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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作者:青冥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姜渊搬进来,住在离苏雨最远的那间,因为那里更宽敞,也有独立的浴室,同在一个屋檐下,反倒没有那么热络了。


    阿青还是会每天过来,盯着苏雨吃掉三餐,和往常一样,亲自端了去他的房间,如果姜渊在家,他也会留一份在餐桌。


    他不会逼迫苏雨,那天的出门他也是当作是苏雨的一时兴起,要让他真的走出来,还是要长远打算,他知道苏雨和柳鲸的感情,也知道两人吵了又吵却仍旧没有分开,直到阴阳破碎。


    果然,走进他的卧室,又像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这回还好,角落里亮着盏夜灯,苏雨缩在大号泰迪熊手臂间翻书呢,已经被阿青训出来了,饭菜不多,苏雨拿着自己的那份,总会吃得干净,还会跟他聊两句。


    “哥,明天我做菜给你吃。”


    “好啊!”


    阿青鼓励着,以为看到了曙光。


    他看他睡着了才离开。


    午后,苏雨打给阿青,想问他有没有空载自己去买菜,电话没有通,他刚出门,就听到新租客那边的响动,他走出来。


    “你也要出去吗,要不要一起?”


    苏雨好久没动手,准备晚饭时候找找感觉,姜渊洗手,说可以帮忙,苏雨笑笑,没有拒绝。


    天刚擦黑,阿青从会议室出来,充上电才看到苏雨的消息,他打过去,忙音,又打,仍没接通,反复几次,他找出姜渊的号码,这次没有等待。


    “我正要打给您,快来医院,苏雨出事了。”


    阿青赶到,听着姜渊抽抽涕涕的样子更烦躁了,还是苏雨咬牙切齿地解释只是不小心碰翻了一锅排骨,烫到了腿脚而已。


    阿青握着他的手都不敢使劲,他提醒一边的丈夫:“去找医院要一把,不,你出去买一把轮椅,电动的,最好的!”


    啊?


    苏雨猝不及防喊出声,紧接着要拦人,“不必了吧,我也没有很严重。”


    为他上药的大夫悄悄抬了抬他的脚腕,表明了立场。


    挺糟糕的,有个工具挺值当的。


    苏雨没再说什么,目送人离开,又留意到站在门口怯生生不敢再发出声音的姜渊,他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又是油又是滚水,看看这满身的伤口,把我心疼死了,”阿青在下车的时候还在唠叨,想了想,又回头扣扣车窗,“这几天我就先不去公司了,有什么事……”


    “不可以,你住在这里就已经是我的让步了,工作还是要上心的。”


    一激动,包扎好的双腿又开始钻心地抽搐,苏雨的声音陡然变小,阿青更认真了


    “有事邮件给我。”便送走了丈夫。


    倔强的小孩是没有自由的,阿青把自己的被褥抱进苏雨的房间,宣布他就在这里待着直到他的恢复。


    回家以后,轮椅一收,基本就用不上了,毕竟什么都有阿青给他拿到手边,喂到嘴里,要说麻烦,无非是上厕所,苏雨宁可自己慢慢扶着墙过去,坐着轮椅,难免有伸缩骨节磕碰皮肉,到时候更难受。


    阿青把碗碟收拾好送出去:“别乱动,等我给你擦身子。”


    他来到厨房,正看到姜渊好奇地站在咖啡机旁,他走过顺口问,“你要喝吗,我教你。”


    学会了总是要帮忙的,阿青不爱咖啡,本来就是给苏雨准备的,不过,他喝得多,生病以后,不知不觉竟然睡得也多,总是觉得身上乏味,没坐一会就喊累。


    阿青没在意,脆弱的状态本来就该多休息的,但是阿青也不会总是由着他,既然有轮椅,那在外面走走也无妨。


    反正自己也是要去采买的,正好推着苏雨晒晒太阳,慢慢地,他也能自己站着走两步,坐到公园长凳上做个拉伸,虽然不多一会儿,又会昏昏欲睡,阿青就坐在一边,把肩膀给他靠,等他醒来。


    他又想起了过去,苏雨一天可以做几份兼职的时光,身体素质比一般人要好得多,现在变成,不对,是什么时候不一样的呢?


    阿青恍惚间听到篮球拍地的响动,回过神,不远处的篮球场早就拆了,现在是个小广场,晚练队正排演。


    他好像还没有到热爱逛公园的年纪,可是苏雨叫他,他一定会来,就在这里,喷泉后面,棋局堆里,借着雕像遮掩,棕榈树的身形,他看到柳鲸和不同的女孩走走停停,在湖边散步,在连廊亭下吹风,他们说着笑着,会聊些什么呢,他们的婚礼,还是小孩?


    他扭过头就看到苏雨通红的眼圈,他想说我早就说过他是独子,他开不了口。


    苏雨还是会顶着烈日做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事,对方哄两句又会心软,又会随叫随到,阿青索性不管,让他去撞,死不了他就都能救回来。


    没想到,负心人这么快就轮到自己的报应。


    苏雨猛地咳醒,阿青扶住他:“好像要降温了,咱们回去吧。”


    “好。”


    苏雨很少做梦的,身体一差,乱糟糟的画面就开始涌入,不知道那是记忆还是想象,他看到模糊的身影,他叫他的名字,阿鲸。


    他们好像很熟,他是朋友吗,还是别的什么人?


    我爸要我去相亲,你放心,我不会去的。


    我爸要我结婚,你放心,我不会结的。


    我爸要把我关在家里,你放心,我不会屈服的。


    你要相信我,你等我。


    “这是什么?”


    “是柳鲸的孩子,他必须对小霜负责。”


    等等!


    苏雨正要伸出手,下一刻,就从橱窗的反光玻璃看到那个女孩回过头,与自己的面庞交叠、重合。


    一模一样。


    苏雨醒来,花费了好几秒才喘起粗气,阿青不在。


    他的伤疤逐渐结痂,阿青也就不会一直小心翼翼守在身边,他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工作。


    明明什么事都没做,苏雨却疲惫到不行,接连不断的梦境折腾得他崩溃,更过分的是,他记不起任何内容。


    苏雨挪着步子走出房间,正看到姜渊在厨房。


    “要咖啡吗?”


    “好啊。”苏雨打开冰室,把最后几块冰都扔进杯子,然后递给姜渊。


    阿青也顺着声音走近,招呼还没出口,苏雨就被呛住,俯身呕了几声,淋淋沥沥,地板上竟然是刺眼的血花。


    怎么了?


    阿青抢先一步搀住他,不敢乱动,苏雨下意识要回他,一用力,喉咙里的什么东西又多划了几寸,等赶到医院,人已经处于半昏迷。


    阿青抓着浸透的毛巾坐在走廊,血能往哪里流呢,向外怕失血过多,向内又怕窒息。


    还好,只是冰块,没有扩大伤口,因为化得差不多了,只不过伤到了血管,需要阻塞缝合,静养最少三个月,前期只能吃清淡流食,也不要让他发声,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


    阿青在主治医生办公室待了很久,开了一沓单子,不由分说,推着他又去拍片子查神经,等苏雨醒来,就看到大大的一张手写板:


    不要说话。


    不用提醒他也知道的,他现在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写是我不能说又不是你不能说,我们这样交流不费劲吗?


    为了他的方便,阿青把手机给他,要他慢慢打字,不至于耗费太多体力。


    单间啊,苏雨扫视一周,打字:


    我要在这里待多久?


    一个月。


    白板上一撇一捺。


    这么长?


    必须听我的!!!


    后面几个叹号。


    阿青看起来比他难受多了,要不是苏雨视线模糊,就能瞧见他脸上迅速滴落的一串泪珠。


    这事有教训吗,自然是有的,苏雨被自己蠢笑了,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呢,当时一定还没清醒。


    阿青又开始了陪床,工作积压,他趁着苏雨睡着,只拉起帘子就开始处理。


    苏雨又开始了长时间的昏睡,按照他的习惯,一旦睡着,基本也要有十小时,正逢周末,姜渊来探望,阿青拜托他看护一会儿:“我现在急着回去一趟,不过一小时就回来。”


    已过半月有余,还有几天就可以出院,一直没有什么问题的,阿青没想到,只是片刻,就出了意外。


    这一次,亮起的是手术室的灯,姜渊急着和他说明情况,只是这次冷静了很多:“不知道为什么,他睡着睡着就开始吐血,从嘴角流出来我才看到,赶紧就叫了大夫。”


    苏雨这一次,什么都没看到,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听见自己的声音,阿鲸,阿鲸……


    下一秒,眼前就被黑暗笼罩,有人用什么东西遮住了他的半个身子,又被塞进了后备箱。


    “快、快!”


    “回宅子?”


    “你聋了吗,说了多少遍找个地儿把人埋了,不能让柳鲸再见到他。”


    外面的风好大,好像还有雨声,苏雨被捆着,又是这样狭小的空间,他寸步难移,但他知道应该自救,等到车停也就到了自己的死期。


    他的思绪在此时尤其混乱,没给他多少时间,几分钟,还是十几分钟,总之,车真的停了,只不过是被迫停下的,与另一辆相撞,车身毁得不忍直视。


    透过裂缝,他看到了不远处的那人,暴雨倾盆中,苏雨的视线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小渊……”苏雨喃喃着,两人的目光碰撞,聚光灯一样在一处汇聚,是血肉模糊的柳鲸,他的头骨都露了出来,当场去世。


    实际上,他坐的那辆车上,无一幸存,包括柳爸。


    阿鲸!


    苏雨喊不出来,他应该知道的,医生说让他噤声,意识时断时续,他的梦还在继续,不知道是谁打给了阿青,他很快就赶来,苏雨撑着看清他的脸才昏了过去。


    再醒来,阿青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葬礼他也只是走了个过场而已,他们走得太突然,所有的遗产全归直系后代,只有小霜的女儿符合条件,不过,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个试管宝宝,与柳鲸无关。


    谁在乎呢。


    “阿青…哥!“


    手术室内外都被吓了一跳,梦该醒了,苏雨忽然睁开眼睛,高呼了一声,然后又躺倒,他们面面相觑,叹气,知道抢救无效了。


    阿青跪在推出的手术床旁,久久站不起身。


    姜渊站在医院大门,仰望那间已经关窗的房间,默默隐入了人群,他走了很久,快到天黑才来到那幢别墅前,他们已经不住这里了,只是母亲还没有卖。


    他掏出钥匙,走上了二楼,他自己的房间,在他和柳鲸并肩睡过的床上躺下。


    他的口袋里还有半瓶乙二醇,他也想尝尝是什么味道,从实验室拿的,全便宜了苏雨了,听说味甘,不知道放到牛奶里面会不会违和。


    他也不喜欢咖啡的,只是为了苏雨假装的,当然,也不喜欢牛奶,只是柳鲸喜欢,所以他也可以喜欢。


    好像有点奇怪,他甚至感到飘飘欲仙,不多会儿,他已经喘不过气,意识模糊间,竟越来越兴奋。


    他看到那天晚上,柳鲸就死在自己面前,他看到了他的魂魄不知所归,便主动接纳了他。


    不可以,柳鲸不可以死,就算献出自己的一切,他也要让他活下去,他没想到,柳鲸丢失了所有的记忆,忘了他的身世也忘了他的爱人,最后能做的,就是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后备箱里有人时,打了那通电话叫阿青过来。


    但姜渊始终认为,柳鲸并没有真的沉睡过去。


    把炉灶支架垫高,让贴身的一边悬空,稍微一碰就会滑落;在咖啡里投入乙二醇;清空冰盒,只留几个被切出尖角的冰块;打开窗户让救护笛声惊出苏雨的梦魇。


    不只是自己的私心,更有柳鲸游魂的推波助澜,他在他的身体里,他们血肉相连,他们是一伙的。


    真好,他们不可能分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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