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门就开始保持沉默的郑国栋,听到这话终于急眼了。
这事儿要真让公安去彻查,整个家属院的人都会知道,他们郑家出了个坏分子,不仅日后升职无望,还会被人人唾弃。
更重要的是,公安肯定会上门搜查。
“赵场长,我妈也是心疼钱才开始胡说八道,您别跟她计较,咱们慢慢商量。”
赵德邦看了郑国栋一眼,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在他面前装什么好人,真要是有承担事儿的觉悟,早干什么去了。
“我这也是公事公办而已,小郭,还不快去。”
叫小郭的年轻人闻言立即站起来就要离开,被郑国栋好说歹说地拦住。
“赵场长,用不着麻烦公安,这事儿是我们家春花做得不对,我们认,没说不赔钱。”
赵德邦见他总算有个认错的态度,这才用眼神示意小郭回到原位坐下。
郑国栋忙擦了把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旁边的郑大娘一个劲儿的瞪他。
小声嘀咕,“认什么认,我可不想赔钱。”
一千七百多块钱,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她知道郑国栋肯定有自己的私房钱没交给她,心底也默认那些钱也都是她的。
“闭嘴吧。”
郑国栋烦躁的吼了声,要不是为了他自己日后的前途,这事儿他根本不想管。
郑大娘这才悻悻的闭嘴。
“赵场长,赔钱的事儿我们认,但这是不是有点太多了,几头猪哪里能花这么多钱?”
郑国栋也是搞后勤的,这里面有多少水分和油水可以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部队采购一头两百斤以上的大肥猪也不过才二百多块钱,死了三头猪而已,就算按照出栏生猪重量算,也要不了这么多。
赵德邦就知道他会这样问,将会计写好的单子递过去。
“你仔细看看这张费用清单,上面的每一项都是按照市场价注明了的。
猪肉确实不贵,但这几头猪身上使用的药剂可并不便宜,一支抗生素的价格,郑科长应该比我还清楚。”
郑国栋接过单子仔细看,越看越是心惊胆战。
正如赵德邦所说,猪肉价格确实是按照市场价来算的,但抗生素不同,随便一小支都是几百块,还有价无市。
没点关系和渠道,根本弄不到。
上回朝阳农场找部队借用抗生素治疗病猪的事,他也有所耳闻,更别说这里面还有顾教授从京都带过来,以及海城调货过来的药剂。
还有中药汤剂、人工照料费、误工费、抢救费等等。
看着费用清单上面罗列出来的一项项费用,郑国栋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几头猪而已,连人都舍不得用的抗生素,干嘛给它们用。
但这话,郑国栋不敢说。
毕竟这事儿说到底也是他们家理亏,一切都怪郑春花。
赵德邦看出他的犹豫,非常善解人意的提醒。
“郑科长要是觉得手头拮据,付不起赔偿款,也可以交给公安处理这件事。
至于到时候郑春花同志是吃几年牢饭,还是送去西北改造,具体就看公安怎么定论了。”
“那不行!”
郑大娘闻言一慌,赶忙给郑国栋使眼色。
郑国栋全身上下掏了个空,还将郑大娘兜里仅剩的十几块钱一起摸出来,勉强凑够了一百块。
“赵场长,一千多块毕竟也不是小数目,且容我们回去想想办法。”
赵德邦示意会计收下,做好记录。
“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还凑不齐这笔赔偿款,那就别怪我们农场不讲情面。”
郑国栋何尝听不出这话里面的威胁,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咬牙应下。
又在赵德邦面前说了一堆好话,这才带着郑大娘回家。
刚进家门,郑大娘就开始哭嚎起来。
“咱们家春花肯定是被人陷害的,春花命苦啊,从小就没了亲爹,老娘我一个人把她拉扯长大。
国栋,你可是春花亲哥,春花她还小,还没结婚嫁人呢,你可不能不管她。
要是真送去公安,留了案底什么的,咱们一家都得背上骂名。”
郑大娘心疼郑春花,但也更心疼钱。
只一个劲儿的在郑国栋面前卖惨,丝毫没有要掏腰包给钱的打算。
郑国栋被她哭得头疼,转身进屋。
屋子里,李秀芹正在糊火柴盒,这是她最近托关系刚找到的散活,糊好了交到收购站,多少也能换点钱。
两个孩子依偎在她身边帮忙,听到亲奶奶的哭喊声,都不敢出去。
“你们两个先出去。”
郑国栋不顾两个孩子怯懦害怕的眼神,直接将人赶走锁上门。
转身看过来时,一双眼睛阴鸷冰冷。
抬手掐住李秀芹脖子,“谁让你进小屋的?怎么这么不听劝告?”
“我、没有……”
李秀芹猝不及防,根本不知道自家丈夫发什么疯。
他们俩的房间衣柜后面还有个小套间,只能放得下一张桌子。
有次她半夜起夜时听到动静,发现郑国栋刚从里面出来,还神神秘秘的锁上门,将衣柜推过去盖住。
据说是里面放了重要东西,让她保密。
李秀芹虽然好奇,但以夫为天的思想根深蒂固,她也没从未想进入那间小屋。
此刻的她被勒得喘不过气,只得拼命拍打自己丈夫手臂,祈祷他能松手。
可郑国栋就像是疯了般,越来越用力,脸上的表情也很是狠毒。
“小屋的事儿只有咱俩知道,你又天天在家,不是你,还能是谁?”
他绝不会看错,小屋的门锁垂落方向有了变动,地上还多了半个脚印,脚面较窄,从脚印判断对方多半为女性。
“……真、不是我……”
李秀芹眼神恐惧,费尽力气才勉强说出几个字。
郑国栋仔细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不错过任何一丝一毫,人在濒临死亡时的表情不会说谎。
再三确认,终于在李秀芹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才松开手。
李秀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里闪着泪光。
整个人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就差那么一点点,她是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
郑国栋却没打算就此放过她,冷声逼问。
“这些天,家里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
李秀芹下意识的摇头,对于她来说,每天过得都一样。
照样被婆婆嫌弃,照样带着孩子忙里忙外操持家里的事。
李秀芹突然想起来一事,“对了,咱妈跟春花吵架的事算不算异常?”
郑大娘和郑春花俩母女感情向来很好,上岛以来从来没有红过脸,两人能吵起来也算是难得一遇。
郑国栋虽然不当回事,依旧不放过任何一丝变化。
连忙逼问,“具体是哪天吵的架?”
李秀芹仔细回想了下,她一个大字不识看不懂日历的人,具体日期她是记不住的,但她记得那天发生的事儿。
“就是特地炒了鸡蛋,你和春花都没回来吃晚饭那天。”
饭桌上难得见了点荤腥,全家人都在等郑春花回来吃饭,可那天郑春花一直没回来,郑国栋也不见踪影。
两个孩子馋得直流口,眼巴巴地等到最后,结果一盘子鸡蛋全被郑大娘一个人消灭了。
郑国栋心头一跳。
这正是他去椰子林,找接头人埋在树下的盒子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