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的京城,寒风凛冽如刀。荣亲王府的书房内,炭火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赵霖霓眉宇间的寒意。她面前摊开的军报上,墨迹未干,字字如血:
"骠骑大将军急报:太女殿下双腿被废,意识尚清。大皇女通敌证据确凿,已押解回京。西戎主力尽歼,残部远遁漠北..."
窗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周砚安匆匆推门而入,肩头还带着未化的雪粒:"殿下,宫中来报,陛下醒了!"
赵霖霓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备轿,即刻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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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内,药香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女帝赵元璟半倚在龙榻上,面色灰败如纸,唯有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她手中攥着那份染血的军报,指节泛白。
"霓儿,"女帝的声音嘶哑得可怕,"你早知道锦安会通敌?"
赵霖霓跪在榻前,玄色蟒袍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儿臣只是怀疑。大皇姐素来与太女不睦,此次又突然被任命为监军,时机太过巧合。故而儿臣派了奇融暗中跟随骠骑大将军..."
"所以你拿霏儿当诱饵?"女帝突然暴怒,一把将药碗扫落在地,瓷片四溅,"她是你的亲姐姐!"
碎瓷划过赵霖霓的脸颊,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她纹丝不动,声音平静得可怕:"母皇明鉴。儿臣如何知晓千里之外只事?揪出大皇姐这个内奸只不过是儿臣害怕太女危险而下的一步险棋。能一举歼灭西戎主力也是布兵精巧,加上运气罢了,太女姐姐安然,但姐姐的腿..."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儿臣会遍寻天下名医,定让她重新站起来。"
女帝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明黄的被褥上,触目惊心。赵霖霓连忙上前,却被女帝一把抓住手腕。那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你...精于算计却又慈悲..."女帝喘息着,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像极了...当年的朕..."
赵霖霓沉默不语。她知道母皇看穿了一切——看穿了她心思深沉,看穿了她对储位的志在必得,甚至...看穿了她内心深处对太女那一丝难以割舍的姐妹之情。
"传旨..."女帝终于松开手,颓然倒回枕上,"大皇女赵锦安,通敌叛国,贬为庶人,永囚宗人府。太女赵霖霏...重伤致残,不堪大任,废储君之位,迁居西郊别院静养。"她闭上眼,一滴浑浊的泪划过眼角,"至于你...三皇女赵霖霓,即日起...监国摄政,总揽朝纲。"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赵霖霓深深叩首,额头触地:"儿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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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西郊别院。
残雪未消,梅香暗涌。赵霖霓独自推着轮椅,缓缓行走在铺满落叶的小径上。轮椅上,赵霖霏一袭素白,膝上盖着厚厚的狐裘,曾经明艳的脸庞瘦削得几乎脱了形,唯有一双眼睛依然清亮。
"三妹,"赵霖霏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风,"你知道吗?我在西戎大帐里时,最想念的不是父后,不是母皇...而是你十三岁那年,我们从御膳房偷的那笼桂花糕。"
赵霖霓推轮椅的手微微一顿。
"那时候你刚回宫不久,像个野孩子似的,爬树翻墙无所不能。"赵霖霏轻笑一声,"我跟着你做了那么多荒唐事,父后每次都只罚我,却从不责备你...我当时多嫉妒啊。"
一片枯叶飘落在赵霖霏膝上。赵霖霓俯身拾起,指尖微微发颤。
"现在想想..."赵霖霏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父后是怕你刚回宫不适应,才格外宽容。而父后其实处处偏袒我些,我却傻傻地记恨了这么多年。"
"姐姐..."赵霖霓声音沙哑,"你的腿..."
"废了就废了吧。"赵霖霏摆摆手,语气出奇地平静,"这样也好,省得再卷入那些是非。这太女之位,凭我,本就坐不稳。倒是你..."她突然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赵霖霓,"三妹,那个位置不好坐。母皇...她不会轻易放权的。"
赵霖霓沉默片刻,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木匣:"这是奇融从终南山带来的''续断膏'',据说对骨伤有奇效。姐姐不妨试试。"
赵霖霏没有接,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三妹,你如今是摄政王了,该称孤道寡才是。"
两人对视良久,赵霖霓紧紧握住赵霖霏冰凉的手:"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最亲的姐姐。"
一滴泪终于从赵霖霏眼中滑落。她反握住赵霖霓的手,力道大得惊人:"记住你今天的话。若他日你登上那个位置...善待我们的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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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的马车上,周砚安为赵霖霓递上一盏热茶:"殿下,连尚书递了帖子,想为连岫公子求一门亲事..."
赵霖霓接过茶盏,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枯树:"告诉连尚书,选秀之事早已暂缓。至于连岫..."她唇角微扬,"本王总有打算。"
周砚安垂首应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赵霖霓已不再是那个需要隐藏锋芒的三皇女,而是真正开始布局天下的摄政王。
马车驶过朱雀大街,沿途百姓纷纷跪拜。不知谁起了个头,欢呼声渐渐连成一片:"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赵霖霓放下车帘,将喧嚣隔绝在外。她看向周砚安,忽然问道:"砚安,若有一日本王让你去做一件极危险的事..."
"臣万死不辞。"周砚安不假思索地回答,眼中是一片赤诚的坚定。
赵霖霓轻轻笑了。她伸手拂去周砚安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放心,本王...舍不得。"
马车驶入荣亲王府高大的门楣,厚重的朱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将一切风雨与算计都暂时挡在了外面。府内,新开的红梅在残雪中怒放,如同这乱世中倔强燃烧的希望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