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酒援山外客
“咔嚓咔嚓”
九娘倚着果子树,周围已躺着四个果子核了。
太阳,从山脚艰难地爬着一座又一座的山,照在他脸上。那人仍躺在河里。
要是这样再没声,的确离野坟长眠不远了。
陈笺在感受到脸上的水渍逐渐被烤干时,实在忍不住出声了,
“不知河边有哪位小友,能否助我一臂之力?”话音未落,陈笺被一个大力牵扯,刚刚结痂的伤口再度开裂,好歹也是把他放在了日头烘暖的地上。
“原来你还活着,咔嚓,你再不醒来,我就得把你埋,收拾收拾,埋了,咔嚓。”九娘啃着第六个果子,笑盈盈地与男子说。
崩开的伤痕在发痒,陈笺仍勾起得体的笑容,
“在下陈笺,多谢姑娘施救了。”
这句谢词空荡的在二人间流转,陈笺不动,九娘也不动,九娘不动,陈笺不敢动。
九娘连果子都咬腻了,懒懒的寻了陈前对面的一棵树坐下,打个哈欠,伸个腰,眼睛还亮着,一会儿便狡黠地转几圈。
蚁咬虫啮的痒痛愈发剧烈,陈笺脸上笑意也装不下去了,小声的倒吸着气。
他扶着右肩,呐呐地打破林间寂静,
“姑娘,这附近可有能治外伤的大夫?”
陈笺抬头,却见那姑娘仍撑着头看身旁溪河流淌。
他抿抿干枯的嘴唇,想再次起身。
“躺下吧,我能治。”
金盔漆甲被完全脱了下来,右肩已发黑的伤处又渗出几丝血色。
陈笺彻底躺平了,他昨日遇刺后,连马都不听话,一路狂奔把他甩到这个鬼地方,反正面前人要杀他,早就动手了,不必......
“陈笺,山外长什么样啊?”他左肩叫人戳了一下,讪讪地回过头来,正对上少女的眼睛。
又听到她继续追问,
“山下人和我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东西吗?山下的酒有我们这儿的香吗?”
说完她一愣,又换上一副笑脸,
“对了,你还没尝过我们这儿的酒吧?”
陈笺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猛地被人灌了一口酒。
“唔!”
“这还不醒,九娘,你是不是把他给治死了?”
“稍安勿躁嘛,清子,这位山外兄台,一看就疲惫的很呐,我这是让他,一醉解千愁。”
“你俩安分点吧,再拿点生酒来。”
陈笺耳中听到嘈杂的对话,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天吟。
“哎,他醒了,是不是。”
“真的醒了?你还好吗?”
陈笺迷迷糊糊睁开眼,两张人脸凑在眼前,但他却第一个瞧见远靠在床尾的身影。是救他的那个人吗?两次面见,他除了那一双过于清透的眼,什么都没看清。
“九娘,别玩了,你看,把人都弄傻了!”尚清大叫着。
九娘拨开两人,明亮的眼睛盯着陈笺。
“陈笺,怎么样?是山外的酒香,还是我们的这酒香?”
他自己也不知道倒了几天,总之,身上已无疼痛的地方,闻言,却下意识扯出一抹笑。百口赞美还未脱出,就见女孩儿戳戳身边两人,小声嘀咕着,
“看!我就说,这人奇怪的很,笑比话还先出来。”
小话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陈笺空落落的吐出一句干巴巴的话来,
“自然是姑娘这儿的酒香。”自己前二十年的人情世故,狡黠圆滑什么的,好似在这山林中都失了色。
“你刚醒,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身上还疼吗?”
“九娘,别打岔,总之一定好生歇息着,我们先不打搅你了。”说罢,医者拉着吵嚷的两人出去了。
陈笺总算坐直了身,方才还扬起的嘴角,缓缓放平,抬起右手一顿,伤口似乎完全愈合了,又仔细摸过身上的新衣,很简朴的布料,腰带也是粗布的,不对。他沉默的向四周睨了一眼,那块似龙又似蛇的玉佩就在床头放着,但他只是用眼摹了一圈,便收回动作,又缓缓躺下了。
“要我说,这人什么来头,疑心这么重,九娘你该不会是捡了个......回来吧?”尚清看见屋内人合上眼才偷挨着跟二人说。
“他再怎么厉害,一杯生酒下去,还不是不省人事?”九娘顺手折了条枯柳枝,
“还有,一个一看就非富即贵的公子,三更半夜的,倒在这西河里,不更奇怪吗?我看过了,周围连个马蹄人印都没有,这么个人,敢把他放跑了才不安心吧?”
七花只静静的听二人小声争吵,手下不停捣药的动作,脑后还别着那只簪子。
九娘瞧见尚清那如何也化不开的愁颜,放下搭在脑后的手,拿柳枝点点他脑袋,
“不必忧心,你还小呢,那玉佩的形状,比我这衣袖上刺的,可更像真龙,他这种人在这儿待不久的。再说.......”
九娘最后半句话绕了一圈,看见七花淡定的神情,最终还是将那句,他不走,我自有办法让他走。咽下了肚。
尚清不再皱着眉头,可还是有些郁闷,只昂头看向吱乱叫的野虫,屋内屋外只余虫鸣叶碰之声。
“把这酒和上药碎给他敷上三回,保准身上一点儿毛病都不剩。”七花终于把药捣完了,笑眯眯的盯着二人。
九娘谨遵医嘱,给他和上酒,尚清给敷药,陈笺又笑。七花从矮凳上站起,一下一下垂着腰,连头上的簪子都一晃一晃的,
好似在等马蹄声响,接天蛇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