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农场大门口，一片开阔的地带。
平常这个地方除了来路过的职工以外，没人会停下驻足停留，如今却里三层、外三层的站满了人。
人人都伸长了脖子往前看，生怕错过了精彩片刻。
再往前看，只见十来个衣着朴素的农村汉子气势汹汹的站着，手里拿着铁锹、铲子等工具。
他们脚下扔了几只死去的仔猪，体型普遍在几斤到十几斤不等。
细看还会发现，这些仔猪皮肤表面发白，口腔有黏液，猪蹄子发炎到近乎腐烂，远远瞧着都能闻到一股肉体腐烂的味道。
有些死仔猪表面早已面目全非，身上被割掉了一块又一块，看着一片狼藉。
要不是如今天气降温了，只怕还会降苍蝇等食腐类动物引过来。
在他们旁边，还有一辆板车，上面铺着棉絮，躺着一个病殃殃的中年男人，此刻痛到面色苍白，冷汗直流，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费尽力气动了动嘴唇，也只能发出几位细微的声音，“别、别打了。”
人群中央，早就打成一团的两个女人，哪里听得进去。
至于其他人，或远远的站着，或偶尔劝上几句，没一个人敢上前拉架的。
这两人，一个是海城农垦局来支援的技术员，一个他们生产大队出了名的悍妇，一上来唇枪舌战、针尖对麦芒，谁也不饶谁。
骂人的话互相输出了一箩筐。
他们谁都不敢惹，谁都惹不起。
最后还是红星农场的王场长听到动静带人赶过来，才将两人分开。
王场长气得大声怒吼，唾沫星子伴随着声音一起飞出去，“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在这里打起来？”
口蹄疫病毒的出现，惹得王场长忙得焦头烂额，生怕这次他们农场的生猪任务一个都交不上，到时候，他这个场长就是全海城所有农户中的笑话。
经人提醒，刚才还格外嚣张、满口脏话连篇的中年妇人在听说眼前这位是场长时，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场长啊，你总算来了，你们农场的死猪肉差点吃死了人，我们普通小老百姓只是想来讨个公道，这位同志就开始强加阻拦，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天理何在？”
中年妇人长得膘肥体壮的，脸上哭得声泪俱下，要不是周围人都亲眼瞧见过她打人时的姿态，还真会以为她是个可怜人。
苏丽莎嘴都快被气歪了。
她头发被抓得散落着，脸蛋上还多了几道沾血的抓痕，但这点疼痛根本抵不上此刻她胸腔中的愤怒来得猛烈。
“你少在这里骗人，什么吃死人，我看你就是存心上门讹诈，你男人不是还躺在那里好好地。”
众人顺着苏丽莎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果真看到板车上躺着的，一脸苍白的中年男人。
“这不是老陈吗，刚才光顾着瞧热闹没注意，他怎么躺着了？”
“谁知道呢，没听他媳妇刚才说，吃死人了吗，估计就是他吧。”
“哎呀，谁把那么多死猪肉摆出来，都馊臭了，真是浪费资源，也不知道早早的将东西煮熟。”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响起。
中年妇人眯着眼观察了一圈，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话锋一转，低声抽噎起来。
“我男人现在是还活着，可你们瞧瞧他那个样子，平常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就是因为吃了你们农场的死猪肉，变得上吐下泻，肠子都快拉出来了，嘴上和脚上都长了水疱。
我可听人说了，这猪感染了口蹄疫基本都得死，我男人这样子可不是离死不远了吗？”
离老陈距离比较近的几个职工，很快就发现了他嘴上刚长出来的水疱。
和养猪场那边扔出来的死猪肉都是同一个症状，这一发现，很快在人群中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尤其是在场不少职工，他们这些天都吃到过死猪肉，曾经感叹巴不得天天都有死猪，天天都能吃到死猪肉的人，如今急得忙抠嗓子眼，恨不得将这些日子吃进去的死猪肉全都吐出来。
“完了、完了，我不会像老陈一样，快要死了吧？”
“我今天中午还吃了好多死猪肉烧出来的红烧肉，怎么办，我还没有活够，不想死啊。”
“过去吃了那么多次死猪肉都没有事，怎么偏偏这次出了问题。”
……
眼看事态的发展越来越不受控制，职工们的恐慌也随着七嘴八舌的讨论声越来越加剧。
王场长急忙解释，“大家别慌，千万不要听信谣言，上头早就出来通知，感染了口蹄疫病毒，死不了人的。”
他的声音就像一颗小石子，很快就淹没在了人群的讨论声中。
任凭他怎么声嘶力竭的嘶吼，也没人理会他的话。
此时此刻，他十分能够体会到苏丽莎的心情，真是恨不得将老陈家这个搅事精一样的媳妇儿嘴巴给撕烂，怎么就这么能惹事。
林玉书差不多跟王场长同一时间赶到现场。
看到板车旁边的死猪肉后，顿时脸色下沉，询问旁边带路的饲养员。
“怎么回事，这些死掉的仔猪，不是都让王场长安排人深埋了吗？”
饲养员见瞒不下去，只得实话实说。
“第一次确实是深埋了，不过不知道从哪儿走漏了消息，有职工半夜偷偷去挖出来洗干净吃掉。
王场长听说后，心疼职工，更心疼这些猪肉，决定瞒着你们，后面的死猪肉偷偷送到食堂做成菜吃掉。”
“我们以前都是这样处理的，顶多也就是拉拉肚子，多跑几次厕所，谁知道这次真吃出问题来了。”
饲养员也很是懊悔。
这回的死猪肉他也吃了不少，还打包回去带给家里孩子吃，现在想想真是后悔极了。
寻常的死猪肉吃了确实只会拉拉肚子，但口蹄疫病毒属于人畜共患，人体感染这种病毒也会有相应的病症出现。
只是相较于动物，少量食用通常症状都比较轻微，不用干预都能自愈，更死不了人。
林玉书将目光扫向那个叫做老陈的职工，尤其是板车旁边那摆出来的几头死猪肉。
“这个叫老陈的，在农场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是我们食堂的厨师长，平时食堂的采买、做饭都要经过他的手。”
虽然老陈长得精瘦，但他媳妇儿和几个孩子可是长得膘肥体壮的，可见没少在其中捞油水。
眼看事态发展越发不受控制，有老陈媳妇带头，围在王场长身边讨要说法的人也越来越多。
林玉书立即让饲养员找卫生员过来，自己找了个喇叭冲进人群中央。
“谁说吃了死猪肉闹死人的，没事别瞎胡说，死一个出来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