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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大婚

作者:屿山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康熙五十年春四月,京城年府。


    水银镜中的少女生得极白,喜嬷嬷替她绞了脸后看到她那张光溜溜的脸,便没有像往常一样敷一层厚厚的脂粉,而是只取了一点胭脂来遮掩那点体虚引起的苍白。


    “原本按照你爹从前正二品湖广巡抚的职位,万岁爷就算指婚,也应该将你指给宗室做正头娘子才是。谁知道这么不凑巧,偏偏轮到你的时候你爹已经致仕了。你那两个哥哥也不能说不争气,只是到底岁数摆在这里,有些青黄不接,门第落了下乘,没成想竟叫你指到了雍亲王府里做个侧福晋。”


    年夫人摸着女儿瘦削的身体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若不是顾忌旁边的喜嬷嬷还在,只怕已经抱着年元容大哭一场了。


    元容是她和夫君老来得女,比起前面几个儿子女儿差了将近快十来岁,又偏偏身子骨不好,这么多年下来那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原本他们夫妻俩都已经打算养女儿在家一辈子了,谁知道选秀走一遭,好巧不巧就被指婚了。


    侧福晋说的好听,可到底也是侧室,怎么也要矮人家一头,换做从前她哪里舍得让女儿受这种苦。


    “娘,您放心好了,二哥已经打听过了,雍亲王不重女色,府中妻妾太平,从未听说过有什么龃龉。女儿过去安心待着,看在两个哥哥的面子上,想必也不会有人为难我。”


    年元容轻轻晃了晃年夫人的胳膊,她也舍不得爹娘,相处整整十七年,她早已把年家人视为自己真正的家人了。


    她是穿越来的。


    前世的年元容小时候过得其实并不幸福,父母生她美曰其名是为了给哥哥生个伴,结果她出生后家中资金链一下子断了,贫贱夫妻百事哀,父母在她的记忆里只剩下了经常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


    哥哥比她大了十几岁,正是因为这样,对于她这么一个莫名其妙蹦出来的二胎妹妹更是抵触,从小到大她都是自己一个人野蛮生长的。不管是上学念书随便考了个二本,还是后来毕业生饱和一直找不到工作,家里人一直都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她实在没办法,无奈之下干起了美食博主,自媒体的工作只能勉强能糊口,多余的钱是一点都没有。


    她这样的人,反正也无牵无挂,穿越也就穿越了。


    穿越后有了疼爱她的爹娘,有了视她如女的哥哥姐姐,还有从小到大玩在一起的倒霉侄子,年元容觉得比起前世,她更喜欢这辈子。


    想着想着她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二哥、你二哥自己都不顶事呢!”


    提到二儿子年夫人就有些来气,浑小子性子不知道像了谁,没个定性不说行为举止还乖张肆意,对比眼前乖巧听话的女儿,年夫人看年羹尧那叫个怎么都不顺眼。


    年元容低眉压抑住自己嘴边的笑音,幸亏她二哥不在这里,否则听到这番话,肯定气得跳脚,拍着胸脯要证明自己。


    年夫人摩挲着她梳起来的发髻,眼眶发红的同时声音也低了:“青萝伶俐,紫藤稳重,又是和你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她们也吃了年轻的亏,到时候进了府,你一定得提着心注意好了,王府的后宅......”


    是会吃人的。


    可是这些话总不能当着喜嬷嬷的面说出来,年夫人只好叹了口气,将话语压回喉咙。


    年元容眼睛也一下子酸了,只是她眼角刚有些水意,站在一旁的喜嬷嬷就连忙拿了帕子来给她抹掉了:“这大好的日子姑娘可哭不得,虽说您生得美,妆画得淡,可一哭脸上这粉就成块了,进了洞房成了花猫被王爷看见那成什么样了。”


    年夫人连忙敛住心底的难受,亲手替女儿正了正衣服,外头鞭炮声响得噼里啪啦,像是在催促什么一般,想了想她最后伏下身轻环住女儿:“娘只求你平平安安。”


    女子嫁人同第二次投胎无异,更何况女儿嫁的还是天横贵胄,就算日子过得不好也没有他们这些作奴才的说话的地方。


    好在他们家在朝中也算是能说得上些话,雍亲王因此还特地按照汉军旗的习惯迎女儿入门,面子上还算过得去,进了府后再倚仗着是康熙爷亲自赐婚这一条,应当也能和那位听说嚣张跋扈的李侧福晋平起平坐。


    雍亲王府在安定门内大街那一块,从年府出去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年元容坐在晃晃悠悠的轿子上用自己已经逐渐模糊的记忆去回想历史上的雍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人说他刻薄寡恩,也有人说他是真性情、喜恶分明,不过后人评判他的时候多少都带了点个人的主观意愿,而她现在则要真正面对一个在自己印象中只存在于历史书上的单薄人物。


    这倒是让她有些好奇。


    雍亲王府并不算大,但是拨给她的这处院落却很是宽敞,整个院子里都挂满了红绸,雕花长窗上也都张贴上了喜字,场面功夫还是做足了的。


    入口处的大门上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岁华”两个大字,面朝她的就是正房和东西两个厢房,院角处掘了一方小池,池边堆砌着湖石,石中夹杂着些许菖蒲和兰草,池塘里还游着几尾红鲤。


    院子的中央是一棵拔地而起的柿子树,还不是柿子熟的季节,只能看到苍翠的树叶。靠着西厢房的地方搭了一座紫藤花架,藤蔓缠绕,如今恰是紫藤花开的时候,只见花如瀑布般垂落而下。


    “倒是挺映你的名字的。”年元容有些促狭地瞥了一眼站在边上神色稳重的紫藤。


    “姑娘又拿我取笑,谁不知道您院落里也搭了一个像这样的紫藤花架,咱们府里那个架子下边还有秋千呢。奴婢估摸着应当是雍亲王派人特意去打听的,说不准是怕您日子过久了想家,这才照着咱们府里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可见他对您上心,连这些细微之处都考虑到了。”


    年元容倒是有些不可置否,面都没见过的两个人有什么放不放心上的,与其说是对自己上心,不如说是看在年家的份上有意识地对自己好些。


    雍亲王还在外面陪年家几个大老爷们喝酒,估计一时半会也来不了后院,年元容一早起来本就饿得饥肠辘辘的,又因为种种原因水不敢喝、东西也不敢吃,到了这个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嘴巴里面发苦,头冠发沉。


    她只好叫青萝过来:“来帮我扶一扶,让紫藤守在外边,等下要是雍亲王来了你提醒我一声。”


    “姑娘放心,紫藤姐姐办事最稳妥不过了,您就算歪一歪,到时候咱们再收拾也来得及。”


    紫藤出去后年元容就撑不住地歪在了架子床边上的角柱上,青萝连忙替她揉了揉因为穿花盆底而酸胀难忍的小腿肚:“好在过了今日您就能继续穿软底的绣鞋了,否则也太折腾人了些。”


    “这鞋子又硬又难穿,还容易崴脚,真不知道那些姑娘家平日里有多难受!听说满人家的姑娘打小开始就穿花盆底,难道她们脚都不疼么?”


    “说不定也是习惯了。”


    年元容扶着自己的脑袋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位雍亲王要什么时候才来后院,如果在前面喝酒喝多了估计来的时辰也不会早到哪里去,她莫非要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到傍晚么?


    屋外不知何时突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落在檐上清脆作响。


    青萝听到雨声却是眉头一皱,雨日出嫁不是什么好兆头,还好这雨下得迟,若是一早下难免会有些流言蜚语传出来,到时候可就真烦死个人了。


    年元容半眯着眼本就有些倦了,听着外面的雨声只觉得自己脑袋昏昏沉沉的,往日在家的时候不到日上三竿她就没起来过,结果今日起了个大早不说,穿衣梳妆都是怎么折腾人怎么来,她不困才奇怪。


    这雨来得轻巧,天是渐渐暗下来的,模模糊糊间她似乎听到了外头突然传来许多人的脚步声。


    下一刻年元容的眼前就蒙上了一层红彤彤的布,她惊诧地抬头,只听见紫藤的声音从上首传来:“前院似是喝完酒了,奴婢刚刚看见一列人往咱们院子这走来,估摸着应当就是王爷了。”


    年元容在青萝的搀扶下坐直身子。


    雨声渐渐轻了,屋子外面的声音一下子就明晰了起来,依稀间她似乎听到了一个女声正在焦急地说着什么,她有些好奇地问紫藤道:“外面是谁在说话?”


    紫藤出去又回来:“是李侧福晋身边的大宫女锦鸾,说是三阿哥发高热了,叫王爷去看看。”


    “发高热找太医才是正经的,找王爷能干嘛?王爷去了莫非三阿哥的高热就好了?”


    青萝一听就知道这李侧福晋没憋好事,今日正是她们家姑娘的好日子,若是她就这么把王爷叫走了,还让她们姑娘怎么做人?


    就连向来稳重的紫藤脸色也不大好。


    早就听说李侧福晋在雍亲王府里颇受宠爱,早年间更是为雍亲王生下三儿一女,虽说如今站住的只有一儿一女,可长子弘时目前是府里的独子,后面连个弟弟都没有,李侧福晋的腰板挺得那叫一个直。


    毕竟目前雍亲王只有这么一个独苗苗,在乎点也正常,年元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她身份摆在那里,就算今日雍亲王真的因为三阿哥的缘故绊住了,日后估计也会补偿她的。


    屋外宫女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雨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又渐渐响了起来。


    雍亲王走了吗?她怎么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年元容原本低得有些僵硬的脖子忍不住微微抬了起来。


    下一刻,她脑袋上盖着的红布被人一掀而起。


    那双凤眼在燃得旺盛的龙凤烛映衬下像是浸在冬日溪底中的碎石子,他的眼尾含着一股天生的上扬弧度,将薄唇微抿显出的冷意瞬间勾出了两分活气。


    年元容一时间怔住了。


    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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