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同被揉碎的金箔,顺着露台铁艺栏杆的缝隙流淌进来,在白熙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咸涩的海风裹挟着浪花的碎响,轻轻撩拨着他额前几缕翘起的黑发。
白熙支起身子,手肘撑在缀满贝壳装饰的枕头上,深蓝色床单上印着的鲸鱼图案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起伏。这是他特意从老家带来的,仿佛只要裹着这抹深蓝,就能把对大海的眷恋随时带在身边。他赤着脚走到露台边缘,古铜色的脚趾不自觉地抠住冰凉的瓷砖——那是常年在海边奔跑留下的印记。
远处的海平面正裂开一道橘红的缝隙,初生的太阳像枚溏心蛋,将蛋清般的云雾染成渐变的粉紫色。白熙眯起眼睛,望着几只海鸥掠过波光粼粼的海面,它们振翅的姿态让他想起小时候在渔村追逐的场景。那时他总爱蹲在退潮后的礁石间,用自制的玻璃罐收集寄居蟹和小海星,哪怕裤脚沾满海藻和泥沙也浑然不觉。
"叮——"
手机闹钟突兀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白熙拍了拍额头,这才想起今天要去见那位传说中的沈海教授。他转身冲进浴室,花洒喷出的热水在他背上溅起细小的水珠,勾勒出背部流畅的肌肉线条。镜子很快蒙上一层水雾,他边刷牙边对着镜子练习自我介绍,含糊不清的音节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换上藏青色连帽卫衣和卡其色工装裤,白熙对着衣柜门的全身镜整理着自己。
出了宿舍楼,咸腥的海风突然变得猛烈起来,吹得路边的树沙沙作响。白熙把卫衣帽子扣在头上,加快脚步往食堂走去。晨光中,三三两两的学生捧着书本匆匆而过,有的背着画架,有的抱着实验器材,每个人身上都带着独特的专业气息。
白熙不自觉地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里面存着他高中三年积累的海洋生物观察笔记,还有几段在老家海湾拍摄的发光浮游生物视频。这些都是他准备给沈海教授的"见面礼"。
食堂飘来油条和豆浆的香气,白熙要了两个肉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玻璃上倒映着他专注啃包子的模样,窗外却突然投下一片阴影。三个穿着冲浪服的男生勾肩搭背地走过,其中一个染着蓝紫色头发的突然停住:
"嘿,新生?哪个专业的?"
白熙咽下嘴里的食物,正要回答,蓝发男生已经凑到他面前:
"看你这样,不会是海洋生物系的吧?劝你趁早转专业,每天泡在实验室闻福尔马林,可比不上我们航海系乘风破浪有意思。"他故意甩了甩发梢的水珠,水珠溅在白熙的卫衣上。
“我叫顾云,航海系的…” 没有等到顾云的话讲完白熙便打断他的话。
"各有各的乐趣。"
白熙平静地掏出纸巾擦拭,目光却不自觉地被男生冲浪板上的荧光水母贴纸吸引。蓝发男生见他反应冷淡,撇了撇嘴:
"无趣。"
带着同伴大笑着离开,冲浪板磕在地面的声响在食堂回荡。
吃过早饭后白熙没有过多的耽搁,继续朝着行政楼走去,一路上白熙一直在心里面想着一会儿见到了沈教授应该怎么回答,他老会不会问一些自己回答不上来的问题,这个家伙就是这样的,见任何人之前总会做好充足的准备,永远也不会去做一件没有准备的事情。一路这家伙就这么想着。过了不久,一栋外形酷似游轮的高大建筑映入眼帘,白熙依旧清晰可见的震撼,从小就在渔村长大的他可没有见过这么气派的建筑。
行政楼的石阶上布满贝壳镶嵌的海洋生物图案。白熙缓步地走了进去,他走进一楼的电梯来到了行政楼的二楼。白熙站在二楼"海洋生物专业部"的门牌前深吸一口气,指腹抚过铜牌上凹凸不平的字迹。门虚掩着,隐约传来老式留声机播放的古典乐,混着海水与墨汁的独特气息。
"请进。"
不等他敲门,温和的男声已经从门内传来。白熙推开门,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整齐的条纹,照见坐在藤编摇椅上的老人。沈海教授戴着金丝眼镜,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手中捧着一本翻旧的《深海生物图鉴》,书页间夹着几片干燥的海藻标本。
"白熙同学?"
“傻傻的站在门口干嘛?”
教授放下书起身,白熙这才注意到他深蓝色衬衫袖口别着一枚银色的章鱼袖扣。
"坐吧。"
教授指了指对面的藤椅,桌上早已摆好两杯冒着热气的姜茶,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杯身滑落,在木质桌面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沈海教授翻看着白熙的资料,不时推推眼镜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保送生的材料我看过了,我知道你对于海洋生物学的阅历比一般的学生要丰富。"
教授突然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但我更想听听,你为什么非要研究深海生物发光现象?"
白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那些在老家海湾的夜晚突然涌现在眼前:潮水退去后,沙滩上星星点点的蓝光随着浪花明灭,像是大海把银河揉碎了撒在人间。
"小时候我以为那是大海的眼泪,"他顿了顿,"后来才知道是浮游生物的生物荧光,但......"
"但什么?"教授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
"但现有的解释总让我觉得缺了点什么。"白熙从口袋里掏出U盘,"这是我高中三年的观察记录,有些发光现象出现的时间和环境,和教科书上的描述完全不同。比如去年台风过后,我在礁石缝里发现一种从未见过的发光螺类......"
教授接过U盘时,白熙注意到他手腕内侧有道细长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伤的。
"你的观察很细致。"
教授将U盘插入电脑,屏幕上立刻跳出白熙拍摄的视频——幽蓝的光芒在黑暗中如鬼魅般游走。
突然,视频画面剧烈晃动,白熙的惊呼声从扬声器里传出。画面里,一只通体透明的生物正缓缓张开布满发光触须的口器,而白熙的手电筒光束照到它眼睛的瞬间,所有光芒骤然熄灭。
"这是什么时候拍摄的?"教授的声音变得沙哑,手指紧紧攥着摇椅的扶手。
"上个月。"白熙注意到教授反常的反应,"我查过资料,没有任何记载......"
"太反常了。"教授突然打断他,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白熙。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板上投下扭曲的轮廓。
"深海生物的发光现象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有些秘密,"
他顿了顿,海风卷起桌上的图纸,露出一角深海探测器的设计图,"现如今还是留在海底比较好。"
白熙正要追问,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撞开。方才在食堂遇见的蓝发男生探进头来:
"沈教授!我的潜水申请......"他一眼瞥见白熙,吹了声口哨:
"哟,这么快就来抱大腿了?"
"顾云,"教授转过身,语气恢复了平静,"
你的申请我看过了,关于马里亚纳海沟的潜水计划风险太大,我不同意。"
"可是教授!"顾云急得跺脚,冲浪板上的水母贴纸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荧光,"我爸赞助的新型潜水服已经到位了,绝对......"
"我说了不行。"教授的声音冷下来,目光扫过林野手腕上戴着的贝壳手链——那串手链中间,嵌着一颗白熙从未见过的半透明珠子,在室内光线中隐隐泛着幽蓝。
“臭小子,腻歪了是吧?”
“教授…”
“海底的复杂度远在你的想象之外,你以为那只是去海里撬贝壳你们简单的!”沈教授言辞郑重地说到。
“教授,这次我们的学员们都经历了高负荷的抗压测试训练了,我保证…” 又是没有等到顾云的话讲完,沈教授大声呵斥到:
“小兔崽子,真因为老子不敢扣你学分是吧?上次怎么和你说的忘记了是吧?只要学院的一切都准备好了以后,那海底有你们潜的,你在下面当人鱼精我都不会管你……”
白熙就站在那里看着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相互扯皮着,从言语中白熙可以看出沈教授虽然看起来严厉,但是似乎对学生都比较宽容。
最终在沈教授的“学分”威胁下,顾云还是败下阵来,只能悻悻离开。走之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白熙,眼中意思是:“就你那吊样,怎么和这个老泼皮聊,等着,一会儿有你好受的。”
白熙只觉得一阵无语
顾云走后,整个世界瞬间就陷入了安静。那家伙话可真多啊,除了前面那些还算正经的话以外,后尽说了一大堆无关紧要的话,难怪沈教授见到他就像诸葛亮见了司马懿一样,谁见了谁不破防。
“从你的档案中写到,你的父亲海洋在一次远洋航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是吗?”沈教授一句不紧不慢的话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嗯,是的。”白熙有些微微颤抖地回复沈教授。
“没有任何的消息说你父亲因为远洋航行而遇难了,当年的星辰号也安全的回来了,这说明你父亲一直健在”沈教授又说到。
…………
白熙久久没有回复,父亲的话题一直是他没有办法和别人直面讲的,这一直是他和他母亲一直的心结。
“海务部总有一天会给你一个说法的,你也不要因为这个而影响了自己的学业。”
“ 嗯。”
“ 臭小子,除了研究海洋生物学以后就像个愣头青一样。”
沈教授虽然怎么说白熙,但眼神中没有一丝丝的责备,好像眼中还有不少的欣赏。是啊,哪一个老师不喜欢认真刻苦没有其他心思杂念的学生啊。
“我一会儿还有个学术会议要开,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让江辞那小子带着你到处转转,熟悉熟悉学校的环境。”
“好的,沈老师,我先走了。”
“嗯,慢点走啊。”
说完后,白熙便朝着门口走了出去。临走时还悄悄地带上了门。
望着白熙走时的背影,沈海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这个孩子不错,和他爹一样稳重,比顾云那个臭小子强多了,海洋啊海洋,你有个比你厉害的孩子,他比我们当年要强多了,你说你怎么就那样了啊,这么多年他们母子俩过多也太苦了……”
之后沈海没有多言,只是低头静静地再次翻阅白熙的档案。
白熙离开办公室时,怀里抱着教授发的教材和实验日程表。走廊尽头的公告栏上,一张海洋生物标本制作大赛的海报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海报右下角印着"神秘深海物种特展区"的字样。他驻足细看,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回头望去,一位马尾女生正躲在转角处,怀里的教材掉了一本在地上。她慌忙弯腰去捡,露出脖颈间戴着的银色项链——吊坠是枚造型独特的鱼形挂坠,鱼眼处镶嵌的蓝宝石在阳光下闪烁,竟和他视频里神秘生物的眼睛如出一辙。:我去,她也太美了吧。白熙心里不由得一颤。:妈耶,我不会是心动了吧。
高马尾女生拾起教材之后缓步走向了行政楼阶梯。走起路来楚楚动人,每一步好像都是走进白熙的心里一样,从白熙身边路过的时候,还朝着白熙望了一眼。白熙不由用余光望向女孩,女孩穿薄荷绿连衣裙,抱着教程与他擦肩而过,那缕裹挟着柑橘调的清甜香气,像突然闯进鼻腔的蝴蝶,扑棱棱搅碎了他原本规律的呼吸频率。
余光瞥见女孩发梢系着的奶白色丝带,随着步伐轻颤,飘来的尾调竟混着实验室特有的□□气息——像是把盛夏的阳光和冰冷的试剂瓶同时揉碎,酿成了蛊惑人心的药剂。
喉咙发紧得厉害,白熙盯着女孩消失的方向。衣服领口渗出薄汗,他慌忙低头用皮鞋碾着地上的落叶。细碎的脆响里,心跳声却愈发清晰,像是在胸腔里安装了失控的离心机。
海风突然变得凛冽。远处传来低沉的汽笛声,像是从深海传来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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