抛出一个惊雷:“我打算给你们涨一倍工钱。” 陈安鹰隼似的双眸微微竖起。 孙七的狗狗眼瞪大。 “一倍?!” 楚棠贫瘠的良心都快摁不住了。 要是他们知道原本自己提的工资两人打包就是一块钱,却被当时不知道抽什么疯的尹柏压了一半 现在不过是拿回应该的待遇罢了。 还会这么高兴吗? 美的定义是广义的,不只代表着柔软漂亮,楚棠从王月娥那边拿过装钱的腰包,一人一块,结清给了贫穷得让人落泪的美人二人组。 然后对着他们露出怜爱的眼神。 陈安身上的皮肤新买的,外兜浅,装钱容易掉,他谨慎地翻找衣服里的内兜在哪。 一旁孙七表情丰富,已经感动得不知道姓什么了。 看楚棠的表情,像看天上的仙女。 正要热泪盈眶表示对她的感谢,就眼睁睁看着上一秒还真情实感夸自己的女人,下一秒动作快出了残影,飞快地从包里又拿出两块钱,塞给一旁看不出表情的老大手里。 孙七:“?” 殷白汀:“” 被小弟看着,殷白汀感觉手里的纸币似乎在发烫,他刻意维持了镇定,不赞同地问楚棠:“给我做什么?” 四目相对间,楚棠轻轻眨了下眼:“这么冷的天,你特地跑一趟,亲自监督他们做事” 她视线下移,“瞧你手都冻红了总不能让你白跑吧?” 孙七:“” 他低头看了看自家大哥白皙如玉的手,还有自个儿每年都会长冻疮的手 别说当着小弟面了,就算私下殷白汀也是不会要的——跟吃软饭的小白脸一样,当他什么人了? 真是不像话! 殷白汀眉头一皱,觉得这事不行,刚要把钱还回去,冷不丁腰侧被人摸了一把。 他一个激灵,眉梢的肃然化成了恼怒。 “你——” 质问声脱口而出,刚开了个头,就听楚棠在他耳边悄声说:“手摸着皮肤有点糙了,再去买罐雪花膏。” 殷白汀的愤怒戛然而止。 手本能往外兜里一摸,摸到一张纸币,猜得不错的话,应该至少是张大团结。 脑子里顿时冒出一个念头—— 哦,她刚才没占他便宜。 只是偷偷塞钱来了。 不对。 等等! 她说什么来着? 可能是楚棠追求者的定位定得太好了,又可能是殷白汀不经意间,被吹捧的飘起来了。 他不可置信,兼带着几分杀气的眼神,缓缓落到了楚棠微笑的脸上。 她摸自己手就算了 居然还嫌弃他皮肤粗糙,硌手?! 尹柏挟制不愿离开的孙七陈安两人,怒气冲冲的走了,留下心情极好的楚棠。 哎呀。 尹柏痛快收了她的钱。 真好。 不亏是她看中的人。 说起如何顺利给钱这回事,还是门学问,楚棠上辈子也是吃了不少亏,才渐渐有了经验。 上辈子她刚在事业方面有所建树的时候,网恋了其他合作娱乐公司里的一个小狮子一样脾气暴躁的十八线演员。 美貌便是最大的加成。 使得楚棠把他一些不算严重的小缺点,看成了暧昧期间互动的小情.趣。 那小演员家境不算好,走到如今的地步受了不少嘲讽,因此特别爱面子。 虽然看上了她的地位和钱,但每次楚棠高兴了,想要送他点什么,对方就不屈道:“你怎么能用钱来侮辱我?你在玷污我纯白无瑕的感情!” 楚棠刚开始还不太适应,频频操作失误惹对方发小脾气,尽管无伤大雅,还是有点头痛的。 后面才渐渐找到了应对方案。 一次,她看不下去对方用了几年的行李箱,特地去买了个限量高奢箱子,找人送过去的同时,打了个电话,哄道:“宝贝,最近是不是拍戏太辛苦晒黑了?你常用的箱子不符合你的气质,丑死了,赶紧换掉。” 那小狮子生气地说道:“说什么符不符合的,你就是嫌我不好看了!” 然后状似伤心地麻溜收下礼物。 接下来一段时间楚棠就能享受春风拂面来自暴躁美男罕见的关怀与温柔 这套她可懂了。 一定给足了尹柏收下的借口吧。 楚棠哪里知道尹柏是被她的厚颜无耻所震惊,震惊到完全忘了还钱这个事,心里自认为自己应对十分完美——把过错留给自己,把体面留给对方。 楚棠和因为卖光了双皮奶压力骤减的王月娥一起畅想了一下收入翻倍的未来,聊了几句,便去学校了。 身体成年了,她现在依旧是个普通的高中生。 还得按部就班读书。 只有课间休息的时间,楚棠才在心里规划了一下,晚上回去吃了饭,再去盛华。 先把合同给签了。 再聊接下来的打算。 * 专心学习的一天无波无澜的过去了。 和班上日渐熟悉的同学们打了招呼,楚棠哪儿都没去,径直回了家。 灶房里传来了忙碌的声响,隐约可见王月娥做饭的身影,石头端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傻乎乎的笑。 楚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想了几秒。 哦,她养得胖乎乎的小崽子呢? 平时楚秋泽可积极了,那耳朵跟小狗似的敏锐,听见她的脚步声,哒哒就跑出来迎接她了。 今天怎么没动静? 说起来,她早上就注意到,楚秋泽的情绪似乎不太高,蔫耷耷的,不知道怎么了。 不过她和王月娥急着出门,没来得及问。 楚棠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屋子里暖烘烘的,她便脱了外套,挂在手上,换了拖鞋,先去楚秋泽屋子里看了一圈。 没人。 她不觉意外, 老神在在去了自己房间。 果然。 在床上逮住一只人类幼崽。 坐在床边,头颅压抑的垂着,眼里像藏着许多压抑的情绪,脸色沉沉,一眼看去挺唬人。 只是这幼崽日渐长胖,脸上渐渐有了婴儿肥,露出的手腕脚腕终于有了藕节似的感觉。 他五官漂亮,那两条小短腿挂在床边,一动不动的,像个又矮又小还有点肉的精致手办。 偏又配上肃穆的表情。 画面瞧着十分喜感。 楚棠没良心的笑出了声。 笑出来才觉得不好,打眼一看,小孩脸色更黑了,看见她回来微微晃动的小腿也不动了。 楚棠做作地咳了下嗽,语气浮夸:“哎呀,谁惹我们小秋泽生气啦?” 楚秋泽低着头不说话。 楚棠见状,表情认真了些许。 看来是件大事。 她一开始确实不习惯带小孩,随着一天天接触下来,发现楚秋泽很好带不,她根本没怎么带。 他很早熟,不爱哭,除了下雨天会抱着她买的小被子过来敲门,要和她一起睡之外,成熟得像个大人,根本不需要她和王月娥操心。 他自己可以带自己。 比石头省事多了。 而且后面楚棠还发现,楚秋泽是个高智商儿童,或者说天才,不管她教什么,还是说过什么,这孩子听过一遍就记住了,似乎有过目不忘之能。 啧 这样就不好忽悠了。 一些用来忽悠小孩听话的套路对楚秋泽根本不管用,他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有点轴,心思敏感,陷入情绪轻易走不出来,楚棠也是摸索了几天,才发现小崽子的软肋 她走过去,把楚秋泽抱了起来。 亲昵的用鼻子蹭了下小孩软乎乎的脸蛋,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给姐姐说说。” 他很喜欢和自己贴贴。 虽然嘴上不说。 于是变魔术似的,被抱住贴脸的楚秋泽脸色迅速由阴转晴,这会儿表情呆住的样子,看上去才像一个正常家庭长大的普通小孩子。 楚棠亲眼见证了那小脸上丰富的表情变化,过了会儿,终于稳定在多云状态。 他犹豫了好几秒,没有舍得从香喷喷温暖的怀抱里挣扎出来,泫然若泣地看着楚棠:“来家里的那个哥哥” “姐姐喜欢吗?” 第40章 心软感谢伟大的命运,将她送来这个天…… 楚棠微微一怔。 和楚秋泽相处这么久,不知道是天性如此,还是遭受过太多苦难,这小崽子很少开口说话,存在感极低。 天生长了利爪尖牙的小狼崽子自从有了家和亲人,终于收回了攻击性,像只家猫。 有时候他在墙角蹲成个蘑菇,一直不出声,楚棠好几次踩到他,才轻轻叫唤一声。 像这般跟人撒娇似的说话 还是头一次。 楚棠稀罕极了,微微后仰,拎着楚秋泽变得白软的爪子,问他:“想知道?” “嗯。”楚秋泽眼睛被浸得水水润润的。 楚棠倒没像其他大人带小孩那样敷衍他,说什么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她不觉得和小孩子聊这些不对,坐在床边,稍微变了个姿势,把怀里日渐敦实的崽子重量转移。 才随口道:“目前挺感兴趣的。” 她不能保证以后。 至少现在,她对尹柏这个人充满了浓厚的兴趣,虽然上辈子她听起来情史丰富,但实打实的说——因为她那该死的百分百被人忽视的离谱特性。 她从没尝到过甜头。 尹柏还是第一个。 听了她的话,楚秋泽低下头,发出幼崽特有的奶声奶气的声音,“那以后,你们在一起,有了其他小孩会不会嫌我多余,我知道我不讨人喜欢” 某个瞬间,楚棠察觉到了诡异的熟悉感。 就像她以前在某个偶像团体艺人群里,几个青春美貌的少年为了争夺一个综艺的露脸机会,在群里茶言茶语互相捅刀子的样子 这种诡异的错觉只是一闪而过。 想什么呢。 要是成年人也就算了,她弟弟还是小孩子,哪里懂那么多,不过是没有安全感。 很正常。 楚棠啼笑皆非,终于察觉到了楚秋泽心情不好的原因了,“怕我以后生了小孩,不要你了?” “不说我以后要不要小孩,就算意外有了。”她点了点楚秋泽红红的鼻头,笑道:“你能吃多少?你姐姐有钱,放心,一百个你都养得起。” 楚秋泽却没见好转,只是盯着垂在半空的脚尖,没头没尾来了句。 “我昨天没吃苦瓜。” 楚棠:“?” 小孩子的思路真是跳跃。 楚棠一时没跟上,反应了很久,才琢磨出意思。 以前原身在,楚秋泽日子过得苦,别说苦瓜了,饿的时候树皮都下得了口。 现在被王月娥变换着菜色投喂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他渐渐有了自己的喜好。 楚秋泽不喜欢吃苦瓜。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吃这种东西。 比树根泥巴还难吃。 往天他不吃,王月娥自然是惯的,但楚棠却不准他挑食,每每盯着他吃适量的,保证营养均衡。 但昨天楚棠全部注意力都在尹柏身上,楚秋泽悄悄把碗里的苦瓜挑出来,她一句话没说。 所以楚秋泽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心思比她想象的还敏感。 楚棠开始反省自己。 按理说她应该说几句好听的哄小孩的话,保证自己下次绝对不会再忽略他。 但她知道自己对美丽的执着是有些病态的,不正常的,上辈子有认识的心理医生委婉表示过,这是一种心理疾病,不是不可治愈的。 但她上辈子无父无母,身边连个真正意义上的好朋友都没有,当一个人被世界孤立,连兴趣爱好都是乏味的。 如果没了对美的追求。 她甚至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所以楚棠拒绝了。 有的人感到幸福愉悦,是因为爱情、亲情、或是友情,而楚棠的愉悦就来自于美人。 她这样就挺好。 真的。 对自己的尿性非常有数的楚棠,不想欺骗小孩,于是露出微微苦恼的神色。 “我尽量吧。” 这一刻,未来有可能“失去”姐姐的惶恐瞬间袭击了楚秋泽,他眼睛一下子红了,刻意在楚棠面前表现出的无害乖巧面具几乎一瞬间裂开。 但他永远不可能伤害楚棠。 情绪冲动之下,楚秋泽几乎没作思考,脸色难看,把手边的抱枕捞过,一把摔到了地上。 声音异常的尖锐,“我不喜欢他——” “我不想他出现在我们家!” 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没人关心,也什么人都不在意的可怜狗了,为什么还有人来抢他唯一的姐姐?! 楚棠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淡了。 她倒没说什么,只是松开怀里的楚秋泽,把他放在一边,看着表露出攻击性,小牛犊子一样的狼崽子不说话。 爆发的时候,惶恐愤怒溢满了心头,然而等听见抱枕在地上翻滚的细微动静,和看见楚棠的脸色。 楚秋泽心里咯噔一下。 对视没超过三秒,楚秋泽先害怕了。 他垂下眼睑,抿了抿嘴唇,从床上自己跳下去,穿着小拖鞋,把扔到门外的抱枕拿起来,拍了拍灰,然后慢吞吞走过来,小心放在楚棠腿上。 然后蹬掉鞋子,一头钻进了窝里,被子一拉,把头给盖住了,却不知小屁股露在外面。 像只鸵鸟。 只是没多久,楚棠从被子露出的缝隙看去,那枕头渐渐变得湿哒哒的,晕染开来。 这时,她才揉了揉眉心。 无声叹了口气。 刚才她其实有点上火了,许久不见的恐孩症犯了。 只是不想吓着孩子,才克制着表情没说话。 她真的不喜欢小孩子,准确的说,不喜欢那些被家长纵容的小尖叫怪们。 讲不通道 理,没有是非观,在公共场所踩着人跑来跑去,到处推搡人的,没被大人管教好的小孩子。 以前对于楚棠这种现实存在感极低的人来说,去一趟游乐园之类的场地,回来脚都被踩肿,还附带满身乌黑小手印的衣服裤子 和他们较真吧,话没说几句,溺爱的父母爷奶跟戳了肺管子似的,先跳出来,指责她这么大个人,咋心眼这么小,还跟不懂事的小孩子较真呢? 等对方放完一通屁,轮到楚棠掰头了。 话没说几句,她身上奇妙的特性又发挥作用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人忽略她,根本听不见她的话。 晚上气得更睡不着觉了。 简直就是噩梦。 所以这辈子每次耍嘴皮子,看着江宁气得脸青黑,楚棠觉得可有意思了。 吵架必有回馈,果然很爽啊。 刚才楚秋泽尖锐的声音,和充满破坏性的举动,一瞬间让她想起了过去那些糟心的小孩。 还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不会带孩子,或者说小孩的天性如此,应该找个更有育儿经验的人来养? 结果就看见枕头上聚集的小小一团泪痕,越染越大,跟水龙头关不住了似的。 仔细看去,被子幅度很小的颤动。 楚秋泽在克制地哭泣。 “” 楚棠头皮发麻,她心里想法七绕八拐的,嘴上可是连句重话都没说,这孩子怎么哭上了? 看着那小小颤抖的一团,不知怎么的,楚棠突然想起了楚秋泽天生过目不忘的事。 之前她知道后,只是单纯赞叹老天爷赏饭吃,这孩子以后很有钱途啊! 但此时此刻,瞧着未来大佬哭包的样子,楚棠迟钝的发现一件事—— 正是因为他过目不忘。 所以连一两岁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包括那几年被江秀芬、江有福当畜生似的虐待的日子。 许多几岁时遭受虐待家暴的儿童,长大后这段黑暗记忆会模糊大半,也算是自我保护机制。 但楚秋泽和他们不一样。 那些悲惨的记忆,每一分、每一秒,遭受的漫长痛楚之感,永远刻在了他的记忆里。 她怎么能把楚秋泽和那些熊孩子做对比。 熊孩子之所以称之熊孩子,是因为他们有溺爱自己的家人,这些楚秋泽统统都没有。 只有一个不那么温柔善良的姐姐。 这一刻,楚棠好像终于开始接受楚秋泽这个与她这具身体拥有血缘关系的亲弟弟了。 她之前多少带着功利性、目的性,去对这个身世悲惨的弟弟好,还是为了气运。 可人心不是石头做的,再冷的冰块总有融化的时候,这段时间相处的感情也不是假的。 楚棠心里被触动了下,面上表情先一步软化下来,不需要刻意调整,已然是发自内心的怜爱。 看样子该找机会送小崽子去读书了,他不曾被爱过,被关心过,所以才会抓紧一点温暖舍不得放。 “好了,摔东西的是你,发脾气的还是你,我都没生气,你哭什么。” 楚棠温声细语道,过去把被子揭开,免得哭得小脸通红的孩子闭了气。 片刻,楚秋泽抬起一张湿润的脸,就这么仰着一张白嫩可爱的脸蛋,说:“姐姐,我错了。” 没了平时那种总有刁民想害朕,小大人一样严肃的表情,长长的睫毛缀着泪珠子,要掉不掉的。 “对不起。” 他爬起来,搂住楚棠的腰,把脸埋进她怀里,抽抽噎噎地说:“我不该胡乱发脾气,下次再也不会了,姐姐,你喜欢那个哥哥就喜欢吧。” 在前一刻,已经把楚秋泽归为自己人的楚棠,察觉到怀里湿润的触感,心里塌陷了一片。 抱着怀里软乎乎的小崽子,她选择性遗忘了刚才这小崽子表现出的攻击性,亲了下楚秋泽的额头,自我反省:“姐姐也有问题,没有照顾到你的感受。” “下次一定改正。” 楚秋泽像是羞涩极了,耳朵红红的,用力把脸埋进楚棠颈窝里,反手紧紧抱住了她。 以至于楚棠没看见他坚定的眼神。 他真傻。 早知道姐姐吃软不吃硬,刚才怎么就没控制住脾气 再说有错的从来不是姐姐,是那个男的。 他看得十分清楚。 要不是他赖着不走,还总是故意露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吸引姐姐注意,姐姐怎么会忽视他? 他才是姐姐最重要的亲人。 等着瞧吧。 他一定会拆穿那人的真面目! * 再怎么高看,也想不到一个五岁小孩能有这么多复杂念头的楚棠还在兀自乐呢。 她对自己人向来有一万重滤镜。 只觉得自己那没有安全感有小情绪的弟弟,被自己句甜蜜话给安抚住了,真是善解人意。 她先前怎么会把弟弟和熊孩子联系起来呢? 真是过分。 吃过了饭,惦记楚秋泽房间泪湿的枕头,楚棠心里愧疚,用力谴责了自己的良心。 走之前,还特意亲自给自理能力超强的楚秋泽擦了擦嘴,用香皂洗干净了小手。 完了还捧着香香的小手亲了一下,满意地看见小崽子愣了一下,接着回房间的眼神飘忽,跟踩在云朵上似的,差点没一头撞到墙上。 嘻嘻。 她的弟弟怎么能这么可爱? 古往今来都有俗话说,一个成功男人的证明,是其事业有成,家有娇妻,儿女孝顺。 楚棠琢磨着。 事业正入家境,弟弟和儿女都是小孩,差不多吧,至于娇气,嗯,虽然还没到手,也不够娇,但是够辣啊! 这么说来,她快是个成功人士了。 在去盛华的路上,楚棠把脑中思绪捋了一遍,事到如今,她已经夺回了江宁身上至少一半的气运。 并且随着屡次夺回气运,她的运气已经和普通人差不多了,比普通人还好一点,估计买彩票能中五块。 但不够,还远远不够。 她没忘了自己一开始的野心。 要拥有世间罕见的美貌。 楚棠分析,想要彻底拿走江宁身上不属于她的气运,还得解决几件事。 第一件事。 近在咫尺的,彻底掌控盛华,找到原剧情中引起盛华衰败的事情,避免它成为德兴起飞的踏脚石。 这样江宁这个除了抢别人的东西,自己什么都不会的小偷,就会丧失飞黄腾达的机会。 第二件事。 揭露江宁中考成绩造假很难找到证据,但像江宁那样的人,她迟早还会像原剧情里一样,惦记上楚棠的大学通知书,迟早露出马脚。 她只需要这两年好好夯实基础,吸收知识,高考发挥到能力最好就行了。 楚棠很感兴趣。 如果江宁没了原剧情里让顾家侧目的巨额财富,没了让人高看一眼的学历,她是否还能顺利嫁入顾家? 能养出顾文望这么个吸人血而不自知玩意儿的家庭,书香门第?笑话! 她很期待到时候狗咬狗一嘴毛的场景。 贪心有余能力不足,没了气运的金手指在,不需要她对顾文望做什么,这对恋人迟早闹成怨侣。 想到那时候,能恢复这具身体能达到的巅峰美貌,光想想,楚棠的心都鼓颤不止,快醉死在这场,完全可以被她实现的美梦里了。 每天感恩一次。 感谢伟大的命运。 将她送来这个天堂般的世界 楚棠容光焕发去了盛华,给愁眉苦脸,犹豫着要不要解散盛华的大巴山厂长,带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好消息。 她昨晚买的牛奶,全部卖光了! 甚至不到十分钟!【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41章 纯情心猿意马。 骤然听见这面色娇嫩的学生女娃说,昨晚买走的三十斤牛奶,今早被卖光了。 巴厂长虎目圆瞪,“啥?不到十分钟?!” 要是一两个小时他还信,几分钟实在太离谱了! 巴厂长从不可置信到半信半疑,甚至露出怀疑的眼神,怀疑楚棠是不是看他们可怜,所以干脆来做慈善帮扶他们的有钱 高中生 他越想越有理,操着一口别扭的地方话,劝他眼中刚成年的学生女娃别玩了,有时间还不如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楚棠本来就没想着单凭几句话拿下盛华,也不和他废话,直接道:“您要是不信,明早直接来我们摊子上看,事实胜于雄辩。” 气质是一种玄妙的东西。 比如此时此刻,在巴厂长眼中,年纪不大的女孩脸上的笃定与自信,已然压过了年龄带给人的不信任感。 更何况厂子都快倒闭了,巴厂长连做梦都在苦求一条出路,心里不由升起一丝妄想—— 万一呢? 万一她说的是真的? 想起厂里那些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们,这段时间脸上的愁色,还有大巴山里落后困苦的环境。 巴厂长当即下了决定,“成!” 于是第二天天还没亮,巴厂长饭都没吃,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金岭高中旁边的街上。 然后 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平平无奇的小摊子排了老长的队,不到一半小时,两百份楚棠口中牛奶制成的双皮奶被学生们哄抢光了!! 甚至还有人面带不满,问怎么才这么点?! 要知道这可是一百斤牛奶啊! 以盛华糟糕的状况,半个月都卖不了这么多! 等摊子忙过最热闹的阶段,楚棠才有空,视线一扫,轻易找到了大山似的壮汉,站在墙角处一动不动,好像在沉思着什么。 楚棠摘了手套走过去,扬起了淡淡的笑意,“怎么样,巴厂长,之前说好的约定还作数吗?” 先前楚棠找到盛华时,提出如果她能一天卖光三十斤牛奶,盛华就得接受她的投资,并且以后她要所有经营指挥权,以及五一成股份。 楚棠心里明白,这对于任何掌控欲强的人来说,都是很难接受的。 为什么要五一成股份? 所有人心知肚明,这是要厂子的绝对话语权,如果巴厂长答应了,那么以后盛华虽然还是大巴山的人为主,但实际上和姓楚也没什么两样了。 巴厂长昨天不信她,估摸也有舍不得原因。 看着巴厂长天生显得凶神恶煞的黑脸,作为曾经的王者级画饼大师,楚棠正准备给巴厂长来一套展望未来,就见这面无表情的铁汉子,眼眶一红,豆大的泪珠子刷地流了下来! 然后顾不得男女之防,紧紧握住了楚棠的手,嚎着嗓子道:“楚厂长!” 楚棠:“??” 楚棠冷不丁被铁汉落泪给整懵了,“厂、厂长?” 她啥时候当上厂长了? 巴厂长硕大的牛眼通红,乍得一看更要吃人似的,嘴里说的话却卑微极了。 他目光热切道,“甭说劳什子股份了,就你投资那一千块钱,把俺们厂买下来都绰绰有余,小楚啊,俺看你就是别人说的那啥对,商业奇才!合同的事俺答应了!” “俺是发现了,俺当厂长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还得你来,你来,以后咱们厂跟着厂长你走!你说咋搞就咋搞!” 巴厂长快高兴疯了! 胸口的心脏几乎快跳出了喉咙。 别看他没读过书,算数那是不差的,刚才他心如擂鼓算过了,大巴山现在有四十多投产奶期的奶牛,一天能产1200斤牛奶。 从前只是因为这边卖不出去,更多还是自用,毕竟大巴山村民们从小就是喝牛奶长大的。 他早上可听楚棠说了,那叫双皮奶的小东西,那么小一份,居然能卖五毛钱! 甭说1200斤,就算一天能卖一半,那么就是一千二百块钱! 这是什么概念?! 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数字! 楚棠过来的时候,巴厂长看着面色凝重,实际上差点快昏过去了。 眼下楚棠在他心里,哪是学生女娃,这是天上的仙女,救苦救难的菩萨啊!! 听巴厂长抖着声音算了这笔账,楚棠总算反应过来,虽然意外巴厂长让权的利索程度,却仍旧给他泼了桶冷水。 “账不是这么算的。” “这两天卖得多,不过饥饿营销而已,大部分人没见过双奶皮这种新奇玩意,图个新鲜罢了。” “时间一久,这么冷的天,人们还是宁愿吃着大热包子,喝滚烫的粥。” 巴厂长那小心脏一抖,连忙道:“那咋整?以后没人买咋办啊?” 楚棠笑了笑,“没那么严重,销路肯定是有的,再说谁说牛奶只能做双皮奶了?” 毕竟刚确定合作关系,她倒是不介意打针安心剂,“双皮奶这块,每天卖一百斤牛奶不算难,您不必担心。” 巴厂长听了是一点都不难受,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一百斤?那也不错啊!咱们厂总算能活下来了!” 楚棠微笑着看蹭亮的光头红得发光,她果然没看错,巴厂长并不是眼高手低、贪婪的人。 等巴厂长激动的心绪稍微平静了些,两人才找了个安静地方,郑重地签订合同。 眼看楚棠即将在末尾签下姓名,她笔尖一顿,离开了纸面。 巴厂长心里一紧,“咋啦?” 楚棠想起原剧情里盛华出的事故,正了正脸色:“突然想起件事,咱们丑话说在前面,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手底下的人万万不能动不该动的心思,在牛奶里加不该加的东西,以后销售策划交给我,您不用操心,只管在厂内看好手底下的人,这是重中之重。” 巴厂长松了口气,当即拍着胸脯保证,用他的尊严起誓,说手底下没有那种人,打包票自己大巴山的人都是老实忠厚的人。 楚棠这才签了合同。 瞅见巴厂长,哦不,现在是巴副厂长无比珍惜的收起合同,跟捡了黄金似的高兴模样,有种融入这里的微妙感。 现在她手里不但有厂子了,手下还要养活一批淳朴的大巴山村民,沉甸甸的责任感压了下来。 让她感到很真实。 书里的世界,对她来说已经不是冰冷的文字。 任由思绪飘忽了会儿,楚棠略微思索,直接安排起了工作:“巴叔,奶厂地方还是太偏僻了,不显眼,明天起,您安排两个口头利索点的人,就在包子摊旁边摆个奶站。” 巴副厂长被这句叔叫得微怔,心里更是亲近几分,爽快应了下来。 接下来几天,果然和楚棠想的一样,双皮奶在金岭高中一传十,十传百,很是爆火了十几天。 月娥婶根本忙不过来,还是楚棠找了厂里几个忠厚老实的婶子帮忙。 楚棠倒不担心有人偷学手艺另起炉灶。 双皮奶的制作本就简单,最近街上已经有了跟风者,只是刚开始不得窍门,要不了多久,估计满地都是,那个时候盛华名气已经打了出去,进入另一个阶段。 过了顶峰时期,销售量果然放慢了,毕竟只是甜品,不是主食,除了少部分零花钱充裕的学生,很多人过了刚开始的兴头,每几天才想着解解馋。 但是就这样,每天早上摆摊那一两个小时,两百份双皮奶也能卡着点卖完,连带奶站的销售量也不错。 给盛华带来了一份稳定的收入。 不过这些钱不可能全都落入楚棠兜里,除去牛奶的基础成本,大巴山的分成,还得留出未来运营计划中的投入,人力工资等等,分到楚棠手里只有几十块钱。 听起来似乎没有自己做买卖来得多,但长远目光看去,盛华未来的前景更值得投资。 它缺的是口碑,是名气。 楚棠这几天正在筹划让巴叔从大巴山里喊更多的人出来打工,腿脚健全,算数没问题就行,再培训下方言和她定的销售语术,过段时间就员工街头售卖,就以“岭高学子都爱喝的盛华牛奶”等等为噱头 大巴山富余的牛奶产出,早晚能用上! 玲子最近嘴巴都笑歪了,碰见往常德兴的人露出盛气凌人的面孔,腰板挺得直直的。 自从年纪轻轻还在读书的楚厂长上任,一段时间下来,厂里账上总算有钱了。 之前厂里生意都没有,巴叔哪来的钱给大伙儿发工资,大巴山民们亲如家人,知道厂里情况,没人主动要钱,只埋头苦干,希望能 减轻巴叔负担。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不说玲子家里的情况,她好几次撞见柱子半夜在茅房里无声哭泣。 柱子家媳妇快生了,最近经常肚子痛,村里的赤脚大夫来看过,只猜测说胎儿太大,胎位不正,很有可能难产,最好去镇上的卫生所生孩子。 柱子哪拿得出这笔钱! 眼看柱子媳妇肚子一天比一天大,随时可能生产,柱子绝望极了,体重一天几斤的往下掉,身上没了活气。 谁知楚厂长任职第二天,听说厂里许多人饭都吃不起了,直接小手一挥,不光补了过去欠下的工钱,还批准给家里特别困难的员工,提前预支了三个月工钱! 玲子马不停蹄把自己残疾的爹接到镇上卫生所,第一次鼓起勇气踏入卫生所的大门,亲耳听见医生说她爹的腿还有救,能治好—— 那瞬间,她泪流满面。 伺候好老爹住院,交了费,玲子小心翼翼揣好剩下的救命钱,去厕所畅快痛哭了一场,出来恰好撞见从男厕所出来,精气神完全不一样的柱子。 两人看着对方同样通红的双眼,不由露出了笑容。 好日子还在后头哩! 他们得用心干活儿! * 巴副厂长听话极了,每天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全程监督制作流程,盛华这边欣欣向荣,逐步走向正轨。 楚棠没被表面的繁荣蒙蔽,她这段时间忙得飞起,不光要每天去上课,回家还得做盛华的计划书,哄越发粘人的弟弟睡觉,还得忙里偷闲应付小白脸。 十多天下来,楚棠深感连被气运改造过的身体都有些受不住,每天被心疼的月娥婶疯狂食补。 其他问题对她来说都好解决,主要是小白脸太傲娇。 嘴里说不喜欢,你别碰我,不要动手动脚,好像巴不得离她一千公里,但是每天只要她出学校,男人就跟个小尾巴似的跟着她,非要把她送回家。 怎么说都不听。 哎。 太黏人了。 楚棠原本对于自己的进度还比较满意,但眼瞅着尹柏更块小鲜肉似的,每天有意无意在她面前晃来晃去那笔直修长的腿,宽直的肩,还有那窄痩有力的腰 这天晚上。 尹柏照旧送放学后去盛华加班的楚棠回家,停在院子门外告别时,不知是否是皎洁的月色太迷人,月辉洒在男人挺拔俊秀的身姿上,尤为亮眼。 纵使身体疲倦,楚棠也没忍住心猿意马起来。 说起来两人虽没敞开聊过这段暧昧的关系,但她委婉表达要包.养尹柏时,他可是没拒绝。 想来早已心知肚明应当付出什么。 谁敢相信,别说拥抱亲吻了,他们纯情的连手都没好好牵过! 这像话吗? 殷白汀和往常一样,沿路耳目警觉,确定没有疑似余勇那类人的可疑人员在附近,将楚棠安全送到家门口,心下微松。 他朝今日格外安静的楚棠点点头,等了几秒钟,见她没什么话要说,便要转身离开。 刚走出几步,背后忽的传来风声,殷白汀眼神一寒,还当有潜伏的漏网之鱼袭击,担心楚棠受到伤害,手臂肌肉登时紧绷。 他猛地转身,刚要反手制住来人,鼻尖就嗅到了扑面而来,熟悉的香气。 不对! 殷白汀全部精力放在了控制住险些伤人的手,以至于没能及时推开裹挟着香风扑入怀中的柔软身躯,等缓过劲儿来,身躯骤然僵住。 下一秒—— 他敏感察觉到腰间被人轻轻捏了下,难以言喻的酥麻感顺着脊柱蜿蜒而上,紧接着,怀里的人仰着脸,那双勾人心魄的眸子直勾勾看着他。 “就这么走了?” 那嘴唇缓慢张合,殷白汀微凉的下巴皮肤便立刻沾染上了温热的气息。 他脑子瞬时一空。 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胆大包天的女人暧昧地眨了下眼,语调旖旎地说。 “要不要亲一下” “再走。” 第42章 下毒德兴盛华命运转变的这一天,到来…… 楚棠家所在这一片都是青砖房,在金岭镇的地位,换成现代的同等居住条件,相当于密集公寓楼外零散分布的洋房别墅,门外人流稀少。 孤男寡女。 月黑风高夜。 此时此刻,洁白的月辉如流淌的白色糖浆,香甜的,无处不在的,恰好促使了某人的色胆膨胀。 终于,楚棠如愿搂住了男人窄痩的腰,扔下那句胆大包天的话后,手没忍住又轻轻掐了一把,立马察觉到男人底下的肌肉瞬间绷紧,如石头般坚硬。! 果然是真材实料。 这一刻—— 堂堂楚总,心里竟感到了一阵充实。 说句没出息的,上辈子她虽然称得上事业有成,但顶多算是成功事业背后的影子。 空有被人称赞的权利名声与足以挥霍的财富,却永远套不到她本人身上。 只要她出现,所有人都像被世界诡异地蒙蔽了双眼,视线落在她身上,如同扫过一粒不起眼尘的埃。 毫无痕迹的轻轻略过。 因此她通宵达旦的工作,病态的追求世间最闪亮的东西,收集无数极致的美貌。 她自己不曾拥有旁人的注视,便着魔一样,试图以金钱权利,来吸引、占有那些引人注目的,像珠宝钻石一样的美貌。 可还是失败了。 她是一个被世界诅咒的人。 楚棠无比感谢能穿越进这本年代文里,她看着两辈子,她唯一真正切切实实拥抱住的,漂亮美丽的—— 嗯? 看着尹柏那张被口罩遮挡得严严实实,至今不知道下面是美是丑的脸 楚棠顿了下,眼神飘忽。 咳咳,没事。 身材好她一样喜欢。 不过她发起邀请至少有一分钟了,尹柏怎么木头似的还杵在这里,一点反应没有? 楚棠清理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黄色废料,距离近了,她更能感觉到尹柏的个子多高。 费力仰起头,才能对上一双略僵硬的眼。 里面似乎还残留着几分震惊,还有被打破了某种认知观的茫然之感。 人傻了? 他这副仿佛被人糟蹋了的样子,几乎让楚棠误以为自己是调戏骚扰了街上黄花闺女的流氓。 不至于。 真的不至于。 两人不是早就心领神会,你知我知确定了金钱关系么?现在摆出这副被迫害的样子是为什么? 楚棠向来机灵的脑瓜子都有些运转不动了,毕竟她是个男女关系理论丰富的大师,却并没有实践过。 电光石火间,毕竟曾居高位,深受娱乐圈暗面荼毒的楚棠终于想到了一个合理的可能。 难道 思想开放度一直走在时代前言的尹柏,已经自发自通和她玩起了扮演play? ——他真会玩儿。 ——真是个大宝藏。 嗅着尹柏身上没有其他人常见的汗味,反而很好闻的香皂气息,楚棠心里跟被蚂蚁爬过似的,麻痒痒的。 自认为接受到了正确信号,她便彻底放开了本性,轻轻哼笑了声,手突然勾住男人的衣领往下一拽,垫起脚尖,对着对方嘴唇所在的位置,突然亲了上去。 最后那一刹那,尹柏像是才反应过来,险之又险抬头,这个蜻蜓点水的吻,便落在了他的下巴上。 令楚棠完全没料到的是,尹柏表现得简直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把她推开,捂着下巴,如避蛇蝎般后退了好几步。 “你疯了?!” 楚棠:“?” “你简直,简直是”尹柏眼神像是要吃人一样,羞愤至极地瞪着她,“不知羞耻!” 好真实! 演技一百分! 楚棠懵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这人还沉迷play呢。 啧啧,这演技要是能分给她手下某个圈内出名的花瓶几分,早就拿影帝了! 楚棠浑身的兴趣都被调动起来了,往前一步,正打算配合尹柏,谁料尹柏跟见鬼似的,转身就跑。 这人身高腿长,几秒就消失在夜色中。 楚棠在原地微张着嘴。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她怎么从尹柏的背影看出了几分愤怒和仓皇? 这一晚上楚棠都没睡好觉。她怎么觉得这么不对劲 呢,这人好像真的有点生气。 冥思苦想了半夜才睡着,早上她爬起来洗漱完毕,对着镜子里的人影琢磨半晌。 镜子里的女人谈不上白皙,却有着健康光滑的肤色,内眼角朝下,眼尾却是上勾的,标准的狐狸眼,眼瞳黑亮如墨,长长的发丝顺滑蓬松,衬着脸蛋愈小。 不算一眼惊艳的大美女,却怎么都不至于吓走尹柏,丑到让人被亲一下都无法忍受? 那是为什么? 楚棠浑然不觉自己的道德方向没走对,临出门才得出一个最最靠谱的结论。 找富婆的,干这行吃软饭的,不是图钱就是图利,再瞧瞧她现在,盛华这边刚接手,赚进来的钱为了后续发展又投了进去,荷包常年干瘪。 仔细想想,她还真没给尹柏什么好处。 楚棠心里不由升起了惭愧之意,实在是昨晚月色迷人,没想到有一天她竟也成了自己最嫌弃的那种人。 白嫖党。 什么都还没付出,几顿饭而已,就想白嫖有着极品身材的年轻男人。 楚棠难得的感到了不好意思,摸了摸微烫的脸,下定决心先搞事业,再搞男人。 尹柏这块鲜牛肉,她非得下口不可。 大清早给自己狠狠打了几管鸡血,只休息了两三个小时的楚棠精神奕奕,帮着李月娥收拾好出摊的东西,斗志昂扬走出了家门。 她不会让尹柏失望的! 等她! * 接下来一段时间,楚棠没急着搞大动作,也没再去找尹柏,而是先摸清楚了盛华内部的业务情况,成员结构等。 学校门外的双皮奶就是最好的广告,每天光靠双皮奶的收入,和旁边临时搭起盛华奶站的生意,就已经把盛华从破产的危机里彻底拯救回来。 她知道目前最要紧的不是大力发展,而是稳定局势,并找出原剧情里对牛奶掺料,被德兴曝光后上了报纸,导致盛华身败名裂的人。 不然发展的再好,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楚棠每晚放学都会去厂里看看,偶尔借着培训动员会的机会,观察每一个厂工。 都是大巴山本地人,皮肤黝黑,眼神淳朴,连一个干活偷工减料的人都没有。 这年代的工人,对于改变盛华的楚棠,每个人都很感激,一个个抢着干活,生怕厂子经营不好倒闭了,怎么看都是忠厚老实的人,做不出那种事。 随着原剧情里被曝光时间的临近,楚棠渐渐有了压力,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那不是大巴山的人,究竟是谁干的? 难不成,是德兴找人陷害? 楚棠心里一紧,觉着并不是没可能。 和德兴厂长仅见过的一面,她就看出那人是个会钻营的,干出这种事不足为奇。 更何况最近她一直在关注江宁的动静,通过蛛丝马迹,大概知道江宁这么个没脑子还恶毒的玩意儿,还是如原剧情一般,和德兴搅和在一起了。 五毒俱全,什么事都有可能干的出来。 楚棠不放心,又找来雷厂长仔细交代了好几次,除了厂子大门,所有入口都关了。不但不允许任何外来人员进厂,还特意加强了夜晚的保安巡逻,确保安全。 就这样,在楚棠和江宁截然不同的情下,原剧情里,德兴盛华命运转变的这一天。 终于到来了。 第43章 掺料她飞黄腾达的未来,就在今天了 夜气潮湿,万籁寂静。 对于大巴山熟睡的村民来说,这是一个普普通通,和以前没什么区别的夜晚。 今晚守夜的人是巴副厂长。 和别的厂子不一样,大巴山的村民们亲如一家,性情淳朴,心底没什么等级之分,反倒是巴副厂长觉得自己身强力壮,安排的守夜远多于其他人。 凌晨两点多,巴副厂长在亭子里昏昏欲睡。 白天厂子忙,他又是个亲力亲为的性子,导致这会儿眼皮子打架,好几次差点靠在亭子上昏睡过去。 想起楚厂长这几天的叮嘱,他使足了劲儿用蒲扇大的手拍了拍脸,拎着手电筒走出亭子,准备去厂子外面的茅坑放水,吹冷风醒醒脑子。 放水放到一半,他突然听见了一点窸窸窣窣的动静,是从厂子门口传来的。 巴副厂长顿时警觉起来,三两下栓紧裤腰带,随手从墙边捡了根废铁管子,放轻脚步往那边走。 远远就看见一个黑影蹲在大门口,行为鬼祟似乎在撬门上那把崭新的大铜锁。 巴副厂长眉头一竖,中气十足地大喝一声:“干什么的?!” 平地一声惊雷,那人被嚇得跌坐在地上,受了惊,本能爬起来就要往外跑。 巴副厂长几步上前把人擒住,正准备绑住,就听底下的小贼张嘴大喊:“巴叔!巴叔!是俺——” 巴副厂长一愣,几下把人翻过来,用手电筒一照脸:“嘿!姚家小子!大半晚上你干啥?” 姚家小子骨头硌在地上生疼,痛得直叫唤:“叔你先松手!俺事情忙完了,想着该回厂子上工哪知道门上锁了,俺正搁那儿琢磨你就来了。” 巴副厂长这才发现自己还摁着姚家小子那小鸡崽子似的身板,连忙松开手把人扶起来,“哎呀,误会了,俺还以为来贼了!” 他边给人拍灰,边顺嘴关心:“厂里的事不急,你媳妇咋样了?” 姚家小子眼下青黑,闻言扯了扯嘴角,“还成,好多了。” “那就好,瞧你这脸色难看的。”巴副厂长憨笑道,“你不知道。咱们厂最近变化可大了,你先进去休息,明天跟你说件好事。” 姚家小子有些心不在焉,勉强笑道:“好,好。” 巴副厂长取下腰带上的钥匙,给他开了门,目送他往宿舍那边走去,才哼着歌回到了守夜亭。 半小时后,男人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很大,后背湿漉漉的,黏着床单很不舒服。 听着外面没什么声音了,他像是下了决定,蹑手蹑脚爬起来钻进厂房里 天还没亮,巴副厂长亲自把牛奶送到了楚家。自从厂子有了收益,又有楚棠的投资,前些天特地买了台冷鲜设备,楚家的牛奶都是当天早上提前送来的。 出门前,楚棠一如既往让家里大大小小喝了热牛奶才走,奶香依旧浓郁香甜。 或许是提防,又或许是心里不安,今天出摊特别早,比过去早了大半个小时。 等岭高外面的摊子架起来时,街上还没几个人,楚棠看着月娥婶忙上忙下的样子,罕见的没有上前帮忙,而是思考还有没有哪里的遗漏之处。 不知不觉,快到来人的时间了。 包子的香味萦绕在鼻间,楚棠视线移过去,王月娥手脚利落,做好的双皮奶被摆放得整整齐齐,白色的奶皮子抖了抖,衬得面上的水,晶莹透亮。 等等,水? 哪来的水? 楚棠蓦地看过去。 只见大约有三分之一出门前还好好的双皮奶,从底下渐渐渗出了半透明半浑浊的液体,可能是天色暗,也可能是刚刚浸出,她现在才看见。 恰在这时,有起得早的学生过来,“来碗双皮奶,再来两个鲜肉包。” 王月娥哎了声,正要动手,被楚棠面不改色挡了回去:“不好意思,刚才有客人提前预定了摊子上所有东西,今天不做生意了。” 王月娥疑惑地看向楚棠,看见她隐藏凌厉的眉眼,到底没说话。 等学生一离开,楚棠面色一变,连忙让王月娥把摊子收回家。 王月娥被她不同寻常的举动吓住,“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楚棠示意她看双皮奶。 王月娥定睛一看,心头猛地一跳,慌张地看向楚棠:“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小楚,我什么都没做” 还好今天来得早,楚棠连忙抱住惊慌失措的王月娥,安抚道:“没事,我知道不是你,是牛奶有问题。月娥婶,先冷静下来,这奶不能卖,你赶紧收摊回家,我得去一趟盛华,你别多想,等我回家。” “别怕,万事有我在。” 楚棠竟有种石头终于落地的感觉,对王月娥一字一句交代道:“回家先把所有牛奶和双皮奶处理掉,这很重要,听清楚了吗?” “好好,我知道了。” 王月娥只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失了分寸,不像楚棠上辈子经历过无数的职业危机,她性格本就坚韧,强行镇定下来后,雷厉风行收起了摊子。 而楚棠则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盛华。 她来得快,这边奶站的员工正要出发,被楚棠喊回了厂里,叫人把所有人喊过来,同时紧闭了大门。 巴副厂长被喊起来时才刚睡下,整个人都是懵的,“咋的了?出啥事儿了?” 楚棠这时正穿着白色工作服,被同样穿好工作服的几十个员工簇拥着,站在几桶今天要装瓶配送的鲜牛奶面前,说:“巴叔,您过来看看。” 巴副厂长意识到什么,脑子一激灵,连忙走过来,拧着眉看向楚棠身前被开了封的牛奶。 所有牛奶都标注了生产日期,这是一桶昨夜才从大巴山送来的新鲜牛奶,绝不可能有问题。 然而他看了又看,看出了点端倪,亲自用消毒后的勺子,从桶里捞了一小勺出来,用指尖蘸了蘸,尝了一点后脸色大变,喃喃自语:“不对,味儿不对。” 大巴山村民都是从小被牛乳喂养长大的,用舌头一尝立马知道不对劲。 巴副厂长光头上冷汗都下来了,拿着勺子的手甚至哆嗦起来,虎目瞪向在场的员工,第一次对着村里人发火:“谁,是谁?” “谁他妈往里面掺东西了?!” 或许是早就做好了这一幕的心理准备,楚棠心里无比冷静,知道这不是追责的时候,正要吩咐下去,突然看到人群里一张陌生面孔。 楚棠突然看向巴副厂长:“他是谁?” 楚棠前脚进盛华没几分钟,后脚就有一群人气势汹汹找到了厂门口,厂子的铁门被敲得哐当响。 “人呢?” “盛华的人在不在?” 敲了好半天,门被从里面打开,玲子小心翼翼露出半张脸,看见打头的人是德兴的雷厂长。 旁边还站了个皮肤白净的女学生,个子小巧,嘴唇红红的,是她匮乏的言语形容不出来的好看。但她脸上异常亢奋的神情,让玲子看了有些害怕。 玲子问:“有什么事吗?” 她的话音落下,雷厂长冷笑一声,往旁边一让,几个穿着公安制服的人走出来,对玲子道:“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盛华牛奶掺东西,喝了上吐下泻。” 玲子看着公安们冷肃的脸,还有公安背后扛着相机的报社记者们,表情肉眼可见的紧张,“等等俺去找厂长出来跟你们说” 公安和记者们越看越可疑,哪里呆得住。 “你是不是想去通风报信?大家别听她的,直接进去查!”那相貌秀气的女学生往前一步道。 江宁眼里闪烁着亢奋的光芒,她特意引来了记者和公安,就是为了踩着盛华上位。 她飞黄腾达的未来,就在今天了! 众人一听是这么个理,一行人哪顾得上叫着要穿消毒后的工作服鞋套才能进去的玲子阻拦,粗暴抬手拨开她,哗啦啦全部涌了进去。 江宁犹如闻见血腥味的鬣狗,混在人群里也进了盛华,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能看见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江宁先是一惊,随后大喜。 “楚棠?” 第44章 争锋泥人还有三分火气。 江宁凭借着高利贷借来的钱入股,以及重活一世的便利,随便拿出几个后世贬低泛滥的营销策略,就使得雷厂长惊为天人,极为看重她。 此刻她站在德兴雷厂长身旁,旁边是穿着制服的公安和报社的人,俨然提升了社会阶层,在心态上已经彻底瞧不起还在努力读书,妄图和她在月考里较量的楚棠了。 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她特意找来报社的人,就为了踩着盛华上位,楚棠再会读书又怎么样? 未来大学生遍地走,有什么了不起? 在这种飘飘然心态加持下,猛地瞧见了楚棠,能让最痛恨的人亲眼目睹她人生的高光转折点,江宁跟吃了人参果似的,浑身舒坦的开了口。 “姐姐,你怎么在这?” “江、江宁?”楚棠像是对她出现在这里惊讶万分,那张总是镇定从容的脸,似乎掠过惊慌之色,“我在这里上工。” “上工?”江宁惊讶道:“你怎么没告诉我?” 她面露不忍,捧着心难受道:“早知道姐姐你白天读书,晚上还这么辛苦,我和雷厂长认识,在德兴也有一些股份,肯定想办法把你介绍进德兴,怎么就想不开,要来盛华这种黑心厂子打工呢?” “辛苦被压榨不说,能挣几个钱?” 这个年代的人,还没听过绿茶婊这种概念,但不妨碍玲子他们听得浑身不舒服。 员工们操着一口还能听出乡音的话,七嘴八舌替楚棠说话,“谁黑心了?女娃子别乱讲!” “楚厂长是我们盛华的大恩人,谁舍得压榨她,咱们个个恨不得对厂长掏心掏肺的好哩!” 厂长? 一段时间不见,楚棠成了盛华厂长? 江宁下意识皱起眉头,下一秒却反应过来,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看到楚棠出现在这里,被盛华那群乡巴佬包围,俨然是核心人物时,江宁第一次没有生出嫉恨之心,反而情不自禁颤抖着,为想象中即将来临的一切兴奋不已。 楚棠完了。 彻底完了! 旁人却以为她气得发抖,嘴皮哆嗦指着楚棠:“你你知不知道,盛华为了节约成本,往牛奶里掺料,这种丧良心的事恐怕不是一两天了,你作为厂长不会知情吧?” 虽说江宁如今失去了秀丽顺滑的长发,秋瞳剪水般的双眼,皮肤也只能堪堪称得上白皙。 但失去这些的加成,仍然有着纤细婀娜身材,鹅脸琼鼻,樱桃小唇的她,在普遍相貌灰沉沉,少有人化妆打扮的年代里,她依旧是耀眼的一朵百合花。 ——古往今来人类都具有颜狗属性,在别人眼里,不管做什么都显得好清纯,好不做作,她真是个善良的女孩。 对比之下,有些刚因为楚棠长相第一印象还不错的人,下意识生出了反感。 妇女能顶半边天,妹妹善良正义,不怕报复,主动找到报社记者,揭发黑心厂家的不法之举。 而姐姐带头做黑心厂,岂止是没良心? 同样是姐妹,怎么差别这么大? 楚棠像是被众人看得紧张,连忙解释道:“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虽然上任没几天,但大家的淳朴热情我都看在眼里的,绝不可能往牛奶里加东西。” 江宁本能注意到“上任没几天”的话术,作为深谙甩锅之道的老绿茶了,下意识认定楚棠是想脱身。 她表面痛心,实则咄咄逼人:“绝不可能?你是全程亲眼见证了,还是敢为他们打包票?姐姐,做错事不可怕,死不认错才是走上歧途啊!” 楚棠眉眼挣扎,半天没说一句话,反倒是巴厂长他们听不得有人诋毁楚棠,涨红着脸替她说话。 江宁见状更是加大了输出,如同暴风雨里坚韧不拔的女战士,以一对多,在盛华厂门口掀起了一场道德教育之战,受尽了瞩目。 不知过了多久。 “停下,都停下吧。” 楚棠揉了揉眉心,长长叹了一口气,主动侧身让开了路,“算了,既然说破了嘴你们都不信,再拒绝显得我们心虚,你们自己进来看吧。” 盛华的人面露不甘,却依旧让开了路。 自从楚棠分家后,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退让,江宁大获全胜,心里畅快得很。 就是 口干舌燥的。 不知不觉,居然说了十几分钟。 她雄赳赳气昂昂,带头就要迈步进入盛华,却被楚棠一把拦住,“等等。” 江宁顿了顿,一脸不赞同道:“不是你说让我们进的吗,怎么又反悔了。” 楚棠眉头微微拧起,看着她:“里面是给牛奶消毒装瓶的工作车间,你们不穿工作服就想进?” 江宁呆了一呆,迷茫道:“啥?” 楚棠示意她看自己束起紧裹在帽子里的头发,还有身上一尘不染的白色工作服、鞋套,满脸不解:“你们德兴不换衣服就可以随便进吗,这得带进去多少细菌灰尘,做出来的食品恐怕不能给人食用吧” 所有人的目光登时刷拉拉落在江宁披散在背后的长发,还有一路走过来皮鞋上沾染的灰尘。 一股热血冲上了江宁的脸,憋得她满面通红:“当、当然不是了!我只是一时生气,忘了!” 楚棠听着信了,对外面的公安记者大方笑了笑,“我想也是,其实我们盛华完全不介意同志们来督查情况,毕竟我们走得端行得正,不怕查。但你们来势汹汹,玲子说了好几遍要换衣服才能进,你们还一味往里面闯,我们才阻拦你们不让进。” “也是我的错,看见公安同志就紧张,没跟你们说清除,让我妹妹废了半天口舌。” 这年头哪个老百姓看到公安不紧张? 众人们见楚棠言辞诚恳,眼神清明,气质端正大气,想起之前那叫玲子的开门女孩,确实似乎一直说着什么换衣服,气得快哭了,脸上都有些不自在。 这不显得他们横不讲理么? 这么一想,气势顿时往下落了几分。 这时,随行的一名公安看了半天楚棠,不确定道:“你是,你是宝河大队的楚棠?” “那个险些被舅母一家,推下河害死的楚棠?” 这名公安一直站在人群里不算显眼,楚棠闻言看去,一眼认出来了,激动道:“唐叔?!你怎么来了,哎呀,人太多了,我居然没看见你。” 这句唐叔,叫得那个曾经跟着办理了江有福一案的公安心里熨帖,板正的脸柔和下来:“看来你过得不错,女大十八变,要不是同名,我都认不出你来了。” 这是当然。 当初楚棠突逢大变,浑身湿漉漉的到了卫生所,衣服脏乱,头发乱成一团,又没有经过太多次气运改造,与现在明艳的楚棠完全是两个人。 唐姓公安忽然想到什么,视线落在江宁身上,“不过我怎么记得你只有一个弟弟,哪来的妹妹?” “宁宁她,其实是我表妹”楚棠有点尴尬道,话音落下,发现周遭有反应快的人脸色先变了,她连忙解释道:“宁宁她一直在镇上读书,不知情的,她和她妈还有她那个杀人犯弟弟不一样,你们别这样看着她。” 自从听见江有福案件就浑身僵硬的江宁此刻:“” 察觉到同类茶艺气息的江宁,心里简直无数匹草泥马奔腾而过——贱人害她! 楚棠不说就算了,一说所有人都听明白了,感情江宁还有个杀人犯弟弟! 这么一想,之前就觉得江宁未免表现过激了,就算盛华牛奶真掺东西了,她激动个啥? 难道早就知道是她表姐的厂子了? 啧啧,家学渊源啊。 一道道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江宁身上,与先前欣赏赞同的意味可谓一个天一个地。 江宁哪还敢带头冲锋,嘴里狡辩了几句:“我真的是为了姐姐好,你们干什么这么看我!” 没出息的东西! 德兴的雷厂长心里暗骂几句,一直稳坐钓鱼台的他终于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说那些不相关的事干什么,大家来都来了,既然楚厂长盛情相邀,咱们赶紧换了衣服进去看看,也好还盛华清白。” 说着他主动向盛华的人介绍了人群中一位鹰鼻深目,棕黄色卷发的外籍人,“听说接到举报后,报社的同志们怕有人恶意举报,误会你们,特意请来了意大利的食品质检员杰森过来检测。” 扛着相机的报社负责人推了推眼镜,严肃道:“这位杰森专家上过好几次报,连省里的领导都赞扬过,专业性毋庸置疑,我们是在采访中接到了举报,杰森专家听说后,自己感兴趣过来的。” 楚棠不动声色看了眼那名外籍人,并不意外。 原剧情中,这个时间线国内食品质检这块发展确实还没跟上,是在未来几十年里,国家迅猛发展,日新月异,很快赶上,甚至超越了国际水平。 但至少目前为止,杰森专家在国内食品业很有名气,这也是为什么剧情中,盛华这么个蜗居于小镇上厂子的丑闻,能一举发散到全国,甚至引起了京都领导层的重视,作为对食品行业杀鸡儆猴的典范。 楚棠表现越发坦然,嘴角带着安心的笑意,“既然同志们都有准备,那我们就放心了,请大家去隔壁换好衣服,做好消毒处理,我和巴厂长亲自带领大家参观盛华。” 毕竟还在读书,年纪尚晓,脱离了初见公安的紧张,少女笑吟吟的,眼眸漆黑光亮,五分的美貌搭配上不落俗的言行,都衬成了八九分。 众人心里想。 完全不输于小巧精致的江宁。 双方人不再针锋相对,有商有量的更换好衣服,套好鞋套,喷了消毒水,才有序进入了盛华。 步入盛华内部的加工间,来访的一行人先是被干净整洁的环境所吸引,地上光洁蹭亮,工人们装备严实,部门分工明确,滤过,均质,加热杀菌,冷却,装灌。 来华国有几年了的杰森专家眼前一亮,他去过国内很多家加工厂,这时候许多人对食品安全的认知不够重视,相关制度不够完整,少有如此干净卫生的环境。 别说工作服了,甚至有那不讲究的厂子,一边抽烟,一边口沫飞溅的吹牛,手底下还在处理食品。 他本来就有洁癖加强迫症,见那些瓶罐摆放整齐,更是舒心,高兴地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没忍住带了地方口音,充当翻译的报社记者只艰难地听了个大概,还有一句Professional。 眼看大家都目光灼灼等他翻译,记者绞尽脑汁道:“呃杰森专家他说,你们非常专业,他很欣赏。” 众人狐疑,就这么一句? 盛华的人才不管那么多,腰板挺得直直的,这可是楚厂长亲自出的厂规和制作流程,不然他们哪里懂那么多? 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啥都懂! 楚棠笑而不语。 后世人对食品安全十分重视,这些流程不过是基本操作,不过江宁从不在乎细节而已。 楚棠好歹也是一流大学毕业的,虽然不是化工生物专业,对这些常识还是知道的。 江宁藏在人群中十分着急,偏偏大家已经对她有偏见了,不好出头发现,只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周围。 不可能,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么。 上辈子也是德兴的人举报了盛华,就是今天,由杰森测出来盛华的牛奶掺料,她不过加了把火力,把公安的人也请了过来,把事情闹得更大。 一定在哪个地方有猫腻。 是哪里? 到底是在哪儿? 江宁的焦急不说,这边众人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于是由杰森随机取样做检测。 在一众人的围观下,完成对取样品的色泽、气味、组织状 态、乳糖含量、蛋白质含量,硝酸盐亚硝酸盐等几十种因素的检测。 最后终于得出了结论。 ——盛华奶制品品质异常的高,远超出于市场平均水平,营养丰富,口感极好。 公安们松了口气。 报社记者们拍照的拍照,在本子上飞快记录杰森的评价,连新闻标题都想好了。 “杰森专家亲临车间,称盛华牛奶品质绝佳!” “恶意举报牛奶掺料下的真相是什么” “” 眼看着楚棠被自己带来的人包围住,言语中赞叹不绝,取代自己成为众星拱月中的人物。 江宁急得嘴角都快上了泡,神经质地在原地跺脚,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突然间,她余光瞥见了车间外匆匆闪过的一道人影,心里电光石火的一动,快步跑过去,扒在门边看过去。 那道人影左顾右看,穿着盛华的工作服,手里提着一桶白色液体,轻手轻脚钻进了一个房间,反手关上了门,门上清清楚楚标着一行字。 废品处理间。 江宁瞳孔剧烈震动。 强烈的第六感涌上心头。 找到了! 被她发现了! 江宁用尽了所有的自制力才没有笑出声,装作困惑的大叫一声:“那是谁?” 突兀的惊叫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发现是她,有人微微不耐地道:“你又怎么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断你们的。”江宁咬着嘴唇,眼眶里含着泪,“我只是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他好像提了桶牛奶,鬼鬼祟祟钻进了那个什么废品处理间” 她话说一半,似乎觉得自己好像在告状,难为情地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但目的显然达到了。 提牛奶的人。 鬼鬼祟祟。 废品处理间? 众人的想象力不受控制的扩散。 场面一时间陷入凝滞,便是对楚棠十分有好感的杰森专家,听见记者低声的翻译后,眼神都有些变了。 负责翻译的那位记者看向江宁,“你还看见了什么?” “我我不敢说了。”江宁含着泪哽咽道,“我知道我家里人对不起姐姐,反正我做什么都不对,你们自己查吧。” 说完却悄悄给了雷厂长一个眼色。 雷厂长一个激灵,意识到这是抓到盛华把柄最好的机会,连忙站出来,义正言辞道:“难怪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之前你们在外面就慌慌张张拦着我们不让进,原来是在拖时间处理劣质牛奶!楚厂长不地道哇,你小小年纪心眼这么多,还不走正道,你家里人知道吗?” 一直表现的好脾气的楚棠却是变了脸,像被抓住了痛脚,厉声道:“雷厂长,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公安同志和记者同志们一句话没说,你和我表妹三番几次泼我们盛华脏水,你当我不知道,举报盛华的人,就是你们德兴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 雷厂长早知这事瞒不下去,并不慌张:“那又怎么样,我确实有确切的渠道知道你们盛华做的事,不为个人,只为集体,也得举报你们这股歪风邪气!” “废话不多说,我就问你,你敢不敢让大家伙儿进去,亲自看一看?” “好,好。”楚棠脸颊染上了愤怒的红晕,“既然你雷厂长咬定了盛华有猫腻,让你看又有什么不行,但是——” 楚棠眼睛直勾勾看着他,又扫了眼江宁:“既然你们德兴坚持要查盛华,可以,我答应。我有个要求,如果确定盛华没问题,咱们得去德兴也检查一遍,不然对我们不公平!” 她冷笑一声,“莫名其妙遭人污蔑,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 雷厂长确定渠道消息的真实性,当楚棠嘴硬,闻言也冷笑,“好啊,去就去。” 只要确定盛华有问题,谁还想的起来德兴? 他这一应,楚棠脸上的愤怒之色敛去,好像之前那个愤慨至极的人不是她一样,眉眼之间笼罩着超越了年龄的冷静与淡定,看得几次受挫的江宁心里本能不安。 楚棠神色懒洋洋的,示意玲子上前打开了废品处理间的门,对着身后一众人挑了眉。 “进来吧。” “还等什么?” 第45章 爆发雷厂长人都傻了啊。…… 楚棠脸上还带着坦然自若的笑意,让开身,背后便是那“神秘”的废品处理间,大门毫不掩饰的张开,似乎在嘲笑众人方才脑子里的恶意揣测。 记者专家们在门外,你看我我看你,都感到一丝尴尬。 江宁不安地咬着指甲盖,动作幅度极小的往人群里退了几步。 她偷觑着楚棠的脸色,心里尖叫。 又来了! ——又是这种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表情! 从小到大,楚棠不过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只要她想算计楚棠,从来没失手过。可自从楚棠跳河被救起来后,整个人变得实在很邪门。 这段时间来,她已经数不清在楚棠身上吃了多少次瘪。 可是明明她才是被命运眷顾重活一世的人啊! 不管心里怎么想,江宁有了不好的预感,本能不想再出头,谁知刚往后退了几步,背后猛地传来一股大力—— 有人推她! 江宁踉跄几步,控制不住冲进了门里,她愕然回头,正好看见雷厂长从底下悄然收回的手。他动作隐蔽,除了江宁,没人看见。 在其他人眼里,又是江宁这个积极的女同志,看没有人进去,急冲冲打了头阵。 江宁恨得咬牙,偏偏在这么多人面前,又不好和作为“自己人”的雷厂长撕破脸。被赶鸭子上架,她只能露出不自然的笑容,努力挽救道:“我就说姐姐不是那样黑心的人,既然姐姐邀请同志们进来看,大家都进来吧,也好为姐姐澄清。” 她这话说得急,没怎么过脑子,就有人听着不高兴了。 嘿,不是你个丫头片子说看见有人鬼鬼祟祟进来吗?怎么现在说得好像是我们非得找你姐的茬,合着好人都是你当了是吧?! 一行人到底还是走了进去,只是气氛比之前沉默许多。 废品室里打扫得很干净,导致江宁找挑刺也挑不出来,里面只有寥寥两个人,在水槽里处理什么东西,听见有人进来,抬头看了一眼,继续低头工作。 被迫打头阵的江宁原本没放在心上,心不在焉扫了一眼便挪开,毕竟楚棠愿意让他们进来随便看,想来再傻的人也知道里面没什么把柄在。 怎么办? 上辈子就是今天,盛华被德兴的人找上门,抓到了售卖掺料牛奶的证据,导致盛华身败名裂,德兴乘着东风一举成为国内畅销几十年的良心老品牌。 怎么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 难道是她重生带来的蝴蝶效应? 江宁悔的肠子都清了,早知道她入了股就别掺和,说不定事情还会按着上辈子的轨迹正常发生 现在可怎么办? 她为了搭德兴的顺风车,还借了那么多高利贷。 就在江宁陷入绝望的情绪里时,屋子里却响起了雷厂长的大叫声:“等等!你们在干什么?赶紧给我停下!” “住手!叫你别倒了!” 雷厂长几步冲上去掀开防水的帘子,劈手躲过闷头工作的二人手中的桶,低头一看,神色震怒:“好哇!我说我们进来你们一声不吭,一点礼貌都没,原来在忙着销毁证据!” 被夺桶的员工愣了一愣:“我不是” “人赃俱获,还狡辩!”雷厂长喝道,没给厂工好脸色,把人几下推开,连忙招呼记者们过来看“案发现场”。 有猫腻! 记者们扛着相机激动地跑过来,只见帘子后面的水槽里,居然倒满了牛奶,下水还在潺潺的往下流,旁边最多只剩最五六桶牛奶,想必他们晚来几分钟,销毁得什么都不剩了! 那两个厂工一脸懵,下意识抬眼看向了从头到尾没出声的楚棠,像找到了主心骨:“厂长,这咋回事啊?” “没事,你们先出去吧。”楚棠安抚道。 等到楚棠出声,大家才发现她甚至都没进来,就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人仰马翻,表情淡淡,好像对发生的一切并不感到意外。 若说先前看着还觉得她沉稳自信,现在被抓了现场,瞅着就有那么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了。 雷厂长十分敏感 ,阻止道:“往哪跑,急着出去干什么?畏罪潜逃?” 那俩厂工一听急眼了:“放恁娘的狗屁!俺犯啥罪了要逃?俺处理牛奶处理的好好的,你——” 雷厂长像抓到了痛脚,厉声打断道:“听!盛华的人自己都承认在偷偷处理牛奶了!这不就是心虚吗?” 厂工嘴笨,情急之下偏又说不好这边的方言,急得红赤白脸还想解释,被楚棠拉住了:“没事,别急,待会儿我跟他们说。” 一旁江宁万万没想到,原来剧情点在这里!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差点没压住喜悦的神情,努力压了压嘴角,惊讶道:“姐姐,这是做什么?难道你们盛华真的在牛奶里掺东西了?” 楚棠挑眉:“嗯?掺什么?” 江宁捂着心口道:“要是掺水也就算了,喝牛奶的很多都是小朋友,你千万别猪油蒙了心,掺些不该掺的东西呀!” 楚棠笑了笑,眉眼露出几分犀利:“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掺了东西,知道这么多,你半夜翻进来爬墙上亲眼看见了?” 江宁被她说得一噎,咬了下唇:“我只是怕你做错事” 楚棠笑了笑,意味深长道:“你说掺不掺不作数,凡事得讲证据。” 证据? 江宁视线落在人群里的杰森身上,心里一动,柔声道:“这里不刚好有专家在吗,咱们扯嘴皮子没有意义,不如让专家说说。” 听了随行人对事况的翻译,专家杰森的表情立马变得严肃,拨开挡路疯狂拍摄的几位记者,他蹲下身,用手指沾了点槽底的液体,嗅了嗅。 过了会儿,他皱了下眉,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翻译点了下头,对大家解释道:“专家让我去车里拿他的包。”说完噔噔噔跑了出去,没多久带了个箱子回来。杰森没再说话,从箱子里取出一系列仪器模样的设备,兀自检测了起来。 检测时间相当漫长,杰森的眉头越皱越紧。 记者们心里觉得八九不离十了,在心里构思稿子怎么写,1不敢打扰杰森的思路,绕着废品间拍了半天,想采访几句当事人楚棠,楚棠又一副不愿多说的表情,只能去三三两两去盛华其他厂间拍照,试图找出盛华更多的“违法犯罪”的证据。 楚棠没阻止他们,像心如死灰一般,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盛华的员工反倒各忙各的,一派序然,偶然有几个不上工的过来看热闹,也被玲子她们给匆忙赶出去了,远远的往这边打量。 落在外来一行人眼中,就是担心受怕的证明。 终于,过了一个小时左右。 随着一声:“结果出来了!” 所有人乌泱泱围了过来。 其中以江宁和雷厂长态度最积极,眼睛都快黏在杰森手里的设备上了,嘴里道:“怎么样?牛奶里掺了什么东西?不会吃死人吧?” 杰森一听,眉心彻底散开,激动道:“NONONO!牛奶非常纯正,没有任何添加剂,很难相信在华国能有这么纯天然的高浓度的优质蛋白,营养价值比我在家乡最好的奶牛场还要高出1.57倍!” 听了翻译一说,江宁雷厂长瞪大了眼。 “不可能!” “这么好的牛奶,没问题楚棠为什么要倒掉?” 杰森看了下仪器数值,正要解释,楚棠开口给出了答案:“废品室里的都是过期牛奶,过期食品人喝了有害无益,每天都有专门的员工清理。” 雷厂长耗费这么大功夫,哪肯死心,指着桶上面的日期:“两天前产的牛奶,哪里过期了?” 楚棠却是疑惑了,“难道德兴会卖过了两天的奶制品?” 雷厂长刚要冷笑,突然反应过来,就是一滞。 市面上奶厂少,目前都是采用传统的煮沸杀菌,保质期极短,但牛奶本就是珍贵食物,就算口感有些细微变质,也没有哪家奶厂舍得倒掉,多是卖给了那些平日舍不得买,逢年过节才舍得给家里小孩老人买牛奶的贫困家庭。 这些人家就算喝出了奇怪的味道,也没有经验,只觉得自己喝不惯精细东西,还会忍着怪异感,让家人不要浪费,一点点喝干净。 这已经是业内约定俗成的规则了。 但雷厂长再蠢也知道不能承认,他警铃大作,只能顺着楚棠的话,艰难笑道:“当然不卖了,我就是考验考验你。” 楚棠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说:“没关系,反正进来之前咱们都说好了,既然盛华没问题,过会儿咱们还得去德兴学习学习。” 雷厂长人都傻了啊。 进来之前,他信誓旦旦里面一定有问题才敢放言,德兴经不经得住看,他难道不知道吗? 雷厂长还是觉得不对,他得到的消息百分百真实,盛华的牛奶必然有问题,难道盛华早就收买了杰森? 顾不得什么专家不专家,雷厂长垂死挣扎地看向杰森,愤怒指责道:“如果不是掺了料,那你为什么全程皱着眉头?” 杰森听了,纠结的直拧眉,澄澈的蓝眸看向了门口白色防尘衣也掩不住高挑身型的少女,终于忍不住眼带热忱道:“楚,你们的奶牛是怎么饲养的,饲料又是怎么调制的?还是说奶牛品种与众不同?” 像是发觉了自己的请求过于冒昧,他严肃古板的脸略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想说,能否带我去你们农场参观一趟?” 第46章 再次变美气运再次开始转移,令人惊讶…… 如果说杰森解释之前,雷厂长还抱着侥幸念头,那么亲眼看见来之前态度高高在上的外籍专家,对楚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摆出这副热情态度后—— 他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 盛华根本就没有所谓掺料的牛奶! 该死的,他一定是上套了! 雷厂长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还算风生水起,在金岭多少也有些人脉。他当然不傻,如果不是厂里的心腹亲眼看见盛华一个厂工半夜鬼鬼祟祟出去卖牛奶,他哪能这么胸有成竹的带了一大批人过来,势必要把盛华搞垮。 事实上,那姓姚的小子一开始胆子还真没这么大,最初只敢偷摸盗一两袋牛奶出来,在黑市交易了就跑,胆子小的跟兔子一样。 雷厂长知道这事后,立马想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于是安排手底下的人去接触他,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得到对方信任,得知姓姚的厂工媳妇重病,家里急要钱,才不得不铤而走险干这种事。 在雷厂长这种心眼里子有几十道弯的老油条刻意诱导下,姚小子果然上了勾,还用上了雷厂长特意从其他渠道搞来的俗称“蛋白粉”的东西,这玩意儿有微量毒性,用了能增加牛奶的口感,市场面上是禁止使用的,他以为大巴山这种乡下人铁定不知道。 结果没想到这群面忠心奸的小人给他下套!! 雷厂长是认定了如今这番局面是被盛华下套了,可惜他来之前信心十足,连后续采访怎么回答都构思好了,结果现在 不等他想出什么办法,只见被记者们热情包围采访盛华怎么能生产出让知名专家都惊讶地高质量牛奶的楚棠,突然朝他看来,当着所有人的面问道: “盛华看过了,接下来是不是该去德兴参观一趟,外面的人都说德兴的奶源是金岭第一,刚好让我们见识一番,互相学习学习。” 雷厂长笑得很勉强,“都是乡亲们赏脸,哪里称得上金岭第一,我看就不必去了。” 然而杰森听说还有比盛华更优质的牛奶,十分感兴趣。 雷厂长心里拔凉拔 凉的,还欲再推脱,却听楚棠似笑非笑地说了句,“这可是咱们提前说好的,雷厂长不会想反悔?难道厂里有什么不能看的?” 这么多人都看着,雷厂长没法推拒,最后半被人群推搡着去了没多远的德兴,直到杰森真的兴致勃勃拿出了检测仪器—— 就在这一刻,雷厂长知道。 德兴完了 和过往一样,金岭镇的人们度过了平平无奇的几天,日子如水珠滚入油锅里,温度缓慢达到了沸点,首先泛起涟漪的,是一周后的早上。 正是学生们上早课的时间,无数张脸带着清晨的困意,学生们手里捧着热乎乎的早饭,打着哈欠往学校走去。 几个结伴的学生正经过离金岭高中不远的某个巷子口时,猛地听见几道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退牛奶!不,退钱!” “退钱!退钱!” “俺就说娃前段时间闹肚子咋回事,考试都给落下了,看病花了好几十都没找到原因,原来是喝了你家的过期牛奶!俺家药钱也得赔!” “我家孩子从小底子弱,卫生院里的大夫说最好多喝牛乳,这种精贵东西,都是一家子省吃俭用才扣出来买的,结果你们厂居然卖崴货,你们还有良心吗?!” 只见一群神色愤怒的人们成堆堵在巷子深处奶厂门外,厂子里的人听见动静,刚把大门拉开了点缝隙不耐烦地探出个头,还没说话,就被外面蜂拥而上的人吓了一跳,立马缩了回去。 德兴的人心惊胆战地看着大门里缠绕着链条的大铜锁,被怒火上头的老百姓撞了好几次,险些没被撞烂。外面的人数还在不停增长,撞击声越来越大,这人生怕下一秒就被人群撕碎了,匆匆扔下一句:“你们等着,我去找厂长来!” 赶紧撒丫子跑了。 站在巷口看热闹的学生不由瞪大了眼,有人震惊道:“咋回事?德兴卖过期牛奶?” 德兴面子功夫一向做得足,雷厂长这人特别擅长一些阴损小道,成天就花几毛钱找些托,天天在学校门口忽悠人德兴牛奶好,我婶家的孩子考上了哪里哪里,谁谁谁家瘸腿的老人喝了腿脚利索得很,一口气能走十来里路! 这个年代的人们没经过资讯时代的荼毒,朴实单纯,几乎人人都信了,这就导致德兴在金岭高中的名声一贯不错。 如果不是雷厂长此人嗜赌,败光了厂里的钱,光从德兴每月的纯利润来看,称得上一本万利的缺德生意。 有家庭条件好订了报纸的学生,抱着豆浆杯冷哼一声,“你们还不知道,德兴的事上了好几个地方报纸,还有个市报也登了。听说前几天单位上的人和外籍专家临时去咱们镇里几个厂子抽检,发现德兴不光卖过期牛奶,甚至还往部分牛奶里加了什么化学用品,报纸上说吃多了会肾衰竭。” “等着吧,我看这事还没完。” 几个学生一听都惊呆了。 “妈呀,这不是谋财害命吗?” “缺阴德的玩意儿!” 看着离上课的时间还早,几个热心肠的学生互相看了眼,义愤填膺加入了声讨的人群里。 “德兴必须给老百姓一个解释!” 德兴差点被愤怒的民众们打砸之时,江宁正被人按在泥泞地里。 那天她抱着侥幸心理跟着去了德兴厂子里,是眼睁睁看着杰森专家是怎么从期待到气红了脸的全过程,江宁好像灵魂浮出了身躯,一语不发,扔下背后的一团糟,独自游魂一样浑浑噩噩走出了德兴。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她是重生者,知道未来的命运,她占据了楚棠的气运,终于有了美貌,有了英俊帅气家境清贵的男友,却还是把日子过成了这副狗屎样,为什么?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江宁想不明白。 她本来就不是多聪明的人,这段时间被残酷的现实接连打击,一时间精气神都被毁了,甚至逃避地怀疑现在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可就在江宁拖着僵硬疲惫的身体,转过一条熟悉的街道时,刚好瞥见一群皮肤黝黑的男人围在一个小摊面前,领头的人嘴边叼着烟,拎着摆摊的中年男人,劈手就是一耳光:“借了爷的钱,从来没人跑得掉。” 中年男人被打得鼻青脸肿,丝毫不敢还手,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青爷,我的本金早就还你了,是你利息太高了!卖了我爷还不起啊!” 叫青爷的男人烟一摘,胎脚又给了男人心窝一下,无视地上痛苦呻吟的人,笑了:“借钱时说得好听,说老子是菩萨给了救命钱。还钱老子就成了高利贷是吧,白纸黑字写的好好的,去派出所老子也不怕!” 那人满脸血污还想去抱青爷的腿求情,被周围的小弟拉来,不一会儿一群人围上去,一人一脚发泄起了怒气,青爷在一旁惬意地吞吐着烟雾。 突然,他像感觉到了什么,往江宁的方向看了一眼。 江宁吓得心跳都快停了,连忙转过头,哪里顾得上顾影自怜,急急跑了。 这群人! 这群人就是给她借钱的那群人! 完了。 完了! 德兴垮了,她拿什么还高利贷?! 她会被打死吧。 江宁脸色惨白,无头苍蝇一般乱窜,心里早就没了法子,连跑了好几条街才喘着气停下。 不知不觉,她跑到了偏僻的巷子里。 四周无人,江宁稍微冷静了些,这会儿天还没亮透,巷子深处黑黢黢的,像张口巨口吞噬光线的怪物,潜伏在黑暗里。 江宁有点害怕了,扶着墙往回走,走了几步,隐约听见背后有脚步声跟上来,没等江宁跑出多远,一只手突然从后面搭在她的肩膀上。 “宁宁?” 差点尖叫出声的江宁呆住,愣愣回头,看见一张出乎意料的脸,“王喜孟?” 从巷子里走出来的人正是被岭高开除处理的王喜孟。 看见是熟人,特别是爱慕自己,被自己呼来喝去的王喜孟,江宁肉眼可见的放松了,怪他:“鬼鬼祟祟不知道早点出声?吓我一跳!” 王喜孟一半的脸淹没在阴影里,哑着嗓子道:“宁宁,你怎么在这?最近过得怎么样,怎么不来找我。” 和之前在学校里耀武扬威的模样相反,现在的王喜孟骨瘦如柴,眼窝深陷,嘴唇起了一层干燥的死皮。 江宁差点没认出来。 她这段时间忙的脚不占地,哪里还记得他,嘴里不由敷衍:“最近忙,没空。” 黑暗里。 王喜孟神色痴迷地看着面色不耐的江宁。 他很久没看见过江宁了。 自从被金岭高中开除后,王喜孟被爸妈强行关了禁闭,不准他出门,他这段时间大喊大叫过,绝食过,甚至假装闹过自.杀,总之就一句话—— 他要见心上人江宁! 王喜孟他爸妈更觉得事态严重了。 好家伙,自家孩子这是被狐媚子迷了眼啊! 哪还敢放出去? 就这样下了狠心,王喜孟闹腾了一阵子发现没用,倒也消停了。 在家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 他是真的爱江宁这个人,江宁的眼睛、嘴巴、鼻子、玲珑的身材,没有哪一处不长在他的心尖儿上。 得知江宁早就有男朋友了,他当然恨过。 可长久的禁闭过去,消磨了他的恨意,他为江宁付出了一切,当然爱江宁了,不然他在认识的圈子里丢的脸,被废弃的学业,借了江宁那么多的钱 不都成了笑话? 想到这里,王喜孟舔了舔嘴巴上干裂的口子,神色一如既往的讨好:“宁宁,你不知道我好想你,我做梦都在想你——” “我还有事,先走了。”江宁心急如焚地打断他,满脑子都是钱钱钱,看都不看他一眼,扭过身就要走。 王希孟眼神略深,正要跟上去,江宁突然反应过来,回头双眼发亮,声音变得甜腻起来:“对了,喜孟,你身上有多少钱呀?身上没有没关系,你爸妈不是很有钱吗?你回去偷偷拿几千给我,我保证会还你。” 说着她熟稔地落下了眼泪,神色凄凄:“我知道这笔钱有点多,可我真的走投无路了,不还钱,那群高利贷会打死我的。” 几千块钱。 在她嘴里只是有点多? 王喜孟觉得很讽刺,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死死看着面前这张俏丽的脸蛋,虽然 不知道为什么,江宁这几个月肤色暗淡了些,过去小鹿般清纯闪亮的眼睛,现在提起钱时充满了算计的光,有些倒胃口,但总体还是美的。 说话时挺翘红润的樱桃嘴唇。 被腰带恰得细细的腰。 微微起伏隆起的胸脯。 江宁没发现王喜孟呼吸的异常,还在那里擦着眼泪,“你怎么不说话呀,我以为我们的交情不至于这么冷淡的,你是不是觉得我烦了?” 王喜孟说:“有钱。” 江宁一听,欣喜若狂:“真的?在哪,赶紧给我!” 王喜孟别过身,低头说:“在我家,你跟我走,回去拿。” 江宁虽然觉得他声音有些奇怪,却没多想什么,反而被意外之喜砸昏了脑子,她知道自己的优势,于是贴得王喜孟更紧了些,拽着胳膊撒娇:“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还等什么,赶紧走吧。” 王喜孟反手抓住她的手,闷头往巷子里走。 江宁沉浸在喜悦里,没有发现两人越走越深,周围越来越暗,直到两人走到了一片阴冷孤寂的枯林里,她才意识不对,迟疑道:“我记得,你家不住在林子里吧?” 话才说了一半,王喜孟就扑上来撕扯她的衣服。 “宁宁,宁宁,反正你也爱我不是?”江宁那点子力气完全反抗不了身上的男人,只能大喊救命,王喜孟抽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喘着粗气哄她:“别怕、别怕,我家里真的有钱,老头子柜子里还放了一万块钱,你听话,完事儿我就回去拿。” 江宁折腾的幅度小了些。 王喜孟哪里察觉不到,她趁机脱了江宁的裤子,急吼吼解着裤腰带,嘴里还不断保证:“我发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宁宁,给了我吧,我肯定不负你,你要的几千我拿来当彩礼,不,那一万我都拿来给你!” 江宁这下彻底不动了,虚虚遮住身子,红着眼睛说:“一万都给我,今天?” 王喜孟jing虫上脑,也不觉得她死要钱的样子扫兴了,搂着人直点头。 江宁叫了这么久也没人来,知道今天是跑不掉了,她绝望地躺在枯叶上,想着反正她的清白已经给了文望,王喜孟一看就是个初哥,哪里知道不同。 上辈子被屠夫强迫这档子事多了,她早就没有那么在意,不然这辈子也不会轻易和顾文望早早滚到一起 就这样,两人半推半就纠缠起来。 过了会儿,林子里响起了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十分钟后。 王喜孟两眼发白了好半天,然后才一脸餍足地从江宁身上爬了起来,他心想事成后倒也晓得心疼人,把江宁从垫着的叶子上小心拉起来,低声下气地给她穿衣服:“累不累?要不要喝水,我去河边接点给你。” 江宁心理生理上都不是情.事生涩的小姑娘,刚琢磨出来味儿就戛然而止,心里暗骂一句废物男人,没好气甩开王喜孟的手,兀自穿起了衣服。 “不喝,我哪有那心思。赶紧把衣服穿好,我们去你家拿钱。我急着用呢。” 王喜孟美人到手,露出了久违神气得意的笑,他倒没想真的骗江宁,反正老东西的钱以后都是他的,江宁成了他的人,就是他媳妇了。 自家东西早点给媳妇怎么了? 王喜孟舔着脸给江宁整理衣服,余光不经意扫过了刚才江宁躺过的地方,心头突然一咯噔,想起一个至关重要的事。 怎么没见红? 江宁收拾好了自己,瞧那废物盯着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疑心王喜孟是不是反悔了,不舍得把钱给她? 没等她发问,王喜孟抬头,劈头盖脸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道十足,江宁这小身板直接给扇到了地上,她愕然抬头,看着王喜孟一脸的凶相:“你疯了?!你居然打我!” 王喜孟却像变了个人,神色凶狠,“臭女.表子?你早就跟顾文望睡了?” 江宁捂着脸整个人一僵。 王喜孟快疯了,扑上来又狠狠给了她几耳光,“贱人!贱人!亏我还想娶你,你怎么敢骗我,怎么敢” 江宁被从干净的叶子上拽到了脏兮兮的泥泞地里,这回王喜孟没心疼她,只恨不得打死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粗鲁地扯烂人衣服,又压了上去。 “破烂货还想要钱?老子睡你都嫌脏!” 这回林子里响起了凄惨的惨叫声。 江宁痛得嚎了起来,太痛了,太痛了,她怎么都没想到,这辈子想走捷径,却又回到了上辈子最糟糕的处境。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啊。 不知道是不是王喜孟的错觉,这回再也没了之前顺利的感觉,连手底下的幅度都明显干瘪了许多,让他十分不尽兴。 他看着浑身裹着泥巴,早就昏厥过去的江宁,脏兮兮看不清脸,但瞧着好像整个人黯淡了很多,仔细看脸上身上都没那么完美,他先前怎么会失了心爱上这么个女人? 王喜孟没多想,将事情归为他看透了江宁的本质。 匆匆完事,连衣服都没给人盖。 他跑下人兴致缺缺地走了。 真没劲儿 外面发生了无数事,好的坏的,楚棠都不知道。 只因为她又一次陷入了熟悉的沉睡中。 气运再次开始转移。 第47章 仙女天爷,他们看见仙女了! 这一睡,就是整整一周。 楚棠是被隔壁院子的鸡鸣声吵醒的。 她睁开双眼,眼里不见久睡的昏沉之意,从床上径直起来,推开房门,院子里却是安静极了。香樟树下的石桌面上,蒙着浅浅的一层灰,显然好些天没人打扫了。 在发现身体的不对劲时,楚棠提前做好了准备,保险起见,先是托王月娥去学校请了十天长假,再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要和几个交好女同学备战月考、同吃同住,让王月娥带着弟弟楚秋泽暂时回宝河大队住一周,腾出房间来。 王月娥没读过书,在她眼里读书是顶顶高贵重要的事,二话没说,利索收拾了包裹,劝着满脸写着不高兴的楚秋泽走了,一点儿没怀疑过楚棠说的话是真是假。 楚棠没急着去照镜子,说不上心情是紧张还是期待,或是两者都有,她深吸一口冷冬清爽的空气,让大脑彻底清醒后,又回到房间里,把这段时间的生活垃圾收拾了一番。 虽然说这是一本书里的世界,在楚棠身上更是有气运这种科学解决不了的事,但很显然,特殊如她,也做不到不吃不喝连续沉睡一周。 中间短暂醒了几次,浑浑噩噩解决了生理需求,又陷入了昏睡中。要不是看到桌子上的食物残渣,楚棠还以为那只是自己做的几场梦。 把收拾好的垃圾统一装进麻袋里,堆在院门旁边的角落,忙过一阵,楚棠才终于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虽然不知道她昏睡了几天,但最多不超过十天,此时正是近十二月的气候,天气冷极了,她却穿着薄薄的睡衣,从暖和的炕上爬起来,来回在院子里穿梭了几趟,连厚实的棉大衣都忘了披,竟是完全没觉得冷! 想到这里,楚棠心里一动。 抬眼看向隔壁院子里的那株槐树。 当初她选择租这个院子,正是喜欢这里的房子不密集,院子和院子间隔了至少七八米远。 这么远的距离,她却能清晰地看见树干上纵横的纹理,甚至能看到树上鸟窝里窝了两只眼睛都没睁开的小鸟。话说回来,早上隔壁的鸡叫声未免也太大声了? 不光体质、视力、连听力都提升了? 纵使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楚棠还是被这么多惊喜砸得有点晕,她想了想,又去提了几样重物,做了下力量测试——发现除了体质变得不那么怕冷外,力气提升得并不多。 好吧。 差点以为把年代文穿成 了异能文。 她没变成超人,只是各方面素质提升到了普通人的最大,顶多算个力气大点儿的成年女人。 不过光是这些,已经让楚棠心情大好,毕竟比起这些东西,她最重视的还是那据说世间少有的美貌。 盛华这一次绝地求生,从原剧情里的身败名裂脱离出来,想必让她那好妹妹江宁彻底失去了财富的底气,不然也不会转移这么多气运回来,让她发生了脱胎换骨的改变。 那她的脸 楚棠恢复平静的心,再度擂鼓般跳了起来。即便经历过好几次,她对上辈子到死也放不了的执念依旧做不到心如止水。 照镜子之前,她按捺住怦怦直跳的心,深吸一口气,步伐略带急促来到了镜子面前。 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就被镜子里的景象定在了原地 楚棠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自己,久久不说话。 半晌,脸庞传来一阵热意。 楚棠恍惚间摸了一把,低头一看—— 哦,原来是泪水啊。 她不是在做梦。 一切都是真的。 她,楚棠,终于拥有了上辈子得不到的美貌。 再也不会被人忽视了。 赚再多的钱有什么用呢?被命运诅咒的她,根本入不了别人的眼,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恋人,即使坐拥万贯家财,住在空空荡荡的豪华别墅里,开着令人艳羡的豪车,穿戴普通人一辈子都买不起的昂贵配饰。 可无时无刻,如影随形的孤独永远包裹着她。 楚棠闭了闭眼。 她也是个情感欲望正常的普通人,希望每天回家有人和她聊几句家常,开心时有人分享生活中的有趣或无聊的琐事,悲伤时有滚烫的身躯拥抱,冰冷的心似乎落入温暖的巢穴。 即使对方可能没有真心,那又怎样呢? 她就是个俗人。 这就足够了。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外突然传来急促剧烈的敲门声。 来人很急,院门被敲得哐当响。 楚棠从怔愣中醒来,用袖口擦掉脸上变凉的泪水,略作整理,出去开了门。 门外是满脸红光的巴副厂长。 猛然瞧见楚棠,巴副厂长还没反应过来,先是一喜,等目光落在楚棠脸上,又是一惊,迟疑开口:“你是小楚?” 巴副厂长不可思议的眼神大大取悦了楚棠,那颗担心即使变得再美,还会被命运诅咒的心,彻底落了下来。 她眼神晶亮,“是我,巴叔有急事?” 虽然震惊于短短几天不见,楚棠焕然一新的容貌,但巴副厂长本身就不是在意这些东西的人,闻言笑得露出了牙龈:“哎呀,楚厂长嘞!俺来找了你好几次,一直不在家,可算找到你了!有大喜事啊,天大的喜事!前几天市里的记者来咱们厂子做采访,说杰森专家的话传进了市里,说要上报纸,好好宣传俺们这种良心厂家,给其他厂子做什么对,做表率!!” 铁塔般高大的汉子,手足无措地搓了搓生着冻疮的手,“你看,你看,因为一直没找着厂长你,俺们这不是没遇过事儿么,采访咋说啊,俺不会说话,怕上报纸在全国给俺们厂子丢人,要不”他摸了摸光头,小心翼翼看向楚棠,“俺知道你学习忙,能不能抽点时间来?很快的,说最多半小时!” 眼看着盛华从一个濒临倒闭的小厂子,一步步走到现在订单量一天比一天多,连大巴山现有的奶牛产量都快跟不上的火热现状,甚至还把名气传出了金岭镇,连报纸都能上了! 大巴山的人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所以楚棠在大巴山的人眼里,几乎等同于自带佛光的救世主。 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山民们都在想,读书人就是能干哇!等俺工资下来,也要送俺家娃子来读书,说不定以后还能帮上楚厂长哩。 楚棠还真没料到醒来能听见这么个好消息。 如果她没记错,原剧情里,德兴借着大义凛然揭发盛华的“恶行”一事,利用不知情的杰森专家把事情刻意渲染出去,引来了市里的报社来人采访,借着这股东风,站在时代的风口,一举起飞。 如今剧情似乎改变不大,只是双方调了个头? 楚棠没忍住笑了笑。自己真是恶劣啊,凭着预知剧情,拦截了女主江宁的金手指,真是应了恶毒女配的角色。 但那又怎样? 商场如战场。 拿着一手好牌不打岂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这会儿天刚蒙蒙亮,楚棠说要准备稿子,让巴副厂长去约了下午的采访。等人走后,第一件事却是去灶房烧了水,慢悠悠洗了个香喷喷的澡。 采访这种事,上辈子虽然因为她的情况特殊,轮不到她出镜,但私底下的准备她是做过千万次的,早已是本能反应。 确定每一根头发丝儿都打理得齐整精致,她兴致高涨,从衣柜里翻出金岭镇应季的,她能买到的最漂亮的衣服,在镜子面前沉迷打扮了一个多小时,翻出很久前搜罗的这个年代能找到最好的化妆品,换了好几个妆容,都不太满意。 最后,楚棠洗掉所有多余的妆粉,只上了一点滋润的珍珠霜,连口脂都不必上,就是最完美的效果。 看着镜子里的人,脑子里自然的浮现出一句话。 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 她迷醉地欣赏这次被气运大手笔改造的几个部位,任何多余的妆粉,都只会掩盖天然雕琢的自然美。 楚棠什么都没干,就这样静静坐到了下午。 下午两点,盛华厂子。 听说今天厂长要来接受采访,盛华就要扬名全国了,员工们亢奋得午饭都没怎么吃,恰好因为采访需要安静,大家手里都没安排活儿,都聚集在厂子门口翘首以望,等着看市里的记者们扛着摄像机过来,太有面儿了! 周围的摊贩、居民们听说,也跟着围拢过来。 这可是大事!没听说金岭镇哪个厂子被采访过。 凑近点,说不定也能跟着上报上电视?! 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厂子门口跟赶集一样,闹哄哄的,巴副厂长喊了好几声,也没把声音给压下来。 直到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从街道徐徐响起。 记者们来了? 众人齐齐看去,不由噤了声。 只见一道风姿摇曳的高挑身影蓦然出现在视线里,随着来人的面容在冬雾里逐渐显露,震天的吵闹声彻底消失不见,好像刚才乱糟糟的一幕只是错觉。 近了,更近了。 不知是谁,无数道口水吞咽的声音响起。 清晰的,突兀的。 天爷,他们看见仙女了! 第48章 璀璨好像生来她就该这样璀璨夺目。 看热闹的人们对上楚棠那张脸的时候愣住了。 盛华门口密密麻麻扎堆的人们,男女老少, 像约定好了一般,头齐齐转向她走来的方向,视线无法控制地被她牢牢抓住。世界好像变成了一副拼接的画作。 ——在看到这个女孩的一瞬间,别的人、别的景、别的物,都像墨笔随意勾勒的黑白画,而她从灰扑扑的画里走出来,鲜明的色彩便从她身上开始蔓延。 亮眼的,夺目的。 和这时候的人们常穿的军绿色、黑色灰色的基础款不同,楚棠穿了件白色的长风衣,精致的纽扣,细细的束腰,勒出窄窄的曲线。 衬着有些单薄纤细的躯体,都显出几分风情。 视线上移,女孩有一头海藻般的长发,浓密的,茂盛的,风吹过来,微卷的发尾轻轻摇曳,有几丝长发从白皙光滑的脸颊掠过,先是搭在挺直的鼻梁,接着停留在红润饱满的双唇上。唇瓣的颜色泛着粉,让人想起甜津津、红艳艳的樱桃。 她像是有所察觉,行走间轻轻将这几缕长发拨开,对着众人所在的方向,大方自然地露出了微笑。 笑起来时,那张完美的、世间造物主所能赋予极致巧思的面容,散发出了强烈的,充满攻击性的美,和老一辈崇尚的端庄、内敛、含蓄的美截然不同。 她站在那里,如美艳大气的海棠。 坦荡荡的,无需遮掩。 与此相反的,是她的一对眼瞳。 黑亮、清透的双眼看过来时,又有一种清冷的美感,像初秋的泉水潺潺流动,使得她的美不带一点庸俗,让人好像生出一点别样的念头都是对她的玷.污。 看呆的人还不知道什么叫来自书中女主气运金手指,是科学无法解释的Bug级碾压。 他们只知道这辈子没见过的漂亮得如此无可挑剔的人,刚才从他们面前走过,径直进了盛华厂子。 直到楚棠的背影彻底消失,一行人好像被按了暂停键的人才晕乎乎醒过神来。 “天爷,走过去那女娃子哪家的?咋生的恁端正?” “可不是,我差点以为仙女下凡了!” “你说人家那脸咋长的?哎呀,长得那叫一个俊!怎么说反正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 “有人知道那是哪家姑娘不?怎么盛华的人全都呼啦啦跟进去了,厂里的女工?还是谁家家属啊?” “有没有人知道?” “” “认识的婶子给个消息呗!” 瞧见好些个在镇上条件顶好的青年动了起来,平时眼高于顶的男同志,装作不经意地跟平时看不上的碎嘴婆子,脸上还点着点儿笑,打听刚才那女孩儿的信息。 甚至还有那平时吊儿郎当,没个正行的混子也在那兴冲冲的打听,被熟悉的人背地里狠狠啐了几口。 逼崽子不如撒泡尿照照镜子。 什么货色就敢做梦! 然而行动起来的只是极少数,大部分人看着眼前乱哄哄的一幕,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样的人 谁配得上呢? “记者还没到吗?” 楚棠侧了下头问道,波浪一般的长发随之晃动了一下,惊醒了一圈晕乎乎的员工。 巴副厂长因为早上刚见了楚棠一面,有了心理准备,第一个开口,愤愤道:“快了,听说人本来早就该到了,德兴那群人突然跑出来闹事,生生给耽搁了!” 楚棠没有感到意外,随意道:“不用管他们。” 德兴败在媒体上,自然也想从记者这里爬起来。只是木已成舟,德兴偷工减料的事实不可能改变,时代正在快速发展,为了搞活经济,各单位都在允许推动个人经商,扩大生产经营自主权。在这么个风口上,德兴这种率先栽在敏感浪头上的厂子,只可能被打压进谷底,绝不可能翻身。 上辈子盛华就是这样消失在岁月中,没掀起一点浪花。 今天重点是采访,楚棠懒得来回换衣服,便没进生产车间,趁着没事,在外面看了一圈,其他员工默契地跟在她身后,偶尔偷偷看一眼她的侧脸。 巴副厂长则走在楚棠旁边,脸上带着亢奋的神色,跟她大致讲了讲这些天她不在发生的事情。 楚棠这才知道她昏睡了足足七天。 从江宁带着德兴的人灰溜溜离开盛华那一天起,很多事情就在明面或底下有了巨大的变化。 那天在场的记者回去后,很快把当天发生的一切,稍作总结,发到了各自所在的报纸上,作为食品相关问题的报道,老百姓切身体会下很容易共情,许多人写信到报社控诉德兴这种毫无道德底线的行为,大夸盛华仁义,有华人务实之品德,讨论情形之热烈,消息很快从金岭镇传到了市里,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而真正点燃局势的是杰森。 杰森作为省里特意邀请过来指导交流的专家,在国际上颇有美誉,居然在某一个国家台采访中,提到了这一次令他印象深刻的盛华,缺乏精密的工具仪器,居然也能生产出优质到令他震惊的优质牛奶,实在不可思议! 采访一经播出,各地报纸针对这为国争光的好事纷纷进行了夸奖,同时顺便对德兴那等小人行径大肆批评,背地里的某些人悔得肠子都青了。 盛华彻彻底底在全国人民面前刷了个脸熟,这可是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广告。 很多人脑子里从这个时候就有了认知,盛华这个品牌,和高质量健康牛奶挂钩,值得信任。 总之,在楚棠浑然不知的情况下,盛华像原剧情里的德兴一样,乘着这股东风—— 彻底火啦! 看着源源不断的订单雪花般涌来,盛华从副厂长到挤牛奶的小工,每天嘴都快笑裂了,毕竟盛华自楚棠当上厂长发布了新规定后,他们的工资可是和销售量挂钩的。 连在街上跑着发传单的,还有大部分摆奶站的人全都回来了,实在是厂里忙不过来,一个人恨不得分成两个人使,都还不够用,急得巴副厂长嘴角长了几个大燎泡。 但即使忙了一天,热饭都没吃上几口,盛华里大巴山的村民们晚上肢体疲惫的躺在炕上,心里却充满了喜悦。 因为他们知道,盛华活下来。 那大巴山就有未来了! 巴副厂长满面红光,声音洪亮,气息绵长,说起这些事来,居然自带振奋效果,听得其实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美貌点,本心不那么单纯的楚棠,都忍不住热血沸腾了一阵子。 顶着背后无数道炙热崇拜的视线,楚棠面不改色,赞叹地看向貌不惊人的大光头。 不错啊。 没想到巴叔还是个打鸡血的好苗子! 难怪以前能当厂长。 这时,有在外面等的人眼见,远远朝这边喊了声:“厂长,好像是记者们来了,到门外了!” 一行人才意犹未尽中止了话题,大部分人自觉散去,巴副厂长和几个管事的领导班子,带楚棠去这些天厂里临时搭建的厂长办公室去接受采访。 临进办公室前,楚棠突然想起件事,停下步子,身后几个人赶紧跟着停下。 “玲子。”只见她朝不远处往这边巴巴望着不敢过来,脸上还带着两坨高原红的少女笑了笑,“这个月工资发了,带你爸去镇上卫生所看没看?怎么样了?” 玲子肉眼可见的一愣,意识到楚棠在跟自己说话后,被晒得黝黑的脸蛋,蹭的一下子全红了,结结巴巴道:“带,带去看了,大夫,大夫说能治,好好养没啥问题。” 楚棠点头:“那就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我说。” “哦,哦好。”玲子被她一笑,脑子几乎不能思考了,她红着脸偷看楚棠的脸。 真好看呀。 怎么会有人这么善良,还长得这么漂亮呢,可是明明厂长一直长这个样子,怎么突然变得像夜晚大山上天上的月亮,被闪烁的星星环绕,是独一无二的焦点。 只要你看见她的脸,你的眼神就控制不住地黏在她的脸上,没有办法忽视她的存在。 一切都那么自然。 好像生来她就该这样璀璨夺目 顺利结束了采访,等晕乎乎的记者们接连离开,楚棠一个人坐在尚有些简陋的办公室里,垂眼看着桌上被不知道谁摆放,立着的荷花背景的方形镜子。 动作温柔地轻抚柔软的嘴唇,指腹一点点按在这张完美无缺的脸庞上,半晌,露出一个活色生香的笑容来。 “难怪所有的五官都被调整成最美的样子,原来江宁再也不可能靠德兴发家了。” “没了富裕的身家,能养出顾文望这种人的‘清贵’京城顾家,还看得上她吗?‘女主’江宁还能拥有幸福美满的爱情和婚姻?” 楚棠从未感受过这样几乎溢出心间的幸福感,捧着这张她百看不腻的脸,勉为其难为江宁,流下了一滴美人鳄的眼泪。 真可怜啊。 不知道她名义上的堂妹变成什么样了。 不如明天去学校看看? 第49章 学校这也能碰瓷? 去查了下账,看到分到存折里接近四位数的钱,楚棠清楚的意识到,穿书这么久,不知不觉,她居然已经可以过上躺平收钱的日子了 不,也不算。 毕竟她好歹是盛华厂长,巴副厂长做事认真,但热情有余,眼界不够。很多事情还需要她亲自拍板,否则以盛华的发展速度,还会慢下许多。 但动动嘴皮子的事情,可比之前跑上跑下的轻松多了。 楚棠并不是凡事亲手亲为的性格,效率太低,况且盛华缺的不是一个女工,而是做出决策的领导者,对盛华这艘具备巨舵资质的小船引领正确方向。 因为忙不过来,巴副厂长已经让人回去叫更多农务之余,还有空闲时间的村民过来先培训,合格了再上岗。 大巴山啥也不多,人手是绝对足够的。 只是以前挣不到钱而已。 至于那个姓姚的,在盛华牛奶里掺料偷运的大巴山人,巴副厂长也只是闷着头提过一嘴,说叫公安抓走了。 楚棠没细问。 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巴叔不是那种心软到不论是非的人,那小子要是只祸害巴叔一人,估计一心软就算了。可他这一动手,差点害了整个大巴山的人,还有那些什么错没犯,喝近劣质有毒牛奶的无辜镇民。 巴叔不会放过他的。 楚棠还有事要做,没在盛华呆多久,往下安排了牧场扩张、产量跟不上之前,预约制订购的方案等等。 等全部忙活完,下午四点半左右。 楚棠又去厂里为了接客户电话咬牙接的老式拨号电话,往宝河大队打了过去,让大队长帮忙通知一声,叫王月娥可以带着楚秋泽回来了。 挂了电话,她还有最后一件事。 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人只要稍微站得高点,手头再有些钱,人脉一扩张,不需要自己去求,就有人绞尽脑汁为你办事。 得知有人长期送的客户,最近正偷偷摸摸想把手里头一张自行车票高价处理了,楚棠马上起了心思。 自行车? 还是凤凰牌自行车? 楚棠变美的心愿初步达成了一半,手里头的财富也以一天比一天可怕的速度增长。 所谓饱暖思□□,人之常情嘛。 是时候和盘条靓顺小白脸的关系再进一步了。 楚棠理直气壮地想。 她这么辛苦,拿点福利不是应该的吗? 从国营百货店里出来,楚棠带走了百货店里唯一一辆凤凰牌自行车。 别说大队里大队长都买不起自行车,在金岭镇有凤凰自行车的人也不超过十个人,很多人不是买不起,是觉得太贵,没必要,有这功夫不如去换粮食。 所以在楚棠眼中还泛着油漆味,设计十分老套的自行车,在人们眼里,无疑于富人才配拥有的奢侈物件。 别误会,她不是给自己买的。 当然是给尹柏买的。 两人都认识这么久了,手都没怎么拉过,唯一一次收获福利,还是尹柏受伤那一次,她帮人清理伤口。 黑灯瞎火的,看不太清楚。 只记得底下的手感。 肌肉薄薄一层很有力,分布均匀,不是那种肌肉虬结的感觉,想必如果当时是大白天,一定能看见一片形状漂亮,苍白的腹肌。 只可惜没等她好好感受感受,男人似乎是疼得颤抖起来,指腹下的肌肉紧得像块石头。 楚棠又不是禽兽,当然专心清理伤口了。 可惜啊。 不知道下次再看见是多久。 入了冬,风刮得很大,回家的路不长,楚棠便没有骑上自行车,而是一路推回去。 她绝不是为了全程感受路上行人惊艳的目光,主要是骑太快了风刺脸,伤皮肤。 回来楚棠在周围逛了一圈,果不其然,没碰上尹柏。 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尹柏到底住哪儿,只听尹柏说住得挺远的,不在附近。 想到这里,心硬如楚棠这样的女人,心里都冒出了一点甜津津的滋味儿。 为了刷她的好感度,这么冷的天,每天跑那么远来陪她。很多时候楚棠忙着学习、事业,来不及哄尹柏。 尹柏也从来不生气。 只远远跟着她,看着她进学校或者盛华,才转身离开,从没发出过哪怕一句抱怨。 做一行爱一行。 真是尽职敬业的小白脸。 就算对她的财产程度有所不满意,也从来没直说过,只是委婉暗示她需要更努力。 想到这里她就心疼。 跑累就算了,可千万别把人跑瘦了,她家小白脸还挺挑食的,再瘦身材手感可没那么好了。 她现在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给尹柏买了辆代步工具,换成现代,怎么着也算是送了辆保时捷敞篷小跑,想必这回矜持如尹柏,也会满意了? 她有钱有闲,人还长得美。 对方也有所求。 嗯? 这不是双向奔赴是什么? 不说别的。 牵牵手,亲个嘴不过分吧? 短短一截路,不夸张的说,楚棠连尹柏要是表现得好,以后房子买哪里都想好了。 可惜到家都好一会儿了,也没等到尹柏来找她。 甚至后面几天,王月娥和楚秋泽都回来了,尹柏没上过一次门,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棠觉得不对劲。 她知道尹柏有很多闲得蛋疼的兄弟,分布在金岭镇各个街道,有时候她去哪儿买个东西,都有认识或不认识的青年帮上一把手。 眼线之密集,要不是那些男青年眼神清澈,给个包子吃都乐得像捡了金子似的,她差点以为尹柏是什么帮派大哥了。 总之只要楚棠出现在家门以外,尹柏就跟闻着味儿一样,不出十分钟能找到她。 太不对劲了。 连着几天没找着人,堆积的事情全处理得差不多了,偏偏没人见过尹柏的脸,楚棠连找人都不方便,只能暂时托盛华里的人,出去留意有没有戴口罩、个子高高,性格冷淡的男青年。 * 在某次出门遭遇了一个镇上有名的二流子调戏,楚棠不得不初次向世界展露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防狼擒拿术后,她那恨不得像全世界展示自己美貌,希望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的迫切感,收敛了许多。 她从来没有得到过别人的偏爱,所以攥住了渴望已久的糖果,才忍不住总是对外炫耀。 看。 是我。 她又实在清醒,过了头几天,切切实实知道自己吃掉了糖果,所有人都会注视她,节奏瞬间回到了正常。 跟学校请的十天假到了。 这天出门的时候,外面少见的出了太阳,楚棠挑了件蔚蓝色毛衣,针脚细密,领子高高的,遮住小半张脸。披了件常规黑色大衣出了门。 刚走到教室外面,就听班上不知谁在说:“你们听说没,咱们学校校花估计遇着事了,整天面无血色,憔悴得很,瞧着跟换了个人似的。” 一道女声露出吃瓜的激动感:“对对,我前天放学还看到她了,那张脸变化好大,糙了好多 ,我差点没认出来。” 有搭嘴的:“为啥?生重病了?” “嘿!”教室后排孔燃的嗓音嘎嘎一笑,“一看你们消息就不灵通,人家昨天晚上亲口在她班里说的,是和我棠姐打赌月考成绩的事,心理压力太大了。” 这货还骄傲呢,“也就是我棠姐牛逼!” 其他人恍然。 还在外面的楚棠:“” 不是。 这也能碰瓷?? 第50章 翻车翻车的尹柏 里面的人浑然不知,当事人正在外面听他们八卦江宁。毕竟没当着面说她坏话,楚棠也没有打断别人快乐吃瓜的恶趣味,看了看上课的时间还一会儿,扭头就要走。 啧啧。 勾起她该死的好奇心了。 不如去看看江宁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谁知她从前门往回走了一截,没走几步,教室后门正好有个一脸愁苦相的女生出来,心不在焉的,差点和她撞了个满怀。 楚棠反应速度很快,抬手就把人扶稳了。 那女生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就要道歉,等抬眼看见是楚棠,先是为她的脸呆滞了会儿,接着却很快蹙了蹙眉,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哀愁神情。 “楚同学,我有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楚棠想都没想:“那就别说。” 她向来对这种无时无刻满脸挂着“我好苦”“我想不明白”“你快来分担我的痛苦”这种类型的人过敏,一听她开话匣子就知道多半放不出好屁。 那女生好像叫唐静,楚棠和她没说过几句话,不熟,能记住她的名字,也是因为她的不合群。 经常其他人都在认真听课或做笔记时,楚棠看窗外的绿植放松眼睛时,冷不丁就看见唐静面朝操场,神色凄苦,仰望天空不知在想什么,流下几道清泪。 楚棠:“” 反正精神状况不太正常的样子。 唐静没想到楚棠拒绝的这么利落,脸上的表情更哀愁了,几步拦在楚棠面前,期期艾艾地说:“楚同学,我认为你还是应该听听我的建议,刚才里面的话,你是不是都听见了?你一定也觉得江宁很可怜吧?” 楚棠无语地俯视不到她下巴的人:“你从哪儿看出来我可怜她?” 唐静跟看不懂脸色一样,沉浸在自己悲痛的世界里:“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们还是有血缘关系的堂姐妹。你去看过她吗?你要是看见她就知道了。以前那么好看的女人,因为爱情受了情伤,她的心,痛死了,一定是真心悔悟不该误会你勾引她对象,以至于容貌憔悴枯败。” “大家同是女人,你就不能原谅她吗?她有什么错啊?她不过是太单纯,被两个心怀不轨的男人欺骗了罢。” 楚棠:“??” 还容貌?枯败? 受了情伤? 你搁这儿拍琼瑶剧呢? 楚棠惊为天人。 唐静误把她对遇到脑残的敬畏当触动,精神一震,继续说道:“反正对你也没造成多大损失,非要看到江宁惦记和你的姐妹情,心血熬干吗?” “换个角度思考,要是顾同志真是你对象就好了。你这一辈子吃的苦,都是为了你的下辈子积的福。” 楚棠:“???” 唐静道:“今天你们两姐妹为了一个男人感情破裂,然后经历磨难再和好,情比金更坚,世间还有什么能打败你们的感情呢?你为什么不能打开格局?” “我总算听明白了。”楚棠听乐了,“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唐静有点不好意思,“一点心里话而已,我每天都在思考人生道理,你听得进去,我也没白费心血了。” 楚棠礼貌发问:“冒昧问一句,你有对象吗?” 唐静闻言,愁苦的神情里露出一点羞涩之意:“有,快谈婚论嫁了。” 楚棠点了点头,说:“难怪,那你对象很难满足你的癖好吧。” 唐静微微瞪大眼:“癖好?什么意思?” 楚棠比她还惊讶,“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我听你意思,你有绿帽癖,就喜欢对象出轨别的女孩子,最好女孩子再憔悴可怜惹人爱一点,这样你的滥好心得到了极大的触动,立马故作大度原谅小三,让你能从高高在上施舍欲得到满足。” “最好对方再痛哭流涕跪下说她错了,让所有人看到你们重归于好其乐融融的一面,感动于你们的真情,这不比和你对象相亲相爱来得爽快?” 唐静吓得声音直发抖:“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才没有!” “嘘——”楚棠善解人意关怀道:“小声点,不然别人都知道你喜欢三角关系了,你对象知道了不好。” “也不对。”她抱着胳膊,话题一转:“其实也无所谓,反正你都快谈婚论嫁了,喜欢就大胆承认啊,不好意思转达给你对象的话,我帮你?” 唐静脸都白了,不可置信地瞪着楚棠:“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三角关系了,我不是那种人!你、你别想害我!” 楚棠意味深长地给她一眼,“随你怎么说,反正和我没关系,我有事先走了。” 说完就走了,唐静怕她是去给自己对象造谣,在后面急得脸红脖子粗的,碍于腿短怎么撵都撵不上。 没过几秒,楚棠满意地听见。 后面有人嗷地一嗓子哭了。 什么玩意儿 刚才的事只是小小一段插曲,楚棠甚至都没放在心伤。她是真的好心江宁变成什么样了,溜溜达达来到了江宁在的教室,大方站在教室门口往里看。 ——看了一圈愣是没找着人。 还是仔细扫了第二遍,才在教室中间的位置看到对方。 江宁和以前一样,打扮比周围同学鲜亮,鹅黄色的外套,厚实的羊毛围巾裹住了半张脸,埋着头在纸上计算着什么,看上去学习的很认真。 有人认出了楚棠这个全校名人,张口就要帮她叫江宁,被楚棠嘘了一声,“别出声,让我给宁宁一个惊喜。” 其他不知不觉看向这里的人,都默契地没出声,带着好奇的目光看向这对堂姐妹。 于是,楚棠就这么悄悄的来到江宁背后,把高领毛衣往下一拉,然后轻轻拍了下江宁的右肩,发出充满惊喜的声音:“宁宁,瞧瞧谁来看你了——” 正在发呆的江宁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回头,那张上辈子才见过,只属于楚棠的噩梦般的脸直接撞进了她的眼里。 关键那贱人还笑靥如花,露出令人恶心的担忧的表情:“听说你废寝忘食的学习,我太担心你了,是不是太累了,怎么跟变了个样儿似的。” 江宁:你他娘的不明白? 江宁差点咬烂了舌尖,猛地低下头去,生怕被人看见自己愤恨到狰狞的眼神。 这段时间,噩梦一个接一个的来,她好像做什么都不顺利,无数个痛苦的夜晚,江宁不断复盘从哪个时候起,事情就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想了好多个夜晚,才得出结论。 ——从楚棠跳河被救起那一天起,从她高烧褪去,从阴暗破旧的屋子里走出来起,楚棠就变了。 楚棠也重生了! 和她一样! 不然怎么解释这辈子被她刻意磨得懦弱自卑的楚棠,连话都说不清楚,一朝变得口齿伶俐,充满了心机。 江宁倒没想过芯子里换了个人,主要是她上辈子从来不信顾文望嘴里那个善良单纯没心计的人是楚棠,这个贱人只是伪装得好,不然怎么勾搭上了金龟婿。 这辈子没得男人依靠,果然早早暴露了真实面目! 贱人! 江宁越想越恨,偏偏这会儿在教室里,人来了大半,注意力都落在这边。 她只能低着头说:“没有,我就是有点累,不碍事的。” 一副精神疲惫,不方便叙旧的样子。 正常来说,稍微有眼色的人,这时候该撂下几句关心的话,然后懂事的离开。 但楚棠就不。 自从她完整露出了脸,其余人都忍不住去看她,虽然知道不礼貌,但又忍不住偷看,看得脸红心跳的,红着脸在心里想,这人到底怎么长得啊。 怎么有人可以长成这个样子? 楚棠这具身体因为天生亏损太大,发育太晚了,十八岁才来月.经,各方面跟不上来。吃了王月娥每天精心准备的滋补餐,也没长太多肉。 不看脸光看前面,像个清瘦单薄的男人。 胸前一 马平川。 洗澡的时候,她自己都嫌弃。 硌人的慌。 这也是她迟迟没有吃掉尹柏的原因。 她希望这种事情双方都能满意。 还能再等等。 但有了她这张脸,这么动人心魄的脸,谁的关注点又能落到其他地方去呢。 这时候的人们不知道什么叫超模美,但楚棠妩媚动人的脸庞,配上高挑纤瘦的躯体,一举一动,竟也能让人品出几丝风情万种的滋味来。 真是动人啊。 被楚棠当面一笑,面对失智光环的攻击,江宁前面一直暗恋她的男生晕乎乎就让开了位置,起来前还狗腿的用袖子擦了擦椅子,才让楚棠坐下。 江宁看似不在意,余光将这一幕收进了眼里,装模作样握着水笔的手微微发颤。 江宁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清晰的认识到—— 她来了。 她是来抢回自己东西的。 巨大的恐惧袭击着江宁的心,她脑子一片空白,听见近在咫尺的人靠近了些,关心地问她:“虽然过去有些不愉快,但我其实都忘了。听说你为了月考学得身子都顾不上了,这样不行的哦。” “谁说的,我才不是为了赢过姐姐努力的,我只是,我只是知道自己之前做错了一些事,识人不清,耽误了太多学习,想回头补起来,恰好最近身体不太舒服而已。” 江宁知道楚棠是来看她笑话的,但她偏不让贱人得意,垂着眼小声道:“真的和姐姐没关系,你不要总想这些,我没那个和你较劲的意思。” 楚棠没被她节奏带走,陷入自证陷阱。 只是一脸无奈地说:“你说是就是吧。” 说话的时候叹了一口气,睫毛轻轻颤抖,底下的黑瞳雾蒙蒙的,像沾着水光。 可美了。 站得最近,让座的男生鬼迷心窍跟着劝江宁:“是啊,你姐姐就是太担心你了,你别嘴硬,有啥好拼的。” 江宁:“” 瞎了眼的看不出贱人在装模作样?! 江宁没忍住刺了一嘴:“我真的没有,棠姐怎么就不信呢,该不会还记我的仇吧?” 楚棠微微一笑:“瞎说什么,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有血缘关系的堂姐妹,就算你喜欢上欠我钱不还的糟心男人,但你又有什么错呢,只是太单纯,连续被两个心怀鬼胎的男人骗了罢了。” 不得不说,唐静的语录还是有用的。 “姐姐真的没和你生气呀。” 教室里的人:“” 因为太单纯,所以找备胎借钱养男人? 不是,这也太蠢了吧? 江宁被这当胸一剑戳得心里直滴血,其余人不是没人听出一点不对,但只要看见楚棠的脸,那点小心思全都消散了。 这么美好的脸,怎么会说出与意有所指的话? 江宁对这一幕并不陌生。 她在吃气运红利代替楚棠成为命运女主角时,就亲身感受过。被气运笼罩的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似乎取信度都要高很多,让人下意识就想信赖。 江宁心里已经有了退却之意,明知楚棠也重生了,上辈子还是京都大学毕业的楚棠,想要在小小的月考赢过她,不是很简单吗?她不能再失去气运了! 至少她还有小部分气运在手,只要不和楚棠纠缠,老老实实嫁给顾文望当豪门富太太,过得比楚棠好,说不定还能抢回来。 江宁好像被冷水洗了脑子,思路连贯了,不甘心地看了眼楚棠,第一次退让道:“既然姐姐误会了,那我索性就不考” “等等,你脸上是什么!” 不参加考试的话还没说话,坐着的楚棠突然站起来,冷不丁扯掉江宁脸上的围巾,惊讶道:“宁宁,你的眼睛怎么肿了?小了这么多?嘴唇怎么这么发青呀,天啊,你还长法令纹了,你最近到底在干什么?!” 江宁这段时间苦苦遮掩的脸,措不及防曝光在同学眼中。 微微浮肿的眼袋,略显宽厚的鼻翼,还有不再红润光泽,略显厚实的嘴唇,以及肌肉纹理不再平整的脸部。 这哪里还是他们印象里的清纯校花? 顶多能夸一句还算清秀! 在同学们惊愕的眼光,和江宁这个骤然爆发出的尖叫声,楚棠一脸伤心地说:“都把自己折磨成这样了还犟嘴,为了读书成了什么鬼样子。算了,既然这是你的执念,你想和我比月考成绩就比吧,姐姐满足你的心愿。” 楚棠像被江宁的不自爱伤了心,美眸泛着泪光,心满意足地走了,留下一片乱摊子。 爽了。 神清气爽。 * 这天过后,楚棠听说江宁生病了好几天。 她还以为江宁月考不会来了,没想到月考来临这天,楚棠进教室之前,遥遥看见了江宁面无血色的面孔。 顺利考完了几场试,交了卷子,走的时候她没看到江宁,不知道来参加了几门考试。 楚棠满足了好奇心,不再把这个手下败将放在心上,能被她放在心上的,只有美人。 说起美人,身靓气质绝的尹柏快消失半个月了。 楚棠一直没打听到尹柏的消息,几乎快放弃了,从事这行业的人都很无情,指不定在哪里看到更好的选择,招呼不打,直接奔下一春也很常见。 楚棠挺惋惜的。 她还没吃到手里过呢。 因为意外的伤感,楚棠考完最后一堂,突然兴起想散散步,换了条绕一点远路。 快到家时,在家的另一边,撞见了刚刚踩着墙头翻下来的尹柏,熟悉的口罩,熟悉的窄腰长腿。 抬头看着紧挨着自己家的院子墙壁。 楚棠:“” 尹柏:“”【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第51章 接吻隔着口罩,温柔缱绻地吻上了他的…… 看见失踪了大半个月的男人,楚棠先是一惊,接着又是一喜。 这是没跑? 还是跑了后悔又回来了? 要说来这里这么久,她最感兴趣的人还是尹柏,甚至比知青殷白汀更感兴趣。 殷白汀确实美貌,但性子淡了些。 没有尹柏来劲儿。 两辈子她都是第一次,对脸都没见过的男人感到心动。 可能正是一直看不到脸,期待的时间太久了,导致念念不忘,说不定等到手了她兴致就能淡下来。 总之,以为尹柏真的跑路奔下一春了,她还真心实意伤心了好些天呢。 尹柏不知道在想什么,卡在墙头上要下不下的,好像在犹豫着要不要翻回去,一个站在底下仰着头,一动不动往上看。 两人跟演情景默剧一样,面面相觑。 过了会儿,楚棠先动了。 她的视线从尹柏依旧谨慎戴着口罩的脸下移,缓缓落在了男人因为支撑在墙凹陷处绷紧的长腿,线条凌厉,又长又直,非常洗眼睛。 估计是她的目光携带的温度有点烫,被抓包木头人似的尹柏迅速动了,三两下跳了下来,像一只动作轻盈的猎豹,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他这一动,气氛跟着流动起来。 楚棠跟中间半个月不存在一样,自来熟地走过去,笑盈盈道:“怎么不走正门,你搬到我家隔壁来了?” 披着尹柏壳子的殷白汀眼神飘忽:“嗯。” 楚棠没有追问他是最近搬过来的,还是之前就搬来了,一直住在她附近。 她只是专注地看着殷白汀,问道:“最近去哪儿了,怎么没跟我说一声呀?” 见她没追问住隔壁的 事,殷白汀肩背放松了些许。 他回话的速度慢了些,楚棠有点不满,伸出指尖轻轻点了他的胸口,声音越发的轻。 “问你呢,这段时间去哪儿了。”说话的同时,她瞥了男人一眼,才自然道:“我都想你了,想得晚上睡不好觉。” 殷白汀口罩下的薄唇抿了抿。 在殷白汀面前,她的声音总是有些区别的。 尾调有点拉长,跟撒娇似的。 柔媚极了。 很难想象她在这段关系里才是主导方。 楚棠不是真正十几岁的小姑娘,深知男女关系中,并非嗓门越大,脾气越冲,就能主导二人关系。 适当给点甜头吃,也是情.趣。 殷白汀却没看她,在墙上的时候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下来就垂着眸子,没和她对视。 楚棠眉头一挑。 怎么了,哪里来的小情绪? 她倒是不急着追根究底,双手抱臂,露出兴味的眼神,就围着男人打量了一圈。 她往哪儿走,殷白汀的眼神就不动声色往另一边躲。 看着有几分心虚? 楚棠蓦地凑近,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直接出现在尹柏视线下方,让他不可避免的和她对视。 “喂。”楚棠那双勾人心魄的狐狸眼往上一弯,朝他的脸轻轻呼出一口气:“你该不会,背着我在外面,偷人了?” 暧昧的香气迎面拂来,美人一颦一笑,似乎连头发丝儿都带着淡香。 殷白汀眼皮飞快地颤动了下,在白天的光线下,近距离看比常人更浅的瞳孔,震惊地转向楚棠。 “没有!” 见楚棠不说话,殷白汀眉宇间带了几分恼意,再次强调开口:“我说没有,你天天到底在想什么。” 楚棠撇了下嘴,“行吧。” 什么叫行吧? 殷白汀的舌尖狠狠抵住了下颌。 忍住,忍住。 她肯定在发脾气,故意激我。 不要上当。 殷白汀暗中深吸一口气,才克制住了自己该死的好胜心。 该怎么说,才能跟楚棠证明自己这些天忙着干正事,根本没去偷呸!做那种不正经的事! 这半个月他之所以没有继续保护楚棠,是因为底下的人传来消息,余勇在半个月前的夜晚逃出了金岭镇,一路窜向离这儿七十公里外的一个小县城上,原来那才是余勇为非作歹的老窝。 殷白汀一行人来不及准备,只拿了点钱,马不停蹄跟着余勇的尾巴追了过去。经过十来天左右有惊无险的追拿,终于把余勇这个犯罪份子给抓了。 一行人没敢多留,怕出什么意外,第一时间跟京都上级通了信,挨了顿骂,等了两天,才看到从京都开过来押走余勇这个逃窜七八年罪大恶极逃犯的军车。 按理说,殷白汀潜伏这么久,就为了抓余勇立功,早日结束被远放到偏远小镇,吃不好睡不好的噩梦。他本该跟着京都的车回去汇报,运气好,都不用回来了。 然而他不知道哪根筋犯了抽,昏头巴脑又回了金岭镇 这下好了,只有等队里安排下来了才能走。 这院子的正门,对着楚棠家院子门,为了不让楚棠误会自己是什么变态跟踪犯,明明是自己租的院子,殷白汀出入却都只能憋屈地翻墙。 看到墙上铺满的灰尘,他第一次后悔了。 他怀疑自己有病。 病得还不轻。 否则专门跑回来受罪做什么? 很快,让他更后悔的事来了。 ——他翻墙的样子,被楚棠撞了个正着! 他殷白汀从小到大堂堂正正,没干过亏心事,要不是为了保护楚棠,阴差阳错撒了一个又一个谎言,现在局势怎么会发展到他没想象过的底部 看着面前半个月不见自己,反而变得光彩照人,五官越发精致美丽的楚棠,丝毫看不出想他想得睡不着觉的样子。 明显过得比他在的时候还滋润。 呵。 甜言蜜语,鬼话连篇的女人。 殷白汀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儿,见楚棠脸上表情越发狐疑,只得继续把这个谎圆下去。 “回老家办点事。”他淡淡道。 也不算撒谎。 本来这一趟确实可以回去了。 原本殷白汀说这话还有点犹豫,担心楚棠会带着点羞涩含蓄问他老家在哪儿。 毕竟以他们“处对象”的关系,早该过明路,不说带去见家长了,也得互相通个底细,知道出生年月祖宗祖籍等。 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楚棠反应平平的哦了一声,丝毫不感兴趣地跳过这个话题,“还知道回来就好。” 殷白汀没忍住道,“你不问点什么?” 楚棠眨了眨眼,“嗯?没有啊。” 殷白汀心里升起了一丝古怪,意识到这一点,他立马在心里骂自己犯贱。 对方不缠着你不是更好吗? 反正他都是要走的人。 越想越心虚,虽说从头到尾所有事都是楚棠异常的主动促成的,但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错。 错在没有果断拒绝,酿成了大祸。 他是不是,太渣了? 不如直接敞开讲,把真相说出来? 楚棠不明白尹柏自从见到她,神情间明显的纠结是为什么,或许她蒙对了?尹柏这厮真的在外面找了个比她更富的富婆?还摇摆不定? 楚棠忍不住笑了。 知道症结就好办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现在的她,财富可不是尹柏之前见到的她。 楚棠自以为理出了来龙去脉,打算小露一手家底,还在外面,她稍微注意了点,只牵着尹柏的衣角,把人往自己家里带。 “愣这干什么,走,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小惊喜,带你去我家看看。” 处于对楚棠的愧疚感中,殷白汀没作反抗,顺着那股轻易能摆脱的力道,进了楚棠家。 殷白汀不得不承认,他来楚棠家太多次了,以至于刚走进来,第一眼就看见了院子里多出来的大物件——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 他从小到大不缺钱,刚过八岁就骑着京都最时髦最新款的自行车到处跑,过了十五岁就敢开汽车,家里从来不缺这些玩意儿,更别说金岭镇能买到的自行车,款式落了京都好几年。 但不妨碍殷白汀看到它心里那一刹那的触动。 他知道楚棠是从贫穷的宝河大队出来的,无父无母,被亲戚虐待长大,还拖了个几岁的弟弟,虽然做了点小生意勉强养活自己,但买辆自行车的代价还是太大了。 这蠢娘们。 该不会找人借钱了? 就这么爱他吗?恨不得把所有的好掏给他? 冬日的风这时更大了,把殷白汀微浅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他的瞳色和头发一样浅,重睑压成窄窄一道,垂下眼看人时,有些清冷。然而从楚棠的角度近距离看,反倒觉得他头发看起来手感很软,眼瞳里流淌着的是彷佛是复杂的深情。 真是漂亮的一双眼。 小狼狗看上去很感动的样子呢。 让人想吻上去。 直到他冰冷融化,露出潮湿的气息。 楚棠这么想,也打算去这么做,匆匆往屋里看了眼,大开的几个房门里,没看到楚秋泽和王月娥。 她呼出一口热气,抱了抱胳膊,接着好像只是顺手把院门合上挡住风,然后动作自然的,把尹柏往树底下扯了扯,让高大的枝节覆盖下的阴影,从头到脚遮住了两人。 “尹柏。”楚棠轻喊了声,惊醒了神色复杂的殷白汀。她露出几分不高兴,仰着毫无瑕疵的脸蛋对他笑,“见到我这么久,你就没发现我变得更漂亮了?” 殷白汀被她说得一怔,下意识看向了面前艳丽带笑的眉眼,红润饱满的嘴唇。 他其实不看重外貌。 因为自身的外表,从小到大吸引了太多稀奇古怪的异性,甚至连同性都有,所以殷白汀有时候很讨厌 这副招蜂引蝶的脸,甚至希望生的平凡一些。 所以见到楚棠,他本能只觉得人看上去更亮眼了,并没有像别人一样惊艳。 殷白汀的样貌并不输于楚棠。 他早就看习惯了。 但楚棠凑得这么近,近得殷白汀上半身都往后仰了些,风带着楚棠身上若有似无的花香,悠悠钻进了他的心里,香甜的,暧昧的,缠绕的。 这时候再看,那张开合的红唇似乎就带了点别的意味,仔细看去,上唇的尖端还有一点小小的,不起眼的唇珠,微微突起,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颤动,像一块诱人的软肉。 殷白汀扣得严实的衣领下,喉结上下滚了滚。 他说,“嗯。” 更漂亮了。 也更动人了。 话音刚落下,一片树叶打了个璇儿,从他眼前飘过瞬间,刚才还在面前的那一小粒唇珠,似乎跟着主人的笑容动了动,接着毫无预兆地靠近—— 隔着口罩,温柔缱绻地吻上了他的。 殷白汀浑身一震。 第52章 似火她心随意动,头跟着埋进了男人的…… 殷白汀实在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从小到大因为他出众的脸,和令人仰望的家世,追求他的人络绎不绝。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其中就有极少数几个不择手段的,好几次差点被人算计上。 与他风光霁月的外表相反。 殷白汀这个人很记仇。 非常记仇。 记仇到了什么地步? 他不打无犯.罪记录的老百姓,但这些女人敢对他动手,无非是依仗家里人的宠爱,以为就算出了事,世家都是体面人,殷家只会捏着鼻子把丑事认了。 没出事,殷家也确实不想计较,毕竟传出去损失的多是女儿家的名誉。 偏殷白汀忍不下这口气,不管花几周还是几个月,非得把起了算计他心思的家族给挖下一块血肉才舒坦。 时间一久,京都里的人都知道殷家独子白有一张玉面,疑似厌女不说,还锱铢必较,难缠得很。 换而言之。 殷白汀“守身如玉”这么多年,在今天被楚棠这个不知羞的女人突袭了。 他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初吻没了。 ——他的初吻没了。 楚棠怎么敢? 她怎么敢?! 殷白汀是个极度骄傲且坏脾气的人,有些事他不生气是因为不在意,但没人知道,他内心其实极度传统和保守,死心眼的认为婚姻是件神圣的事。 从相识,动情,定亲。 再牵手,拥抱。 像亲吻这种亲密的事,就该在打了报告,下了结婚证,正儿八经接了亲才该做的事。 各种阴差阳错的原因,楚棠救过他,他还骗过楚棠,因为可能是感恩,可能是愧疚的心情,他莫名其妙在楚棠身上破例了很多事。 可他没想到楚棠一声招呼不打,就把他给亲了。 这还是女人吗?! 哪里有这么无法无天荒唐的女人?! 那女人亲一下还不够,人都快挂他身上了,隔着口罩,唇上柔软的触感还在持续,像蚂蚁爬行一样,有什么东西密密麻麻往心里钻,心里头好像有火在烧。 殷白汀将这一切理解为气恼、羞怒,清冷苍白的面价上飞速染上了一层绮丽的红,拒人千里的冰冷似乎从他骨子里散开,沾上一点就要被狠狠刮下一层皮肉。 他呼吸越发急促,终于从那种突然涌上来的窒息感中找回了身体的支配能力。 他在干什么? 他应该用力推开楚棠。 殷白汀蓦地后仰,挣脱了来自楚棠气息的包裹,扛着枪都巍然不动的手臂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抬起来就要把楚棠不留情面的拉扯开。 手已经碰到了楚棠略显单薄的肩膀,他的余光意外瞥过靠在院墙上的一扇被换下的玻璃窗,窗上倒映着门大敞着的堂屋里,他的背后,一道人影鬼鬼祟祟从床底下探出半张脸,眼里清晰的充斥着令他心惊的怨毒疯狂,正朝他和楚棠的方向窥探着。 那是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余丽丽。 ——刚逮捕重大逃犯余勇的妹妹。 殷白汀急促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该死。 他完全忘记还有余丽丽这号人物! 余丽丽因为没有直接犯过.罪,这一次浩浩荡荡的抓捕,直接跳过了她。但谁都没想到,被余勇养得骄纵任性的余丽丽这么偏激,不知道从哪儿泄露了他和楚棠的关系。 没人直到殷白汀今天会来楚棠这里,余丽丽显然是找不到他人,误以为楚棠和殷白汀是真实的恋爱关系,打着报复的心理想让殷白汀痛不欲生。 更糟糕的是,这时候最里面楚秋泽的房间有了动静,小孩应该是刚睡醒,一脸迷糊的从房间里出来,眼睛都没完全睁开,踩着拖鞋从距离余丽丽几米外的地方经过。 然后在殷白汀绷紧的注视下,进去厕所放水了。 厕所门虚掩着,没锁门。 不夸张的说,殷白汀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余丽丽垂在身侧手里攥着的刀,还有距离余丽丽只有几步距离毫无察觉的楚秋泽。 余丽丽原来是打算趁这对狗男女亲热的时候,直接从背后偷袭,给她必然被判死.刑的亲哥报仇。 楚秋泽的意外出现,很显然让她犹豫,停下了动作,纠结着到底是冲上来了结背对她,完全不设防的殷白汀,还是保险起见,先绑了楚秋泽作人质再说。 余丽丽一双眼在殷白汀楚棠和厕所门的方向犹豫不决,心思几乎表露在面上。 殷白汀心跳得越来越快,偏偏面前一颗色心遮不住的女人浑然不知危险所在,手都快伸进他衣服里了! 又不能贸然告诉楚棠,怕她惊慌之下做出什么举动反而刺激了余丽丽。 不能打草惊蛇。 必须把余丽丽的注意力吸引到这边来。 就在这时,殷白汀眼神落在楚家墙头上,定住了,那是殷白汀心里有了计较 楚棠浑然不知暧昧气氛下,涌动的杀机,为了不让小孩子看到成年人才该看的事,她非常谨慎,借着院子里粗壮的树身,和尹柏宽阔的肩膀。 她整个人嵌入进了尹柏的怀抱里。 从背后看,只能看到尹柏的背。 几乎看不见楚棠。 楚棠一只手揽着男人有力的窄腰,唇瓣轻轻隔着口罩与温热碾磨,温存,柔媚多情的双眼微微睁开,从底下往上的角度,满意地打量男人的反应。 尹柏太白了。 是那种不真实的瓷白,显得气红了的眼眶,在微微垫着脚,仰头采摘果实的楚棠眼中,竟像是带有情.色气息的动了情。他穿得薄,一身绷紧的豺狼腰腹线条都隐隐透出几分。 像冷冬雪地里,一枚熟透了的浆果在枝头摇摇欲坠,散发出香甜的气息,只等她一口咬下。 万般风景不如这一幕。 楚棠已经不满意隔着口罩了。 这有什么意思? 她原本想试着碰一下口罩的挂带,如果尹柏默认她的举动,就可以自然摘下来,看看觊觎已久的人什么样子。 但二人气氛正好,万一底下的脸不是她喜欢的,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岂不是很尴尬? 楚棠脑子里还在挣扎,手已经落在了尹柏的耳后,但她想了想,尽管她十分好奇,但偷袭未免太没品,不够尊重人,还是问一下比较好。 于是楚棠收回了手,打算从尹柏怀里离开,微微湿润的双唇也从布罩上分离,正要站起来问尹柏时,可能是先前太投入了,又一直仰着头,楚棠脑子突然一阵发晕,眼前人的神情都模糊了一瞬,惊得她一把抓住男人的肩膀。 这一整套动作下来,幅度很大。 连尹柏背后的枝干都跟着晃了晃。 不知道是不是楚棠的错觉,她身形不稳的那两秒,尹柏的呼吸声好像都消失了,手底下的肌肉硬得像块石头,好像分分钟就能把她扔开。 然而男人接下来热情似火的举动,瞬间打消了她荒唐的联想。 ——她甚至还没站稳,男人一把将她捞了过来,压在自己胸前,胸口撞得楚棠鼻子一酸,太粗暴了,生理性的眼泪跟着就流了下来。 楚棠痛得眼眶一红,就要从尹柏身上起来,但男人好像察觉了她的意图,双手跟钢铁一样禁锢着,不让她抬头,滚烫的呼吸落到她的耳侧,好像下一秒就要舔舐她的耳垂。 楚棠一下子有了更奇妙的反应 啊。 小狼狗的热情太过火了。 楚棠莫名被戳中了敏感点,双眼湿漉漉的,脊背都软了下来,像一条美女蛇,紧紧地缠绕在尹柏身上,吞吐着香气。她心随意动,头跟着埋进了男人的脖颈里,冷不丁张开唇,叼住了尹柏上下滚动的喉结。 而另一只手。 不知何时,撬开衣服的下摆钻了进去,蜻蜓点水一般, 从结实的肌肉上抚过。 这一刻。 魂不守舍的殷白汀险些发出了声音。 第53章 价值你一直把我当什么了? 殷白汀几乎魂飞魄荡,用了这辈子最大的毅力,才差点没当场把衣服底下那只乱动的手给揪出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甚至都还不在屋子里,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上下其手,里里外外给 都这样被对待了,他除了羞愤交加,竟然还得担心这女人的亲弟弟安全,连反抗都不敢发出点动静。 真是奇耻大辱! 殷白汀再怎么自视甚高,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他的身体还是个初哥无疑。被人连续触碰了敏感部位,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的身体,渐渐起了生理反应 “” 正常现象而已,别在意。 殷白汀从始至终都认为自己根本不可能喜欢楚棠,把这一刻心神的晃动,认定为身前的人放纵行为带来的,源于男女之间身体本能的吸引。 他怎么可能喜欢这么个放肆的女人呢? 喉结那处突然被人重重咬了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一阵让人蚀骨酥麻的战栗感沿着脊椎直冲而上,殷白汀面红耳赤,耳朵通红,目光还不得不定死在倚靠在院墙上的玻璃窗,时刻注意里面的情况。 那只作乱的手跟着捏了捏他僵硬的小腹肌肉,好像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危险边缘踩踏。 双眼直直盯着反光玻璃上的人影,刚才翻楚家墙头来找他的孙七,看懂他的提示,正动作轻巧潜伏进了院子里,从堂屋打开的窗户上翻了进去。 窗户下,就是毫然不知的余丽丽。 箭在弦发。 他这边更不能出错了。 说是愤怒也好,或者说是因为身体本能的欲望而迁怒,殷白汀闭了闭眼,一时间心里竟恨起了楚棠。 怪谁? 怪他自己没早下决断离楚棠远点? 还是怪他过不去心里那关,不愿楚棠一家受他牵连? 不。 殷白汀桀骜不驯惯了。 他岂会有错。 只怪楚棠放浪形骸。 怪楚棠不知羞耻。 怪她总是和别的人不一样,对他的冷漠抗拒视而不见,强行闯进他的生活里。 各种各样的情绪像狂浪般在心里翻涌不停,与强烈的情绪相反的事,殷白汀依旧直直矗在那里,一动不动,身形像一颗笔直的白杨,被热情柔韧的藤蔓紧紧缠绕。 成年男女间熟透了的气息在二人之间流转,如果殷白汀能从镜子里看到自己,他就知道在楚棠的视角中,他青涩的样子有多么动人。 随着她的每一次动作,健康结实的男性躯体都会马上给出诚实的反馈,男人呼吸颤抖的频率都在告诉她,让她继续下去,这绝对不是她的错觉。 理论知识满分,实践不足的楚棠得到了鼓励。 看来不光她一个人得到了乐趣。 那么,是时候再往下一个阶段推进了。 楚棠终于张开了唇齿,放开那颗被她被咬得红肿、一眼看去有些触目惊心的喉结,柔媚的眼神看向殷白汀,手试探性地抬起,放在男人的口罩上,轻轻问道: “我可以看看你吗?” 脖子上蓦地一空。 湿润的喉结暴露在空气里,被冷空气激得一冷,与体内的灼热相比,有种得不到满足的空虚感。 殷白汀眼前微微有些眩晕,身体趋于本能下意识贴向了楚棠,等反应过来,脸上一黑,勉强克制住把人推开的冲动,迅速捏住那只不安分的,细瘦的手腕。 阻止楚棠下一步动作。 突然表现出的拒绝很明确,楚棠眼里潮湿的气息一散,狐疑道:“怎么了?” 说完她肉眼可见的一顿,迟疑道:“有什么难言之隐么,不想让我看你的脸?” 殷白汀没说话。 玻璃上清晰映出堂屋里的现状,余丽丽还趴在地上犹豫不决,一会儿看着厕所方向眼里闪过狠毒之色,一会儿又不甘心地盯着院子里。 而就在她头顶上,孙七鬼鬼祟祟探出个头,在确定了余丽丽的方位和落脚点。 偏就在这时,楚秋泽那边有了动静。 厕所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冲水声,还有洗手的声音,眼看着里面的小孩收拾利落了,随时可能开门出来,和余丽丽撞个正着。 没有时间给余丽丽思考了,她神情一厉,下决定先把小崽子给挟持住,像个恶鬼一样从床底艰难爬了出来,狠狠捏住手里的匕首,抬腿就要往厕所冲。 说时迟那时快—— 孙七被这突发情形,想都不想单手一撑,瘦猴一样翻进堂屋里,余丽丽甚至都没察觉不对,就被孙七一个后劈砍在脖子上,晕了,软倒了下来。 孙七顺势把人抗在肩头,没发出一丝声响,原路从窗子翻了出去,走之前还谨慎擦掉了窗台上的脚印。 别看他看着瘦,也都是日日训练出来的,胳膊肩背上都是精干的肌肉。 楚棠被美色所惑,全程没听到任何动静。 反倒是楚秋泽洗了个冷水手,清醒不少,困意扫去了三四分。 他先天底子虚,楚棠去卫生所里给他开的补药,药效有安眠的效果,喝了药总得睡个把小时。 从厕所出来,他先是往院门口看,不知道姐姐回来没有。视线途径粗壮的大树,什么都没看见,于是打了个哈欠,踩着毛绒拖鞋往房间里走。 快进门的时候,他似乎听见了院子外面有什么声音,狐疑地看了眼窗子,没看出什么不对,揉了揉眼睛,合上了门,又躺进了温暖的被窝里。 还有点困,再睡一觉,姐姐该回来了。 木门关紧的声响传进了院子里紧张的二人耳朵里,楚棠松了口气,这种少儿不宜的画面,不能让小孩子看见。 她左手还搂着尹柏的腰呢。 小孩子再次入睡,成年人的世界开启。 楚棠思绪再次回到尹柏身上,毕竟亲过了,严格来说,尹柏居然是她两辈子实践操作里初次亲密的对象。 第一次总是有不一样的意义。 不想摘就不摘,他喜欢就好。 楚棠不想勉强小白脸,嘴角带了点宠溺的笑意,不再试图摘掉尹柏的口罩,回味着先前的滋味,想着再亲近一会儿。 便仰着头,眉眼里尽是欲放还收的春色,“他进去了。”她粉嫩饱满的双唇微微张开,愣着干什么,再亲我一下呀,你不冷么?” 这一派亲昵的动作浑然天成,娇憨自然。像羽毛拂过心脏,留下令人古怪的战栗感。 殷白汀像着了魔一样,听着她的话,眼神不受控制落在近在咫尺的红唇上,身体回想起了隔着一层布罩,隐约的湿润触感,像一个香甜诱惑的陷阱。 掉进去就是万劫不复。 楚棠知道紧贴着的男人躯体是怎样的火热激动,闭上了眼,唇角还带着把握的笑容,露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她以为接下来会迎来男人青涩的触碰,不管是真的青涩,还是为了业务体验感营造出的青涩,总归是她满意的。 但是下一秒,她被人推开了。 因为之前吻得太投入,身体还有些软,推开她的力道其实不算大,但也称不上轻。 所以楚棠差点没摔一跤,往后踉跄了几步才站稳,惊愕地睁开眼,看着忽然翻脸的男人。 尹柏像是克制了很久的情绪爆发,胸膛起伏明显,红着眼咬牙问她:“谁 让你亲我的?” 楚棠人都快傻了:“啊?你愿意的啊?” 不是,弟弟咱们都亲了好一会儿了,看你也挺享受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愿意? 尹柏像被羞辱了一样,眼里一时间竟泛上了一点水痕,声音又是愤怒的,质问她:“那你也不该随便摸我、摸我身体。” 楚棠看他一脸被恶霸玷污的状态,脑子搅和成了一团,以她的智商,也属实理不清状况了。 但不妨碍她的理直气壮:“这有什么,你情我愿的,你要觉得亏,你也可以摸我呀。” 殷白汀:“” 殷白汀沉默了。 他感觉自己和楚棠不在一个世界。 这种失控的感觉他非常不喜欢,说到底都是一个又一个的谎言造成的,他甚至在自暴自弃地想,不如就现在解释清楚一切,跟楚棠说,他根本没喜欢过她,不要自作多情了。 不能再错下去了。 殷白汀没喜欢过谁,一度还以为自己厌女。 他想过可能这辈子不结婚,也可能什么时候不再抗拒和陌生人的接触,按照家里的安排,和一个面目模糊,家世匹配,端庄内敛的大家闺秀联姻。 因为不上心,所以无所谓。 要不了多久,他就要回京都了,他从头到尾也没想过要和楚棠这样放浪形骸、胆大包天的女人定亲结婚。 不是看不上她的主动,毕竟在他的观念里,这种事在任何时候,吃亏的人总是女人,他只是他只是没遇到过这样的人,没想象过生命力出现这样一个人,无所适从,本能的反应就是抗拒,像是有预感,他的生活会被搅得一团糟。 如果楚棠了解殷白汀的身世性格,知道他此时的所思所想,就明白了。 说到底殷白汀看着再怎么高大,也才成年没两年,在现代还是个青涩的大学生,又没受过互联网信息的侵蚀,任凭他其他事多么游刃有余,在男女之事上,手足无措极了。 对陌生领域的事,第一反应就是抵触。 但楚棠不知道。 在她眼里,尹柏只是个对她有所图,目的并不清白的小白脸,脾性还这么大,甜头吃到一半才反悔,和就商场里的试吃品一样,说白了还是要钱。 她其实有点不舒服了。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但不能搞得这么难看。 不知不觉,楚棠站直了身,神色冷静了下来,眸子里都是理智客观的情绪。 她低头理平了大衣上细微的皱褶,想了想,既然对方这么直白,不如把事情摊平了说。 楚棠轻轻吐了口气,淡淡道:“是我话没说清楚,这辆车只是刚开始的小礼物,我看你刚才也挺高兴的,如果我们合得来,后面我自然还会给十倍、百倍的东西。” 她眨了眨,暗示道:“你好好表现,不会亏了你得。” 殷白汀脑子一嗡,理解她说的意思后,气得心口疼:“我为什么要向你好好表现?你在说什么鬼话!” 楚棠撇了撇嘴。 这就有点没职业道德了啊。 好处吃抹了干净,不管是之前她送的吃食礼物,或者是这次送的自行车,他可都没明言拒绝不是? 楚棠神色更冷淡了,对小白脸的评价都有所降低,说话也不讲情面了许多。 她笑了笑,道:“那你总的回馈我什么吧?既然提供不了情绪价值,当然只有肉.体价值了。” 殷白汀:“???” 殷白汀怀疑自己脑子是不是被亲傻了,还是之前行动力背上挨的一棍伤到了神经。 不然他怎么听见了这么一番话。 情绪价值? 肉.体、价值? 活到这么大,自傲自大的殷白汀在他二十岁这一年,发现自己好像一直误解了一个事。 “你跟我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你一直把我当什么了??” 第54章 分手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尹柏的反应太强烈了,超出楚棠所能预料的。 他这个人,一直以来是桀骜的,带点从始至终的傲慢,只有在男女之事上,会有点青涩。 楚棠向来以为这是这个年代的环境束缚了他,还觉得挺刺激的,有种让人更上头的禁忌感。 但是此时此刻,是她认识尹柏以来,对方情绪最强烈的一刻,那不可置信的眼神,好像被深深伤害了。 楚棠眼神飘忽。 她是不是说得太直白了? 但事实又是明晃晃的,两人不是心知肚明么? 于是她委婉表达道:“没错,是你理解的意思。” 这段时间一直化名尹柏,差点以为自己当真只是金岭镇一个小混混的男人,就这么怔怔地看着楚棠,这个让她无法自抑做出一系列没脑子事情的女人。 一股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 面前这个面若桃花的女人,即使这种时候,嘴里刚说出那样的话,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 曾经他为之动摇的特质,此刻化为了冰冷的利剑,刺穿了他曾以为坚不可摧的心脏。 他想。 他不是尹柏。 是京都的殷白汀。 很难用言语形容,人的一生总会有这样的时刻,好像脑子一直笼着一层薄纱,懵懵懂懂的往前走,但就在那一刻,就是这一刻,薄纱突然消失了。 他从未如此的清醒过,脑子里闪过认识楚棠以来的种种异样。 比如楚棠的视线总是若有若无落在他的身上,尤其对他的腰腹腿格外喜欢,每当他穿的衣服修身了点,她那天眼中的爱意似乎也格外的浓郁。 现在看来那哪是爱意。 纯粹是对他□□的满意。 又比如他以尹柏的身份认识楚棠后,从来没有摘过口罩,无论换作任何人,都不可能不对他的真实面容好奇。 但楚棠就没有。 她有一点好奇心,但不多。之前那个愚蠢的他还觉得不错,楚棠很尊重他,是个有度的,和别人不一样的女人。 现在看来,那太不一样了! 她根本就不关心他长什么样子,家住哪里,家里有哪些长辈,她只在乎他的皮囊! 这种人他在京都见过不少,都是些名声恶劣的纨绔二代,个个见到他就像老鼠见到猫,私下玩的再不堪,从不敢舞到他面前来找死。 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这样的人玩弄。 殷白汀完全没办法接受自己被羞辱的事实,心头的怒火越烧越旺,眼神彻底冷淡下来,看得对危险有着敏锐第六感的楚棠心里一寒,手臂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这一动,越发激怒了殷白汀。 她退什么?以为她要对他做什么吗? 殷白汀突然笑了,笑声又冷又轻,好像是楚棠的错觉,但紧接着,她清晰地看见殷白汀眼底一直裹挟着的火焰消失了,仿佛时光回溯,像第一次在乡间的路上看到她一样,冷漠的,冰冷的,居高临下的。 他说:“分手吧,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 这一句话把莫名有些慌乱的楚棠也给砸醒了。 如果说殷白汀是个极致骄傲的人,楚棠只会比他更甚。 在楚棠向来的心里,美貌是第一位的,其余所有东西,不管是财富还是男人,都在次位。 这是另一种傲慢。 但她回顾过往,竟意外发现,自己好像在尹柏身上,投入了太多注意力和精力了。 这不像她会做的事。 她为什么要慌,为什么要感到一丝后悔,不该撕破了表皮,把两人在世俗层面称得上难堪的关系摆到明面上来——她从来都没有强迫过尹柏。 尹柏自己同意了的。 现在又一副心如死灰,看她像看什么垃圾一样的眼神,还责怪上她了? 楚棠方才还觉着是不是哪里有误会,打算心平气和聊一聊,不然尹柏演得也太真情实感了?但是他这一句分手,直接让楚棠清空了脑子里所有犹豫的,软弱的,内耗的混乱情绪。 尽管心里头也压着火气,但她输人不输阵 ,跟着笑了一下,轻飘飘地说: “好啊。” 然后转身进了屋子。 就那么几步路,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回头关门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没人了。 空荡荡的。 楚棠嘴唇抿得很紧,维持了几秒姿势,然后吐出一口气,不轻不重地关上了门。 本来就不该太上心。 就这样吧 日子不急不缓的过了一周。 楚棠和平时一样,正常的去学校,正常的放学后去工厂,正常的回家吃饭睡觉。 一切都很正常,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除了少了个令人赏心悦目的身子时不时在眼前晃一晃。 这天,她如常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进学校就吸引了无数注目的视线,习以为常的事。 只是今天注目的视线比前些天更强烈了。 楚棠无所谓,也不会为此不自在,相反她非常愉悦。 看,就算没有男人,美丽的外貌也会带来无法量化的快乐,这才是她楚棠该过的没有烦恼的日子。 进了学校,李悠悠带着激动的神情凑了过来,哇了一声:“棠棠,昨晚月考成绩出来了!” 楚棠没露出意外的神情,“我知道。” 成绩昨晚一出来,班里自诩她小弟的孔燃就急吼吼跑来找她说了,得意得好像自己考的一样。 “你知道你考了多少名吗?”李悠悠不能理解她的平静,“你考了第九!天啊,你居然干掉了那么多人,一来月考就考了第九,不知道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 “现在好了,那些说你入校以来不好好学习,说你就知道沾些乱七八糟男女事的人,还有那些嫉妒你,说你除了脸啥都不行的女学生,可算是被狠狠打了脸!” 李悠悠看着楚棠的眼里冒着崇拜的小星星:“想不到吧,我们楚棠又美又聪明!” 看着才十几岁,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女孩高兴得马尾乱甩的样子,楚棠有被可爱到一秒。 她没忍住捏了下李悠悠的脸,“那你呢?” 一问起成绩,李悠悠欢快的尽头就像被按了暂停键,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乱转,“还,还行吧,反正和之前差不多。” 怕楚棠仔细问她,李悠悠迅速切换话题,脸上带出了八卦的神情,“嘿,成绩一出,我看完了你的,马上去问了那个谁,就你那个一肚子坏水儿的妹妹。” 江宁? 楚棠挑了下眉。 李悠悠瞧她感兴趣,左右看了看,小声道:“我看了半天,没看到她成绩,最后才听她们班上的人说了一个奇怪的事。” “她压根就没参加考试!” 第55章 怀孕你跟人当了几个月夫妻,在外面.…… 江宁没参加月考的事,其实是李悠悠从其他小道消息听来的。她性格活泼,会吃又爱玩,不光和同班同学关系好,其他班也有不少聊得来的朋友。 这么大点儿地方,来来回回学校里就这么些人,很少有什么消息是李悠悠不知道的。 李悠悠左右看了看,四周没人,才鬼鬼祟祟捂着嘴道:“先说好,这消息我从江宁她们班听来的,真假不确定,咱就当听个乐子。” 楚棠懒懒靠在座椅上,没出声,眼里的话写得却很明白—— 听听。 见她有兴趣,李悠悠不卖关子了:“我朋友跟我说,江宁月考前一天突然请假,时间还不短,请了足足半个月,不知道干啥去了。” “说实话,她请假我一点不意外。开学才多久,一共几次月考,她都‘恰好’生了急病。”她撇了下嘴,“哪有这么巧的事,我看就是心里有鬼,别人不懂,我还不懂吗?不就是不想考试呗!” 李悠悠叹了口气,一脸身同感受:“要不是我妈精明得很,我早就想试试能不能装病逃过月考,免得次次被公开极刑,回去还要挨揍。” 对此,楚棠一点都不意外。 江宁这是老招数了,在原剧情里,江宁虽然大获全胜,夺走了原身全部的气运,但她好逸恶劳,满心都是怎么牢牢抓住顾文望,嫁进京都成为人上人,哪里肯费心思在读书上。 每到重要的考试,她翻来覆去都是同一招——突发急病。 按理说,次数多了,只要是正常人总会察觉不对劲,但不知道是因为这里是书中世界,还是气运值带来的主角光环蛊惑人心,金岭高中的人几乎全都深信不疑,反而还对她的“病弱”体质越发心疼。 偶有几个脑子清醒的几次提出过疑问,被江宁的拥趸大军三言两语喷了回来,掀不起一点浪花。 等到高考,江宁轻而易举地摘取了原身用性命搏出来的成果后,考上了大学后,更是再没人敢对她提出质疑。 然而这一世,江宁的虚伪脸皮被楚棠扒下来踩了好几次,没了完美无缺的滤镜在,已经有不少人自发去问江宁她们班主任,江宁到底是真病假病了。 班主任嘴里往外解释江宁来学校请假时脸色憔悴,是真不好病了,心里其实自个儿也嘀咕,有几分怀疑。 楚棠可有可无听完了这些八卦,神色淡淡的,江宁给她带来的利益已经不足以调动她的情绪了。 知道这次月考结果后,楚棠还以为美貌度能再往上调整几分,但什么反应都没有。 说意外也不是很意外。 随着气运值占比越来越高,楚棠冥冥中有一种不可言说的预感,气运值越到后面要的越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少许增加对身体大幅度改造。 区区一次月考,对楚棠和江宁的现状并没有多大的影响,获取她得事业学习两头抓,个体实力跨越新的阶段,名气远播才行。 李悠悠还说:“我看江宁就是老惯犯了,明知道考不过你才这么搞,还好大多数人现在都不吃她那套了。” 其实也不是,还是有那么几个死心眼的追求者,对她深信不疑,早上还在校门口跟人争论呢。 跟邪教似的。 李悠悠怕楚棠听了不高兴,没跟她说。但楚棠猜也能猜得到,气运是个玄妙的东西,更何况从人性角度分析,那些人在江宁身上投入了太多的成本,心里不愿意承认自己错把脚踏几条船的婊子当女神的事,下意识把自己也给洗脑了。 除非把证据和事实摆在他们面前,否则是绝对不可能死心的。 但楚棠没想到,这一幕来得这么快。 在她一次又一次月考中名词稳步上升的平静生活中,她没分一点儿心思在江宁身上,但她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 这事还是江宁连续请假两个多月后,王喜孟一家子跑学校来又哭又闹找江宁要孙子,丑事才闹得人尽皆知的。 江宁怀孕后跑了。 这事闹太大,王喜孟家还报警了。 公安来学校一调查,把躲在宿舍里的江宁找出来,跟当事人一对质,这才揭露了事情真相。 原来江宁为了投资德兴,借了一大笔高利贷,德兴一败,她直接傻眼了——哪来的钱还高利贷? 顾文望身上比他的脸还干净,翻不出几个子,她不知道怎么想的,又跟王喜孟搅和在了一起,下了血本,还让他租了个房子,天天跟人没日没夜的厮混,成功哄得王喜孟晕了头脑,偷家里钱给她还了债。 江宁这人多现实,钱前一天刚还完,第二天她翻脸不认人,拍拍屁股收拾衣服就要搬出出租房,王喜孟当然不干了。 据其本人在公安面前交代的心路历程,他刚开始睡江宁只是想报复她,想着玩腻了再甩了她,毕竟舔了那么久,总得拿点什么回来。谁知道时间一久,还真对那副气运改造后的身子食髓知味,想不行跟这个水性杨花的婊子将就过下去得了。 说起这事他还愤怒,在校门口黑着脸大声嚷嚷,“烂货第一次不晓得给了哪个野男人,老子不嫌弃她不干净就算了,她还敢偷跑。” 那几个死忠的江宁爱慕者听了个清清楚楚,脸那叫一个苍白,当场骂了句脏话,转身就走 了。 看样子还把江宁给恨上了。 江宁这一跑,却是气得王喜孟青筋暴起,追出去跟人在大街上拉扯起来,还推了江宁一把。 这一推,直接把人推卫生所去安了两天的胎。胡天胡地乱搞的两人,才知道居然搞出孩子来了! ——江宁怀了他的儿子。 这个事实成功浇灭了王喜孟的怒气,他想着江宁既然揣了他王家的种,之前的事就不跟她计较了,等孩子生了,江宁在家老实伺候他一家老小,时间一长,心早晚收得回来。 他刚开始还想给江宁点面子,回去跟家里人一合计,孩子都有了,彩礼什么的属实没必要,提点东西回江宁老家提个亲,在肚子大起来之前,两家利索把婚事办了。 但他实在没想到都到这个份上了,江宁还不死心,借着肚子不舒服去卫生所检查的机会,带着他王家的种,又跑了! 王喜孟一家急得不行,先去江宁家要人,翻了个底朝天没找得到人,脑子一转,直奔金岭高中要人来了。 这一家子气势汹汹,神色狰狞,被门卫拦在门口怎么都不让进,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让王喜孟跑腿去报了公安,一个劲儿非得让学校把他家孙子给交出来。 等公安进学校把藏在宿舍里哭哭啼啼的江宁找出来,两方人对峙了半天,几个公安把事情一捋,江宁这事干得确实缺德,以要彩礼的名义骗王家把高利贷还了,还乱搞男女关系,有了夫妻之实,怎么看都只能嫁进王家,否则不坏了风气? 江宁哭了半天,张口就说王喜孟强迫她,她是被逼的,债也是王喜孟心虚自己还的。 王喜孟当场一个冷笑,把租房子那条街的几个邻居叫了过来,证实很多次看到江宁主动在外面扒拉王喜孟,看不出一点儿被迫。 江宁不说话了,又哭,反正一问就是不乐意嫁进王家。 但让她把王家还债的钱还了,也不吭声。 公安心力交瘁,在她这边说不通,脸一黑,懒得跟她废话,干脆叫所里的人派个腿脚快的,去吧把宝河大队的大队长叫来,长辈商量着把事定了。 眼看着再不想办法,真的只有嫁给她从头到尾看不上的王喜孟家,江宁没了法子,绝望之中,顾不上要脸不要脸了,在学校门口,再度爆了个惊天大雷。 “孩子根本不是他王家的,是我对象顾文望的。” 公安们:“” 围观群众们:“???” 王家人:“!!!” 公安脸都快裂了,脑子里把这句话翻来覆去读了几句,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认识汉字,试图理解了一番,好半天才出声:“你跟人当了几个月夫妻,在外面还有个对象?” 第56章 孩子你是不是该保养了? 楚棠是被李悠悠拉出来看热闹的。 为了避嫌,也怕楚棠某些不要脸的人狗急跳墙,去拉扯碰瓷她,李悠悠拽着她躲在门卫室里,透过窗户往外看。 李悠悠鬼鬼祟祟趴在窗口。 背后楚棠打了个哈欠。 她最近精神不是很好,做什么都没劲儿。 没什么滋味儿的跟着看热闹。 但她不激动,围观的同学们可激动坏了。金岭高中时镇上最好的中学,能靠自己考进来的学生,大多是一心学习,不怎么顾窗外事的。 学校气氛单纯朴素,这么奇葩的事也是难得一见。 学生们看着江宁拢着围巾一脸狼狈的样子,不敢想象一年前在众人心里多么高洁的女神,私下生活竟然这么混乱,一女在二男中间游走。 而大清早出来赶集的大妈们可激动了,镇里不比乡下,坐在院坝就能和邻居无缝唠嗑,难得碰上这么件刺激的事,嘴里还叭叭点评: “还是女高中生呢,还没我们乡下的寡妇要脸,没结婚就敢住男的家里去。” “未婚住一起都不算啥,还找机会偷溜出来和外面的野男人睡觉,胆子也太大了!” “现在好了,这搞出人命了!” “那孩子怎么办?既然说是外面那男人的种,王家岂不是只有算了?” “算了?呵呵,那女学生说是外面的种,就一定是外面那男人的?要是她两头跑的时候怀上的,她还能掐会算不成?” “还真是!这孩子到底是哪家的还不好说,一不小心都给别的男人养了孩子。” “造孽啊!” 围观的人讨论的热火朝天,公安也不知道说啥了。 他们一天鸡毛蒜皮的事也见了不少,来之前接到报案也没多惊讶。像这种乱搞男女关系的女同志虽然不多,但是一年下来也能遇到几个。 结果来了这里一看,脑仁突突的疼。 别说,之前那些都是上了些年纪的妇女,被揭穿时还知道羞耻,这个女学生还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瞧她那眼神还挺理直气壮的,好像是他们大惊小怪,成群结队来欺负她了。 啧啧,真是开了眼界了。 另一边,被无数鄙夷眼神打量的江宁还真是觉得委屈。毕竟她不是真的十八岁的女孩子,她重生之前已经步入中年年纪,去买菜都要被人叫一句大妈。 那些年时代迅速发展,谈恋爱劈腿出轨的事多不胜数,还不犯法,没见无数男人在外面小三小四彩旗飘飘,离婚还能让女的净身出户。 法律都管不着,他们凭什么这么说她。 这不是男男女女你情我愿的事吗? 重生一世也改变不了智商,她心里隐约还知道这时候年代不一样,得收敛几分,所以还能哭哭啼啼挤出几滴眼泪,但是发自内心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过些年那些女明星都未婚给富商生好多儿子呢,她有什么错? 公安同志看不下去,又说了她几句。 她咬着下唇,那眼神让见多了神奇物种的公安,一看就知道她这是还不服气呢。 这可气坏了,乱搞男女关系你还有理了? 本来看她是个读过书的女学生,想留几分体面,以后洗心革面还能再做人,现在看来是好心当驴肝肺了。 公安也不废话,直接问她:“这孩子确定不是王家的吗?” 这问题一出,嘈杂的环境都安静几分。 在王喜孟一家恨不得把她吃了的眼神下,江宁有点慌张她、她哪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江宁慌张得很,脑子里不由自主回想起这几个月发生的事,跟一场噩梦一样。 被王喜孟强制抓去王家之前的那段时间,顾文望因为她在学校丢了人,和知道她负债的事,本来就对她很冷淡了,看到她好像看到什么麻烦的东西,恨不得马上摘掉关系。 她特别焦虑,焦虑得晚上睡不着觉,头发一把把的掉。如果不能让顾文望回心转意,她重生一辈子好不容易抓到的金龟婿,就没了! 再加上楚棠夺走了气运,那一天不如一天的样貌,江宁像被踩在刀尖火海上,她知道,时间不等人了,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必须要在金手指彻底离开之前,在美貌还残留的短暂时间内,彻底让自己和顾文望绑死,最好能怀上他的孩子,那她什么都不怕了! 而且说不定跟着顾文望回到京都后,她还能借着顾家的家世再起东风,把美貌抢回来! 所以被王喜孟抓走事她反抗非常激烈,怕身上仅有的气运随时会转移,来不及实行计划。 好在她在王家闹了几天,发现硬碰硬,她是绝不可能逃出来的,江宁很识时务,态度迅速软化下来。 王喜孟曾经对她的喜欢不是假的,虽然她的五官不再精致,但是皮子还算白皙,身段也是玲珑精致,该有的都有,对江宁来说,这些都是她的武器。 活了两辈子,她自诩在床上那点事的经验也很丰富,稍微用了些法子,就把还是个初哥的王喜孟迷得神魂颠倒,找机会就哄着这个蠢货再去偷家里的钱,先把她欠的钱给还了。 刚开始王喜孟很警惕,再蠢的人,吃了几次亏,也不肯再同一个坑反复上当了。 江宁心里着急,哄他:“我人都给你了,你还担心什么?我现在可是你们王家的媳妇,那些高利贷再不换,以后利滚利,还不是王家的债。” “再说了,我好歹也是个高中生,成绩还不错,等我考上一个好大学,毕业后分配进好单位。这些钱还怕赚不回来吗?我知道以前是我迷了心窍做错事了,以后我定 会好好和你过日子的,给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传宗接代。” 把王喜孟说得心动之后,她又许下了几个吊着王喜孟胃口的床上事,借口想要伺候他一家人,骗得他说服了家人,允许她时不时出门买菜,给王家人做饭。 王喜孟看她平日队他态度温柔体贴,床上主动火辣,即使他妈和他几个姐姐偶尔冷眼嘲讽她,也只是温顺的忍受了,好像当真认了命。 出于男人在某方面的极度自信,他自信的以为,他把江宁从身到心都拿下了。 于是他答应了。 这之后,江宁自由了很多。 她每天早上排除买菜的时间,能有一个小时左右,能偷摸跑出去找顾文望。 最初顾文望还不肯见她,直到江宁写了纸条托人给他,说自己欠的钱都还了,他才肯见她。 一见面,顾文望就冷着脸问她哪来的钱。 江宁当然不会说真相了,而是说家里父母宠爱自己,把存款拿出来了,还特地强调了家里还有存款,顾脸色才好看一点儿,盯着她神色转换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宁看了心里一阵发寒。 认识这么多年,她其实早看出来了,顾文望不是上辈子他以为的,如同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文雅有气度的人。这个男人自私冷漠,打心底看不起乡下的所有人,心里爱的只有自己。 可是江宁最看重的还是他的家世。 爱不爱情的,能当饭吃? 时间不多了。 江宁深知男人的劣根性,整个人直接软软的贴男人身上去了,边解衣服边诉说自己这段时间多么想他,多么辛苦不容易。 年轻男女的身体蹭蹭贴贴的,好几周没见面了,送上门来的,哪有不吃的道理?顾文望几乎没经过思考,顺势和江宁又滚到一起。 云雨完事后,江宁没舍得动,趁顾文望靠在床头休息,自个儿悄悄往腰下垫了垫被子,摆出利于受孕的姿势。 哪知顾文望叹了一口气,没想以前那样抱着她温存,也不管她,兀自起来擦了擦,不大满意的样子。 擦完好似犹豫了会儿,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半天才扔下一句话:“你是不是该保养了?” 江宁:“???” 第57章 身材身材变化 即使隔了这么久,再回忆这件事,还是让江宁脸色扭曲了一下,忘不了那一刻受到极度羞辱的愤怒,想大声尖叫的耻辱。 对顾文望这个人,生出了无尽的怨气。 还有楚棠。 明明最开始她和顾文望的第一次,是完美无缺的。顾文望每每碰到她,不由自主露出痴迷的眼神,夸她皮肤光滑的像洁白的牛乳,还会为她作诗,承诺一定会娶她,带她回京都。事后还念念不舍抱着她温存很久,对她爱不释手。 可一切都被楚棠毁了。 她现在的皮肤,顶多称得上白皙,细看毛孔有些粗,并不那么细致,只比那些在田里干活儿的农妇好一些而已。 没拥有过还好,拥有过再失去,不亚于从江宁心里剜去一块心头肉,痛彻心扉。 但不管对顾文望再怎么失望和生气,一旦想到在家大半个月才洗一次澡,说话做事十分粗鲁的王喜孟,两边一对比,至少顾文望外貌俊秀斯文,还注意个人卫生 所以孩子的爹,必须是顾文望! 江宁一狠心,当着众人的面,再次对公安坚定说道:“我确定,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对象顾文望的,我算过时间,绝对没错。” “而且、而且我根本不是自愿的,是王家王家强迫我,别看我在外面强颜欢笑,都是他们逼我的。” 公安眉头一皱,严肃道:“他们打你了?” 江宁愣了一下,想起了什么,连忙把袖子捋起来,匆匆给公安看了眼上面的几团青紫后赶紧放下,“打,怎么不打!每次我想跑,他们一家子就动手打我。还威胁我,说如果我敢报公安,不会让我好过。” “我忍无可忍才找机会逃了出来,他们、他们果然来学校欺负我了。” 江宁柔柔弱弱哭了起来,远远看着的楚棠都不知道她怎么这么能哭,“我真的是无辜的,我是受害者!” 楚棠看出了她的打算。 反正没证据,江宁如果咬死了自己是被强迫的事实,虽然名声还是不好听,但至少能挽回一些损失。 主动和被动还是有区别的。 你放屁!!你自己不要脸放荡还赖我们家逼你的,我们什么时候打你了?” 王家爸妈都气疯了,险些栽倒在地上,一把攥住匆忙过来扶住他们的王喜孟手臂,力度大得直掐出了血:“儿啊,这媳妇,咱们家要不起,算了吧听妈一句话,这种女人就算娶进家里,也不是安分的,早晚把咱们家搞散。” 王喜孟胸膛剧烈起伏,看着为了他的事,愈发苍老憔悴的父母,再转过头来看江宁,脸上已经是恨不得喝她血噬她肉的憎恶。 他爸妈什么时候打过江宁了? 只有刚开始江宁不肯去他家,他下手重了点,给过她一耳光,后面江宁服了软,他再没动过手。 至于江宁给公安看的那截手臂,是前天晚上两人在床上兴致正浓搞出来的,她居然敢污蔑他? 王喜孟眼前一阵发黑。 这个婊子下定决心不跟他过了,一心想要扒他那个京都来的知青,婊子!婊子! 这种放浪形骸的婊子生的孩子,他不要了!就算真的不是贱种,是他王家的种子,也他妈不干净了,,流着这女人肮脏的血! 王喜孟死死盯着江宁,突然古怪一笑。 “我强迫你?我强迫你什么了?” “强迫要主动给你还钱?还是强迫你自己脱衣服,趴在床上给我舔。” “别说” 王喜孟舔了舔干燥脱皮的嘴皮,脸上露出几分男人都懂的回味,“我一个清清白白的男同志,要不是你经验丰富,技术高超,天天晚上跟我咬,才哄得我失了智偷家里钱给你还钱,不然我疯了吗?” “哗——” 人群炸开。 这放在风气保守的小镇上,还是太炸裂了。 太炸裂了! 吃瓜的大妈们眼睛里射出逼人的光彩:“哦——” 今天没白来。 脑子里已经想着过年回娘家村里怎么把这个事儿,添油加粗当成新的谈资,给大家伙儿见见世面了。 还是城里人会玩啊。 无数人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想要看能干出这种事的江宁长什么样子,现在是什么表情。 人挤人地往里冲,人一多就看不清楚了。 “别挤!” “谁他妈踩我脚了?” “让开——” 先是突如起来的抱怨声,接着隐约听到里面似乎传出一声江宁崩溃的尖叫声,再然后跟着公安们厉声让退后的呵斥。 场面彻底失控了。 门卫室距离事情发生点也就几米远,人越来越多,还有更多闻讯而来的人不停 往这边跑。楚棠眉头一皱,拎着还想看下去的李悠悠出了门卫室。 “走了。” 李悠悠还不乐意,眼神跟吸在那边一样不想走:“哎呀,时间还早,再看会儿热闹嘛。” 楚棠拎着她后领脖子,绕过几个人高马大差点撞过来的男学生,似有似无扫了她头顶一眼:“真不走?人一多,我可就找不到你了。” 李悠悠还反应了几秒,委屈地呜了一声:“棠棠,你怎么还骂人呢” 说归说,还是老实巴交跟着走了。 等上午听说门口发生了踩踏事故,好几个女学生被送去了卫生院,李悠悠才知道那种情况多危险,后怕了好些天 时间像一条河流,轻轻地、无形地流淌而过。小镇的日子很平凡,每天都大差不离,江宁那件事发生过后,再没听说有什么大事件发生。 楚棠的成绩在稳定进步,月考的名次一次比一次靠前,上升到了第一名后,再也不动了。 与此同时,盛华的事业摊子越铺越大,随着资金地不断积累,向周边市里也发起了扩展。对于楚棠这个厂长而言,钱越赚越多,反倒成了数字。 平平无奇的某个月里,她又听说了江宁的消息,不知真假。有说江宁被抓去结婚了,又说江宁逃跑去找顾文望了,有说被抛弃了的,还有说好像被带回京都结婚了。 楚棠不太关心。 到了这种阶段,她已经不需要再在江宁身上花费多少心思。大局已定,除非她死了,否则江宁绝无可能翻盘。气运全部回到她身上那一天,只是迟早的事。 不出所料,江宁悄悄办理休学的那一天,楚棠陷入了熟悉的昏睡。 等她醒过来,发现自己拥有了一把纤纤细腰,由于原身从小被虐待导致极度营养不良养成的平板身材,一夜之间拔地而起,山峦起伏,多一分嫌庸俗,少一分嫌寡淡。 奇怪的是,楚棠看着梦寐以求前凸后翘火辣的身材,心头的喜悦之情却比想象的淡很多 和尹柏分手后,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事实是她确实有点闷闷不乐的,这段时间总是情绪淡淡,干什么都没兴致,总觉得少了许多乐趣。 这一天,楚棠放学回家,再次不小心走错了院子。 不由自主的。 第三次了。 她路过了尹柏的院子。 奇怪的是,和前两次大门紧闭不同,这次门大大敞开着,里面还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人在院子里? 第58章 女状元咱们村,出了个状元? 自从二人谈崩分手后,尹柏再没来找过楚棠。 两个人都是很有气性的人。 楚棠心里一跳,下意识就想低头离开,她还没想到见到尹柏该说什么。 她从没处理过这么尴尬的事。 然而下一秒,门被从里面打开,楚棠来不及走,便和开门的婶子对上了眼。 “” 婶子手里提着细竹条扎起来的扫帚,背后是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院子,再往里,门关得紧紧的,看不出此时有没有人在里面。 看上去有几分冷清。 婶子抖了抖扫帚上的灰,自来熟道:“妹子,来找人呐?” 这么个美得脱俗的女同志站在院子前一动不动,相当扎眼 未免显得太刻意,楚棠只能笑道:“没,我家在附近,刚好路过,听见里面好像有动静,看了几眼——” 她装作不经意般的问了句:“您是住这家的吗,怎么没见过。” “不是,我不住这儿。”婶子摇摇头,“我就是屋主请来打扫卫生的,之前的租户好像不租了,搬出去几个月了,里面全是灰。这不刚有人来问房子出租的事,不得打扫干净。” 尹柏搬走了? 婶子说完,打了个打招呼,锁上门走了。 留下楚棠独自站立在紧锁的门外,冬天气候寒冷,风呼呼的吹,没几个人在外面闲逛,行人神色匆匆,没人关注这个方向。 楚棠像融入了一副孤独的画卷,内心隐秘的刺痛了下,紧接着是涌上来的失落之感。 空落落的。 尹柏比她想象的还要生气,好歹也算好过一场,走之前招呼都没打。什么时候走的?难道是那天晚上连夜搬走的吗? 刺骨的冷风吹散了这段时间萦绕在楚棠心里的迷雾,让她不得不看清了此刻的内心。她终于肯承认,嘴上花花的自己,其实是对尹柏动了心的。 其实这些时日,她总会冷不丁想起尹柏。 不光会想起他修长柔韧的身体,几乎能拢住她的脸一般修长苍白的手,还有他生气时候泛红的眼睛,动情时骤然绷紧的下颌,以及提出分手时,决绝受伤的眼神。 她想了很多,克制不住翻来覆去的猜想。 她和尹柏之间,应当是因为沟通理解上的偏差,阴差阳错下发生了误会。是不是她当初说得过于含蓄,导致对方没听懂,一心一意想和她认真处对象。 但是尹柏说分手的态度太果断了,不想再见到她。 楚棠难得也有了脾气,梗着莫名的气性不去主动找他。 她想可能还有机会聊一次,结果尹柏真的走了。 很不错,很果断。 客观来说,在以前,楚棠很欣赏这种不优柔寡断,不被情感左右的作风,她向来也是如此,不愧是她看中的男人,没有留下任何麻烦。 真的。 唯一的意外,是她没想到反而是自己不大习惯,居然有这么一天,因为一个男人犹豫不决,总是忍不住想见他解释清楚,她没有故意玩弄他的意思。 她以为是你情我愿的 楚棠吐出一口气。 算了,木已成舟。 既然尹柏都不在意了,可能人家根本不需要她的解释,徒增烦恼。 楚棠吹了半天的冷风,从这一刻起,放下了这件事。 她很早就明白,上天不会把所有的幸运降临在同一个人身上,既然给了她泼天的金手指,其余的事不大顺利也理所应当。 楚棠释然一笑,转身回家了。 风从她刚才站立的地方吹过,带走了几粒灰扑扑不起眼的尘埃。 * 时间一转,两年过去了。 时雨及芒种,四野皆插秧。家家麦饭美,处处菱歌长。 宝河大队正是收割的季节。 酷暑笼罩下,村民们忙得不可开交。那晒着黢黑的脸上,汗水顺着纹路流了下来,人们扎在地里专心干活儿时,远远听见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有村民问:“啥动静?没听说哪家接亲啊。” 有耳朵尖的老爷们抹了把汗,仔细一听,那边敲锣打鼓的呼喊着什么状元,立起耳朵听了半天,不确定地说:“好像说,咱们村,出了个状元?” “还是女状元?!” 宝河大队出了个女状元! 这条消息迅速在大队里流传开来。 村民们放下了手上的活,全都往村口赶去,只见喜笑颜开的支部书记带头,后面跟了一大帮子人,敲锣的,打鼓的,还有几个扛着设备的记者,阵势很是隆重。 江老太一身泥巴,混在人群里,巴巴着眼睛往外瞅,“谁啊,是不是宁宁通知书下来了?” 有平时和她不对付的老太太听了,不免发笑:“江宁?你家孙女退学的事闹那么大,咱们宝河大队哪家不知道,还能给你考个状元来?你莫不是发梦冲了!” 江老太恶狠狠看了她一眼:“你懂个屁!” 第59章 庆功宴摘取胜利的果实 江家这几年闹了很多笑话,自从江有福被发放到几千公里外的农场改造,人刚一送走,江秀芬受不得刺激,中风了。 家里其他人埋怨她害了江有福,把她扔到了楚棠打小住的破落屋子,每天只管往里面送一两次饭,没人精心照料,一屋子屎尿臭味,长了一背的褥疮,天天在床上呻吟叫唤也没人搭理。 与此相反,江家的宝贝蛋子江有福改造没结束,一次没回来过,江家人怕他过得不好,几乎把每年攒下的米肉都寄了过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十分难熬。 家里劳动力不足,江老太一把年纪了不得不下地务农,比起几年前瘦了很多,高高的颧骨突起,双眼昏黄,乍一看,竟和几年前的江秀芬差不多。 这几年江家的生活一滩死水,实在太苦了。 江老太前半辈子是苦过来的,收养了楚棠后突然富裕起来,过了十几年的好日子,再让她回到一开始的艰苦日 子,她根本承受不住。 之所以还能咬牙坚持,无非是江宁两年前跑回来跟她们发的誓,说金岭镇的教学资源不好,她怀了顾文望的孩子,要去京都顾家养胎,顾家还会给她找大学教授给她补课,一定能考个好学校回来。 等她出人头地了,第一件事就是把亲爸妈亲爷奶给接到首都去享福!还要把亲弟弟找京都的关系救出来,给他买房娶上媳妇传宗接代! 一家人抱头痛哭了好一阵,完了江宁就带着家里仅剩的积蓄,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走就是两年多,连封信都没往家里寄。 江老太每天下完地,去村口往外盼望,就希望看到自家唯一的希望,她的亲孙女,带着荣华富贵回来接她,从地狱般的日子里脱离。 一听到大队里出了个女状元,她激动极了。 来了,终于来了! 被吵了一辈子的宿敌讥讽,江老太根本不在意,无神的眼死死盯着大队长那边,露出几分癫狂之色,嘴里不停念叨:“宁宁回来的时候说了,她休学是为了专心备考,外面的人懂什么,都是嫉妒宁宁状元一定出在我家我江家出状元了哈哈” 她的神色有些吓人,有种孤注一掷的疯癫,最先呛她的老太太看她精神好像不大对,被旁边的媳妇扯了扯胳膊,没敢再说什么。 江老太念了好几遍,才想起把农具一扔,踉踉跄跄越出人群,拦在一大伙人前面,“你们去哪里报喜?是不是去江家?啊?!” 走在最前面的支部书记被突然出现的老太婆吓了一跳,张口想呵斥,才想起背后还有市里来的记者看着,强行忍住了。 支部书记两年前换了人,他家里情况特殊,老妻前些年身体出了问题,一家搬到镇上方便医治,除非大事很少过来。他对大队里的人和事完全不熟悉,也并不上心,只是听说今年省状元居然出在自己大队里,跟天上掉馅饼似的一样突然。 多大的功劳啊! 不枉他亲自联系市里派来的记者,带着人喜气洋洋下了乡。一路被他眼中的城里人吹捧,只想着一定得把这事办好,做好,让宝河大队也上一回报纸! 他展开和气的笑,说道:“对,是江家没错。你是哪家的?有什么事?” 话刚落地,就见眼前老态龙钟的婆子一声尖叫,眼珠子不停地往后翻,看着俨然是要昏过去的模样,骇得支部书记一个箭步冲上来,生怕给市里的记者留下不好的印象。 哪知这婆子急剧颤抖了几下,眼珠子又翻了回来,喉咙里发出欣喜若狂的喊声:“江家的!你们听见没?我孙女中状元了!!哈哈!叫你们些腌臜碎嘴子货色狗眼看人低,一群蠢货也没见生出几个有用的死娃子,哈哈哈,除了我家的——” 一时间,敲锣打鼓声都停了,只听得见江老太欣喜若狂的喊声。 记者们互相对视几眼,拍也不是,不拍也不是。 状元的家属高兴可以理解,但激动归激动,这形容癫狂满口脏字的模样,怕是不好上新闻啊,容易给群众留下负面印象 支部书记脸都黑了,不断用眼色暗示看热闹的村民,赶紧来几个人把这疯老婆子嘴给捂了啊! 听听她说得什么玩意!这他妈不给大队抹黑吗! 状元的亲奶就这德行?! 看懂眼色的村民们看着穿得光鲜亮丽的记者们手里拿的摄像机,神色犹豫要是动手的样子给拍进去,上新闻了咋办? 江老太憋屈的太久,加上这几年吃的糠咽菜,营养跟不上脑子,还在那里咒骂着发泄,把得罪过她的人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现在还在问候邻居的下三路。 有个刚毕业的年轻记者听得臊皮,忍不住问前辈:“这能还采访吗?这种家属上了新闻,根本起不到表率作用呀。” “考第一名的女学生怎么还不出来,就让她奶在外面胡闹?” “市里要推榜样,不能只看成绩不看品性吧。” 他声音虽小,但支部书记站得近,听了个清清楚楚。 就在老书记急的白毛汗都快下来的时候,才得到消息的大队长终于赶了过来,一见江老太的脸,就知道他最担心的事情出现了! 他想都不想,隔着老远先大吼一声:“错了!走错了!状元不在咱大队!” 谁说都不听的江老太突然噤声了。 记者们集体一愣,搞错了? 老书记却是直瞪眼:“咋可能?市里来的电话,说得状元就出在咱镇里,我亲自去查的资料,就是咱们宝河大队的人!绝不可能出错!” 江老太这才好像又活了过来,抖着惊魂未定的声音,向他确认道:“对对,是、是咱江家的女状元,我孙女江宁,没错吧?” 老书记笑呵呵地正要点头,突然顿住。 “江什么?” 江老太自豪道:“我就一个宝贝孙女,除了江宁还有谁?” “胡闹!” 老书记这回听清楚了,气得吹胡子瞪眼:“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看资料里,你们家明明还有个孙女叫楚棠,你这老婆子,怎么还骗人?” “什么江宁不江宁的,状元叫楚棠,一点儿边不靠!嗐你们看这,闹了半天是个乌龙啊,你赶紧去叫咱们宝河大队的文曲星过来,记者们等着采访呢,尽耽误事!” 江老太杵在那里没出声。 大队长气喘吁吁赶到了近前,恰好听清楚老书记的这句话,顾不得喘气儿,赶紧解释:“搞错了,楚棠现在不是他们江家的人,两年前户口早就迁出咱宝河大队,去镇上了!书记你那边看的资料没更新,还是以前的,全部搞错了!” 啊?! 老书记傻眼了。 原来是他搞错了? 大队长紧赶慢赶,还是让大队在记者面前出了丑,看惹了事的江老太现在跟锯嘴葫芦似的杵在那里又不说话了,一腔火气升了起来。 “状元不是被你家亲自赶走了,哪来的状元?” “就算状元不是楚棠,也轮不上江宁。她今年压根没报考,哪来的成绩?专门搞事是不是?还想不想让您们家有福早点改造好回家了?” “一天到晚正经事不干,光做美梦!” 猛地听见大队长说江宁今年甚至没报考的事,江老太侥幸的心彻底被压垮了,哪里不明白自己这是被亲孙女给骗了? 要是她没有偏心眼,对楚棠那个死丫头好点 她老江家的富贵啊,就这么没了! 一时间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哭声。 但没人理会她。 * 偏僻的宝河大队发生的闹剧,楚棠一无所知。 她也不关心。 迟来的记者们采访她时,或许在宝河大队打听了一些过往,不想戳她伤心事,又或许是觉得闹了个乌龙丢人,没人告诉她一行人,曾去过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但楚棠本人带给了记者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刚一见到她,就有人认出来,面前新鲜出炉的省状元,这个拥有脱俗气质、惊人美貌的女学生,居然还是前段时间全国上了报的青年女事业家,盛华的厂长! 盛华发展到如今,已是家喻户晓的,从金岭镇走出来的国民品牌。 这是事业风生水起的同时,还考了个第一啊! 不知道人家脑子怎么长的。 采访的新闻不仅登了报,还上了电视新闻,盛华的青年女企业家,居然是今年某省的高考状元!难道就是喝了盛华的牛乳,脑子会更聪明不成? 盛华在楚棠的示意下,暗戳戳蹭热度来了一波营销,名气再次大大的增长了一波。很多家长慕名而来,点名就要买喝了能考状元的牛乳。 等事情忙过之后,为了事业跑上跑下的楚棠,这段时间一直在市里。 盛华这一年发展迅速,早就不是那个龟缩在小小的金岭镇,面临倒闭的草台班子。楚棠如今也不是乡镇上一个 平凡的女学生,而是让无数人仰望,渴望与之结交的盛华厂长。 盛华的分店初步计划想在五年内铺满全国,综合多方利益考虑,盛华以恭喜厂长考上京都大学的名义,举办了庆功宴,邀请了很多利益相关的人 位于市中心的友谊饭店,此刻觥筹交错。 宾客们大多都在一个圈子里,彼此闲聊着,话题几乎都围绕着今天的主角讨论,那个在传闻里拥有比女明星还惊艳的美貌,却以聪明的才智,一力推着盛华发展到今天,跟看小说拍电影似的不真实的女人——楚棠。 在主持人极尽赞美之词的开场后,女主角才露了脸。 经过两年的经营,成功获取了全部气运值的楚棠,那张人间富贵花般的面容甫一出现在众人面前,便激起了一阵不明显的吸气声。 第60章 燥热奇怪的男人。 乡下的孩子连吃饱喝足都是奢望,读书自然读得比城里人晚个几年。 楚棠考上京都大学这一年,正是二十一岁。 如果说从前的她身上还带了几分稚气,如同将开未开的花骨朵,含苞待放。那么现在的她,作为上天的宠儿,时光显然赋予了她令人心惊的美貌,彻底绽放开来。 在宾客们灼热的目光下,楚棠款款走来,一条优雅而不显得过分隆重的黑色长裙,腰身被掐得细细的,裙摆垂落,长度刚好到小腿,露出雪白透亮的皮肤,和晶莹小巧的脚踝。 她穿得十分得体,柔软光滑的黑色布料,一路遮挡到了脖颈。 似乎吝啬于露出哪怕一丝皮肤。 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这些年,楚棠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的焦点。 她坦然自若走上前,对着不知何时安静下来,为盛华,也是为她这个人特意前来参加宴会的宾客们微微一笑,简短说了几段客套话后,进行了结尾。 “感谢各位不辞辛苦赶来,剩下的时间,请随意。” 当一个人在这个社会里走到了一定的高度,身边围绕的人似乎都成了包容大方的好人。即使楚棠只是走上去说了几句话,没有官方的、用大篇幅感谢在座年龄阅历比她丰富数倍的人,也没有哪个人会站出来指责她不尊敬前辈,毫无礼数。 她如今的地位,任何人都不可能把她当做简单的花瓶看待。 楚棠下来每走几步,不断有热情的人同她打招呼,随意攀谈。 “楚厂长,还没来得及恭喜您考上京都大学,真是年少有为,才貌双全啊。” 这是有竞争关系的同行老总。 楚棠含笑:“谬赞了。” 却没说不敢当。 “楚小姐光彩照人,气质高华,实在是让人见之忘俗。” 这是市人事局长家的独子,五官端正,开口却有点紧张,有几分笨拙的青涩感。 楚棠眼波流转,笑容真切几分:“谢谢。” 从痴痴的男人身边路过,留下淡淡的香气。 场内气氛融洽和睦。 除了楚棠,盛华这几年从各地招聘而来的高管人才,同时在场内不断游走,熟稔而自然的与来自各方的人员交流,也替楚棠分担走大半交际。 大概走了一圈,和重点人物客套了几句,楚棠去取了杯酒,就近找了个沙发歇息。 这款酒带着淡淡的甜味,度数很低,是楚棠最近的心头好,她细细的品味,不出一会儿,酒下去了大半杯。 她还在和人闲聊时,身旁忽然一沉,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梳着这时候最流行的背头,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职场精英气场的男人,在距离她不到半米的地方坐下。 陈余青眼神落在她身上,一刻不离。 “楚小姐,好久不见。” 陈余青是市局家的大公子,二十六岁,名校毕业,还留过学。如今在市里招商处当二把手,其他人心理清楚,只等他年纪资历够了,就能往上升,可谓是前途远大。 他在某次招商会上见到楚棠的第一眼,一见钟情,之后发起了主动而热烈的追求。 盛华和市单位里的人都知道,倒觉得陈余青和楚棠虽然家世不算匹配,但楚棠出众的才华弥补了这点,只看个人条件,男才女貌,十分相配,是一段好姻缘。 因此原本还在沙发另一端和楚棠闲聊的女士,眨了眨眼,露出暧昧的笑容,识时务地离开了。 把空间留给了二人。 楚棠却是微微蹙眉,口中的美酒似乎没那么香甜了。 她兴趣缺缺,把酒杯放在了台面上,“陈先生是否记性不太好,我怎么记得,昨天的招商会上才见过一面?” 华丽的吊灯光影下,陈余青脸上银白的镜框略过一丝亮光,语调温柔:“是,楚小姐好记性。是我产生了错觉,一夜不见,好像隔了数年。” 说话间,他缓慢地打量楚棠。 看她神色懒懒的模样,看她说话时红唇张合,洁白的贝齿时隐时现。无论哪一点,都恰好长在他的喜好上。 真是一位美丽迷人的尤物。 如果换作其他女士在这里,可能还会为陈余青隐晦的话语感到面红心跳。 然而楚棠对他这种类型完全不来电,淡淡地哦了一声,好像完全没听懂他的情思。 客观来讲,陈余青脸长的还不错。 是那种总裁范的模样,西装皮鞋黑袜,干净利落,眉眼规整大气,谈笑颇具气场,很有气度。 倒不是楚棠欣赏不来这种类型,她欣赏任何类型的美,制服诱惑也是很香的。然而陈余青一看就是长期坐办公室的,身材说不上差,个子不算矮——总体来讲,中规中矩的,差了点味道。 即使不提外在条件,这人也不适合做情人。楚棠很了解这种男人,富有心计,有野心有欲望,自负,掌控欲强,工作上可以往来,私下交往就算了。 楚棠是想找个合心意的情人一起快乐,而不是想找个把她当成顶级猎物捕获和占有的同类猎手。 看陈余青老练的行事,私下情人恐怕不少,被楚棠或委婉或直白的拒绝了很多次,还是很执着。 楚棠心里不耐烦。 这几天出了两趟差,来回奔波,来不及休息,又立马赶来这场宴会,身体和精神都有些疲惫。 特别是,这里越来越热了。 友谊饭店是市中心档次最高的饭店,常用来招待重要人物,自然配备了这年代的稀罕物——空调。 这会儿外面天刚擦黑,体感温度依旧逼近四十度,饭店里的空调制冷效果比不得现代,效果差强人意。 楚棠跟陈余青闲聊这几句,那种从心底弥漫上的热意越来越浓。环绕一圈,交际的人一多,周围的宾客也有人微微出汗,端着加冰的酒试图缓解热意。 她没耐心应付狗皮膏药一样的陈余青,招呼都没打,跟盛华这边的人交代了几句,提着包自己走了。 陈余青是个体面人,在外表现很绅士,并没有因她的态度而生气,也没有死缠烂打跟上来。楚棠没有回头,因此错过了经验丰富的猎手眼中势在必得的光。 不走不觉得,站起来走几步,那种自身体深处涌上的疲倦和燥热感微弱的加强,是不会引起人警觉的细微侵蚀。 预定的房间在饭店三楼。 楚棠在二楼拐角的地方稍停了会儿,闭眼轻轻按了下太阳穴,打算先回去泡 个澡,放松一下。 谁料转弯时,差点撞上了人,高高的鞋跟拖了后腿,楚棠往前踉跄了半步,被一双凭空伸出的手稳稳扶住了腰。 接着,一道冷淡的男性嗓音从头顶传来。 “小心。” 被男性略微有些烫的手触碰,楚棠有种奇怪的感觉,鼻尖甚至于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再怎么迟钝,这会儿也开始察觉到身体的异样了。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不对劲。 这情况,怎么这么像 楚棠上辈子因存在感弱,这种事从来发生不到她头上,就算有人带着谋划来,临到头也会突然茫然找不到算计的对象。 这还是她头一次经历,导致她警惕心不足。 是在哪里中了招? 那杯酒? 是前几天追求她不成的富商下的手?还是隔壁市张扬的纨绔二代?难道是陈余青? 这些人有权有势,今天都在场。 都有可能性。 又或者是面前恰好撞上的人? 近距离接触的男人应该是从三楼下来的,个子很高,楚棠在女性里已经算身量高的人了,也堪堪只到他的下巴,整个人被对方的阴影覆盖,莫名带来了威胁感。 楚棠仿佛一切正常道了声谢,克制着肢体酥软的感觉,头都不抬,错身往楼上走去。 腰间的手自然放开,没有过分的举动。 男人一语不发。 拉开了安全距离,似乎有一道视线,隐隐跟着她的方向,但一直到楚棠上了楼,顺利打开房门,这个行为称得上奇怪的男人,也没有跟上来。 迅速进门反锁,用柜子抵住房门那一刻,楚棠脑子里却突然浮现出了方才一扫而过男人的手,那双短暂的握住她腰身的手——骨节如玉,苍白修长。 很漂亮,玉雕似的。 还有点儿眼熟。【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61章 再见殷知青他怎么在这! 楚棠使足了劲儿掐了大腿肉一把,让自己清醒些。 关键时刻,想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她都服了自己的死性不改,一看见特别漂亮的东西就走不动道 确认门锁上了,她略微起身,想用床头柜上的座机给助理打电话,视野中一动不动的门把手,却突然抖动了几下—— 外面有人想进她的房间! 楚棠行动快于大脑,拖过沉重的实木椅子抵着门,一手压住门把手,冷声道:“谁?” 手中的动静一顿。 半晌,门外的人道:“是我。” 说话的声音,说意外倒是谈不上。 用这种上不了台面手段的人,是刚刚还在宴会见过的陈余青。 楚棠从心底泛起一丝冷意。 极度的美貌天然吸引各色各样的人,这些年追求她的人数不胜数,其中不乏性情极端,采取手段偏激的人。 楚棠非常注意自身安全,天黑后基本上不独身出门,至少会叫上几个身高马大的助理。偶尔也会遇到观察了很久,比如趁她白天一个人时过来想直接动手的,还有大半年撬了她家窗子的锁,提前藏在床底下、衣柜里的男人 这些人一脸急色扑过来时,万万想不到,看似柔弱美貌的楚棠拥有开挂一样的改造体质,收拾一个成年男人简直绰绰有余。 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还是遇到事了。 “楚小姐,我有事想要跟你谈谈。”陈余青的声音听起来十足的淡定,仿佛下药的人不是他一般,带着隐隐的势在必得。 陈余青家世好,自身条件优秀,事业上顺风顺水,情场上更是无往不利,风流过往数不胜数。唯一遇到的挫败,就是楚棠。 他用尽了体面的手段,也没能得到楚棠一个多余的眼色。 为了事业发展,楚棠其实给了他足够的面子,从没在大众场合下扫过他面子,也从未给外人说过市长儿子对她发起的猛烈追求。 但陈余青却自觉收到了极大的侮辱,他从没有这样放低姿态追求过哪位女士,自认做到这个份上,再怎么矜持,楚棠也该自己有点眼色,顺着梯子下来主动送上门了。 跟他装什么装? 陈余青算算时间,估摸着药性发了大半了,摘下眼镜放进西装裤里。 有个那个女学生挣扎得很厉害,划伤了他的脸,还好没留疤。 门把手又被人拧了拧,显然在催促她。 傻子才开门。 楚棠调整呼吸,尽量不露出异样:“我累了,有事明天说。” 陈余青道:“是急事,开门我跟你细说。” 楚棠身体靠在门上借力,不再跟他废话:“滚。” 外面的男人顿了下,突然笑了:“楚小姐好凶啊,伤害了我的一片真心。就是不知道,待会儿楚小姐还能不能这样凶了。” 话刚落下,楚棠听见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只见锁芯轻轻一转,咔哒一声,锁开了。 楚棠心道麻烦了,这是有备而来。 陈余青开了锁,并没有马上推开,抱着猫捉老鼠的心态,戏谑道:“其实楚小姐不用如此防备我,我不过是看你先前脸色不对,想关心你的身体状况。如果实在不舒服,楚小姐何必再逞强呢?我总会温柔对待你的。” 想象着在外面对他冷若冰霜,高高在上的女人,此时隔着一扇门,在里面发软无力,害怕的泪流满面浑身颤抖得模样。 陈余青情绪亢奋,猛地推门—— 没推动。 “” “楚小姐力气还有点大哈”陈余青有点尴尬。 楚棠没说话。 陈余青显然沉浸在这种狼捉兔子的气氛里,他开锁的时间掐得很准,恐怕不是初犯。如果在这里得是其他普通女孩子,应该药性全部发作了,毫无反手之力,只能绝望的躺在门口,偏偏意识还没完全消失,听着门怎么被一点点推开,遭受侵犯。 即便是她,身体也流失了大半的力气。 情况不同乐观。 楚棠很冷静,一边继续抵着门,一边视线在旁边柜子上巡视,想找个顺手点儿的东西。药物影响太大,需要借助工具。 “砰,砰。” 陈余青撞得很慢,一次比一次用力,门被撞得缝隙越来越大。这层楼被盛华包了下来,其他人都在宴会里商务应酬,他早就打听好了一切,根本不担心有人听见。 楚棠快没力气了,呼吸节奏有些乱。 终于,她选出了一个还算满意的武器握在手里。那是一个放在鞋柜上铁制的招财猫摆件,手感坚硬,非常好。 把东西藏在背后,再又一次撞击后,楚棠仿佛没了力气一般,往后退了两步。她虚靠在墙边,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房门。 但下一次撞击声,迟迟没来。 突然,门外响起一声闷哼,然后陷入了凝滞。 “” 楚棠平静的脸上显出一点狐疑之色。 搞什么? 事情的发展显然出现了变故。 门外大约安静了两分钟,接着,响起了三下与之前截然不同,礼貌又客气的敲门声。 时间拖得越久,楚棠的视野开始变得有点模糊,体力十不存一,以至于当门外的人半天听不到回复,迟疑地推开房门,朝倚坐在角落的她快布走近时,她想都不想,抬手朝着来人砸去 却被人迅速握紧了手腕。 力气非常大。 完全不像弱鸡的陈余青。 楚棠汗毛炸起,就着这个挣脱不开的姿势,把脸往前凑了凑,用力的,想要看清来人的脸。 她看不见自己此刻的样子。 脸庞无力的仰起,那娇嫩的唇瓣微微张开,唇齿间有甜甜的的酒气,眼神迷离,近到纤长的睫毛堪堪扇在男人的面颊上。 姿势更像是在索吻。 男人高瘦挺拔的身形一动不动。 这样诱人至极的美景,似乎也无法对他的内心产生丝毫动摇。 楚棠浑然不知,用力眨了眨被汗水淋湿的睫毛。 视野渐渐地从模糊变得清晰几分。 她看见了。 手里攥紧的摆件掉在地上。 对方看上去刚从哪里的宴会上过来,衬衫的袖口折上去一截,小臂皮肤冷白,淡紫色的青筋绷得很紧,十分有力量感。 暖黄的灯光下,男人那张光泽耀目的脸,半搭着眼,垂眉看她。 楚棠怀疑自己烧坏了脑子。 整个呆住了。 殷知青? 他怎么在这! 第62章 奥秘见面 纵使楚棠头晕目眩,身上不舒服极了,她依旧控制不住一向镇定的 表情,目瞪口呆看着几年不见的殷知青面无表情走进来。 他松开钳制楚棠的手,先是看了看掉在地上的“凶器”,眉头微挑,又垂眸看了眼她,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神色有点难看,动作很快的反手合上了门。 “” 奇了怪了。 陌生男子的气息侵入了楚棠的领域,关了门,孤男寡女,楚棠是应该警惕的,但她竟然没有多少威胁感,也没有对陈余青那样的反胃感。 就是看着殷知青许久不见的脸,感觉很怪。 非常怪。 好像潜意识里还觉得,和殷知青的见面不该在酒店房间这种带点儿暧昧的环境里,而是在绿树环绕,清风徐来,水墨画一般的美丽山水中遇见他。 楚棠对殷知青很有好感。 他是很漂亮的相貌,偏偏气质冷淡,身材高大,完全不会显得女性化的那种漂亮,反倒像是无欲无求的谪仙,楚棠敢“欺负”尹柏,却不太好意思对殷知青下手。 对这样的人生出那种想法,都挺玷污人的 不过这么久时间没见,殷知青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虽然楚棠为了避免自己被美色所迷,对恩人干出不该干的事,从来克制着很少去细看殷知青的五官,但总体也感到这个男人整体气场变得更锋锐,五官线条更成熟了。 啧,真迷人。 美人连皱眉都是动人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从进门起看她的眼神,就有种看负心汉的感觉不可能,肯定是她被药性冲昏了脑子吧。 楚棠开口道:“殷知青,你怎么在这?” 出于对自己识人水平的自信,嗯,绝对不是出于对美人克制不住的偏爱,楚棠紧绷的精神一放松,身体深处的热潮好像终于突破了意志的防线,冲了上来。 她难耐地动了动,呼吸越发乱了。眼前的一切都笼罩了一层流光溢彩般的薄雾,既真实又玄幻。 在她混乱的认知里,过了好几分钟,又或者才过几秒。 “约友人在这吃饭。”殷知青声音冷淡:“刚才险些撞到你,看你状态不对,跟上来看看。” 楚棠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所以陈余青被殷知青制服了? 不愧是帮过她无数次的大好人。 她吃吃地笑:“多亏有你在你又帮我呢。” 楚棠自以为意志力超群,表现如常,她却不知,在男人眼中的她,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软软的声音,音量小得几乎听不见。 一身黑色长裙前襟异常的保守,遮住了胸口的每一寸肌肤,然而露在外面的脖子泛出发红的粉色,反倒让人生出想要粗暴撕开得欲望。 她眼若桃花,神色迷离的动.情模样,不管哪个男人看了都会浮想联翩。 殷白汀眼神移开,径直越过楚棠进入卫生间,匆匆给浴缸放满了水,环视一圈,把尖锐危险的东西全部收起,才出来对满脸通红的楚棠道:“进去泡着,我打电话找医生上门。” 楚棠的脑子分析不了话的意思,也不想动,拒道:“不要。” 拖着慵懒的声线,特别娇。 浑然看不见,她印象里的绝世大好人沉沉盯着她。 还撒娇? 知道他只是一个不熟的男知青,而不是有过一段关系的“尹柏”,对他撒娇? 随便对哪个男人都能这样? 楚棠沉浸在迷乱的幻觉里,好半天才听到头顶传来一道冷冷的、没什么情绪的声音:“我看你进去醒醒脑子也好。” 楚棠:“” 嗯?这是嘲讽吧? 她太难受了,闭着眼睛,偶尔发出难受地哼唧声。 片刻,有人认命一样的叹了声气,她被人抱了起来,动作小心地放进了满满的水里,背后倚靠着软软枕头一样的东西,使得她不会无力往下滑进水里。 水温不高,还带了点凉意。 发热的躯体被水包裹着,温度下降了些,舒服了很多。 还不够。 还是太热。 她的大半身体泡在水中后,长裙一点点被浸湿了,抱着她的手避嫌似的很快松开。水雾打湿了楚棠的眼睫,什么都看不清,但她脑子里好像有那双手的模样。 是楼梯间见过的那双手,指骨很长,关节很漂亮。 手玩年。 以及挥之不去的 停留在皮肤上的触感。 鬼使神差的,又或者是源自灵魂本身的恶意。 她仰起了湿哒哒的脸,探索未知的奥秘。 第63章 竟敢叫他不可置信,叫他神魂颠倒…… 殷白汀从卫生间里出来,没关门,先去床头柜上的座机打了电话,全程注意着里面有没有磕碰的动静。几句交代完,又回到卫生间门口。 他没关门,背对着没往里看,一个人守在门口生闷气。 兵荒马乱的意外事故,有了短暂的歇息时间。 那女人丧失了大半清醒,神志还在,偶尔发出几声难受的呓语,拨弄着水面,很难熬的模样。 呵。 殷白汀气得冷笑一声。 如果不是他来了,是不是就出事了? 想到被他一拳揍得晕死,拖到楼梯间又补了几脚那个男的,穿得人模狗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殷白汀怒意横生,恨不得抽空再去打折他的腿。 他来得很早,虽然搞到了请柬,却也没入场,而是在楼上找了个隐蔽,能看见宴会场景的地方。 楚棠一进来,他的视线就克制不住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殷白汀一直有点儿脸盲,加上看多了自己的脸,对人的美丑与否不是那么敏感。但自从他对楚棠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生出了入骨附髓的占有欲后,楚棠身上的每一寸都正合他的心意,无一不动人。 他最后悔的那一天,和楚棠提了分手。 他以为等他冷静下来,能有实际冷静思考和楚棠的关系,但没过一天,上面来了突发命令,安排他们这一队被外放的人去边境执行秘密任务。 不谈这个任务他家里人极力给他争取的机会,意义深远。只说内容涉及国事,殷白汀无论怎么样,也不能轻待。 任务绝密级别,甚至没走任何通讯渠道,来下达命令的同志开了辆军车,神情严肃,简单交代后,只给了他们半小时时间收拾东西,即刻出发。 且不允许与任何人交谈,以防无意中泄密。 殷白汀甚至没有时间跟楚棠说一句话,出门前深深看了几秒楚棠家的方向,转身抬步上了军车,不再回头。 谁也没料到,这一去就是两年。 两年不见,情感在岁月里发酵得越发浓烈,快要溢出心脏。 无数次在战火中踩着刀锋与危机并行的时候,他脑子里偶尔会冒出不合时宜的念头,想她这个时候在做什么,想他和她最后一次不算愉快的分开。 他第一次看到楚棠,是回京都复命时,在军区办公室的电视上看见了她。知道楚棠考了金岭镇所在省份的第一名,知道她作为盛华的青年女企业家代表,为部队、为乡村、为学校,前后捐赠了几批物资,得到了国家级荣誉和重大表彰。 她比记忆里更优秀了。 优秀得光华掩不住,所有人都仰着头看她。 一路风尘仆仆,赶到了这里,等记忆里的那张脸真切地出现在眼前时,他想下去见她,又有些踟蹰。 当时他情绪上涌,说分手的态度过于坚决。 这么久不见,会不会找了别人? 殷白汀深知楚棠的好.色本性,罕见的陷入了犹豫。 只是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便全程亲眼目睹楚棠身姿摇曳,与一个又一个不同类型眼中含着爱慕之意的男人谈笑风生,如鱼得水。尤其她还死性不改,对其中一个穿着西装像少年穿大人衣服一样青涩不自在的男孩,笑得格外的甜美诱人。 “” 殷白汀拳头都攥紧了。 看来和他分手后,楚棠这日子过得很舒心啊。 他隐在阴暗的角落里神色变换,看着楚棠交际了一圈,找了个地方歇息,没多久和另一个男人聊了几句,突然起身离开,似乎要上楼休息。 她前脚刚走,那个男人跟上了她的方向。 很难让人不分析出,两人是商量好的,一前一后上去单独相处。 这一幕简直让殷白汀差点咬碎一口白牙。 他们是什么关系? 呵呵楚棠的眼光已经退步到这种程度了? 是了。 他们分手这么久,楚棠还比他大几个月, 在宝河大队和她一代的女性连孩子都有了,恐怕她早就有了新的对象。 他没留下一句话走了,又有什么理由让楚棠等他? 只是 殷白厅知道楚棠思维和行事的大胆程度,不由恶意去想,这些年她找了几个?他的下一个,是和他分手多久找的? 有没有一年?不,或者说一个月? 他这个旧爱,好几次差点死了,回来根本顾不上休息,忙完事立马赶了过来,匆匆洗了个澡,刮了胡子,巴巴的找来想见她,她却另有新欢了 被她知道指不定怎么嘲笑他。 自己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殷白汀转身就走。 没了她,他还过不下去不成? 二十分钟后。 殷白汀沉默地听着卫生间里的水声,突然想点根烟。 幸亏他跟上来了,才能救了楚棠 他知道这种行为是有点下贱,但是他绝不是出于想放弃道德三观来插一脚的念头,也绝不是为了求复合。 他只是想不明白,想见楚棠一面,告诉她自己就是尹柏的真相。还问她从前,到底有没有对他动过心,还是真的只是纯粹和他玩玩,分了也无所谓。 这样,至少让他死了这颗不安分的心。 只是他没想到撞到楚棠被人下了药,意识不清,他心烦意乱,守在门口等信得过的人找的医生过来。他受过训练,看得出这药性效果虽强,但事后对身体的副作用不大,也就现在难受了些,开了药,忍一忍,休息一晚上就好了。 以楚棠如今的地位和名声,不适合大张旗鼓送去医院。 不管什么年代,对女性的名声总是苛刻许多,楼下这么多商界政界的人,如果被传出了不堪的谣言,对她的影响是致命的。 等等,他怎么还在为她着想? 她刚才在宴会里对别的男孩笑那么美,他只恨自己过于了解她,连她心里转了几个小心思都知道,这人那时候哪知道还有个他想她想得难受。 殷白汀越想,平日显得略浅淡的眼瞳越红。 骄傲了一辈子,现在却像个失魂落魄的狗一样守在门口。只是委屈之余,能离楚棠这么近,不用隔着几千里几万里思念,又有种压不住的愉悦。 就在他胡思乱想,禁不住自我厌弃的时候,突然听见了里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呻.吟声,还有非常绵长的,有节奏感的粘腻声音 乍然听到,心里颤了一下。 应该是听错了。 不可能。 再怎么迷糊,也不至于—— 下一秒,像为了打他的脸,动静骤然大了起来。殷白汀听得清清楚楚,脑子里一副画面跃然而出,像一股浪拍到了他的心潮。叫他不可置信,叫他神魂颠倒,叫他整个人在幽深的海面上浮浮沉沉,眼看即将浮出水面,又被一只洁白的、细细的手腕给拖了下去。 他几乎有些战栗地意识到。 她竟然在他的背后,旁若无人做那种事! 第64章 我想你他听见自己引以为傲的理智,宣…… 殷白汀虽然未经人事,却不是未经世事。 他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战士,当然也训练过抵制敌方的美色诱惑,在这一项上,平时再钢铁意志的战士多少有些不自在,但对他毫无影响,甚至百无聊赖。 这么无趣的事也能中招?还好意思叫精英? 殷白汀百思不得其解。 他参与过的任务里,敌方无一不是有些权势在手的犯罪分子,这类人常年在生死线上游走,情绪阈值被拉得极高,混乱的男女生活只是他们日常中的一部分。 抓捕的时候也撞见过不少糜烂的现场,男男女女脱得精光,入目一片白花花的,跟褪了毛的猪没什么区别,缠在一起的样子非常辣眼睛,对他来说堪称巨大的精神伤害。 他的洁癖很严重,向来无法理解人与人之间,怎么会沉迷体.液的交换。连最基础的亲密,他都不能接受。很难想象未来的某一天他可能会逼着相亲、结婚、与一个陌生女人亲吻。 ——直到他像被人下了蛊一样,半推半拒的和楚棠接吻 打脸来得很快。 那种触感犹如在昨天,这几年反复出现在他的梦里,提醒着自视甚高的殷白汀,他也只是个庸俗的男人,挣脱不开男女之事。 此时此刻,他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房间的隔音为什么这么好,静得人汗毛倒立,耳边清晰响起的,除了那微弱而又令人肝胆震颤的水泽声萦绕,还有楚棠旁若无人,柔中夹着媚意的嗓音在哼哼,勾得他平时矫健有力的两双长腿,跟扎根在地板上一样,彻底不属于自己了。 想逃出这个魔窟一样的房间,又怕有的人兴起过度昏迷过去,他不能及时赶到出了事。 殷白汀站立不安。 殷白汀脑子快冒烟了。 殷白汀闭不上没用的耳朵,不如割掉算了。 偏里面那没羞没臊的女人,突然叫起了他的名字 眼前白光炸响一片后,楚棠身上还是很难受,几十秒的短暂战栗后,迎来的却是更难耐的空虚。 不知道是不是药物导致人出现了幻觉,她好像看到了尹柏。 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门口,如白杨般挺拔的身形依旧迷人,一言不发守着她。 不对,不是尹柏 上一刻见到的男人好像是那个谁来着?殷什么? 想不起来了 楚棠浑噩的脑子思考不了一点东西。 那就是尹柏。 尹柏想她了,来看她了。 她浑然不去思考,在她印象里一个当小白脸街头混混的尹柏,怎么知道她在哪,又哪里来的钱进友谊饭店找她。 楚棠的手还在隐在裙底,不妨碍心底泛起一阵阵委屈。 她对尹柏绝对是最上心的,算起来前前后后追了那么久,给了尹柏不少好处,结果说分就分,一脸无情的甩了她。 可能人性本贱,没有得手过,才使得她忘不了他。 当人失去了理智,就会被欲望驱使。 楚棠半合着眼,盯着门口巍然不动的人,抽出了手,试图撑着浴缸爬起来,谁料手心太滑,她趔趄一下,整个人栽进了浴缸,惊呼一声,发出不轻不重的撞响声。 声音惊醒了还在自我厌弃的殷白汀,身体反应速度大于绷紧的神经,他大步跑了进去,只看到楚棠紧紧闭着眼,半张脸被水淹没,只有眼鼻露在水面上,不知道撞到了哪儿,似乎昏迷了。 殷白汀眼皮一抖,连忙把人捞起来抱在怀里,紧张地翻来翻去:“摔哪了?后脑勺?” 怀里的人没动静。 殷白汀当场魂没了一半,正要把人抱出去,一双白而细的手臂勾上了他的脖颈,借着这股力,迎面而来的唇堵住了他的,紧跟 着灵巧的柔软撬开了他的唇缝,伸了进来。 殷白汀:“!” 殷白汀像触了电,僵直了几秒钟,马上把人扯开。 水光溅起,砸在他的唇边。 殷白汀意识到自己又被戏弄了,沉着眼看向倒在水里的女人,清醒了几分。 他关心则乱,忽视了浴缸周围被他垫了一圈的柔软床具,怎么可能磕到? 这女人就是装的! 本性难改! 她总是这样,不知道哪里真哪里假,连对他的感情都不一定是真的,当他是个玩意儿,还在底下和别的男人打情骂俏。 殷白汀心里酸涩,转身就想走。 谁知浴缸里躺得好好的人又开始作妖,哼哼唧唧嗓音迷糊地喊不舒服,头疼,喘不过气了。 呵呵,他会信? 殷白汀冷笑一声,走了。 短短几步,步伐越走越迟疑。 察觉后面的人似乎没声响了,半晌又转了回去。 他就看一眼,万一真的不舒服? 殷白汀犹犹豫豫的回去,克制着把人再次抱起来,眼睛不忘楚棠脸上看,声音冷冷淡淡的,“医生马上来了,再忍一忍。” 楚棠含含糊糊说了句什么。 他没听清,靠近了点,“什么?” 楚棠抱紧了他,又说了一遍。 他这回听清了,她在说:“尹柏,我想你了。” “” 室内重归平静。 殷白汀的神情瞬间如冰雪消融,视线落在楚棠光洁的额头,再往下,像被花汁染过一样浓烈漂亮的脸庞,漆黑的眼珠很漂亮,没有一点血丝,瞳孔倒映着他变得复杂难言的脸色。 他看了会儿楚棠,低声道:“那你还对别的男人笑。” 然后又微不可查地接了句,“我也想你。” 声音很轻,像一阵风。 嵌在他怀里的人显然听不进去,浑身滚烫,柔软的双臂再次缠绕住了他,主动奉上了热烈的双唇,像一条柔媚的美人蛇,缠着他不放。 殷白汀不想趁人之危,从莫名的情绪里走出,转着头躲她,这下却激起了楚棠的不满。这人性子霸道,仅剩的力气全用在他身上,身体不知不觉完全攀附在他的身上,坐在他的腿上扭来扭去,蹭得殷白汀神魂颠倒,招架不住,大手掐住了她的腰,好不容易才把人从身上拽开。 不能再让她乱来了。 情急之下,他力气稍微大了点,楚棠被带得偏了过去。 让殷白汀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 ——女人肢体柔软的趴在湿透的棉被里,腰肢极细,以下是惊人曼妙的弧度。视线往上,海藻似的长发分开,露出却是炫目的一片白。从正面,是端庄严肃,严实的布料几乎收拢到颈下,然而与此同时,后背却是镂空的一大片。 他听见自己引以为傲的理智,宣布破碎的声音 一夜荒唐。 第65章 梦溜了。 楚棠做了一晚上混乱无序的梦。 梦境是碎片化的,但每个碎片都有尹柏的脸,皱眉的,黑脸的,冷淡的,僵硬的,还有勾着嘴角有些得意的——虽然她没见过他的真实面容,梦里只有模糊的轮廓。但跟尹柏在一起的时候,她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底下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楚棠睡眠质量很好,很少做梦,这次却梦见了自己在梦里惊险逃生,她在黑暗的通道里喘息着往前跑,遥远的前面有一点白色的亮光,引着她本能追逐。她潜意识里知道,背后的黑暗里潜伏着未知的怪物,紧跟在她后面,像猎手追捕猎物。 奔跑的过程很艰难,世界仿佛只有她和这只怪物,安静极了,除了耳边一道巨大的喘息声。 呼哧呼哧 是谁的声音? 梦里的楚棠好像被砍掉了百分之九十的智商,余下的脑子想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哦,好像是自己的。 光芒还在尽头不断闪烁,越来越近了。她不由得伸出了手臂,看着泛着水光的手指快要探入象征着终点和胜利的光芒里时,怪物突然发出了沙哑的嘶吼声,扑上来叼住了她的脖子。她被撞击的力道猛地扑倒在了地上,摇晃的视野中,她距离终点只有半步。 楚棠顿时怒从心中起,顾不上体型的差距,转头和看不见脸的庞大怪兽徒手搏斗起来。 气势汹汹的样子明显镇住了凶恶怪兽,它钉在了原地,似乎有些怂了,想要后撤。 这家伙外强中干的样子,让楚棠气势大增。她得理不饶人,她干脆扭头去咬它,四肢绞紧了它,接着的记忆很混乱,怪物最终被激发了凶性,楚棠也上了头,一人一怪谁也不让步,打得昏天暗地。 梦境的最后,楚棠像被凶恶的怪物撕咬得支离破碎了。 不然怎么会那么疼? 等等! 她蓦地醒来,梦中的疼痛感还没消失,第一反应是往被子底下摸了摸。 很好。 四肢健全,脑袋也在。 只是个梦啊。 过了几十秒,理智才彻底回归大脑。仿佛断线了的神经系统恢复了运作,强烈的,好像真的被怪兽攻击了一样的酸痛感随之涌来,无处不在。 楚棠:“” 楚棠:“!” 楚棠顿了下,坐了起来。 被子滑落,露出“惨烈”的现场。她皮肤光滑细腻,以至于稍微捏一下就红得很厉害,但她又有着健康的体魄,所以最多一两个痕迹会慢慢褪下。 至少现在看着非常嚇人。 旁边躺了个男人,面朝向她,一看就是个样子货,虚得很,屋子里制冷效果一般,荒唐一夜,他却跟个大家闺秀似的,浑身上下盖得齐齐整整,没暴露出一点皮肤在外面,只露出几缕头发压在枕头上。 但存在感还是很强,提醒着楚棠她和这个人度过了一个充实的夜晚。尽管她全程噩梦,没有多少记忆,体验感就像被人打了一晚上。 一点意思都没。 太滑稽了。 常年打雁,终究被雁啄了眼。 她记忆断了层,隐约只记得自己拿着武器打开了摇摇欲坠的门,还没发起攻击,似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是,这也太菜了吧?! 楚棠总觉得她好像忘了什么事,半天想不起来,干脆不想了。稍微调整了会儿情绪,把心里底限压得很低,确认能接受最坏的情况,比如躺在她旁边的人大概率就是她完全看不上眼的陈余青,多么愤怒说不上,多少有些被狗咬了一口的恶心。 亏大发了。 这和被迫塞了嘴烂泥巴有什么区别? 而且睡就睡了,这贱人怎么还打她? 有病吧! 楚棠神色阴沉,一双乌黑的眸子结了冰,她冷眼看着俨然睡得香甜的男人背影,深吸一口气,伸手轻轻揭开了被角。 别误会。 绝不是贴心的怕吵醒了对方,主要想着确认一下身份,接着就可以琢磨怎么下黑手了。是先断了对方的繁殖能力,还是先打断敢碰她的手呢 楚棠的思维扩散,随着被角抬起,男人不怎么安静的睡脸露了出来。 即使在睡梦中,他也紧紧蹙着眉,微微咬着牙,像遭遇了什么难以解决的烦心事,长长的睫毛时不时动弹一下,让人疑心下一秒他就会睁开眼,露出那双郎朗如日月的漂亮眼睛,清清冷冷地看着她,发出来自道德和三观的质疑—— 我靠! 她怎么把殷知青给睡了?! 一万个卧槽在心里奔腾而过,楚棠冰冷的表情瞬间转变成了惊恐,她以比掀起时慢了至少一倍的速度,小心翼翼的把被角原样盖了回去,只恨不得再拍一拍,让人安详的再睡上几个小时 完了完了完了。 楚棠彻底麻了。 她呆坐在床上,脑子里浮现出刚才的匆匆一瞥,在她印象里跟断情绝欲没什么两样的殷知青下巴上,赫然是青的,右耳有一道牙印,几乎咬出了血。上半身也被她折 腾的相当可怜,除了无处不在的整齐牙印,苍白的肤色被抓出七八道长长的口子,纵横交错,跟被人施了鞭刑一样。 救命。 楚棠绝望地抱住快炸开的脑袋,使劲回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硬是被她想起了一点模糊的记忆。 昨晚她打开门后,看到的好像就是殷知青,再之后空白一片,等再有些印象的画面,是两个人在浴室里,她把殷知青当成了尹柏,干了点有的没的等人过来扶她的时候,她还霸王硬上弓,缠着人不放。 中间还有点记忆,被她死死抱住乱啃的男人中间还想逃,被不做人的她狠狠一口咬住了下巴,大有再跑就咬死他的威胁感。 她谁也没说过,她一直很吃殷知情的颜 可能这就是她兽性大发的原因之一吧。 特别是男人现在一身破碎感躺在身旁的样子。 住脑! 楚棠:“” 认真反思自己到底算不算个人,还有救吗? 楚棠痛苦的连蒙带猜,得出了最有可能的答案。 大好人殷知青昨天恰好也住这里,意外发现尾随她的人,便过来赶走了陈余青。没成想人家怕她出事,好心进来照看她,结果却被她毁了清白占了便宜。 且不提殷知青本人洁癖极其严重,光说她身处的这个年代,男女观念普遍保守,殷知青这人对女色敬而远之,恐怕观念比别的男人更加保守。 楚棠一度猜测他恐怕不是单纯的远离女人,表现得更像厌女。 不是像,是事实 看他浑身的伤痕就知道了。 可怜见的,不知道昨晚挣扎了多久,可惜瘦瘦高高的殷知青不善武力,还是被意识不清、力气堪比男人的她得手了。 楚棠感到窒息,捂着良心不敢动。 她完全没顾得上自己胀痛的身体,想起曾经她为了救弟弟掉进河里,殷知青救了她后全程黢黑,好像下一秒就要昏过去的模样。明明很嫌弃她,但还是陪着她们去了卫生所,是个有强大责任心的男人。 楚棠左思右想,等殷知青醒来,恐怕即使心里不愿意,也会为了对她负责黑着脸拉她去结婚。 她是个什么人自己心里不清楚? 不说能不能收心当个贤妻良母,她马上要去京都上大学,为了铺展事业需要全国跑,忙得起飞,哪里有心思为了荒唐一夜,匆匆嫁给从来没对她表露过一丝好感的男人。 她不能对救命恩人恩将仇报啊! 不行,得马上走。 当机立断做下决定,楚棠脸上哪里还有之前黑寡妇一样的狠意,忍着不适,钻出了被窝,蹑手蹑脚往外走,路上不忘顺手捡起了泡得皱成一团的裙子穿上。 好在她为了出差,不算多的行李就放在门口,一直到出门,全程没发出一丝动静。 走之前,她罕见的犹豫了半分钟,想起在宝河大队时,殷知青连口饭都吃不起的样子 她把身上所有的现金留在门口的柜子上,外带为了方便随身携带的一张存折,附带写了密码的纸条。 上面有一大笔钱,够普通家庭吃喝十年了。 希望可怜的殷知青起来能吃点好的,补补身体。 对自己好一点。 楚棠一脸心虚地合上了门,没走几步身体突然一僵。 她环视一圈,确认没人,连忙去隔壁仔仔细细冲洗了很久,还换了身衣服才走。 溜了溜了。 * 两个多月后。 据说京都大学来了一个极度美貌的新生。 第66章 军训京都是华国的首都,京都大…… 京都是华国的首都,京都大学更是国内大学的领头羊,能考入其中的学子,天赋和努力不可缺一。因此,学长学姐们还好,大一新生们大多刚经历了繁重的高中学习阶段,日夜挑灯苦读,哪有心思折腾自己的外貌。 再穿上学校统一发放的军训服,头发被墨绿色的帽子压变了形,以班级为方阵往操场的烈日下那么一站。 不一会儿出了一脸油,一个个脸冒红光,灰头土脸的,颜值掉了大半。 在这种情况下,就显得某个人尤为突出。 工商管理学院,大一新生的某个方阵。 如影随形的视线时不时落向一道穿着宽松绿装的身影,同样毫无版型可言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不比百货大楼昂贵的衣服差。真是奇了怪了,那新生还戴着帽子,看不清脸,怎么阳光似乎都偏爱她几分,站那儿一动不动就有种闪闪发光的错觉。 太阳太晃眼了,楚棠眼泪都快给刺拉出来了,赶紧压了下帽檐,很是无语。 是的,不是错觉。 她真的在闪闪发光。 如今的她事业学业双丰收,江宁更是胜败名裂,不知道在哪个旮旯在熬日子,她拿回了全部气运,已是不折不扣的气运之女,这个年代文小世界的女主角。 说真的,她之前还报了挺大的期待,琢磨穿书就很不科学了,气运之女至少也得给个什么灵泉空间金手指吧? 结果没有。 没有任何玄幻的能力。 非要说特别点的事,她变得很“亮”,无关本就处于巅峰的美貌,是物理意义上的亮。阳光与月华格外的钟爱她,无论她走到哪里,都能绝对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力,好似和其他人开了两个图层。 楚棠对比评价为,一个被造物主精修加滤镜的女人。 除了有点晃眼之外,她十分满意。 万物宠爱她,她不会觉得酷热或是寒冷。 进了大学,楚棠又虚荣了,整个人都是飘的,毕竟入目所及大部分都是青葱鲜嫩的少年少女,被年轻的目光惊艳赞叹着,果然比生意场上那些充斥着欲望与权利的目光更令人身心巨爽,灵魂舒畅。 大学生活才开始第一天,她就已经能预料到未来的幸福生活了。 这不得好好找几个小奶狗小狼狗,谈几段咳咳,当然是正经恋爱啊。 心甘情愿,以钱换感情的那种。 这次她可不能再犯错了,必须得明明白白交代清楚才行。 想到这里,一个名字悄然浮现在脑海中。 楚棠微怔了下,有一丝怅然,还有一丝解脱。 往事不可追。 陆续有几个新生晒得晕倒了,教官们紧急开了个会,回来让这边最晒得几个班往阴凉点的地方休息。 楚棠个子高,在第一排打头,不急不慢带着大部队经过一个又一个方阵。 嗯? 楚棠步子不停,注意到操场外路过的一个学长,穿白衬衫,侧脸轮廓很秀气,有点像偶像剧里的初恋白月光类型,挺赏心悦目的。 可惜 楚棠视线下移,落在他手上的表。 不像缺钱的。 有点麻烦。 更近了,她打量的视线光明正大。 五官端正,脸挺小,说不上多么精致,主要是气质极佳。 楚棠心里更满意了。 她像是有点热了,动作自然地摘下帽子,露出如今那完全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脸庞,面向最近的方阵,毫不意外引起了小小的轰动,原本整齐的队形变得七歪八扭。 开了挂bug级别的美貌,是真的可以当武器。 楚棠擦了下光洁的额头,再将不知道什么时候垂下来的一缕发丝绕回耳后,与被这边动静吸引过来的学长对视。 她眨了下眼,唇角带着淡淡的笑。 两秒后,白衬衣学长耳尖飘了红,慌乱的移开了眼。 这也太单纯了。 楚棠仿佛什么都没干,走到了休息的地方。 那小白兔一样的学长,还在那里呆呆地往这边看了两分钟,忽的意识到自己对一个陌生女孩窥探行为的孟浪,突然手足无措,抱着书走了。 没休息几分钟,短短一上午,红着脸看了她好几次的黑脸教官,来到了面前,递来一瓶水,“同学,我看你脸都晒红了,要不要喝点水?” 一旁暴露在炽热烈日下,脸都晒脱皮的同学:“” 你要不要看看我们? 不过并没有不满的意思就是了。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是普通人,但这位叫楚棠的女同学好像和大家不在一个平面,平时再好看的人,扔操场里暴晒大半个小时,都变得蓬头垢面起来。 干燥的嘴皮,泛着油光红彤彤的脸,一缕缕黏在额头上的头发,身上还散发着汗味儿。 但楚棠就不一样。 她嘴唇 红润饱满,秀发飘逸,身上一点汗都没出,脸颊只是有一点点泛红,令人想起了粉面桃花这个词。 难道美人真的连汗都是香的? 不科学! 楚棠看着面前神色不大自在,眉目清爽身形挺拔的年轻教官。 自从她来军训,送水的多了去了,她一瓶没收。 不是所有桃花都是好桃花。 她很挑剔的。 既然看不上,就不要给别人误会的机会。 楚棠原本没想接这瓶水的,她不喜欢黑皮。 只是推拒的话还没说出口,她看清了早上自我介绍姓李的教官,别说,远看太黑,近看长得挺英气的,皮肤说不上黝黑,是挺好看的巧克力色。 她神色微动,手自然地接过了水,眼眸与教官的眼睛对视上,轻轻笑了起来,“那就谢谢教官了。” 她的嗓音柔美细腻,听得年轻的教官面红耳赤起来。 我就自我介绍了一次,她记住我了。 李教官不敢再看她,大步走开。 没走多远,被一个班的战友拉到一边,“小李,你小心点,被人发现不妥,记你一个处分都是少的。” 没了楚棠的干扰,李教官脑子清醒了:“我就送瓶水,不至于。” 战友打断他:“呵,以前是不至于,说不得还能成一桩美事,你不看现在什么时候?” “那位——”他隐秘地比了个方向,“听说是刚立了大功,又有背景,虽说只是跑咱们这里当几天总教官玩玩,但听说脾气阴晴不定,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你小心点,别光顾着逗女学生开心。” 李教官:“我没想逗人开心,我就是对学生关照了点。” “得了吧。”战友促狭地笑他:“你那心思都摆脸上了,谁看不出来?” “总之兄弟就一句话,忍忍吧。”战友家里有点关系,知道些内情,提点他:“那位战功刚下来,未来去哪儿上面还在讨论,至少也是个团长,你别犯人家手上就行。” 李教官没当回事,“我有分寸,放心。” 他又没打算耍流氓,只是关照几分手下的学生,楚同学看着柔柔弱弱的,哪里受得了苦。 上司还能管他这个? 于是中午在操场上分发饭菜时,楚棠又连续收到了来自李教官偷偷的牛奶鸡蛋投喂。 京大军训时出了名的严格,军训期间的饭菜不在食堂吃,而是在操场上分组,几个人围着一盘菜,动作稍微慢点都抢不着。 人太多了,不方便交流,也怕被人发现异样。 楚棠只是嘴角带笑,天然含情的双眼落在李教官脸上,便引得人心脏怦怦直跳,哪还想得起战友的叮嘱,一整天心不在焉的 正是酷暑天气,下午温度上升到了三十八度。 下午才刚过两点半,又中暑抬走了两个学生。 李教官总是忍不住查看楚棠的情况,她皮肤雪白娇嫩,让人疑心下一秒她就会倒下。谁也不知楚棠恐怕是在场的学生里体质最强健的,连男同学都不如她,但确实很晒,干站着又无聊,她只思考了两秒钟,马上举手。 “教官。”她仿若无力地扶着头,“我有点头晕” 李教官脸上一急,大步往这边走,正要伸手扶住楚棠,余光里闪过一双军靴,下一秒突然被人撞开好几米。 李教官:“???” 第67章 谈过我们谈过对象的,你不能这样。…… 楚棠的额头撞上坚实的胸膛,淡淡的凛冽气息扑面而来。她指尖不经意划过对方腰腹,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壁垒分明的肌肉线条,心里美滋滋的。 啧啧。 看不出来啊。 教官真是穿衣显瘦,实际很有料。 这几年她可老实了,一个男的都没找,连口头便宜都没占过,爱情真可怕,连她这种渣女都吃了点苦头。 "摸够了吗?"头顶传来明显压抑着怒气的嗓音。 嗯? 这声音?! 楚棠的旖旎心思全散,猛抬头。 男人冷峻的下颌线近在咫尺,帽檐在他眉眼投下阴影,却遮不住眸中翻涌的暗色。 该死!殷知青怎么会在这! "殷、殷知青,您这事业发展的快哈,转身一变成教官啦?"楚棠两辈子没遇到过这么心虚的情况,惊得用上了敬语,指尖悄悄从男人身上滑开,一本正经道:"我突然想起有急事,先走" “你中暑了。”殷白汀淡淡截断她的话。 楚棠发现人不能干缺德事,不然怎么听不懂话了呢,困惑道:“我没中暑——” 男人目光沉沉,身影略微侧身挡住旁人视线,左手虚扶她手肘,右手却借着身体遮挡死死扣住她腕骨,力道大得像要把人捏碎,生怕她跑了似的,拽着她往树荫里推。 殷白汀在楚棠心里一直是类似白月光一样的形象,非常美好静谧,还有几分脆弱在的,很明净。 但此刻他脸上的眸色晦暗,冰冷的模样跟换了个人似的,看了眼旁边一头雾水的李教官,“我对象中暑了,我送她去医务室。” 话毕,以不容分说的姿态带走了楚棠。 言行间的占有欲,昭示着两人关系的不寻常。 一旁李教官心中不安的预感成真,他想上前阻止,但看楚棠似乎并没有挣扎被迫的样子,只能不甘的站住。 天突然塌了。 他一见钟情的女学生有对象! 一路经过好几个方队,男俊女美,二人吸引了无数视线,其中不乏楚棠暗中内心点评比较欣赏的人。 换作别的人,以楚棠往日的作风,会立马拨开男人的手,表示双方关系清白,不要误会。 但殷知青这个人 和她真的不清白啊! 楚棠垂眉耷眼的,一副无辜老实样。 一路沉默。 医务室,门"咔哒"落锁。 殷白汀松开楚棠,一眼没看她,进去挨个掀开帘子,确定室内无人,才摘下帽子,汗湿的额发垂落眉骨,细密的阴影使得楚棠看不清他的神色。 “坐。”他开口道。 还挺礼貌。 楚棠坐在诊疗床上,姿态很淑女。 两人对视良久,谁也没说话。 楚棠是不知道说什么。 眼前一幕完全是计划之外的状况。 不是,她没记错的话,这是年代文吧,不是相比更开放的现代,两情相愿的事,她一个女同志都没跑去找他麻烦,甚至还贴心的留下了钱,怕他太保守,心里想不通。 莫非是巧合?刚好殷知青办了回城,就业安排成了教官?意外遇见她找她说两句而已? 路上陆陆续续遇到军人敬礼,楚棠都听见他还是总教官。职位不低 可能是她的错觉,她怎么觉得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黑了呢——她还一句话没说啊。 看这雷霆大的架势,像是怨念已久,总不至于这人特地走了关系调过来,就为找她麻烦吧! 楚棠眼前一黑,顿觉大事不妙。 殷白汀似乎忍到了极点,“说吧。” 他打破了沉寂,冷笑道:“我听着。” 说什么? 楚棠头皮发麻。 这种被占便宜的千金小姐气势汹汹找上门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她试探性的道:“那晚我不是故意的?” 殷白汀眉头青筋微跳,“?”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其实不太熟。但楚棠坐在他面前,被他那双眼尾弧度好看,略微有些纤长的双眼看着,年轻的躯体心跳微微加速。 她察言观色,言语丝滑过度:“不是,我是说,我不该事情发生了一走了之,很不负责任,我应该留在原地和你好好商量,免得你早上赤身裸.体的起来惊讶过度” 殷白汀闭了闭眼。 还不对? 楚棠绞尽脑汁:“我留的钱少了?好好好,你别这个表情知道不是了,那是我不该留钱,侮辱了你的品格?也不对?” “得。”楚棠双手一摊,彻底摆烂了:“屋里没人,咱们不如敞亮了说,猜来猜去没用,你看上去更生气了,不如你直说,行吗?我哪里得罪你了,我跟你道歉。” 嘴里能屈能伸,她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带了点一丝丝不忿。 本来嘛,那天她中了暗算,克制力稍微弱了那么一点,反而对方神志清醒,非要分个责任,他才是主要过错方好吧。 要不是殷知青是个美人,她才不会就那么一走了之算了。 楚棠内心不断反省。 一个尹柏让她清心寡欲了好几年,第一次破戒,就撞上了不能招惹的老实人。老实人真的不能随便沾,一沾后患无穷。她高低是这一届的风云人物,这之后恐怕全校人都知道她有暧昧对象了。 此时,对面沉默半晌的殷白汀深吸一口气,“想什么?在想我怎么这么不识抬举,占了便宜还来找你麻烦,害得你没办法找其他男人玩了?” “比如那个李教官?” 楚棠被说中了心思,大为震惊。 他怎么这么懂我?! 有读心术? 她对外表现一向大方体面,大体符合这个年代含蓄的女性特征,一般人对她的印象都很好,绝不会往奇怪的地方延伸。 殷白汀见她睫毛颤抖,知道自己戳中了她的痛脚,明明早知喜欢的女人就是这么个性子,心里还是痛得抽搐了下, 他露出的眼神阴冷,语气淡淡:“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找别的男人。想都不要想。” 楚棠:“” 楚棠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人生气的点根本不是她招呼不打跑了的事,而是醋她和李教官说话。 嘿。 两人认识几年,话都没说多少。 就睡了一觉,占有欲强到这份上了? “如果我没失忆,你我二人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正式确定过关系,你管得未免太宽了点。”楚棠有种领土被侵.犯的不适感,神色瞬间正经起来,变得很有距离感。“如果你觉得我们有过亲密行为,我就该为你守贞,不能和异性说话,那你恐怕找错人了。” 楚棠实在不喜这种行为,碍于那完全符合她审美的脸,忍住没说更难听的话,不等殷白汀回应,起身径直走人。 他没拦她。 门被重重地带上。 她没看见男人僵在原地的身影,原本带着怒意俊美无双的脸上,被满满的失落与不甘占据。 我们谈过对象的。 你不能这样。 第68章 锱铢必较他锱铢必较,绝不吃亏。…… 楚棠走了,殷白汀无力地靠在病床边上,刻意维持的黑沉神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明显的委屈。 又搞砸了,他真没用。 殷白汀又回忆起他们过去的甜蜜。 当年他和楚棠在一起的时候,她对他极好。殷白汀知道自己身上毛病多——洁癖,脾气不好,目中无人。但楚棠不介意,完全都包容了他,给他一种仿佛她爱他一切的错觉,除了时不时爱占他的便宜之外他们万分匹配。他嘴里不说,心里早就想好了他们的未来。等任务完成,要带她回京都见父母,早日把婚定了,也免得她总是动手动脚,被外人看见影响她的名声。 他规划好了一切,却没想到她只是想玩玩。 那一刻他怒急攻心,扔下分手的话走了。 提出分手的那一刻是认真的,但等冷静了一个小时后,他又觉得话说得有点重了。 楚棠和他之间,主动的一方总是她。 殷白汀是真的受伤了,他一个人想了很久,安慰自己楚棠从小寄人篱下,父母去得早,没有长辈正儿八经地教导她,这也并非她的错。 如果她来找他,为玩弄他的真心道歉,他不是不能原谅她。 结果等了一晚上,没人找他。 殷白汀: 殷白汀年纪轻轻,开始睡不着觉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就忍不住想去看看什么情况,她家里出什么事拖住了她?最近天气冷,该不会她弟弟生病了吧? 怕去得早了,显得他太上赶着。 这次楚棠真的踩到他底线了,不能轻易略过。 他等天大亮了,才跑去偷偷看她。 却正好见她跟王月娥有说有笑的出门,手里还提着篮子,明显要去逛街买东西,太阳光下,她的皮肤雪白,一看昨晚睡得就很好,不像他一晚上没睡着,眼下泛起青色。 殷白汀气疯了,扭头回去了。 好好好。 没心的女人,真是把他玩弄的淋漓尽致。 分手就分手! 几天后。 抗了几天,黑眼圈快扎根在脸上的男人承认自己栽了。殷白汀以锻炼为借口,狠狠摔打了小弟一番,尤其是某几个老叫嚷着要找棠姐玩的糟心玩意儿后,出了一身汗,脑子也清醒了。 他忍不住了,男人低头不丢人。 反正是给媳妇儿看。 然而后面的事情发生了,他带着任务离开了。 几年下来,等战事尘埃落定,受令回到国内,被放了三个月假期的殷白汀早已不抱有希望。 他了解楚棠。 看脸又好色,耐不住寂寞。 他只是想去再看一眼楚棠,也算是对曾经做个交代,却没想到两人在酒店里意外发生了关系。 那天晚上,她喝醉了酒,黑如夜色的长裙下是白得惊人的肌肤,红得发烫。是她主动亲吻僵硬不敢动的他,也是她嘴里不干不净说着荤话,哄着他。 彻底沉沦之前,他问她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呀,我最喜欢的尹柏。”她搂着他,亲他的耳垂,还叫他宝贝儿,让他动作快些,别墨迹。 每次他红着耳廓,觉得这样子不好,过于浪.荡了,想要抽.身说点什么,她就不高兴了,一团水似的亲上来,找他的眉眼,哄他说她有多爱她,天天都在想他。 哄得他一边被道德拷问一边沉迷于此,巨大的幸福感包裹着他,又为自己心酸,这辈子被这么个口花花的女人吃定了,既然什么都发生了,他必须要看管好她,对她负责,省的她出去又不知道祸害了谁。 第二天,他带着笑意醒来,往身边一摸。 冷冰冰的床。 床头还放了好高一摞钱。 殷白汀:“?” 原来人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真的会笑。 仔细回味了一遍那天清晨的心绪,医务室里突然响起了男人低低的笑声,他抬起头来,轻轻掸了掸靠过床的衣角,脸上没了失落的表情。 所谓事不过三,楚棠接二连三抛下他,以为他就这么算了?她不知道京都军区大院里别人口中的他,认识她之前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半晌,医务室门打开。 又关上。 不急不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锱铢必较,绝不吃亏。 * 楚棠理直气壮的走了,第二天军训又不动声色偷偷观察操场上所有的教官,没发现熟悉的脸。 那个古板殷知青走了? 不找她麻烦了? 楚棠松了口气,不敢说那天放下一堆话的她,其实是有点慌的,不过只要她看上去够坦荡,就没有人能发现她的心虚! 好在无事发生。 很好 楚棠是第三天发现不对劲的。 那个五官端正,会给她送水的李教官再也没来过,听说被调走了,换了个五大三粗的,胳膊能有她腰粗,隔着五米远都能闻到浓烈汗味儿的教官。 楚棠:“” 接着她又发现,偶尔在休息期间,会不经意过来跟她闲聊几句,长得有点儿像偶像剧里的白月光初恋一样的男神也不见了。 稍微打听几句,说是因为正步走得好,形象不错,被叫去国旗班训练升旗了,不在这边训练。 楚棠:“” 这还不 止,若说两个人还能算是巧合,在接下来几天里,但凡她露出过笑脸,聊过几句长得人模人样的异性生物,都会以各种各样看似合理的理由被弄走。 连食堂里笑容爽朗的中年炒菜大叔,因为她夸了一句菜好吃,都被强行升职去另一个校区干食堂后勤总管了。 楚棠服气了。 殷知青家里到底啥背景? 这么强势的吗? 没想到几十年前就有霸总强制爱。 楚棠愁啊。 愁得军训结束了,她还吃不好睡不香。 她确实很吃殷知青的脸,但两人一没感情,也不是很熟。二来,据她这些时间的了解,大致听闻殷知青家世背景好,根正苗红的军人世家,非常的红,是那种典型的,很正直的,在一起不出一个月就会立马谈婚论嫁的传统家庭。 殷知青本人,哦不,不能叫他知青,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跑到偏远乡下当了一段时间知青,但他确确实实是在役军人,职位还不低,最近休假,自发主动来申请当了个总教官抓她。 楚棠没了法子,她不想英年早婚,以前在乡下和殷知青也见过几面,也没见殷知青多喜欢她追求她,只是有过一段虚假的恋爱关系,分手时候对方也特别利索,哪里有丝毫留恋的意思,无非是觉得有了肌肤之亲,要对她负责。 还是军婚啊! 轻易不让离婚的那种! 好在没让她纠结多久,军训过后的第一个周末,殷白汀托人约她吃一顿饭。 第69章 名分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忘不掉他,不…… 中午,晴天。 离学校不远的国营饭店。 看着给她绅士的拉开椅子,请她坐下的男人,楚棠神色微闪,并拢细长的双腿,没吭声。 她打量回到对面坐下的人。 今天她特意换了身“不老实”的衣服,浅粉带碎花的丝绸上衣,腰被改得细细的,勒出仿佛一手可握的细腰,下身是件未过膝的短裙,曲线分明,露出粉红圆润的膝盖。脚下穿着银色带子的凉鞋,饱满的指甲盖上,粉粉带闪的指甲油很显眼。 她一进国营饭店,无数人悄悄地看她,越看越不好意思,越不好意思越想看。 这身装扮在现代很常见,在这里却极为大胆了。 看,看出来她不宜家不宜娶没有? 楚棠察言观色,殷白汀只是浅浅的从她身上扫过,表情看不出不满,反而礼貌的让她先点菜。 啧。 楚棠有点失望,却忽然注意到殷白汀的穿着,那天情况紧急,她完全没细看。只见他今天一身修身的制服,扣子紧紧的扣在喉结以下,身姿挺拔如松,窄窄腰线极为优越,显出腰以下全是腿,若是招兵贴上他的照片,只怕军哥的相亲率能大幅提高。 真帅啊。 浑身上下挑不出一点毛病。 这人光是坐在那里,就是一副赏心悦目的观赏画,让她一动不动,看上一下午也是行的。 楚棠强行将视线从这个祸水身上拔出来,她还没忘,今天不是来约会,是来彻底断掉的。 她不动声色。 这人暗地搞了那么多小手段,等到今天才来见她,恐怕是心有成算,很快摊牌直说目的吧。 然而点完了菜,楚棠正襟危坐时,殷白汀一扫前些天的情绪化,轻描淡写关心起了她的近况。 “军训刚结束,学校里生活还习惯吗?” 楚棠:“还可以。” “每天课时多不多?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安排?”殷白汀跟好友闲聊似的。 楚棠:“问题不大。” “有遇到什么麻烦吗?有需要我可以帮你,毕竟认识一场。”殷白汀神色平静,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 “有倒是有。”楚棠呵呵一声,盯他:“不都是你带来的么?” 殷白汀眉头微挑,“我?你误会了。” 还装傻? 楚棠朱唇微启,没忍住白了他一眼:“都这个地步了,再装傻就没意思了,我看你没诚心想聊。” 说完她故作生气,拉开椅子就要走。殷白汀坐在靠外侧的椅子,她经过他位置时,不出意料被温热的触感捉住了手。 楚棠微微愣神。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再次对上了眼。 片刻,男人伸出小指,轻轻勾了一下她的手心,楚棠没出息的站定了,腰上好像有蚂蚁在爬,酥酥的。 嗯 从上往下的角度看,他的睫毛好长,双眼温润地看着她,鼻梁怎么能那么挺,他似乎有点紧张,抿紧的嘴唇微微发干,于是舔了下唇,唇瓣变得湿润不少。 周围无数视线,早就锁定了这一桌颜值极高的男女。 楚棠却不在意,她向来顺从自己的心意,被勾得心里痒痒的,忽的出声,“哎呀,你脸上怎么有脏东西。”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周围人听见。 她一副热心肠的样子,抽出手来,身体侧了侧,遮住背后路人的视线,纤细的手指落在男人仰起的眉眼上,装作拈起了什么东西,过程里摸了摸美人光滑的脸。 这还不够。 她鬼使神差,嘴里念着怎么这里还有,目光垂落在那泛着水光的唇上,拇指从上面拂过,稍微用了几分力,擦了又擦,离开之前还狠狠地按了一下。 看着那唇色被她一番蹂躏下变得殷红起来,楚棠像完成恶作剧一样,心里舒爽多了。 才矜持的放下手,“好了,不用谢。” 等抬眼,却被一道幽深的目光吞没。 楚棠:“” 该死,这死手怎么老不听使唤。 好在殷白汀没说什么,只是垂着眼,好像被谁欺负了似的,也没说要不要她走。 气氛暧昧。 楚棠一时间被卡在了那里,不知是装腔作势要走,还是找个借口坐回去,继续谈。 楼上呼啦啦突然下来一堆人,有老有少,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安静,楚棠松了口气,正要张口,背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楚棠?” 她愣了下,回头。 那群人里站着七八个五官清秀,各有各特色的男学生,无一例外全是跟她聊过几句的校友,十分眼熟。 叫住她的,是军训期间消失,说是升去国旗班的白月光式的男学生。此刻一脸心碎的看着她,视线在她和殷白汀之间反复移动,跟要哭了似的,勉强笑道:“这么巧,和朋友吃饭?” 他身旁的其他人也心碎的看着她。 楚棠:“” 楚棠感觉自己好像落入了陷阱的兔子,她扯了扯嘴角,瞪了眼一脸无辜的某人,“是,和朋友吃个饭。” 说到朋友两个字,加重了语气。 这时,明显被围在中心的一个老人说话了,先看了眼不作声的殷白汀,又对楚棠打趣道:“恐怕是男朋友吧,小姑娘,我们刚才在上面,可看得清清楚楚,感情真好啊,什么时候结婚啊?” 楚棠:“还早,还早。” 没发否认。 只怪她没来过这家饭店,二楼玻璃从外看看不太清,恐怕从里看是把她的亲昵动作看得清清楚楚的。这下子真是说不清了,难道承认她单纯耍流氓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老人打趣完他们,带着一众心碎的、青春美好的男学生走了,走之前还满意的看了她一眼。 什么毛病? 他们认识吗? 等人走远了,楚棠咬 牙道:“你故意的?从哪打听的消息,安排的好位置啊。” 殷白汀没否认,却也没承认,只答非所问道:“我没强迫你对我做什么,我只是” 他垂眸:“想要个名分。” 态度放得很低。 这个模样,莫名有点眼熟,给楚棠弄得,但凡他凶一点,她也好顺着无理取闹了。搞这么委屈做什么,还用拿张开挂的满分神脸来考验她。 楚棠对美人没招,特别是美人又没做什么罪大恶极的坏事,顶多只是诱导她,要不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楚棠没工夫考虑她的大海还能不能养鱼,苦恼的想着怎么让对方死心才好,她真的没打算英年早婚啊。 不行,今天势必把问题解决了! “既然你是真心的,我也不好敷衍你了。”楚棠神色动容,像被殷白汀的话语说动一般,慢慢坐了回去,几个眨眼的工夫,脑子里冒出一个馊主意。 她撩开披在胸前的头发,露出一双顾盼神飞的美眸,努力让人看清她满满的真诚。 “其实我之所以不答应你,是有苦衷的。” 殷白汀神色温和,“说说看。” 楚棠脸蛋泛红,难以启齿道:“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忘不掉他,不能和你结婚。” 第70章 得意泛浅的眸子凝视她:“那你,喜不…… 殷白汀脸色一沉,胸口起伏了两下,才道:“谁?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家里干什么的?什么时候认识?发展到哪一步了?你们现在还有关系?” 楚棠:“” 这谁敢说清楚名字,恐怕但凡她指出一个人来,这人估计再也见不着她的面了。 她舒了一口气,温声细语道:“我们分手两年了,他是我的初恋,我们在乡下认识的,谈了很久,最后因为误会分手了,他,对我有不一样的意义。” “你别看我每天不在意的样子,这些年我对他一直恋恋不忘,每到夜里想他想的睡不着,所以不想心里装着人再步入婚姻,否则岂不是对你不公平?” “殷同志,我知道你是个正派人,前途远大,个人能力初中,就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反正——” 她声音小了许多,微微靠近身子,低语道:“反正你是个男人,睡一觉也不亏,我一个女同志都没说什么,格局打开,不要这么小心眼,嗯?” 楚棠原以为任何一个男人听了这番话,都会禁不住有关系的女人心里装着别的人,立马会放弃她。 但殷白汀微微侧过脸,没让她看清自己的神情,只问:“他就这么好?让你放不下?” 楚棠以为他还不死心,双眼亮亮的形容道:“他是我见过最好的男人,虽然没什么钱,但我们感情特别好。他个子很高,还”说到这里,她还加了把火,含羞带怯看了眼殷白汀,回味道:“特别有力气,能一把把我举起来抱在怀里,我俩亲密的时候,特别有感觉,不知道殷同志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和他哪怕牵手,拥抱,接吻,灵魂都会颤抖。” “我想,世界上恐怕再也遇不到那样灵魂共振,合心意的人了。曾经有过这样的感情,我怎么能再看得见其他男人。” “殷同志,你理解的吧?”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是男人也得怒啊。楚棠期待的等待对面的反应,却看到方才脸色还不太好的殷白汀正过脸来,神色迅速由晴转阴,眼眸如含情似水:“我不知道,你这么喜欢他。是我的错。” /:.,, 楚棠:“??” 楚棠听不明白了,他错哪儿了? 殷白汀睫毛颤动,像振翅的蝴蝶:“既然如此,如果他来找你复合,你们会结婚吗?” “当然了。”楚棠想都不想,遵循自己塑造的痴情人设。 所以放弃她吧,不然早晚带绿帽。 这话一出,殷白汀眼睛都红了,还有点幸福的小表情,感动的牵住了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没想到你这些年这么辛苦,是我的错,我当初应该早点来找你,说清楚心意。” 楚棠:啊? “棠棠,是我。”殷白汀清了清嗓子,声音瞬间变换,跟换了个人似的,“我就是尹柏。” 楚棠的手剧烈抖动了下:“” 熟悉的声色,曾经陪伴她很多日夜,楚棠怀疑自己在做梦,不然怎么能看见殷白汀发出尹柏的声音。 殷白汀的声音更为清冷,音质如玉。尹柏的声音虽然也好听,但低沉许多,像一把有质感的古琴,两者的音线截然不同,很难想象是同一个人发出的。 殷白汀紧紧攥着她的手,双眼直直地看着她,“当年我带着任务下乡,任务没完成之前,不能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对不起,棠棠,隐瞒你这么久。” “我原本想着等任务完成,我会告诉你我的情况,再在征求你原谅的情况下,带你回京都见我爸妈。当时跟你说分手是我一时气话,后面几天我想来找你的,上面紧急发了新的任务,来得突然,我不得不离开金岭镇。” “等我再次回国,想找你说清楚一切,后面你知道了,那天晚上,发生了意外,我没来得及说。” “好在阴差阳错下,今天我听到了你的心里话,没有错过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殷白汀眼眶红润,似乎还含着水光,握着她的手,“棠棠,我知道,外表美丽只是你不重要的外壳——” 楚棠一个机灵,打断他:“不,美丽非常重要!” 殷白汀被她一哽,略微顿了顿,自然续上:“当然,你是最美丽的,无人能比。同时你的心里美不相上下。你是我见过最善良,最有责任感的人,我怎么能误会你玩弄我的感情,误解你心里没有我,只想包我。” “我真该死。” 楚棠麻了,喏喏道,“可我确实想包你。” 殷白汀包容的笑了,“别这么说,引人误会。我再不会犯同样的错了。” 楚棠眼皮使劲的抖:“也不是误会” 殷白汀忽然松开她的手,像是有点热,解开了几个扣子,露出形状好看的一字锁骨,“不必再说,我只问你,你做得一切,是不是出于想对我好的目的?” 楚棠的视线不受控制的随着他的动作移动,落在他上下微动的喉结上,还有那能养鱼的锁骨上。 “是吧。” “天气有点热。”袖子被挽了起来,那双艺术品一样的手,拿过她的杯子,一派优雅的给自己倒起了茶,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赏心悦目。 看她定定的眼神,殷白汀忽的道:“好看吗?” 楚棠老实道:“好看。” 殷白汀微微一笑,嘴角压不住的弧度,有点得意的样子,搭配那张清冷的脸,非常有反差感。 这让她再次明确了发现,殷白汀就是尹柏,这种可爱的性格,是和她熟悉的尹柏才具有的。 完了,击中她的心了。 原来尹柏的口罩下,是这么一张完美的脸。 真可爱。 这时殷白汀似乎想拿她的杯子,给她倒茶,略微起身,附下了身子,领口倾斜,暴露出里面,让人意想不到的风景——他里面居然没穿内衬,空荡荡的,从楚棠的角度,可以看到那八块若隐若现的腹肌,结实有力的腰腹。 她摸过的,手感不骗人。 绝不是现代医美做的假腹肌。 楚棠登时坐直了身,几下给他拢起来,左右看了看,好在这会儿没人在她背后。 他好骚啊。 可恶。 怎么这么会拿捏她。 殷白汀像没发现自己的不得体一般,不徐不慢倒好了茶,没急着起来,就这个距离,泛浅的眸子凝视她:“那你,喜不喜欢?”【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71章 婚礼我爱你【正文完结】 第71章 婚礼我爱你。 楚棠被勾得死死的,沉默几秒:“喜欢。” “我也喜欢你。”殷白汀笑了,站直了身,一切美好重新被掩盖在薄薄的制服下,反而引人窥视。 楚棠没说话。 殷白汀从下往上,一颗颗扣上扣子,“很喜欢,喜欢到非你不可的地步。” “不管是尹柏还是殷知青的身份,你都是我的初恋,也是最后一个恋人。我们殷家自古出情种,只会和第一次亲密接触的女人结婚,如果被我家里人知道他乱来,我会被打断腿逐出族谱的。” 楚棠怀疑他在卖惨忽悠她。 “当然。”殷白汀话题转得很快,像没想过得到她的怜惜,“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是我作为尹柏的时候隐瞒 在先,提出分手在后,没有尊重这段关系,是我的问题。不过以后我们互相了解的时间还有很多,你可以更深入的了解我” 他顿了一下,意味深长道:“的一切”。 楚棠眨了眨眼。 是不是有辆车的尾气窜过去了。 该说不说,虽然记不太清,但隐约觉得他在男人里应该算资本最雄厚的一挂,完全和那张清风明月的脸不一样。 等等。 楚棠怀疑他被男色下药了,不然怎么被男人一顿深情表白加糖衣炮弹打得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她努力把眼睛从那张脸上移开,稍微理智了些。 殷白汀不让她久想,深情款款继续说道:“更何况,你不是一直对我恋恋不忘么,我们真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缘。” 楚棠哑然。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但她还要作死挣扎一下,抛出最后一个问题,瞅着他道:“如果我坚持不处对象” 殷白汀像没听到一样,看向外面的人来人往,忽的自语道:“刚才下来的那群人里,有你们学校的校长、教导主任,你的班主任也在里面,怎么不打声招呼呢?” 楚棠:“” 殷白汀笑了笑,安慰她:“没关系,开学几天,认不出很正常。和你说话的老人,是你们学校的校长,还是我二叔的发小,也算看着我长大,他不会和你计较的。” 楚棠:“” 殷白汀笑意渐深:“如果其他有人对你不满,你别担心,我爷爷是首长,我母亲在教育局职位不低,父亲在工商局,也能给你的事业帮扶。” 接着,还说了他家叔叔婶婶就职何处,各自干到了几把手,让楚棠不必担心遇到不好的事。 楚棠彻底闭嘴了。 京圈太子爷竟在我面前。 好一番软硬皆施,糖衣炮弹里还夹着火.药呢。 贴心的把自个儿家庭关系介绍了个遍,殷白汀好像才想起楚棠刚才有话要说:“对了,你刚才的问题是什么来着?我没听清。” 楚棠笑容和善:“我是想问,晚上要不要去看电影?” 一时间,两人双眼对视,脉脉含情 短短一个月,楚棠所有的交际圈子,都知道她有个以结婚为目的的对象——绝世好男人,英俊不凡,身材高大挺拔,家庭背景深厚,对她千好万好,体贴耐心。总怕她一个人不方便,去哪儿都开车接送,生怕她在哪儿受了委屈。 楚棠:呵呵,这是不放心我呢。 在私下打听过殷白汀家里的人,真的和他说的一样,楚棠老实了,这家伙就跟古代金尊玉贵的皇家公主一样,真不是能随便欺负的,沾上了绝对脱不了手,非常棘手。 但不得不说,楚棠乐在其中。 时间像回到了在金岭镇的时候,她和尹柏快快乐乐在一起,没羞没臊的日子。事情既然已成定局,楚棠当然不是委屈自己的人,知道殷白汀就是尹柏后,真要她放手把这个男人送出去,跟别的女人结婚生子 她不敢想象那会怎么样。 这个男人,从头到尾完全符合了她的心意。 唯一可惜的是,偶尔的亲密,殷白汀是顺从的,就是不答应真刀实枪的干,口口声声必须要结婚才行。 哪怕男人自己也早就憋得上火,也不肯和她婚前亲密,两败俱伤。 就在两个人公开在一起三个月后,殷白汀来接楚棠下课,在校门口遇到了校长、 慈眉善目的老头看着年轻人之间藏也藏不住的情意,哈哈大笑:“你小子,以前还说绝不结婚,和陌生人在一起浑身不自在,现在每天跑来学校接小楚。” “这么舍不得,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楚棠正要说还早,身旁的人却道:“快了,估计就这几个月之内。” 楚棠踩了他一脚。 校长点头,不意外:“也是,你们谈了这么久了,年纪合适,是该订婚了,不然和耍流氓有什么区别,你可别对不起小楚同志。” 终于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殷白汀整日是肉眼可见的神采焕发,红光满面,再脱俗的人,被感情滋润了彻底,连路边的流浪狗都是可爱的。 他好脾气的接受了调侃,看了楚棠一眼,“到时候叔一定要来喝我和棠棠的喜酒,不过具体什么时候,还要遵循棠棠的意见。棠棠,你想什么时候办?我都可以。” 楚棠心知两人的事已成定居,她看得出,殷白汀这个人,面相清冷,内心固执执拗,绝不可能对她放手的。 如果是他,也不是不可以。 她对他,也并不是没有感情。 诸多思绪闪过,在现实里只是短短一秒钟,楚棠挽住殷白汀的手臂,笑着对老人道:“那就下个月吧。” 她悄悄捏了捏男人骤然绷紧的手,双眼好似有星光闪耀,“我们回家吧,拜托长辈挑选一个良辰吉日。” 殷白汀定定地注视着她,半晌喉咙微哽道:“好。” 结婚当天。 楚棠穿着洁白的婚纱,发现站在她身旁,紧张了一整天的殷白汀有些心不在焉,总是偷偷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总不能突然后悔吧? 趁着司仪煽情的工夫,楚棠看着场下坐满的亲朋好友,商业伙伴,还有脸蛋红彤彤,被王秀娥抱在怀里的弟弟,脸色不大好看,低声问他:“搞什么这种表情,好像我强迫你了一样,有事快说,等等,你要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搞出拒绝或者逃婚等让我丢脸的事,你就死定了。” 殷白汀俊美的脸上不知何时出了薄薄一层汗,却也是好看的,在白炽灯下几乎泛着神圣的光芒。 他像是做梦一样看着楚棠,犹豫万分,像下定了决心一样,对她说:“楚棠,我知道你一直不想结婚,只是被种种情况推着往前走,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愿意,那我” 楚棠都被他气笑了,红唇勾起,似笑非笑道:“那你怎么样?放我当场脱了婚纱离开?” 她阴阳怪气道:“还挺大方啊,我是不是该说谢谢你。” 听见她的话,殷白汀却跟被踩了痛脚一样,犹豫不决的脸色立马换成了咬牙切齿之色,话风一转:“那我也不可能放你走,占完了我的便宜,你还想跑去跟别的男人不成?” “除非我死了,否则想都别想!” 楚棠噗嗤一笑,“装什么大度,一天天的,你就不是这块料,早这么说不就完了。” 她神色一整,认真道:“不过是婚姻罢了,我的人生做过很多尝试,我怎么能害怕步入人生新的阶段。我很喜欢你的爱,喜欢的你的专一,你的温度。” “如果我真的不愿意,就算你家里再有权有势,我也不可能屈服,不过是我也对你有情。” 司仪结束了长长的话语,眼带祝福看着这对般配的新人,婚礼进行曲渐渐响起,底下响起了轰轰烈烈的掌声,用以鼓励与祝福这对新人上台,见证他们的幸福。 楚棠牵起了久久不说话的殷白汀,粲然一笑:“重新认识一下,我是楚棠,你未来的妻子。” “很高兴认识你。” 身旁回过神的男人,紧紧的回牵住了她,眼里流淌着热烈浪漫的情意,带着她往前走去。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楚棠。 谢谢你,和我在一起。 我爱你。【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