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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章 梅雨与海蜇皮

作者:失重小孩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贺秋踹开船屋门时,白与正在往生蚝壳里倒威士忌。


    晨光透过脏兮兮的舷窗照进来,把他手里的贝壳杯照得半透明。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高二春游时她在沙滩上捡给他的,边缘还留着当年她用指甲油涂的歪歪扭扭的"B&H"。


    "私闯民宅?"白与晃了晃蚝壳,琥珀色酒液溅在他新纹的五线谱上,"贺大画家现在走这种路线?"


    贺秋把揉皱的信纸拍在桌上。海风从门缝钻进来,掀起纸角露出斑驳的字迹——是白与的笔迹,但比现在稚嫩得多,像躲在什么角落仓促写下的。


    "储物间的门缝,"她声音发紧,"只有7毫米。"


    白与的酒杯停在半空。酒液在贝壳里晃出细小的漩涡,倒映着他突然绷紧的下颌线。


    "算得真准。"他忽然笑起来,虎牙尖抵着下唇,"不愧是当年能徒手画出完美圆规效果的人。"


    贺秋的指甲陷进掌心。她当然记得那天——梅雨季闷热的午后,她躲在储物间画速写,铅笔突然断了芯。正要摸削笔刀时,门缝外飘来一缕薄荷混松木香的气息。十七岁的白与总爱用这种幼稚的香水,说是能盖过琴房里的霉味。


    "十七分钟。"她盯着他锁骨上新添的鲸鱼纹身,"你站到第三分钟时我就知道了。"


    船屋突然安静得可怕。远处渔船发动机的轰鸣,风吹缆绳的呜咽,甚至潮水拍打船身的声响都消失了。白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酒液顺着指缝滴在信纸上,晕开了"海星标本"那个词。


    "为什么是现在?"贺秋抓起他放在床头的海星——确实用鱼线粗糙地缝着,裂缝里还沾着暗红的颜料,像干涸的血迹。


    白与突然伸手拨开她耳边的碎发。指尖的温度让贺秋一颤,他却在即将触到她皮肤时转向,从她发丝间捏出一片小小的鱼鳞。


    "昨天老陈问我,"他把鱼鳞对着光转动,"为什么总买最贵的金枪鱼却喂流浪猫。"银蓝色的鳞片在他指间翻转,"我说因为猫的眼睛..."


    "像某人画到凌晨三点时的血丝。"贺秋接完下半句,自己都愣住了。


    船身突然剧烈摇晃。白与扶住墙时碰倒了画架,露出后面贴满整面墙的草稿——全是贺秋。她在码头弯腰的弧度,她皱眉时眉心的褶皱,她昨天用沾着颜料的手撩头发的瞬间。每张画角落都标着日期,最早那张写着「2010.4.3 储物间外的松鼠」。


    "你问我会不会画你。"贺秋扯下最近的一张速写。画上的白与正在刮鱼鳞,侧脸被晨光切成明暗两半,下颌线边缘她不小心画出了钢琴键的纹路。"答案是这个。"


    白与盯着画看了很久,突然从床头柜摸出把生锈的美工刀。贺秋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在自己锁骨下方划了道口子——正好是那头鲸鱼纹身的眼睛位置。


    "现在它是真的了。"血珠顺着胸膛滚落,他抓过贺秋的手按在伤口上,"你十五岁画给我的鲸鱼...就该有这个伤疤。"


    贺秋的指尖被烫得一颤。那年校庆她确实在他课本上画过鲸鱼,因为他说深海生物不需要眼睛。她当时用红笔在鲸鱼眼部点了颗痣,说"这是导航仪"。


    血沾满了她的指缝。白与忽然低头,前额抵着她的肩膀,呼吸喷在她锁骨上:"那年你往我琴凳塞的薄荷糖...我吃到蛀牙。"


    船屋外传来孩童的嬉闹声。贺秋透过脏兮兮的舷窗看见,礁石滩上的野蔷薇果然开了,粉白的花朵在风里摇晃,像极了信纸上被酒液晕染开的句点。


    "白与。"她揪住他后脑的头发迫使他抬头,"你当年为什么..."


    汽笛声突然撕破寂静。白与趁机吻住她,咸涩的血味在唇齿间漫开。贺秋尝到了威士忌、海腥味和某种她以为早已遗忘的——十七岁梅雨季的锈铁门气息。


    当啷。


    生蚝壳做的酒杯滚落在地,酒液浸透了那封皱巴巴的信。最后一行字在阳光下渐渐清晰:


    「PS:春天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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