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那一双寒潭般的眼睛注视下,彻底失去了意义。空气沉重得如同水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刺痛感。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一只手。那只不久前还无力垂落、被太医断定生机断绝的手,此刻的动作虽然带着重伤后的滞涩,却依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一切的威仪。
那只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向了我蜷缩的角落。
没有言语。只是一个简单的手势。
但寝殿内所有肃立的重臣们,包括丞相李斯、上卿蒙毅在内,竟像是接到了最明确的指令,动作整齐划一地、无声地向后退去!如同退潮般,迅速让开了一条宽阔的通道,一直延伸到龙榻之前。他们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敬畏和服从,目光低垂,不敢与龙榻上那道目光有丝毫接触。
通道的尽头,只剩下我。
孤零零地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如同祭坛上待宰的羔羊。
嬴政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我。那目光里淬着冰,凝着铁。他支撑着身体,似乎想从榻上下来。
“陛下!龙体为重!”赵高慌忙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哭腔,想要搀扶。
“滚开。”低沉沙哑的两个字,如同冰珠砸落玉盘,带着不容置疑的森寒。
赵高身体一僵,瞬间如同被冻结在原地,脸色惨白地退了回去。
嬴政的手撑在榻沿,动作因胸口的剧痛而显得异常缓慢和艰难,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让他本就苍白的脸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但他终究还是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在巨大的龙榻前投下浓重的阴影,带着一种重伤虚弱也无法掩盖的、山岳般的压迫感。
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踏在冰冷光滑的殿砖上。脚步声很轻,却如同沉重的鼓点,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敲击在我的心脏上。每一次落足,都带着重伤后的不稳和沉重,却又无比坚定地缩短着彼此之间那致命的距离。
越来越近。
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成冰。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片巨大的阴影,如同死亡的幕布,缓缓地将我笼罩其中。
终于,他停在了我的面前。
浓重的阴影彻底将我吞没。他身上那股混合着血腥、药味和沉水香的、属于帝王特有的压迫性气息,如同实质般将我紧紧包裹,几乎令我窒息。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了腰。
那张脸,苍白、冷峻,带着重伤后的虚弱,线条却依旧如同刀劈斧凿般锐利。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近在咫尺,清晰地映出我惊恐到扭曲的倒影。
然后,一只手伸了过来。
那是一只足以掌控九州、覆灭六国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虎口处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
这只手,没有去碰触我沾满污血的脸颊,没有去探我的鼻息,更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情。
它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如同铁钳般的力道,冰冷地、精准地,扼住了我的脖颈!
“呃——!”
喉咙被瞬间锁死!空气被彻底剥夺!巨大的惊恐和窒息感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我本能地想要挣扎,想要呼喊,身体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捆缚,连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只能徒劳地瞪大眼睛,瞳孔因极度的恐惧而急剧收缩。
他的指腹,带着冰冷的薄茧,却并非粗暴地收紧将我扼杀。而是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温柔的力度,轻轻地、缓缓地摩挲着我颈侧那因恐惧而疯狂跳动的脉搏。
一下,又一下。
冰冷的触感下,是血管里奔流着、宣告着我还活着的、滚烫的血液。
他的脸俯得更低了些,鼻息几乎拂过我的额发。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温度的眼睛,如同两口吞噬一切的寒渊,牢牢地锁定了我的瞳孔深处。
低沉沙哑的嗓音,如同最锋利的冰棱,带着一种令人骨髓都为之冻结的平静,一字一句,清晰地敲碎了我所有的侥幸:
“寡人的生死……”
他的指腹,随着话语的节奏,在那狂跳的脉搏上,又重重地摩挲了一下。
“……岂是你能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