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头锋利眼尾上翘,硬挺的鼻梁下是颜色偏淡的唇,五官凌厉又不失柔和,半仰着头看人是又显得有些好欺负,面前的人是谁,有点像李温简。
不对这就是李温简。
心脏下一秒仿佛就要从嗓子眼蹦出去,陈程半晌没有吭声,临死前的痛苦记忆如同烙印,烙在身上,眼泪生理性地下落,看到活生生的人出现在眼前又打心眼的欣喜。
李温简眉头拧起又舒展开,蹲在地上半仰着头注视着他,包里没有纸巾面前的人又哭可怜,半晌没有得到回应,腿蹲得有些发麻他撑着腿起身。
捧起陈程的脸,擦干净他脸上的泪水,用哄孩子般的语气说道:“我叫李温简,也是这档综艺你的队友,有什么难过的事情你可以跟我讲,当然不想说也没有关系。”
因为这个动作,陈程两边脸颊挤压多余的肉向上鼓起,嘟起的嘴唇有点像那个什么,李温简想了想脑子里浮现出一条鱼,扳机鱼。两者重合,李温简忍住笑意松开他,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瞪得溜圆,面前这个叫陈程的青年除了爱哭外,脾气意外地好。
脸颊两边的肉手感相当不错,没忍住又捏了捏,说完转过身:“我去给你拿几张纸去。”
肩膀上披着的属于李温简衣服的外套滑落,陈程一把拽住李温简衣服一角,声音喑哑,“我不要纸,你别走……”
一站一座互相对视着,紧攥着的指关节屈了屈,最后僵硬松开手,陈程说出来就有些后悔了,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小声念道:“李温简。”
李温简一愣,他不是没被喊过大名,就是因为被经常喊,在听到一个成年男性用那种类似撒娇的语气喊他时,心口处像是被什么东西挠过,有些不自在。
刚刚有些过分的动作本以为陈程会生气,如果如老板所说的那样面前的男人很难管教,他就可以借此推脱开,可现在的样子乖软的和兔子一样,他觉得自己可以胜任接下来照顾陈程的工作。
李温简半晌也不说话,陈程被盯得脊背僵硬一瞬,隔了那么久,明明有很多话要告诉他,当活生生的爱人现在就在眼前时,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现在这一切都是回光返照?
那现在的地方应该是两人第一次碰面的地方,回光返照也好,是要再见他一眼……
“温简快点过来陈导要开始讲明天的录播内容了。”站在不远处的袁英尧走过来,胳膊随意地架在李温简肩上,大有哥俩好的架势,视线落在陈程身上眯了眯。
陈程起身歪头与袁英尧错开视线,垂下眼手心处的刺痛让他略微混沌的思绪清醒了不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黑压压眼睛无害地弯了弯,乖巧向面前的人问好。
袁英尧没有应声,看向别处。
陈程也不意外,毕竟他和袁英尧天生的不对付。
“身体不舒服,实在不行就和导演请个假,回去先休息休息,有什么需要的群里加我,给我发消息。”陈程的脸色始终不太好看,于是李温简说道。
陈程面色实在白的厉害,一个月前得知父母离世后,他那个时候承受不住打击,一夜之间就垮了身子,现在也才从医院出来没多久,本身就比较虚弱,再加上是否重生心理的巨大冲击,如果再待下去会很丢人的晕过去。
况且他需要时间来缓上一缓,来确认自己是否重生这件事情,点头顺利加上李温简的微信,说道:“嗯好,前辈我先回去了,一会儿我给导演发个消息。”
“刚刚人家给你打招呼,怎么不理人,被有心人拍到就该说你耍大牌了。”等到陈程离开后他扭头问道。
“温简哥,他刚那些都是装的,你还处处由着他,现在倒还向着一个外人说话。”袁英尧语气有些不好“直觉告诉我,那小子对你目的不纯,反正不管怎样都离那小子远点。”
“那也是直觉,好了下次不要这样了,咱们先去开会。”李温简拉出他,脾气好得不行。
这是档山村留守儿童综艺类的节目,下乡无疑不是艰苦的,持续一个月的录制,劝退了不少人,来这里的大咖明显也只有两位。
陈程走过长廊,有些恍惚抬起手狠狠拧了自己一把,掀起袖子胳膊顿时红了大片,是疼的,做梦是不会感觉到疼痛,那么也就是说他是重生了。
周围的设施是那么熟悉,陈程回想着这是什么时候,抬头思索着险些撞着人。
打开酒店门,躺在床上用被子紧紧包裹住自己,身上的或者说心理上的寒意总算驱散了些,等精神好了些后,他半晌才想起,这是和李温简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过得太久了,久到他不记得和李温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除了刚重生的巨大信息以外,就是脑袋上的钝痛,他记得死前还是三十多岁,他重生在十九岁,记忆却停留在了二十四岁,恰恰好是李温简死掉的那一年。
思来想去他不知道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连最后走进的宅子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白雾,他只知道自己死了,李温简也死了,除此之外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反复推敲那点记忆,明明临死前的记忆足够让他刻骨铭心,可一道关键部分人名,又或者是声音,发生了什么像是被什么东西抹去,一点也记不清。
不过没有关系,只要在二十四岁之前的几个关键时间点发生改变,后面的结局也会发生改变,陈程掏出手机敲敲打打,把记忆里的重要时间点备注下来,并在旁边进行标注。
敲敲打打直到陈程趴在床上不自觉睡了过去。
李温简回来了,陈导讲的一些注意事项他需要和陈程说上一说,这样想着抬头,视线落在室内,房间灯还亮着,床上人的早已睡了个昏天暗地。
衣服也没换就那么蜷缩成一团不过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李温简想起还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做,于是拿起手机拨打过去:“您弟弟很乖,我觉得我可以照顾他。”
“先给你打五万定金,剩下的十二万等结束以后我会再打给你。”
“钱我就不要了,但不要忘记您答应我的事情就好。”挂了电话。
很小声地痛苦闷哼,李温简听见了。
“嗯?”换下大衣下意识地走过去,床上的人并没有醒来眼睛紧紧闭着,好像刚刚的闷哼是一种幻觉。
视线落在那人脸上这是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起面前的人,眉头不自觉地凝起,陈程无疑是漂亮的略微瘦削的脸泛着病态的苍白,身上瘦得厉害像极了大病初愈不久,右侧眼尾下方有两颗小痣,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蜷缩成一团的人不知不觉间,便能极轻易地激起他人的保护欲。
一个能轻而易举激起他人保护欲的,漂亮的如同精美瓷器一样的人,恐怕会很想将人藏起来放在最精美的展台上仅供自己观赏吧,藏着关着……
他被自己脑子里冒出的这个想法惊了一跳,收回视线不久浴室里便传来哗哗的水流声。
陈程并不知道李温简已经回来,睡的依旧昏沉,不知不觉中他好像又回到了收到李温简死讯的那一天。
他从昏睡中睁开眼,面前是熟悉的出租房,房门突然打开入目的是一张格外憔悴的脸,垂在一侧的手被拉住,陈程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就像是重复了千遍万遍一般,他一把将李温简拥在怀里,两人紧紧相拥他听到李温简的哽咽声。
“一定要和我分手吗,没有什么两个人解决不了的,你不能将我完完全全地将我蒙在鼓里,什么也别不告诉我的就这样离开!”
陈程感受到怀里人格外瘦削,瘦到就像只剩下骨头,眼下大片的青黑,嘴唇干裂起皮,神色甚至说得上是有些疯癫。
脑中的一根弦猛地绷紧,他从沙发上坐起身,左右看了看心中涌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周围黑漆漆一片,只有窗户处透过帘子散出一点微弱的光来。
这时一旁的手机响了,不要接,他不想接。心中反反复复的重复着,可身体像是被施展了什么魔咒一般,不受控制拿起手机的摁动到接听键。
“您好,你与李温简是什么关系。”
“他人呢?”他是知道答案的,陈程嘴巴像是不是自己的一般,不受控制地说出当时的答案,握着手机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实在不好意思,是这样的,这边逝者的亲属联系不上,排查过他的电话发现最近频繁拨通的电话只有这一个,所以试着联系一下您。”那头停顿片刻继续说道“请问,方便过来一趟吗。”
“李温简,李温简,不可能他之前还活着,我们刚刚还在一起,不对他早就死了,那现在这是哪?”他垂下头喃喃着。
“李温简死了呀,一个人在公寓里几天都没被发现,抬出来尸体都臭了。”
“检查报告出来了,患者在之前有没有服用过什么精神类药物。”
“先生不要激动,检查报告上写着他体内有农药残留,不会有误”
陈程眼前变换过无数个画面,最后停在了一地破碎酒瓶的杂乱房间,恍惚间好像有人在叫他,顺着那道声音他踉跄两步,冲到透着些许光亮的窗户前用力拉开。
再次睁眼看到那张熟悉轮廓,光照有些刺目视线也因此变得模糊,仅仅靠着模糊的视线他也能猜出这个人是谁。
一阵恍惚他喃喃着,“又是梦,是梦也好。”伸手将人从床边拽到身上,轻轻将他拥在怀里。
李温简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整得愣了半晌,随后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在对他做什么,他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男的搂在怀里,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想到那份合同,眼前的人不是病人是财神。
想到这语气更柔和了几分,“是不是做噩梦了?”
洗完澡出来他也同样睡了,半夜被他吵醒了几回,哄安静了继续睡,一晚上没睡美最好,这小子现在却将他楼紧,一副岁月静好的感觉。
腰上的力道骤然加重,勒的他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用力推了推他,奈何他的力气太大了,一时半会恐怕挣脱不开。
很快他就察觉到不对劲,陈程的眼睛呆愣愣的不像是清醒着的,试探叫了两声他的名字,久久没有回应,或许说是有回应的。
陈程小心翼翼地搂着他,低声喃喃:“让我再抱抱你,醒来就又剩下我一个了。”
不知不觉间泪水早已浸湿了枕面。他久久凝视着这双眼睛,里面蕴藏着许多他看不清的东西,第一次打交道也好这次也罢,透过它好像两人认识了很久,但又莫名透着一股子哀伤。
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像是被什么刺了般,好不容易推开他从床上爬起,原本整理好的衣服变得有些杂乱,几乎可以说是逃也似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