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完周意那句话后,姜念安静了下来,手捧着那杯拿铁不吭声。
见她那副模样,周意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大概是因为看过许多青春遗憾的爱情电影,再抬起头来时,姜念看起来很不开心。
“你就没想过试着联系他吗?”
话音落下,周意看向她,手里的动作也停止,几秒后她说:“没想过。”
听到这个答案,姜念瞪大了双眼,似乎不理解,她很快地开口问道:“为什么?”
“姜念,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说完周意头有一丝晕,她放下小匙,抹茶千层蛋糕还未被开动就被放在一旁无人理睬。
姜念有些呆住了,八年,真的是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可以完全改变一个人。
后知后觉自己问了什么的姜念连忙说道:“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没事,下次给我涨点稿费就行。”周意接过话,然后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勺蛋糕塞到嘴巴里。
“小事小事,没问题。”看周意的样子,姜念也放下心来,端起咖啡喝了几口。
一顿下午茶就在午后的阳光里结束了,姜念后面还有事情在附近要处理,周意跟她道完别就准备走回家去,甜品吃的有点多,走路正好消消食。
晴了好多天的天空在周意走到半路时下起了雨,而她恰好又没带伞。
雨有些大,匆匆跑到一家小店的屋檐下,擦去衣袖上水珠,周意打开手机,准备叫辆出租车。
车辆距离自己还有两千米的路程,周意无事可做,翻阅起朋友圈来,这几天手机都没怎么打开过,一刷新,数不清的照片文字跳了出来。
田灿昨天刮刮乐中了100,姜念前几天去了一家很不错的餐厅,王茜昨天没戴头盔被交警抓住了……
一条条看下去,每个人如此不同的人生却又如此充满生机。
再往下滑,是两天前江越发的一段简易文字。
「事遂人愿。」
看到这里,周意联想到那日在病房外的身影,她打下评论:
「恭喜。」
喇叭声响起,周意抬头望去,车子已经在马路边等候,她握着手机从雨中跑了过去。
随着车顶牌从空闲变为有客,周意匆匆放下手机,拍打着头顶的雨水,车里温度有些低,沾水的双臂发冷,雨水啪嗒啪嗒打在车窗,前路发生了什么事故,闪烁的警灯和汽车尾灯诏告着一些不好的预感。
到家楼下,雨仍然下着,周意道完谢关上车门,马路一旁站着一人,穿着身休闲的黑色西装,手指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雨伞高举头顶,遮住了双眼,听见车声抬起伞来。
周意有些愣住,雨水干扰视线,但她应该没看错,她在六月份宋叶发来的那张照片上见过他。
他丢下香烟,红色烟头在雨水里如转瞬即逝的烟火般熄灭,有些褶皱的皮鞋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接着将伞盖过周意头顶。
他开口了,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周意,我等你很久了。”
有些过近的距离,她不适地退后几步离开伞下,问他:“你找我有什么事?”
见她这副反应,他又笑了一声,说道:“见到我你一点都不意外。”
“可是我知道你的时候,可是意外的很,宋叶撒的一手好谎,把我骗的团团转。”
接着他又拿出一根烟放进嘴里,问道:“宋叶在哪?”
她眉头一跳,面前人又说道:“她躲在你家就以为我找不到她了?”
周意将淋湿的头发拨到耳后,开口回他:“你想多了,她根本不在我这。”
“她把你保护的这么好,你跟我说她不在你这?”
保护的这么好,这几个字砸在周意脸上,搞得她有些想笑,雨水不停从头顶流下,抹了一把脸她往前走去留下一句:“爱信不信。”
身后人不死心的喊道:“告诉宋叶,别以为我找不到她!”
回到家,门口的地板已被身上的雨水淋湿,她脱光了走进浴室,四散的热气将浴室变得模糊不清,热水不停冲击在背后,周意有些停滞。
洗完出来裹上浴巾,她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手机响了起来。
没有看来电号码她就接过,那头又是死一般的寂静,周意也不说话就这么等着。
“他来过了?”
听起来有些疲惫的女声,周意料到她今天会打来。
“嗯,他在找你。”周意喝下一口水回她。
“周意,妈妈对不起你。”声音有些哽咽,她应该是哭了。
周意握着手机久久无话,这句话,她等了很久,但她唯独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听到。
“我往你卡里打了一笔钱,你照顾好自己,他不会再来找你了。”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
过了很久很久,周意依旧站在台前,脑中思绪颇多。
晚上也没睡好,做了许多梦,大都是噩梦,周意频频惊起,最后她坐在床边看着太阳升起。
橙黄色的光辉透过玻璃窗落在身上,最后看了几眼周意就拉上窗帘又躺在了床上尝试入睡。
白天窗外喧闹的人群和车声意外的助眠,不似深夜那般寂静无声得让人无眠多思。
后过了一个月,宋叶又开始活跃于她的工作,朋友圈经常能刷到她的宣传视频,人看上去很好,依旧是那样的精明干练。
又过了一段时间,天气更加炎热,周意开始整日的不出门,每天在家修剪花朵,写写稿子,晚边看会电影,不到个十点就睡觉,有时睡在沙发上,电视机循环播放着她那日想看的电影,有时睡在衣柜里,里面正好有一处放毛毯的空间,人卷曲着勉强能躺下,外头冷空调打转,她在里被柔软的毛毯包裹。
有时还会睡在床尾,睡醒了发现自己一只脚沾着地,脚底有些凉。
这么热的天直到八月中旬才下了几天雨。
16号那天,周意起了个大早,雨是从昨晚开始下的,地都被淋湿了,出门前雨下的挺大,出租车内也是安静无话。
直到脚下是松软的甚至有些粘脚的土地,周意已站在一片郊外的墓园里,雨水浸湿了鞋子,手里捧着的鲜花却沾着雨水鲜艳欲滴,花是她这段时日来亲手修剪的,今天一起都带了过来。
周明的位置不难找,在最里靠边那一排,买的时候价格挺便宜。
鲜绿的苔藓粘着鞋边,墓碑淋着雨水,照片有些发白,几片已经**的叶片落在碑底,其余的花瓣大约是去年那日后随着风去了别处。
周意穿了身黑色的裙子,头发梳在两侧,手举雨伞,苍白的脸上神情却无。
她将花束放在石板上,下一秒雨滴砸在包装纸上啪啦作响,花束被震颤,经不起什么摧残便落了几片花瓣。
突然眼角余光中一个身影正从另一侧草地慢步走过来。
未作什么打扮的宋叶很快走到了墓碑前,将手里几卷信纸放在石板上,地上的淡黄色信纸很快便被雨水浸湿,变得软塌塌,隐隐有黑色的墨化出来。
宋叶手臂微伸,衣袖后缩露出腕上一截红痕和几块淤青,她意识到什么忙收回手掩盖。
八月长袖,周意低眸,思绪转了几回,忍不住开口:“什么时候留下的?”
雨敲击伞面衬得伞下更安静,宋叶只将手腕握得更紧,身体微微不自然。
“他打的?”
周意蹲下身将风吹来的落叶撇开。
“他只是有些脾气不好。”
宋叶转过头看向周意。
眼前人较之几个月前的那次见面瘦了许多,宋叶刚想开口却因双手不自觉的收紧感到一阵疼痛。
她轻呼了一声微微松开了手,周意清完墓碑周围的枯叶便站起了身。
拍了拍双手上的泥土,她说道:“那笔钱我没动,什么时候需要了找我。”
说完她侧身擦过宋叶肩膀迈着步子走远了。
宋叶站在伞下沉默,她抬头望向那张她亲自带周明拍的照片,那时候周明没吃早饭,她去街口包子店给他买了两个豆沙包。
他爱吃甜的,每回出远门都会带两个院子里种的梨子路上吃。
他总是细声细气的,吃饭的时候一边安静听她讲话一边给她夹菜,她爱听黄梅戏,家里电视机就一直放黄梅戏,她上完夜班回来,他就接热水给她洗脚。
其实都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她却记得很清楚,清晰到那个男人的巴掌打到她脸上的时候,那股记忆烫的她眼泪直流。
宋叶握紧了伞柄,照片里的男人笑的很开心,一股火从她心里冒出来,她不信命,换个人来,她照样可以过得很好,她会永远当一个好妻子,无论是谁的。
她转过身,接过刚刚响起铃声的手机,尖锐的高跟鞋在湿软的草地上并不好走,她一步一步似钉子般地走着,扯开笑容,嘴里说着:“您好,我们这边承接业务面很广,请问您需要的是什么服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