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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秀才黑巾

作者:遥看风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附近众人听得突然有人尖叫,都一齐望过来,见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童,身着破衫,披头散发,脸有污渍,只道是农家的孩子自由惯了,缺少管束,便也不放在心上。


    田二叔含着热泪对小五儿怒目而视。


    小五儿却直盯着那中年男子。那男子也闻声望了过来,随即向身边一个瘦小的黑巾军士低语几句,那瘦小的士兵直向小五儿母女走了过来。


    那瘦小军士把兰家母女引进屋子后就退了出去。


    黑巾一见她们走进帐篷就忙抢上前来,对着秦氏就直拜下去:“罪人见过嫂夫人。”


    秦氏忙搀住他,连称不敢当。


    一时两人都不知话从何说起。


    黑巾定了定神,把孩子们安置到放满了吃食的桌前,老四亭亭却毫无心机,当下笑逐颜开,拾箸便吃。老三晓颂已知自矜,轻瞪亭亭一眼,见她并不停手,当下向母亲望去。


    秦氏怜惜女儿们这两年来节衣缩食,忍饥挨饿,对三女儿道:“三丫头,姜叔叔是你爹爹多年知交,你不必客气。”转头又对黑巾歉意道:“孩子们多日未食荤腥,让你见笑了。”


    黑巾忙道:“嫂切莫如此,愧杀黑巾,文昌兄若非受小弟连累,出走他乡,定能护得侄女们周全。”


    秦氏又客气一番,这才问道:“姜贤弟怎么到得这黑巾军里?”


    黑巾长叹道:“一言难尽。如今想来,这财帛地宇真乃是祸端,悔当初未曾舍弃,累及众位契友,自己也是家破人亡。”


    这黑巾正是姜秀才。


    姜秀才原来家境富厚,长女已成亲离家。身边只有次女和年仅5岁的幼子。兄长长年在外经商,大嫂并无子息,与姜秀才比邻而居。因受那恶棍和脏官勒肯不过,姜秀才低价卖了家里的房产土地,带了家人和大嫂一起去投奔在外地经商的兄长。


    因为平时在家,众人一直爱那幼子如心肝宝贝,便是姜大娘因为自己没有子女,对侄儿也是百般呵护,从未让他受过一点苦楚。


    遭了难后,簧夜奔逃,那小儿已是失惊入心,一路上又风餐露宿,孩子受了风寒,未到兄长的住所便已夭折。姜秀才的妻子一路上担惊受怕,又心力交瘁地照顾孩子,眼见幼子离去,心智错乱,众人看守不及,竟自跳入水中自杀而亡。


    这姜秀才已是心灰意冷。


    历尽诸般辛苦才寻到兄长住所。


    哪知兄长长年在外面经商,早已经娶了一个寡妇的女儿做两头大,生的女儿都已两三岁了,两位嫂夫人见面后日日口角,那老寡妇也逐日寻衅,家里整日间宅反人乱,不免把那姜秀才也陷在是非堆里。


    姜秀才刚丧了幼子,自己的痛尚且烦恼不过来,那妇人言三语四传到耳中,只做不知。


    兄长日日做了调停官,劝了这房劝那房,却终日不得清静,时日一久,未免对自己的兄弟也有了怨言,渐渐脸色冷淡起来。


    姜秀才是个极有性气之人,虽是受了挫折,却是本性难移,莫名其妙受了此腌臜气,一怒之下,将次女过继给大嫂,弃家而去。


    人单影只的漂泊数日,深夜难眠时,想起这一切都是拜那两个仇人所赐,恨不得立即把那两人剁碎切末。怎么想怎么觉得不除这两个仇人,胸中这口恶气实是难出。遂买了一把快刀藏在身边,一路迤逦潜行,只望家乡而去。


    那知回到家乡,竟然惊讶地发现因到处流民聚集,各府衙、大户人家皆防守严密,竟然无机可乘。


    姜秀才抱着与仇人同归于尽之心,所带银两本就不多,故乡又遭此天灾,饭食极贵,不几时,盘缠用尽,无物可食,流浪数日,在破庙门口竟饿晕了过去。


    适逢霍黑子等人在这破庙歇宿,见门口有人倒地,抬入庙中喂了一碗热粥,这才救了他一命。


    姜秀才无意中听见众人商量抢劫哪一家粮铺,顿时明白这群流民何以有精米可吃。因思量自己投奔无门,报仇无路,便跟了霍黑子。并且为他们定了规矩,取了名号。这流民越聚越多,渐渐成了气势。


    姜秀才请那霍黑子为他挑选了数十精干黑巾军士,深夜潜回城里,杀了那豪绅和脏官。大仇得报,姜秀才在祖坟前削发断须,埋入土中,自立坟墓。指军名为己名,改称“黑巾”,铁了心追随那黑大帅。


    姜秀才讲到这里,立起身肃然道:“从此世间再无姜某此人,只有反民黑巾。黑巾自思必死之际得遇黑大帅,且能了却恩怨,岂非天意使然,才使得众兄弟风云际会,今生相聚。便做不了一番大事业,或是异日即死,岂不强于忍辱偷生?况且如此灾年,朝不保夕,早晚必为饿莩。”


    姜秀才又向秦氏微笑道:“今日嫂令侄女呼喊兰兄的名讳,而非呼叫小弟的名字,此举想必亦是天命矣。”


    见秦氏似是微有窘意,忙道:“黑巾万不想在此得遇嫂及众侄女,故未能认出嫂,想起昔日曾两度叨扰嫂款待,实是汗颜。嫂千万莫怪!”


    小五儿手不停箸,嘴不停食,耳朵却一直竖着听大人说话。当下心中暗道:昔日你们一群酸丁在我家喝酒吟诗,娘在厨下忙个不停,她又哪能认清你是哪个?你又不似陈文俊与我家有通家之谊,常常携妻带子上门来。若不是爹爹上演《伤仲永》的时候我极无聊,挨个研究你们一遍,又哪能对你有印象?


    黑巾又问秦氏何时到了流民之中。


    秦氏将被抓作“两脚羊”,行礼尽失,性命险丢的事儿讲了一篇。


    黑巾怒道:“我们来这里就是赵大眼牵的线,他说这里有一劣绅,对待乡民极是苛刻,且是藏有大批粮食,星夜引我们来袭,只道他是个热血汉子,却不料他做此极狠毒伤阴鸷事。”遂叫道:“李石头!”


    那瘦小兵士应声而入,黑巾命他带几个人速去将那赵大眼捉来,顺便问一下昨晚这些人的行囊。


    秦氏道:“原来真是那赵大眼带你们来的,怪不得昨天夜里人家说他要反了呢。”遂将夜里朱老四与赵大眼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黑巾蹙眉道:“如此说来,事情恐非简单,赵大眼并未提过那林寨主只言片语。你们且在这里歇息,我去去就来。”


    见黑巾出去,兰家姐妹都亲昵地唤母亲去吃东西。秦氏见那桌上摆的是细软点心,鸡脯粳米香粥,腊肉末炒的茄干等容易克化的食物,碗盏虽多,量却很小,便知是姜秀才专门为她们饥饿之人所备,心下极为感激。问了女儿们也都知撙节,吃饱即止,并未吃撑吃胀,便也放下心来,就着小菜喝了碗粥。


    良久,黑巾才回来,眉间隐有忧色。忽问道:“嫂今后有何打算?”


    秦氏依旧要北上汴梁。


    黑巾歉然道:“本想留嫂随军而行,以报文昌兄大恩,只是明日即有战事,强敌当前,胜负无算,恐不能护嫂及众侄女周全。若嫂有去意,不如早些离开,也以免累及。”


    原来,黑巾见了霍黑子,将所知情形一一道来。众首领皆感不妙,必有隐情。遂提了所擒陈家旧人,仔细询问。方知这陈家庄庄主虽是本地土人,却和山贼勾结,把个好好的庄子做了贼人的销脏点。那山贼头子林寨主天生极有气力,性格狠毒,手下也有百十号喽啰,进退极有规矩。这伙贼人在这里已盘踞数年,平时劫截行商,搅扰百姓。所得金珠钱物,却由陈家庄逢五逢十深夜拉了肉粮用品上山去换。故这陈家庄存粮极多。


    那赵大眼因与那朱老四争斗不过,心中怀恨,遂连夜将这黑大帅搬了来,趁乱杀了那朱老四,腰里掖了偷卷的陈家珠宝,瞅个空子,一溜烟儿地逃之夭夭了,余事与己无干,便是杀净死绝也不着己意。


    众黑巾军四处寻那赵大眼不到,只得回报黑大帅诸人。


    见此光景,众头目便知那陈家下人所言不虚。自衬砸了那山贼的销脏点,占了他的粮仓,吃了他的粮食,这梁子是结定了,早晚必有一战,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出动出去。


    今日即是农历二十,遂定下计来,将黑巾军扮作送粮队伍,直接去捅了他的老窝。众人计议周详,各自去组织人马。


    黑巾心下暗自焦虑,那山贼是久打成兵,而己方队伍却从未真正上阵对敌。便是袭击官府,也是因其未有准备,几十个衙役家丁不成阵势,自己仗了人多势众,乱拳打死老师傅。此次却是第一次面对强敌,虽布置再三,终是放心不下。


    那李石头直找到赵大眼家里去,人没找到,却见屋里堆了许多的包袱,也不知哪个是黑巾军师要的,找了辆板车,尽数拉到陈家大院。


    兰家母女跟着李石头去捡了自己的大小包袱。


    小五儿看到一锦缎褡琏格外精致可爱,便伸手捞去,想要搭在自己肩上。秦氏却伸手接过,扔回了车上,小五儿看母亲有责备之意,只好作罢。


    因秦氏告知,尚有两家乡邻也在流民之中,黑巾便让李石头将他们找来,去留自愿。


    阿牛家决意要留下来,拿了包袱自去寻田二叔。


    兰耀财家却也要离开。兰耀财一直认为小五儿是妖孽,对她确有几分忌怕。黑大帅走过的时候,小五儿的喊叫声别人听来便是小孩子乱嚷,他却知这妮子喊这一嗓子必有深意。后果见有人把兰家母女叫走,心下便拿定主意,要贴定这嫂子侄女,虽妻儿不舍这里米粥锅巴,也不得不一同走了。


    黑巾又包了干粮银两给兰家母女,目送他们上路,渐渐走远,一颗心才慢慢平复下来。自己已是再世为人,生死已不放在心上,若兰家母女在自己身边有个三差两短,如何对得起生死之交的契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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