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孟小冰吗？
奚玉身后，青芽从斗笠下探出头来好奇问：“姐姐？”
羽衣城里行走的人大多朴素低调，闲谈的路人闻声瞥了一眼青芽，瞧见是个清秀可爱的小丫头，眼睛微亮。
顺着看向她口中的姐姐方向，却冷不防对上一个丑陋黑黄的妇女乌黑明亮的双眼。
顿觉败兴。
奚玉“嗯”一声应了青芽的那句姐姐，状若好奇问路人：“孟掌柜怎么了？”
路人摇头叹息：“好像是孟掌柜家的妹妹和刺杀城主的贼人有勾结，护卫查封客栈的时候还杀了个伙计。”
“妹妹被抓走的当时孟掌柜就昏死过去了，没人敢去触霉头，听说她一直昏了大半天，后来再没人见过孟掌柜了。”
“好好的客栈，这么大的家业，唉——”路人摇头叹息着。
刺杀城主的贼人？
奚玉道了谢，带着青芽找了另一个客栈住下，账房瞥了眼二人的装束，问道：“你们是姐妹？”
奚玉问：“怎么？”
账房因而道：“要是姐妹那不如挤一挤，要一间房得了，我家老板最近发了疯，一间下房就要这个数！”
他比了个手势，奚玉笑笑：“不必了，两间就好。”
账房不过是为了穷苦人少吃些亏，见奚玉谈吐有度不像难民，也没有多劝，笑着给她指了路：“二楼左转就是，客人小心脚下。”
青芽自然将最近的那间让给奚玉，自己背着包袱埋着头往前头走，却忽然被叫住：“青芽——”
“嗯？”
青芽停步转身，接着鼻尖嗅到一缕冷香，勒在下巴那里打成死结的绳子三两下随着香风解开，头上的斗笠就揭下了。
“大人你要出去吗？”
无人的时候青芽还是唤奚玉大人的，闻言奚玉下颌微点。
青芽心下好奇，但没有多问：“那大人路上小心。”
奚玉忽然想起什么，让她先去休息，而后自己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反而推门而入。
将半开的窗户关上，拿着被青芽保养得不那么扎手的斗笠，垂眸擦亮油灯。
橘黄色的火光在隔着窗户洒进的日光下显得暗淡，却又渐渐摇曳起来，隐隐可见两个字。
——小吉。
奚玉眉头舒展，挥袖拂灭了使用技能后的烛火，将斗笠放进镇国璧空间后便低头出去了。
眼下距离下次芈寒水前来羽衣城还有不少时日，她不想提前动作叫城主有所觉察，乃至于让神国中人知晓。
萍水相逢赠以善意的小姑娘，不值得奚玉冒险救援。
何况孟小冰很可能在牢里，自己潜入之后救人就好，难的是那个大受打击之后不知去向的姐姐。
只不过是因为对方很有可能是被自己连累。
权衡之后测出“小吉”，奚玉这才松了口气，无所顾忌，决定去探一探路。
大牢内，眼神呆滞的孟小冰缩在墙根，将头埋在膝盖里，胸膛轻微地起伏着。
来送饭的两个狱卒眯了眯眼，右边的把灯往里高高地举起，这才瞧见角落里大黑耗子一样的小丫头。
“吃饭了——”另一个说着把饭放在下面空隙用脚推了进去，起身后踢了踢栅栏。
孟小冰一动也不动。
送饭的急了，“啧”了一声忍不住用训话的口吻道：“你这闺女，怎么能不吃饭呢，叫你姐姐知道了还不急死。”
举灯的轻轻踹了他一脚，这家伙口无遮拦的，带坏孩子。
那里听见姐姐的孟小冰抬起头，嘴巴像牢里干裂的墙面：“姐姐？”
她声音飘忽，忽然激动起来。
顾不上起身双手双脚并用地爬过来，把木头做的饭碗捶翻，淅淅沥沥粘了一身也顾不得：“我姐姐呢？”
举灯的埋怨地瞅了同僚一眼，没好气对孟小冰说：“还姐姐姐姐，你再不吃饭，魂飘出来找你姐？”
孟小冰双手死死握住栅栏，激动发问：“我姐姐呢？”
先前那个说漏嘴的差点被稀汤溅到靴子，气恼地踹了她一脚：“问问问！”
冷不防吃了稳稳一脚的孟小冰脸上浮现不正常的颜色，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脖子像是断了一样低头艰难喘息着，听见头顶传来男人嫌弃的声音：“还姐姐，孟掌柜那么风情还有豪气的姑娘怎么有这样一个皮猴子假小子的妹妹，真是家门不幸……”
“老张！”
举灯狱卒低低拦了一下，张姓狱卒这才悻悻住嘴。
自己的靴子可是刚做的呢！
孟小冰抹了把脸又贴过去，热切道：“对，我姐姐很漂亮很漂亮的，你真的见过她！”
张狱卒不耐烦和一个又脏又臭的丑丫头多话，扯着同僚就要走。
孟小冰徒劳地伸出手去：“我姐姐呢！”
被拽着走出去几步的那个举灯狱卒听见这话忍不住停了停步伐，却被身边人不满地一用力：“理她干嘛！害人精一个！”
闻言，举灯狱卒也犹疑着叹了口气丢下一句我也不知道后一并离开。
看着他们的身影在灯笼的光下越走越远，孟小冰难捱地喘息着，将自己又蜷缩起来。
“孟小冰。”
黑暗中，心跳如渐渐融化的冰水滴滴落下，渐落渐渐轻，那一声姓名恍若幻觉似地出现。
孟小冰没有抬头。
泪水鼻涕也一并流下来。
奚玉一袭黑衣隐没于昏暗牢笼之中，再次轻声唤她的名字：“孟小冰。”
孟小冰这次听得真切了，红着眼抬起头：“谁？”
她口齿有些含糊黏腻，耳朵里也像塞了湿水棉花，没听出来奚玉的声音。
“你送给了我一个斗笠，还记得吗。”
闻言孟小冰闷声说：“好些人拿过姐姐的斗笠。”
奚玉有些讶异，道：“我带你逃出去，你可愿意。”
孟小冰瞪大眼：“真的吗！那我们快——”
欣喜不过一瞬，却又想起什么来，小小的女孩儿咬断了那个走字，在逃离和姐姐之间难以取舍。
她真的很痛；
可是姐姐会受自己连累。
奚玉瞧出她的迟疑，正欲再问，忽然耳朵微动，隐没进黑暗之中。
片刻后，又有一群人浩浩荡荡进内。
孟小冰思绪已经因为这几日的煎熬有些混沌了，听不见奚玉的声音只当先前的都是自己的幻想。
痛苦之下也没有精力去思考，维持着先前的样子蜷缩着。
直到自己被几个灯笼照亮，牢门打开仍然一动不动。
来的那群人为首的还是之前的两个狱卒，姓张的那个忽然改了态度：“小孟姑娘，诶哟，您姐姐有着落了！”
孟小冰猛地抬头：“真的！”
张狱卒的笑容在灯光下分外夸张：“可不是吗！如今孟老板可是咱们城主的霜夫人了！尊贵着呢！”
“霜夫人眼下正等着见你呢！”
听见这话孟小冰恍恍惚惚抬头，她张张嘴说不出话。
姐姐怎么会变成城主的什么霜夫人？她明明，明明。
娇惯长大的孟小冰想要大喊大叫说姐姐绝对不会做那个狗屎城主的什么夫人，可是身体上真切的伤痛和这几日的遭遇让她说不出话来。
嘴巴嗫嚅两句，挤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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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字，沉默着感受周身疼痛。
张狱卒见状心下安了大半，忙不迭将人请了出去。
坐进铺着软垫的轿子里，孟小冰鼻子里充斥着陌生的清雅香气，大悲大喜之中半昏了过去。
孟家姐妹不是原著中曾出现的人物，奚玉对她二人并不了解，她目光落在轿子上的城主府印记上而后若无其事地收回。
那位孟掌柜当初为了妹妹觐见圣女，定然是受了重伤的，更别提两姐妹孤身上路，千里迢迢终于来到羽衣城，实在是有勇有谋之人。
之后为不沦为权贵玩物而自断一耳，可见是个烈性女子。
然而绝境之中摇身一变成了从前最不愿做的侧室玩物，还能靠枕头风将妹妹从刺杀城主这样大的罪名中捞出来。
心性实在是不简单，果然是个能屈能伸的英杰。
奚玉有心一见，可惜自己来迟，不过既然她能将这条路走通畅，那么相见也就不急于一时。
否则徒然给姐妹二人带来颠沛风雨罢了。
如是想着，奚玉心下已定，却难免怀疑起孟小冰身上的罪名了。
她可没有刺杀城主，以芈寒水的为人也不像是会通缉自己的。
先前奚玉只当城主是查到自己头上于是连累了孟家姐妹，如今孟小冰对自己这个“罪魁祸首”的嗓音毫无反应，那么这个推测便很可能不成立了。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那会是什么？
奚玉目光扫过步履匆匆的行人，心下隐隐有个想法，但没有宣之于口。
自己现在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水来土掩四字足以。
等到之后拐走了小美人鱼，再顺路把这对姐妹送去一个好去处吧。
萍水相逢，受了对方一块斗笠的善意，那便能助则助吧。
只是刚走出半步，寒毛忽然倒竖，闪烁光雷的一道刀光刺出，在躲避及时的奚玉脚下炸开。
满怀担忧的狱卒冷不防听见牢里传来巨大的声响，着急忙慌就往里跑，远远瞧见一个佝偻妇人背对自己，肩上沁出点点血痕。
“什么人！”狱卒手中刀抖了抖。
奚玉忍痛捂住受伤的臂膀，听到身后有人围合暗觉不妙。
而她前方，破烂草席里跨坐着个身形伟岸的女子，面容隐没在阴影里，只有双兴致勃勃的眼被惊鸿似的刀光照亮。
淬火一样的明亮。
“这位大姐，也学人劫狱啊？”
奚玉不知这个女子是何来头，但看她出手时的游刃有余就知道自己绝非她的对手。
脑海疯狂转动，又听对方笑着问狱卒：“我替你们捉个劫狱的，换我出去，合算否？”
狱卒一时没想起来这位是犯了什么事被抓进来的，掌心汗津津的抓不稳刀，看着前面炸出来的痕迹咽口水。
几厢僵持之中，奚玉看准时机冲向狱卒，在他想要躲避时直接夺刀挟持。
“我劫狱失败自去，你也不算渎职，换你一命，合算否？”
狱卒心下叫苦：“姑奶奶门又没锁你直接去啊！”
奚玉并不看他，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难辨面容的女子，维持着挟持的动作一步步后退。
一直退到足够安全的地方，将挡在自己身前当肉垫的狱卒一甩，猛地撤退。
而坐在破席断草里的囚服女子朗笑出声，遥夸了一声好身手，而后扭了扭脖子踹开细弱的栅栏往外走。
眼泪鼻涕都下来的狱卒懵逼仰头看着对方，没过脑子开口：“你咋出来了？”
女子又是一脚踹出去：“老娘乐意。”
狱卒剧痛之下如梦初醒，爬起来想要抱着对方的腿：“可不敢走啊！可不敢走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