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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秋游野坟处

作者:毋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酌舀这名一听便知道是个酒晕子起的,这地方倒的确像个大酒缸,一条不知流向哪儿的河,绕着水流走几天又到原点,重重没有名讳的山,山山相似山山高。


    所以酌舀的大人总会对酌舀的小人儿说,千万不能走过第九个河拐,会有野鬼把你抓去泡酒。


    因而在九拐外十三拐内,便是不是娃娃也未过行九礼的孩子们游往之处。


    “尚清,这么好的日头,你怎的不去帮大伯大娘干活?”九娘寻了个土包坐下,翘手挡走撒落的日光。


    “我在采花枞,是正事,不像你,成天悠荡......今晚我家炖花枞鸡子汤,你来吗?”尚清撇撇嘴,弯腰将花朵一样的白菇收入篮内。


    有人戳戳九娘的右肩,一回头,是七花,浅浅的荡出一抹笑,人如其名,人比花娇,


    “九娘,这簪子好新奇,是坊主亲自雕的吗?”


    九娘痴痴的看着七花,含糊的点点脑袋,手酸了都没感觉。


    七花被看羞了,从篮里拾了朵兰婆开插在九娘的耳边。兰婆开的香气很冲,一下子就把小姑娘的魂唤回来了。


    九娘笑嘻嘻的帮七花跨过篮子,另手绕过七花的胳膊,


    “是我阿爹掉的,厉害吧?七花,你来采药吗?我刚在那边看到好大一丛向地菊。”


    “喂,你别把七花拽走。”尚清花枞不要了,篮子都不管了,就要往这儿冲。


    九娘换了一边胳膊挽,头搁在七花肩上,


    “七花,七花,好大一丛呢。”尚清使劲拿眼瞪着九娘,又紧接着瞥到七花,气势一下子灭了。


    “七花,向地菊不好摘,你没拿锹,直接去会弄脏衣裳的。我带了,我帮你去。”


    “你帮啥呀?”七花,替九娘理理发丝“真漂亮。”又扭头横了一眼尚清,


    “这遍地都是野坟,你一铲子下去,也不怕挖出白骨来?”


    尚清赶紧低下头不说话,把方才掉落的花枞捡起。


    “哎呦!”尚清嗔怒地抬头,眼中却对着上七花含笑的脸,连忙低头,地上躺着一个荷包。


    “你前几天不是说大伯腰疼,怕是酒寒犯了,我给制了个荷包,怎么,你...不要?”


    “要,怎么不要?”尚清连忙应着,脸上被日光笼上红纱。


    九娘松开挽着七花的手,懒懒的舒展着身子,眯着眼看眼前的光景。


    也真奇了怪了,酌舀无外人进出的,却总是在林子里碰见几处野坟,小土包上插着块木牌,甚至树枝,时见有人掘向地菊之类的,扒开底下却是森森白骨,连忙拿土掩了,找块木头竖上。


    不过这儿的野坟并不阴郁,总是有阳光找准了似的,给这块连着的野坟浇灌。周围有花有草有小鸟,他们头回被大人领来采菌子时,尚清长吁一口说,这真是块好地,他也要葬在这儿,被春大娘生生撵出了二里地。


    九娘点儿也不跟这些长眠者客气,总归成天被太阳晒透了,挑了块木牌,舒服的靠坐上去。


    “抬抬手,挡着我踩鸟荪了。”尚清吆喝着,又加了句,


    “今晚你来不来?我问七花,陈姨今天去南头看脉了,不准回来。”


    九娘打着哈欠,“不去,阿爹叫我今晚回去。”


    她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又说,“清子呀,我已经过了成天约朋友到家里玩的年纪了。”


    尚清气得要跳上来,但他真跳上来了,也不敢做什么,九娘竟好使一些花招,何况他年纪轻又胆小,连跳上来都不敢。


    那边七花手上编了一个花环,光拎在手上就是一道风景,见九娘一个劲儿往这瞟。便快走几步扣在九娘头上,又点点她脑袋


    “九娘我给你花环,你借我木簪戴两天可好。保准还你!”


    九娘犹豫了一下,摸摸头上花环细密的纹路,慢慢把木簪抽出来,


    “一定要还啊,两天,两天,我去陈姨那里找你。”


    七花笑应下了,仔细的将木簪插进了盘发中。


    七花大名其实叫盈菊,因着在同辈中排行老七,从九娘第一个“七花姐姐,七花姐姐”叫着后,便都这么叫她,七花自己反而更喜欢这个别称。


    说来,七花一家是酌舀唯一一家山外客,其父陈老三虽是外客,酒量能跟资深的本地人有一拼,其母陈巧燕医道出身,来到酌舀后又继承老大夫的衣钵,十年前老大夫仙逝后,便成了整个酒晕地唯一的医者。


    七花是家中独女,平日忙于随陈姨行医,除了像尚清这样,家在邻墙,还有九娘这个河溜子外,周围孩子都与她不熟,但谁会不喜欢七花呢?


    九娘摘下花环,细密的藤枝缠绕,红草黄花相间其中。转着圈看回环往复,却与木簪上的花纹有几分相似


    九娘惊喜地说道,“七花,你这是编的天蛇吗?阿爹说,这是今年皇帝写的,叫六福纹。”借出簪子的担心已烟消云散。


    七花一愣,又笑回道,“这是什么?我家搬来前从未听过,当今皇帝,嗯,还会写这些,坊主不会是被山下小贩糊骗了吧?”


    九娘摆摆手,“不知道不知道,但等明年行酒礼过了,我就要出去看一看,看一看再回来。”


    “你都要过行酒礼了。”尚清闷闷地从满了的篮子里挑出杂草枯枝,又嘟囔了两句,听不真切。


    “九娘长得真快,到时我提前两日给你包包袱,省得又碰着什么事耽搁了。”七花想揉揉女孩的脑袋,又怕把盘发弄散了,最后轻扯了扯水红衣角,


    “九娘,天色不早,我走了。”


    又转过身去,“呆阿清,再晚回去,春大娘又要抽你了。”


    那边人急伙伙,应了一句就要走。


    九娘看不下去,提醒了一下,才又转身提起辛苦了一下午的篮子,花枞有白有黄,藤篮麻花一样包住一兜。


    九娘起身拍拍襦裙上的尘土,不像来时这么急,慢慢悠悠的走到河边,渡过河去,吹首九叶调,投下一片叶子,循着河水回家。


    徒留未具名长留者,于寂夜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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