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
后面的那句更广为流传的诗句,奚玉不忍念出。
文士飘然俊逸,鹤氅迎风,凭栏藐凌波。
奚玉悄咪咪猫在后面瞻仰了半天,紧张地直搓手。
已经勘测风向回来的晴水发现这两人保持一前一后的站姿很久了,本能想要开口:“为——”
半道改了口,将坐在船边安静吃果果的青芽手里浆果拿了过来,生硬改口:“喂我一个。”
青芽心下茫然,顺从着喂了她一个小的,接着看晴水整张脸都酸得皱在一起。
晴水狂咽口水之后才发现是青芽爱吃的酸果,苦中作乐想,可能这就是嘴快的报应。
奚玉没有抗拒送上门的水手,只是被诸葛亮三个字摄走了心神,现在才回过神往那边瞟了一眼。
从诸葛丞相出现的那一刻起,奚玉就开始心怀愧疚。
她已然察觉,召唤的英灵状态和自己念的颂神偈有关,现在的丞相正是汉昭烈帝病逝白帝城的那一年。
如果自己念的诗再风流意气些,或许他不会如此肃然,或许会能更轻松快意地开启新的旅程。
对方凭舟远眺的时间已经很久了,此刻大概是察觉到召唤自己的这位“主人”的愧疚,方才转身拱手:“……主公。”
主公。
奚玉脸上有些烧意。
她自知是个虚伪自恋的人,喜好权势与其带来的美好一切,也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配得上最好的。
忍辱负重也是很好的品格,那么奚玉也要,故而愿意暂时俯身低就,以图来日。
是以她的国家,即便还没有半个影子,但也必须要完美,必须是人皆有养的盛世。
她怎么可以做昏君?
她要做不世之明君,要天下人心甘情愿俯首,用最好的词藻加诸于身!
所以区区金钱珍玩美色所带来的享受,她瞧不上。
假装明君,是奚玉本来就准备做的,君臣相得的佳话她自然也是必须要的,她当然能比绝大多数人礼贤下士。
但是如今最好的臣子果真来了。
这一句主公她却不敢应。
眼下的自己何德何能。
眼下的丞相又情何以堪?
奚玉将其余人挥退,快步上前拱手行之大礼:“晚辈奚玉,见过先生。”
当年刘备尚且要三顾茅庐呢,自己空口白牙念一句诗便把诸葛亮收下,即是对他的侮辱,也不是自己想要的。
名臣,忠臣,至臣,绝不该如此轻慢唐突的应下。
诸葛亮看着眼前半跪于地神色真挚的女子,她自称晚辈不应主公之称,眼中却有着流水般明亮的野心。
她没有掩饰。
任其澎湃,一去向东不还。
手中羽扇微顿。
奚玉一时口干,脸庞微微发烫:“此间山河破败,人与禽兽无异,为妖邪储粮。”
所以,必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
“人。”
奚玉仰头,“能救万万人者不在神明,不在天意,在之于人。”
“奚玉有心挽狂澜,重整河山,只是品格庸庸,才能碌碌,意向虽大却不过是口舌空话而已。”
“请先生教我。”
她放下半跪着的那只腿,双膝跪地抱拳叩首,直起身之后又说:“请先生教我。”
掷地有声。
诸葛亮如今是被她召唤来的英灵,板上钉钉的自己人,没有茅庐能让奚玉三顾。
所以。
请您考察我的品性、才能、意向,历经重重指点评判之后,再决定是否唤那一句主公。
奚玉要在诸葛丞相的监督下让自己更加完美,要一个真的愿意认自己为主公的丞相。
敬他,正是敬己。
在被诸葛亮用羽扇轻轻托起之后,奚玉抿着唇笑:“先生叫我奚玉就好。”
有些可惜,她想,自己没有个字呢。
英灵是依托奚玉的认知存在的,所以诸葛丞相哪怕才高八斗,现在状态下的他也像不能写新诗的李白一样,没办法献上中下三计。
奚玉:……
奚玉惭愧地恨不得再跪下。
但是看了一眼技能,奚玉欣慰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果然不愧是丞相,哪怕被史诗级削弱也非常强力了。
【技能一:天机既泄】
【技能二:能借东风】
【技能三:七纵归心】
技能一能够推演此次的吉凶,乃至于某个事件的关键词,依据这件事的重要与机密程度而消耗信仰;
技能二顾名思义,可以改变局部气候;
技能三——
奚玉眸光沉沉,凡是被她征服的土地或对象,最多只能叛逃七次,之后便是绝对效忠
虽然听起来前摇很长,但“绝对效忠”四字足以证明这个技能的可怕。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先后顺序的原因,李白的诗在能力充足的情况下可以化为技能,但诸葛亮却只能使用这三个技能。
奚玉暗自思索着,难道有什么分别吗。
诸葛丞相并没有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行走太久,也和李白一样进入镇国璧的空间。
先前奚玉特地问过,得知里面就像宝可梦的精灵球一样,他们在其中很是得宜,也就随他们去了。
现在自己寸土未有,让他们出来也只不过是一起吃苦,还是算了。
晴水先前拉着青芽避开奚玉与“神明”说话,此刻见她一人从船头走出,往后张望许久都没看见神明,不由有些失望。
奚玉心情很好,在青芽捧着自己做的餐食询问神明要不要用餐时失笑:“他不是神明。”
况且神明也不用吃饭吧。
顺手接过饭,奚玉吃了一口,居然意外得很清爽可口。
她瞧了青芽一眼,小丫头脸上满是迷茫但是乖觉地什么都不问,只是安静等着奚玉吃完饭自己去洗碗。
得知不是神明,晴水想到临行前岛主给自己恶补的知识,尝试猜测:“那他和您一样,是神眷者?”
不。
其实说起来,某种意义上他们都是神所不眷者啊。
奚玉暗想,没有为其解惑的想法,只是慢慢将饭吃完。
三日之后,在诸葛亮的【能借东风】帮助下,一路顺风顺水地来到陆地。
这是晴水出海的最风平浪静的一次,她忍不住偷偷看奚玉的侧脸,那比水面更平静的脸庞上除了动人的美貌外再看不出什么。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放下成见后,原本知道奚玉不会收留自己的晴水心下难以遏制地产生了追随的情绪。
神秘,宁静,强大。
深海般的女人。
忍不住让人去追寻探索。
下船时,奚玉脑后的发带迎风飘逸着,几乎同时让晴水想起那个海底中的传说。
传说海底有白练,以绝对的冰冻杀死所有试图靠近的鱼群甚至珊瑚。
然而它本无情,无谓什么死还是生,冷眼旁观着,兀自惊心动魄地美丽着,能越千重深海而后上接天光。
奚玉脚步一停,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事。
她把空间里的海岛信物拿出来,平举着递给晴水:“这个还你。”
晴水看着信物,低着头拒绝了:“因为你……您的帮助,岛主的地位已经稳固了。”
岛主信物不过是为了让岛主更加好地领导海岛,抛开这一层传承的原因,其实不算什么。
晴水又说:“海岛会永远支持您,无论您是神还是神眷者,或者是人。”
奚玉挑眉。
听她开口说:“如果可以,我们想让您为海岛起个名字。”
名字。
奚玉正要开口拒绝,便听晴水说这也是岛主的请求。
但是如果没记错,她和岛主也不过见了两面,救命的人还是自己吧。
不过奚玉也能理解,冠名这种事从来都是高位者对于下位者的,岛主这是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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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心,以示臣服啊。
奚玉不准备把一个贫瘠且没有什么愉快记忆的海岛当作自己的最初大本营,但是送上来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思索不过片刻,她说:“就叫无鸣吧。”
“无名?”晴水惊愕出声。
安静呆在一边捧着水果的青芽小声开口询问:“是,鸣叫的鸣吗?”
奚玉微微点头,便见小丫头高兴起来,害羞又鼓舞,鲜活得像一簇新茶,忽然觉得当初那个水星死得太轻松了。
她开始有些喜欢这个脸红很可爱,做饭也好吃的小姑娘了。
于是开口:“我还缺个洗衣做饭的。”
晴水猛地抬头,心几乎要跳出喉咙,却又在看清奚玉神情时陡然被浇了一盆冷水,湿冷沉重地盖在身上。
是……青芽啊。
说不上妒忌,只是隐隐又些惆怅。
明明最开始看见她的人是自己,如果、如果……
青芽自然欢欣雀跃:“大人,大人你看我可以吗!”
得到肯定答复之后欢喜极了,捧着果子四处找刀要把它们切碎了榨成汁喂给奚玉。
晴水站在原地看着欢欣来去的青芽,心渐渐沉寂。
“无鸣岛可以借用我的势。”
“什么?”晴水下意识出声。
奚玉并不在乎她在想什么,只是喝了一口果汁,又说:“也可以假装那日出现的,是你们的神明。”
“不过,它更需要的是另一些东西。”
晴水追问下去,奚玉却并不回答了。
只是笑了笑:“听。”
题眼已出,点到为止。
说得太通透了,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
有了一个小丫鬟,奚玉的生活质量好上不少。
自有意识便觉得是自己出生才让母亲暴露而被愧疚压垮的小姑娘,即便得知这一切都不是自己的错,心结难消,经年积累的阴影也让她抗拒无鸣岛。
如今能够跟随奚玉这个帮助自己的恩人身边,青芽觉得能够端茶倒水已经很快乐了。
更别提自己居然还有钱拿!
她都有些羞愧了,自己是来报恩的,怎么可以拿钱了,自己吃饭都要钱呢。
为了方便,奚玉直接给了青芽一包金银细软,让她每月定期拿工资,其余的当作日常花销。
并不知道这丫头除了偶尔嘴馋买点东西吃之外,根本没有拿自己的那一份。
奚玉计划着找个好的地方从无到有,奈何原著是神国国君的故事,不会有那么多笔墨去写人间。
人间当然有聚集抱团成的小国,为了不冲撞神国,在神国国君称王,妻子儿女叫做王后太子,王子王姬的时候,对应为国君少君储君,乃至于公子公主。
不过更多的是无主的乱地,被妖邪所占据。
甚至是自身地理环境险恶到妖邪都不去的。
奚玉没兴趣一开始就挑战高难度,她目标坚定且自信地去往羽衣城,准备先接自己的小美人鱼治疗师。
至于小美人鱼愿不愿意和自己走。
嗯,自己可以绑架啊。
之后再徐徐图之,也不失为一桩佳话呢~
这次有了实力,奚玉不用再秘密潜入城主府,只是还没到小美人鱼芈寒水来羽衣城治病救人的时间,未免打草惊蛇奚玉还是把自己化妆成平平无奇的妇人。
青芽看了叹为观止,然后提出要给自己脸上画个又大又红的胎记。
“我不能比大人还好看啊——”小小的人儿理所当然道。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是有那种癖好的,奚玉笑着没有应,让她白白嫩嫩给自己养眼。
一回生二回熟,奚玉直接准备去之前的那个客栈入住。
只是远远便发现先前还算繁华的客栈门口贴上了封条,面前还有一滩泼开的血。
腥臭暗沉地吸引蝇虫。
她心下一凛,恰好耳边传来路人的叹息:“孟掌柜真是被她那个妹妹连累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