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轮轴吱呀作响,碾过青石板上的晨露。
谢临寒摩挲着铜镜碎片,看镜中异色瞳孔随光线变幻。斗笠老者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车帘随节奏晃动,不时露出那截焦黑剑柄——每次晃动,他眉心的红梅银月印记就刺痛一分。
"仙君打哪儿来啊?"老者突然回头,斗笠下闪过一抹银光。谢临寒这才注意到他耳垂挂着枚熟悉的玉珏——与燕烬在祭坛塞给自己的半块正好是一对。
"清静峰。"谢临寒玉箫横在膝上,指尖凝着道随时会激发的剑气。
老者突然勒马。路边茶棚里窜出个红衣少女,发间金铃叮当作响:"裴爷爷怎么才来!"她蹦上车辕,袖中滑出柄短剑抵住谢临寒咽喉,"这位就是您说的''贵客''?"
谢临寒瞳孔骤缩。少女腕上系着的正是燕烬常用的那种金铃禁制,但铃舌却换成了一小节白骨——看形状,分明是裁雪剑的碎片。
"苏衔霜!"茶棚里冲出个背琴男子,腰间玉佩刻着"裴"字,"不得无礼!"他按住少女肩膀,朝谢临寒深深一揖:"舍妹鲁莽,谢仙君见谅。"
谢临寒目光在三人之间游移。裴照雪、苏衔霜——这两个名字在铜镜记忆碎片里出现过,是三百年前他与燕烬的...同门?
"装什么斯文。"苏衔霜翻个白眼,短剑却没收,"殷无咎在剑冢等三天了,再不去那柄残剑又要发疯......"
车帘突然无风自动。焦黑剑柄剧烈震颤,发出类似燕烬金铃的嗡鸣。谢临寒额间印记骤然发烫,一段陌生记忆强行涌入:
——暴雨如注的夜晚,自己浑身是血地抱着个少年冲进剑阁,裴照雪慌忙取下焦尾琴绷带,苏衔霜翻箱倒柜找药,而阴影里还站着个抱剑的沉默身影......
"殷无咎。"谢临寒脱口而出。
三人同时变色。裴照雪指尖按上琴弦:"您想起来了?"
马车突然加速。苏衔霜金铃急响,前方雾气中浮现出巨大石碑,上书"葬剑冢"三个血色大字。谢临寒怀中铜镜碎片突然飞起,在空中拼出残缺的路线图。
"果然是他。"斗笠老者——现在该叫晏鬼灯了——摘掉斗笠,露出满布烧伤的脸,"只有燕师弟的''镜引术''能打开剑冢密道。"
碎石路上开始出现零星白骨。每具骸骨心口都插着剑器碎片,排列方式竟与清静峰白梅林的阵法一模一样。谢临寒的玉箫不受控制地颤抖,三百年前的真实记忆越来越清晰:
裁雪剑不是被炼成了灯,是他亲手折断的。当时燕烬灵根尽碎,需要剑魄为引......
"到了。"晏鬼灯勒马停在处断崖前。崖下传来锁链挣动的巨响,伴随着野兽般的喘息。苏衔霜的金铃突然全部哑声,她脸色发白地退后半步:"今天比昨天更......"
话音未落,崖底冲出道黑影。锈迹斑斑的锁链缠在那人脖颈与手腕上,裸露的皮肤布满符文,怀中紧抱的正是那柄焦黑残剑。当他抬头时,谢临寒呼吸一滞——殷无咎左眼下赫然是道银色纹路!
"还...给...他..."殷无咎每个字都像从齿缝挤出,残剑直指谢临寒眉心。红梅银月印记突然灼烧般剧痛,谢临寒眼前闪过最后一块记忆拼图:
三百年前雨夜,是自己将半道魔纹封进殷无咎体内,为的是......
残剑突然发出龙吟。谢临寒的玉箫应声炸裂,露出内芯一缕青光——正是裁雪剑的剑魄!两道光芒在空中交汇,凝结成虚幻的剑形,剑锷处浮现出燕烬半透明的身影。
"师兄们还是这么吵。"少年虚影无奈地笑,指尖轻点谢临寒眉心,"师父现在信了?我们真的不是......"
剑冢突然地动山摇。无数断剑从地底刺出,组成庞大阵法。殷无咎身上的符文开始流血,他痛苦地跪地嘶吼:"快走...他们在用...搜魂大阵......"
晏鬼灯猛地掀开车板,露出满箱青铜灯盏。苏衔霜咬破手指在每盏灯上画符,裴照雪则解下焦尾琴急速拨弦。琴声与铃声交织中,燕烬的虚影越来越凝实。
"接着!"裴照雪突然扯断琴弦抛来。谢临寒接住的瞬间,琴弦化作青光缠绕腕间——正是当年他送给燕烬的本命剑穗!
崖底传来玉箫子傀儡特有的金属笑声:"找到你们了......"
燕烬的虚影突然扑向谢临寒。少年冰冷的唇擦过他耳垂:"去剑阁地下室...找我们的......"话音未落,残剑光芒大盛,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当强光散去时,谢临寒独自站在剑阁废墟前。腕上剑穗系着块新出现的玉牌,正面刻着"燕烬",背面是道新鲜的剑痕——与殷无咎抱着的那柄残剑缺口完全吻合。
远处传来仙鹤清唳。谢临寒抬头,看见玉箫子站在鹤背上,手中提着盏青铜灯,灯焰里困着个不断挣扎的小小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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