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手机没有任何消息,钱在相同的时间被系统退了回来,周意看到时有些愣住。
她咬着指头蹲在窗前左思右想,可惜,人类真的是个很复杂的东西,她想不明白。
应该是那时没有及时回复消息让他生气了。
那些照片自从那天午后匆匆掠过一眼后就再也没有打开过,她怎么跟他解释,她收到照片后第一反应就是慌乱到不知如何面对。
可是这钱本就是他应得,看姜念念叨到现在就知道那些照片拍的有多好了。
周意双眼一闭又把3000块钱转了过去,不管了,再试一次。
毫不意外,一天后钱又被退回来了。
周意被打败了。
她抱膝坐在沙发上,斟酌着发出几句几秒的语音。
咻咻几声消息就已发了过去。
医院走廊,消毒水味道飘在鼻尖,江越两天没睡,医生刚刚过来说人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醒只是时间问题,听完那句话他顶着的脊背突然颓了,疲惫漫了上来,他躺在病房外的椅子上,闭着眼,脑中一片空白。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几下,他后知后觉的拿了起来,陈明华从电梯口跑了过来,方才有人询问生意上的事情,她迫不得已去楼梯间接了个电话。
她问他医生来过了没,他握着手机回答后,陈明华手贴心口,眼中满是泪水,拨着电话就往走廊另一边走去,言语里是掩盖不住的喜悦。
“江嘉,医生说妈情况稳定下来了,太好了……”后尾带着颤抖的哭腔。
江越拿起手机解开锁屏,首页几十条消息,有的是昨天发的,有的是今天发的,也有的是刚发的,比如周意那几条语音。
他点开简约的黑色线条头像,周意从前天到今天的消息逐一印入眼帘。
四条转账和退回的消息,后面跟着几条几分钟前的语音。
他点开,重症病房外格外安静,手机音量很小,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女声传来。
“照片我看过了,拍的很好看,谢谢你。”
停顿了几秒,能听出来有些纠结。
“这些钱是你应得的,拜托你收下吧。”
头顶有些昏暗,疲惫让他眼睛半闭,一句句听下来他嘴角微弯。
周意没有想到这么快能收到江越的回答,她在沙发上正襟危坐,低头看手机,只有一条两秒的语音,短短两秒,能说些什么呢。
食指轻轻一点,带着明显倦意的男声,他说:
“撒谎。”
……
周意又被打败了,她真的不会说谎。
换了姿势躺在了沙发上,她又咬起了指甲,不管不顾就把钱转了过去,这次对面好像又没了回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意叹口气。
“江越,你两天没睡了,先回家休息吧,这里有爸爸妈妈就够了。”
陈明华打完电话回来,有些心疼自己的儿子,整整两天,眼睛都没有合上过,时刻守在病房外。
低着头的江越还没来得及看手机新跳出来的消息,朝陈明华点了点头便起身拿着外套往外走,走了几步回头说道:“有事给我打电话。”
有些清瘦的身影一步一步走远,阳光透过左侧玻璃窗户落在他的背后。
陈明华心里有些酸涩,她和江嘉常年在外忙生意,江越小时候和外婆在一起生活,他们只有过节的时候飞回来在家里待几天,没多久就要飞去别的地方。
她抹了抹眼泪,看向病房内的母亲,恍然惊觉她和丈夫在外忙碌了十几年,孩子和父母,一样都没兼顾上,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
江越回到家,室内一片漆黑寂静,走廊里的灯光照在门口。
将黑色外套甩在沙发上,他站在窗前,19层的高楼,夜景一望无尽,揉了揉眉间,他开始回复这几日手机里的消息。
一个一个看下去,周意的转账信息尤为明显,固执的让他有些无奈。
JY:【钱就不用了,有时间请我吃顿饭。】
他将钱退了回去便放下了手机往浴室里走去。
吃饭?周意琢磨着,她先前加上江越的时候她有看过,她和他都在A市。
1111:【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呢?】
请吃饭不是难事,两人离得也不是很远,她打字问他什么时候有空。
又是好一阵没有回应,周意都已经习惯了,发完消息就起身去厨房拿了个香蕉吃。
嘴巴嚼的鼓鼓囊囊,她开始看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餐厅,这一家装修不错就是东西不太好吃,这家食物好吃,就是环境有点太接地气了。
等到周意快握着手机睡着,江越才回了消息,他说他最近没空,下次再说。
那头回完消息便陷入了睡眠,这头周意倒是睡不着了。
她恨恨的在被窝里蹬了几脚,后又安慰自己可能江越很忙呢,不管了,先睡了。
怀着心事睡觉的结果就是——做噩梦了。
大概是凌晨三点吧,因为窗户对面那家台球厅的灯光已经暗了,三点是他们的关门时间。
她梦到她进入到爱丽丝的奇幻仙境里,兔子先生让她喝下变小药,好带她往小小的门口逃出去,她听话地喝下了药,兔子先生长又柔软的耳朵动了动,接着周意看着他突然间变成了江越,好大好大的江越,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仅仅用两指就将变小的自己拿捏住。
她在江越嘲笑中使劲蹬着自己的双脚,妄图逃脱,结果江越松开了自己的双指,她从高空中径直落下,慌乱中她大喊,然后醒了。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微微喘着气,她已经很久没做过噩梦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晚窗帘忘拉了还是因为某人。
将窗帘拉上后也没怎么睡好,早上醒来整个人很累很累,冲了杯咖啡,喝了几口人才精神一点。
姜念上午发来了新的稿子要求,闲适了几天的电脑终于开机了,这一下,周意又看到了桌面的1文件夹。
想到昨天江越斩钉截铁地说自己撒谎,有什么驱动着周意点开了文件夹。
有些眼熟但不多的十几张照片,她双击点开第一张,是她在巷子里低头写字的模样,雨帘遮了许多,她的身影看起来有些模糊,那个时候他被大雨困在一户居民的门口屋檐下,她突然想到伞下她问他拍了些什么,他说什么也没拍。
骗子。
右滑新出现的一张里,灯塔下,她的裙边露出一角,只有半张侧脸,正出神地望着海的另一边。
第三张是很奇怪的视角,拍的好像是她的鞋子,她想起来了,那时候她追着问江越,为什么不告诉谷阳他们两人出来这件事,他走的很快,使得她也步伐加快,镜头里便是双米色小皮鞋追着一双白色运动鞋。
滚轮下滑,周意愣住了,印入眼睛的是她的脸,完整的一张脸,是那时江越在她眼前抓拍的,背景是快速掠过的绿叶繁枝,她的头发被吹起,发丝拂过她的鼻尖,表情有些吃惊,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江越拿相机的身影。
看到这里时,窗外落了雨,滴滴嗒嗒砸在窗台上,她想到卧室里还开着的窗户,松开鼠标就跑进了房。
玻璃是淡蓝色的色调,此刻乌云还没遮住天光,一丝淡蓝色的光照在那张照片上,好似也下雨了一般。
还好窗关的及时,屋内东西没有被打湿,正准备松口气,一声巨大的雷声打了下来,夏季猝不及防的雷阵雨,就这样来了。
周意被突如其来的雷声吓得身子一抖,想起客厅里还开着的电脑,她走过去一下就将它关了。
忘记了是零几年,A市经历了一场百年难遇的风暴,连响几天的天气预警,那场风暴后,A市损失惨重。
那时周明在外出差,宋叶还是个厂里的小员工,每天晚上都要加班,突然的风暴降临都将他们困住,只有周意一个人在家。
风暴刚来时,电话还能接通,周明在电话里说要把门锁好,周意听话的将门锁的死死的还拿椅子抵住了门,做完这一步,电话里周明的声音开始拉扯,有些听不清,他说周意,记得把电……掉,后面就再也没声音,通信塔被破坏了,而周意也没听懂周明最后说了什么。
傍晚六点,风暴正式降临,天色暗的好似要塌下来,红色混着棕色的云挂在天边,窗户呼呼鼓动,门也哐哐作响。
雷声像要劈开耳朵般落了下来,周意躲在柜子里不敢出声,她很想爸爸妈妈,她想见他们。
雷声一阵一阵不停,突然,一声让人心惊的巨雷落下,还连着插头的电视机滋啦一声响,接着嘣的一声开始冒烟,周意被吓傻了,脸上早已满是泪水。
后来是怎么度过的,周意记不清了,她在衣柜里随着一阵又一阵的雷声颤抖,等到风暴中心点离开,世界安静了下来。
快凌晨,离家近的宋叶见外面风雨小了些便从厂里偷跑了出来,她有些担心家里的情况。
到家时,已是惨不忍睹,门被吹走剩个门框,家具都被吹的东倒西歪,她走到卧室,看到刚买没多久的电视机已经炸了一地,屏幕中心空空如也,玻璃散在各处,唯独没有见到周意的身影,她呼喊她的名字,接着衣柜传来响动,一个小小的人儿从里面爬了出来,见到她便是大哭跑向她。
或许是想到这种恶劣的天气下她还要在那工厂里打着廉价的工,想到远在天边帮不到自己的丈夫,或许仅仅是眼前这个凌乱的家,破碎的电视机。
在周意跑近自己的那一刻,她的右手甩了出去。
四散的玻璃瞬间划破了周意身上柔软的肌肤,双手触地被划的鲜血淋漓,宋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将她抱了起来,哭了一晚上的周意一声没响,当晚周意被送去了急诊。
血滴在急诊室光滑的地砖上,那个打着哈欠的值班医生将周意手上的伤口展开,深及见骨,拇指已没有了反应,后他说这个小诊所治不了得去大医院。
简简单单包扎一番,宋叶便又开车往市里去。一个小时的路程,不知怎么晚上开始莫名堵车,周意静静的躺在后座,右手早已麻木到没有知觉,伤口处的鲜血透过层层纱布,宋叶心里乱如麻,她不敢相信她的心里居然有一丝莫名的爽意。
很久后,市里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医生小心翼翼拆开那被鲜血浸透的纱布,一番处理检查后和宋叶说来晚了。
周意右手小拇指神经受损,无法完全根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