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大学以后,记得和同学们处好关系,经常往家里打电话。
身份证件都装好了没?录取通知书,原住民证,蓝星保护区户口本复印件,档案袋……你看你,专门给你买的超高倍防晒霜都忘带了,军训的时候要是晒脱皮了,可有你好受的!”
居穗安耷拉着脑袋,蹲在行李箱边,望着姨妈进进出出,把她从直播间抢购的防晒霜塞进一大堆换季衣物的缝里。
“你跟你表哥虽然不在一个系,但我问过了,机械系和指挥系之间离得不远,你们兄妹俩可以抽空聚聚。别玩疯了,也别老是躺在宿舍里睡觉!学习上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多向小辰取取经,他前几天给我发邮件,说自己这学期又考了全系第一……”
比“别人家的孩子”更恐怖的,是“家里的另一个孩子”。
擦着分数线考进首都大学的居穗安自然是满口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她从小听着表哥的辉煌事迹长大,防御力早就拉满了。
姨妈居莹的唠叨声逐渐变小,她侧过脸,突然吩咐道。
“你去楼下买一瓶酱油吧,家里没酱油了。”
“今晚吃酱油炒饭?”居穗安的眼睛嗖的一下亮了,获得中年妇女的肯定后,她抄起系着水母挂件的终端,瞬间开心到飞起。
然后她就真的飞起来了。
姨妈的怒吼从卧室的窗边传来:“天天就知道吃,下次记得给我走正门!”
滞空感稍纵即逝,居穗安踩着凉拖,啪嗒一声落在户外的钢架楼梯上。
远远望去,数不清的破旧矮房遵循保护区内的“美观”要求,顶着五颜六色的瓦片,一路延伸至矗立着白色高塔的天边。
知了不要命般地叫着,居穗安站在拐角处的废纸箱旁,任由空调外机的热风吹着小腿,环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一切,心想:她明天就要走了?
头发乱得像鸡窝似的女孩觉得这个夏天过得很不真实,她走进楼下的小超市,随手拿了一瓶酱油,接着便杵在报刊架前,开启量子速读**。
她和姨妈住的屋子里有网,但只有保护区内的局域网,没有联通星网。
全蓝星大部分的民用建筑都是如此。
按照学校老师的说法,这是为了维持蓝星的”原生态”。
诸如“皇帝出席公爵葬礼”“联邦议会开启中期选举”之类的大新闻,居穗安早就浏览过好几种版本的转载了,所以在这个下午,被她翻阅的基本都是娱乐杂志。
她哼着从无线电台里学到的小曲儿,走马观花地点评:美女,帅哥,人,类人生物。漂亮的空间站,她什么时候能亲手打造一座?首都星的网红甜点。人和蜗牛,什么玩意?生殖隔离万岁!
见大爷摇着蒲扇,从玻璃柜台的另一端晃来,居穗安警惕地举起酱油,理直气壮道。
“我等会儿要买东西!”
“谁不准你看了?”大爷差点呛住,宛若驱邪一般朝她猛扇扇子,被她灵活躲开,没好气道,“听你姨妈的意思,她准备让你一个人坐船去南天门星?”
“是啊。”居穗安道。
尽管已经是星历5202年了,南天门星仍是蓝星方圆百星里内唯一一颗大型交通枢纽。
不是没有直达首都星的宇宙飞船,但那样一来航班数少,二来价格贵,三来不能向学校或公司报销,使得它成了很多人出远门的选择。
“明天上午就走,十点半的票,”居穗安露出惊讶的表情,“哎呀呀,您老这是在担心我?”
大爷坚决否认:“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姨妈当初把小辰送到南天门星,是因为他那时候才六岁。你都十八岁成年了,难道还会把自己搞丢不成?”
“难说,难说,”居穗安摇着食指道,“像我这种年轻貌美的女大学生,出门在外,可是很危险的。”
“对于别人来说,确实非常危险,”鄙夷完,大爷瞅了门口一眼,拉开柜台的抽屉,鬼鬼祟祟地掏出一块小黑盒,“送你了,可以在路上当个乐子,打发时间。”
居穗安端详片刻:“这是无线电台?”
大爷叮嘱道:“先进的很,过白塔海关的时候不要开机。”
“道理我都懂,谢谢大爷,”居穗安对处在禁运名单里的新装备爱不释手,趴上柜台,追问道,“您还有别的好东西没?就是那种、古武小说里,出新手村前,隐姓埋名的老爷爷通常会传给主角的秘宝……”
“一边去,滚出我的店!”
灰溜溜地离开小超市后,居穗安抬起头,发现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下降至白色高塔的五分之一个身位了。
她于是赶紧上楼。
幸好姨妈正在炖汤,没有多说什么。
晚上睡觉前,居穗安又将行李都检查了一遍:纸质的证件,水果刀,她最喜欢的恐龙睡衣,光脑,洗漱用品,零食,作品集,惯用的工具箱……
“差点忘了。”她猛地拍了一下脑袋,直接跳上板凳,去够书架最上层的《宇宙漫游百科》。
《宇宙漫游百科》从如何办理一张合法的身份证明开始讲起,到吃喝住行,几乎涵盖了星际旅行中一切方面的生存技巧,总共有六百六十三页,现已绝版。除了被夹在第十八页和第十九页之间的一封手写信外,每一页的内容居穗安都可以倒背如流。
那是妈妈留给她的信。
印刷体般的字迹随着泛黄的纸张展开。
“亲爱的小安:
当你读到以下的内容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
你一直是个坚守约定的好孩子,正因如此,我相信,你如果能看到这封信,起码说明了三点:(1)你不仅没死,还顺利地活到了十八岁;(2)你成功考上了蓝星之外的大学;(3)我和同事们的实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早在拆开这封信之前,在我把你托付给我妹妹的十二年间,你的心里就应该已经积攒了不少疑问。
比如你究竟是不是在蓝星出生?比如我们俩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比如那些在精神海里和你一起堆积木、捉迷藏的小孩,又是何方神圣?
现在可能又多了一个:所谓的实验是什么?
很遗憾,你自己慢慢想吧。
对于某些问题,我也很想知道答案,只可惜我没时间了,而你拥有的时间还很多。
类似“危险,不要回头”的废话不必多说,总而言之,你如果想要追查真相,蛇案星区也许是个值得关注的地方。
祝你一路顺风,在大学里学到新知识,交到新朋友。
——居苒”
“真过分啊,”关了灯,居穗安蹂躏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自言自语,“居然连一句‘爱你的居苒’都不肯写,唉,一如既往冷酷无情的女人……”
她辗转反侧,睡不着,干脆从床上爬起,摸黑打开老早之前花了五个月零花钱买的001号无线电台。
宇宙大航海时代的来临让无线电台摆脱了在博物馆里吃灰的命运,焕发了新的生机。当然,从技术上讲,这已经完全可以算是两种产品了。居穗安有时候失眠,会特意调到菜市场般的公共频道,听蓝星人、月球人、路过的船员和不舍得买星际流量的乘客们拉闲散闷。
不过她今晚不打算收听公共频道,而是调到了一个朋友给的私人加密频道。
“CQ!CQ!CQ!这里是三角龙,白蚁在吗?”
在无线电爱好者群体中,“CQ”是一个古老的通用短语,代表“寻找你”的意思。
白蚁和她是在三年前认识的,这家伙和她差不多大,似乎在跟亲戚跑船,每年夏天和冬天都要来蓝星做一趟生意。
按照往年的规律,他前几天就该进入她这部无线电台的通讯范围了。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联系不上……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还是说以后都不打算来蓝星了?
她耸耸肩,只好留下一条语音,“我换了新电台,要去上大学了!等我忙完后再来找你聊天,不用回复。”
如此一来,对方一登陆,就能立马触发她提前设定好的电波。
第二天一大早,居穗安挂着两个黑眼圈,带上大包小包,以及可自动跟随的行李箱,和姨妈一起朝巷子外的公交站台走去。
行李箱的轮子在石板路上砰砰作响,引得街坊邻居们纷纷探出头来。
“这才七月底,小安就要上首都星去了?不待在家里多玩几天?”
居莹连忙笑道:“眼不见心不烦,与其看她躺在家里玩手机,不如让她早点到学校去,适应适应环境。”
“提前找她哥在首都星玩一圈也不错,小辰最近怎么样,是不是快毕业了?交女朋友没?”
“还早呢,秋天才上大三,”提起亲儿子,居莹脸上的笑意更浓,“他最近不仅在忙学生会换届的事,还在中央区找了一份实习。我倒是想让他交个女朋友,可惜现在的孩子都很有主见,光我想也没有用。”
四十分钟后,她们坐着公交车,抵达白塔的脚下。
“到了南天门星,落地后第一时间就去找首都大学负责迎新的志愿者,不要想着距离出发还早,先四处乱晃,再去找人。”
不等她说完,居穗安张开双臂,用力地抱了一下比她矮半个头的居莹:“姨妈,我走了,记得照顾好自己!”
姨妈一脸“倒反天罡”地挣脱她的怀抱:“你能在学校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你哥忙,他要是不主动提,你就别找他带你玩。但你如果遇到麻烦,或者闯祸了,赶紧去找你哥,他是学生会长,能摆平不少事,明白吗?”
“明白明白。”居穗安心想,真要闯祸了,以她那位表哥的性子,怕不是会直接大义灭亲!
全称为“玉龙湾航站楼”的白塔三面环水,扎根在一座被挖空了的小山坡中,她上一次来这还是小学五年级的春游。
郁郁葱葱的绿化林屏蔽了居民区的噪音。沿途的停车场中只停着两种车,一种是公交车或大巴,另一种就是在名义上归属公家的豪华汽车。导游正领着一队外星游客,慷慨激昂地介绍,“两千年前,我们的祖先正是从这里启航,向宇宙播撒文明的火种!”
这么多年了,连词都不带换的?
她暗自嘀咕,转进一楼大厅,机器人迅速上前,为她处理行李,办理登船和托运手续,“尊敬的原住民女士,很荣幸能为您服务……”
在开遍全宇宙的“柒24便利店”吃了三个包子、两个饭团和一杯豆浆后,居穗安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搭乘观光电梯,前往第三十一层。
海关的工作人员指着从她的行李里挑出小黑盒,发问:“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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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