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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寻龙探穴

作者:古皖老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洛阳城西,有个司徒墨,家传《撼龙经》秘术,能观星象、辨地脉,寻龙点穴的本事独步一方。可惜他生性淡泊,深知天命难违,更惧泄露天机折损福寿,故而早早封了罗盘,只在城郊开一间小小裱画铺度日,甘守清贫。


    这日铺中清冷,司徒墨正对着一幅残破古画细细修补,门外忽传来车马喧嚣。珠帘掀动,一股浓重熏香扑入,当先闯入四个虎背熊腰的带刀护卫,分列两旁。随后踱进一位紫袍官员,面白无须,眼袋浮肿,正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门下红人——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的心腹,督造皇陵的钦差赵公公。


    赵公公眼皮微抬,扫视这寒酸铺面,尖细嗓音拖得老长:“司徒先生,好大的清福啊。咱家奉旨督建万寿吉壤,踏遍北邙七十二峰,竟无一处配得上九千岁尊荣。闻先生有通天彻地之能,特来相请,寻一处真正的‘龙蟠天阙’穴,以安九千岁千秋圣体。”


    司徒墨心头一沉,放下手中画笔,躬身道:“公公明鉴,草民早已金盆洗手,这点微末伎俩,实不敢贻误大事。”


    “哦?”赵公公嘴角浮起一丝阴冷笑意,从袖中滑出一只锦盒,轻轻打开。里面并非金银,却是一缕用红绳系着的青丝,旁边搁着一枚小小的、磨得发亮的桃核平安扣。“令千金在城东李记绣坊学艺,心灵手巧,这头发,便是她午憩时落下的。这桃核嘛……”他指尖捻起那枚小扣,“令堂日日摩挲,油润得很呐。”


    司徒墨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三日后,司徒墨重开祖传的玄铁罗盘,随赵公公一行深入北邙山腹地。山势愈发险恶,古木参天蔽日,怪石嶙峋如鬼魅獠牙。罗盘中央那枚以雷击枣木雕成的龙形指针,原本沉寂多年,此刻却在他掌中疯狂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针尖所指,并非寻常吉穴方位,而是直指一处幽深绝谷。


    谷口狭窄如咽喉,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寸草不生,唯余一片死寂的灰黑色。谷内更是寒气森森,终年不见阳光,满地皆是嶙峋白骨,不知是人兽残骸还是风化的怪石,散发着一股陈腐的土腥与淡淡的血腥混合之气。


    “龙蟠天阙穴,必在绝处逢生之地。”司徒墨声音干涩,指着谷底最深处一片微微凹陷的黑色岩壁,“此地名唤‘烛龙渊’。此壁乃烛龙逆鳞所化,鳞下便是龙脉真穴。然此穴至凶至煞,乃‘烛阴血眼’之局,强占者必遭龙怨反噬,子孙断绝,血脉枯竭!”


    赵公公却仰天大笑,眼中尽是贪婪狂热:“哈哈哈!好一个烛阴血眼!龙怨?九千岁乃真龙转世,自有万神庇佑!速速点穴!”


    司徒墨闭目长叹,心如死灰。他咬破食指,以血为引,在冰冷岩壁上画出九宫八卦方位,定下穴位。赵公公一声令下,数百工匠如蚁附膻,凿山开石,叮当之声在死谷中回荡,惊起一片黑压压的怪鸟,发出凄厉如哭的鸣叫。


    穴眼凿通刹那,一股粘稠如油、腥甜刺鼻的暗红液体猛地从岩缝中喷涌而出,溅了前排工匠满头满脸!那液体触肤冰凉,随即如活物般向皮肉里钻去!中者无不惨嚎倒地,肌肤迅速干瘪发黑,须臾间化作一具具裹着黑衣的枯骨!众人魂飞魄散,丢下工具四散奔逃。


    “废物!”赵公公厉声呵斥,命亲兵以刀剑威逼,工匠们只得战战兢兢,以厚布裹手,屏息清理枯骨和污血。司徒墨冷眼旁观,见那穴眼深处并非泥土,而是某种半凝固的、暗红如凝血膏脂的奇异物质,缓缓搏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脏。


    陵寝日夜赶工,终在半年后草草建成。下葬前夜,赵公公单独召见司徒墨于阴森地宫。长明灯幽暗,映着他浮肿脸上诡异的笑容:“司徒先生,一事还需劳烦。龙穴虽得,若无引灵之物,恐龙气不驯。先生家学渊源,当知如何‘血契定穴’,引龙魂永镇此间吧?”


    司徒墨心头剧震:“血契?此乃邪术!需以至亲心头精血为引,书写咒文于百年人皮之上,埋入棺底,方能生效!施术者亦必遭反噬,折寿绝嗣!”


    “至亲?”赵公公阴恻恻一笑,“先生老母年逾古稀,正是福泽深厚之人,她的心头血,岂非上佳引子?”他一挥手,两名如狼似虎的侍卫押进一个白发老妪,正是司徒墨的母亲!老人双目浑浊,口不能言,只惊恐地望着儿子。


    司徒墨目眦欲裂,血灌瞳仁,嘶声欲扑,却被侍卫死死按住。赵公公慢条斯理抽出一卷薄如蝉翼、泛着惨白幽光的皮卷,又递上一柄镶着黑曜石的锋利银刀:“先生,请吧。是取血定契,保你母女暂时平安?还是……”他眼神扫过瑟瑟发抖的老母,未尽之意如毒蛇吐信。


    地宫内死寂如墓。司徒墨浑身颤抖,看着母亲浑浊眼中无尽的恐惧与哀怜,又看看那柄寒光闪闪的银刀。他猛地闭上眼睛,两行血泪混着冷汗滑落,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一片死寂的灰暗。他伸出颤抖的手,接过了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银光一闪!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司徒墨脸色惨白,左手死死按在胸前,指缝间渗出刺目的鲜红!他以刀为笔,蘸着自身涌出的心头热血,在那冰冷滑腻的人皮卷上,一笔一划,写下古老而邪异的血咒。每一笔落下,他的脸色便灰败一分,仿佛生命也随之流逝。人皮贪婪地吸吮着热血,咒文如活物般在皮面上扭动,发出微不可闻的嘶嘶声。


    咒城!司徒墨如被抽去脊梁,瘫软在地。赵公公满意地卷起人皮血契,命人塞入金丝楠木巨棺之下。老母亲被粗暴拖走,司徒墨蜷缩在冰冷地砖上,听着赵公公得意的笑声渐渐远去,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一同被埋进了那不见天日的深渊。


    翌日,九千岁“金身”(实为沉香木包金假躯)入葬,仪仗煊赫,钟鼓齐鸣。司徒墨作为点穴之人,被迫立于墓前观礼。封土合拢的瞬间,他怀中那沉寂的玄铁罗盘骤然变得滚烫!中央那枚枣木龙形指针疯狂旋转,几乎要挣脱而出!与此同时,整个烛龙渊地动山摇!谷中那面巨大的黑色岩壁,竟如活物般缓缓蠕动起来!壁上无数嶙峋怪石扭曲变形,赫然组成一张狰狞模糊的龙脸轮廓!那对凹陷处,猛地睁开两只巨大无比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团熊熊燃烧、流淌如熔岩的血红火焰!


    “吼——!”


    一声源自大地深处的恐怖咆哮,裹挟着硫磺与血腥的灼热气浪,席卷整个山谷!观礼人群如被狂风扫过的麦秸,成片倒下,七窍流血!赵公公首当其冲,身上那件象征权势的紫袍“嗤啦”一声自燃起来,幽绿的火焰瞬间将他吞没!他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在绿火中疯狂扭动,皮肉焦黑剥落,转瞬化作一具人形焦炭,又被狂风吹散成灰!


    天地变色,飞沙走石。司徒墨被气浪狠狠掀飞,撞在一块巨石上,口中鲜血狂喷。混乱中,他挣扎着向谷外爬去,只觉一股阴寒死气如跗骨之蛆,正从足底飞速向上蔓延,所过之处,血脉凝滞,生机飞速流逝。他拼尽最后力气回头一瞥,只见那岩壁上的烛龙血眼红光暴涨,映照着下方那座新起的巨大陵寝。陵墓顶端的封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变黑、龟裂,如同被吸干了所有生气,迅速腐朽败亡!


    司徒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爬回那间残破裱画铺的。他气息奄奄,形如槁木,更骇人的是,他左眼的瞳孔,竟已彻底褪为一片死寂的灰白!


    老母因惊悸过度,在他归来前夜已然离世。绣坊传来消息,女儿莫名染上恶疾,浑身长满流脓黑疮,药石无效。


    司徒墨散尽家财,草草葬了母亲。他将女儿安置在铺中后堂,自己则终日枯坐于那幅尚未完成的残破古画前。画上原是一派山水清嘉,如今却被他以血泪和墨,反复涂抹,渐渐堆叠成一片狰狞翻涌、血光冲天的混沌深渊!深渊中心,两点熔岩般的血红若隐若现。


    他变得沉默寡言,唯有时刻紧握着怀中那枚滚烫的玄铁罗盘。夜深人静,铺子里总回荡着压抑的咳嗽和女儿痛苦的呻吟。每当此时,罗盘便在他掌心剧烈震动,那枚枣木龙形指针疯狂地指向北邙山方向,针尖灼热,几乎要烙进皮肉。


    一年后,一个风雪交加的寒夜,女儿在痛苦中咽下最后一口气。司徒墨静静地为她合上双眼,擦净脸上脓血。他换上一身浆洗得发白的旧布袍,背上一个青布包袱,里面只裹着那枚滚烫的罗盘和几块硬饼。


    风雪漫天,他孑然一身,再次踏入北邙山。山道已被积雪覆盖,万籁俱寂,唯有寒风如鬼哭。烛龙渊外,昔日森严禁地已成死域,岗哨空无一人,唯有残破的招魂幡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循着罗盘针尖那几乎要破匣而出的灼热指引,深一脚浅一脚,艰难跋涉至烛龙渊谷口。谷内死气更浓,连风雪都仿佛被冻结。那座耗费巨万、曾煊赫一时的巨大陵寝,此刻竟已坍塌大半!朱漆剥落,金顶倾颓,白玉阶碎裂成齑粉,露出下方污秽如凝血膏脂的黑色“土壤”。浓得化不开的怨毒死气从废墟的每一个缝隙中丝丝缕缕渗出,凝成如有实质的黑雾,在谷中盘旋哀嚎。


    司徒墨立于废墟之前,灰白的左眼映着这片破败死寂。他缓缓放下包袱,取出那枚灼热如烙铁的玄铁罗盘。罗盘中央的枣木龙形指针,此刻竟完全变成了一种流动的、粘稠的暗红色,疯狂震颤,发出低沉而亢奋的嗡鸣,直指陵寝最核心的塌陷处——那正是当年埋入人皮血契的棺底方位!


    他凝视着指针,又抬头望向谷壁。那巨大的烛龙岩面轮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两点熔岩血眼早已熄灭,只余下深不见底的黑暗窟窿,如同凝视着深渊。


    司徒墨忽然笑了,笑声嘶哑干涩,在死寂的山谷中回荡,比风雪更冷。他不再看那废墟,也不再看那岩壁,只是将罗盘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要感受那最后一点滚烫的搏动。他缓缓盘膝坐下,坐在冰冷的雪地里,坐在那片埋葬了至亲骨血、也吞噬了无数冤魂的污秽废墟之前。


    风雪更大了,渐渐将他单薄的身影覆盖。他闭上双眼,灰白的左眼和完好的右眼一同陷入永恒的黑暗。唯有那枚紧贴胸口的罗盘,在积雪之下,依旧散发着微弱却执拗的滚烫。指针在黑暗中,对着那深埋地底的棺椁方向,一下,又一下,无声而固执地震颤着。


    谷中盘旋的黑雾似乎感应到什么,发出阵阵凄厉的呜咽,卷起地上的积雪和枯骨碎屑,如同无数只无形的手,缠绕向那具渐渐被风雪掩埋的躯体。


    风雪呜咽,掩埋了最后的痕迹。不知过了多久,几只漆黑如墨的寒鸦扑棱棱落在积雪的坟冢上,发出刺耳的“呱呱”声,旋即又惊恐地飞走。死寂的烛龙渊深处,仿佛传来一声极其悠远、极其疲惫的叹息,混在风里,散入无边的荒寒:


    “烛龙在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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