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星谷的雾是血红色的。
谢临寒按住腰间玉箫,看燕烬蹲在崖边摆弄三枚铜钱。少年指尖的黑气缠绕着钱币,在焦土上拼出残缺的星图。那些黑气每隔片刻就会突然扭曲,仿佛在抗拒着什么。
"坎位有东西在召唤你。"燕烬突然抬头,左眼下的银纹正在渗血,"是那半块铜镜。"
谢临寒望向雾气最浓处。自踏入焚星谷地界,他额间魔纹就灼痛难忍——这感觉与三百年前魂魄被撕裂时一模一样。谷底隐约传来锁链碰撞声,其间夹杂着模糊的箫音,吹的正是清静峰的《梅魂曲》。
燕烬突然剧烈咳嗽,掌心血迹将铜钱染红。谢临寒扶住他摇晃的身形,发现少年后背的蝶翼印记已完全显现,薄如蝉翼的虚影上布满金色裂痕。
"别看..."燕烬想转身,却被谢临寒扯开衣领——那些金纹正顺着脊梁爬向脖颈,与银纹相接处不断迸出火星。
锁链声骤然逼近。雾气中浮现十二具青铜傀儡,每具心口都嵌着块镜子碎片。它们动作整齐地抬手,谷底顿时响起震耳欲聋的吟诵:"恭迎魔尊归位!"
谢临寒的玉箫不受控制地嗡鸣。他看见傀儡们跪拜的方向立着具冰棺,棺中人身着玄色婚服,面容与自己分毫不差。棺椁上方悬浮着半块铜镜,镜面映出的却是燕烬穿嫁衣的模样。
"原来藏在这儿..."燕烬哑声笑道。他忽然割破手腕,血珠悬浮成线,直射铜镜。"叮"的一声脆响,镜面浮现裂纹,棺中"谢临寒"猛地睁开了眼睛。
"你果然来了。"傀儡们齐声开口,声音正是玉箫子的调子,"不枉费本座用三百童男童女温养这具肉身。"
冰棺炸裂的瞬间,谢临寒的识海突然涌入陌生记忆:红烛高烧的洞房,自己用玉箫挑开鸳鸯盖头,盖头下燕烬眼角垂着泪,唇上却沾着血......
"别看镜..."燕烬的呼喊变得遥远。谢临寒发现自己正不受控制地走向冰棺,玉箫自动吹起《梅魂曲》后半阙——这首在仙界禁曲中排名第七的杀招。
棺中"自己"站了起来,婚服下摆渗出黑血。它朝谢临寒伸出手,掌心是另外半块铜镜:"物归原......"
燕烬的匕首比声音更快。"噗嗤"一声,裁雪刃贯穿傀儡咽喉,黑血喷溅在铜镜上。镜面霎时浮现无数尖叫的人脸,都是被吞噬的童男童女魂魄。
"滚出他的身体!"燕烬旋身再刺,匕首扎进傀儡心窝。这一击本该搅碎核心,刀刃却"咔"地折断——傀儡胸腔里藏着的,赫然是谢临寒当年碎裂的命牌。
谢临寒突然恢复了身体控制权。他接住倒飞的燕烬,发现少年后背的蝶翼正在片片剥落。"它用你的命牌做核心..."燕烬咳着血笑,"真够恶心......"
铜镜突然射出一道红光。谢临寒本能地推开燕烬,光束擦过手臂,在皮肤上灼出"叛徒"二字。这是仙界惩戒罪仙的烙刑,他三百年前受过一次。
"师尊当年就该把你炼成灯油!"傀儡们暴起围攻。谢临寒的玉箫绞碎三具,却被第四具扣住手腕——触到的瞬间,那傀儡突然软化,变成粘稠的黑泥缠上他手臂。
燕烬的咒骂混着金铃脆响。少年不知何时抢了柄长剑,剑锋所过之处黑泥尽退,却也在他手上灼出焦痕。"这是噬魂胶..."他挡在谢临寒身前,"专克你的魔......"
话未说完,最后那具傀儡突然自爆。漫天血雾中,铜镜碎片如利箭射来。燕烬转身抱住谢临寒,三枚碎片深深扎进他后背,蝶翼虚影发出玻璃破碎的脆响。
"抓住...镜子..."燕烬的银纹完全变成了血纹。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半块铜镜,与悬浮的残镜拼合——
刺目的金光中,谢临寒看见记忆里的红烛洞房突然扭曲。盖头下的"燕烬"掀开霞帔,心口插着柄匕首,而持刀的自己眼中流着血泪......
"这才是真相。"燕烬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们从来不是道侣......"
铜镜完全合拢的刹那,谷底响起天崩地裂的轰鸣。冰棺所在处塌陷成深渊,十二具傀儡如蜡般融化。谢临寒死死抱住昏迷的燕烬,看见少年后背的伤口里露出一点金光——是那盏逆命灯的碎片,正在与铜镜共鸣。
雾气散尽时,月光照亮崖壁上的古老刻字:
「魔尊谢临寒弑师叛道,诛于星陨之年」
下方还有行小字,被剑痕粗暴地划去:
「其道侣燕氏以命作灯,魂飞魄散」
怀中的燕烬突然动了动。他沾血的手指抚上谢临寒的脸,在颧骨处轻轻一按——那里本该有颗痣,与铜镜里"嫁衣燕烬"泪痣的位置一模一样。
"现在...你相信了吧?"少年气若游丝,"我们都被......"
深渊里突然伸出无数黑色触手,将未尽之言打断。谢临寒抱着燕烬急退,看见铜镜中映出的自己额间魔纹正在分裂——一半留在脸上,另一半顺着相触的皮肤,正缓缓爬向燕烬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