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约莫卯时,凌霄倚靠在木制床头上,夜行衣昨夜歇息前已被她换成了墨红交织的便服,马尾也早被高高扎起,一眼瞧过去,她似乎正闭目养神着。
泉惜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此刻屏息凝神,小心地坐起身子,手上还握着一柄小巧匕首。
他靠近凌霄,刹那之间,手疾如风,当离凌霄那颈肩肌肤仅有一寸时,被突如其来地握住了手腕,瞧着凌霄仍然闭着眼的模样,他丝毫不意外。
“你醒了?别闹,让我休息一会”
泉惜皱眉,看着眼前似乎放下警惕的刺客,慢慢放松手中力道。
“当然,但是我要听听,你为什么要把我逮到这”
言语之间,他重新在床上坐好,再次拿出竹扇扇着,大概是觉得小屋内太过潮湿闷热,那柄匕首也不知被藏到了哪里去。
“你确定要听?”
“确定”
凌霄刚微微张唇,似是要说什么,却因一股带着竹香气的风偏了头,瞬息之间她又再次一把握住那握着刀柄的手,她懒懒地掀开眼皮,瞧着那与眼睫近在咫尺的银刃,又抬眼瞧瞧冷下脸的泉惜。
“我倒是也很想问,泉府大公子泉烨是出了名的武功天赋异禀,而你只是用于对比衬托出他厉害的二公子。怎么反而感觉,你似乎比他更胜一筹些?”
凌霄勾勾唇,言语之间充斥试探与挑衅。
“好奇心太重不好”
凌霄抓着他的手,将其往旁边偏了偏,靠近他,左手悄然抓住泉惜藏在身后的那只手,同时俯身同泉惜对视。
“这句话也说给你听”
泉惜瞧着对方的笑颜,耳尖忽的感觉有些热,熟悉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他又觉得有些头昏脑胀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现在反应力倒是灵巧些”
“你用闷香,不怕自己也晕倒了吗?”
“我哪有泉二公子身体那么虚弱啊”
“你!”
“嘘,如果非要说这么多话,那你还不如再安静的睡着一会儿,毕竟你应该也很久没睡好觉了”
泉惜拧眉,即使意识模糊,他还是发觉了这话的不对劲。
“你是如何…”
知晓的
在泉惜再次昏倒时,凌霄左手搂住他的腰接住他,将人往自己怀里靠靠,以防他向后倒去。
给人盖上被褥后,她来到木桌前,打开木桌上的一袋深色布囊。
行囊中的东西被一个一个拿出来,干饼、酒壶、衣裳…
其他东西被搁置在一边,她拿出纸墨笔砚将其备好,搬过木凳,拍去尘灰便坐了上去,拿起毛笔,低下头来,在纸张上静静地书写文字。
那高高扎起的马尾此刻随着她低头的动作也向下飘扬着,阳光洒落些许,照拂在凌霄侧脸,连带着使发丝也染上些阳光的色彩,空气中的尘埃此刻也清晰可见。
不过片刻,她便放下毛笔。
凌霄把信收拾好,执信走到了门口,推开有些老朽的木门,站在门口,迎着阳光与浮云,食指与拇指相触,型似圆环,放于唇上,发出的声响便唤来一鸽,她伸出手,将信绑于鸽子后腿。
“去吧”
一声轻语,飞鸽便迎着晨光飞去,凌霄目视鸽子的离开,片刻以后,回到屋内。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默契的没有什么交流,除了泉惜时不时地试探,基本都在保持沉默。
凌霄觉得自己真是一个极好的刺客了,日日给泉惜衣裳允他更衣,还允他沐浴。
巳时,阳光已经变得耀眼。
凌霄坐到泉惜身旁,低头细细瞧着他的面庞。
他这几日总是睡到午时,跟有什么病一样。
凌霄微微思索,泉惜长得确实还行,但是这也没有好看到师兄说的那样勾人心魄吧?
她瞧了许久,还是没看出什么让她惊艳十足的特点。
午时,凌霄坐在凳子上将就吃了干饼和酒壶中的冷水,前些日喝时她才发觉自己带的兰时露被掉包成了水,但凌霄还是喝下了,多半是师兄干的,他老这样。
过了一刻钟,凌霄边站起身来收拾物品边思考泉府人何时到来时,忽然被些许细微声响打断了思绪。
散着竹香味的人儿靠近背后,凌霄抬起手肘准备随时动手,可是那人忽然却搂住自己腰,脑袋埋在了自己的颈肩,动作轻柔,像是还没睡醒
凌霄皱眉,有些厌恶这样突然的冒昧行径,如此亲密的举止,不是什么特殊情况还做,这人真是够烦的,还不能直接了结他。
凌霄是一个自幼懂事的人,尽管平时不喜他人触碰,但若是特殊情况,碰些也无碍。况且此人已经不仅仅是特殊情况,是特殊者,弱点就是近距离触碰,靠近一些又有何妨?
虽然是这样想,但是突如其来的接触,还是会让她心生厌恶。
除了那日泉惜在床上的试探,两人基本再无什么亲密接触,就连他这几日的试探都是口头言语,平时也会把持分寸,不做什么出格行为,但是今日不知发了什么病。
刚要动手,那人却声音闷闷地说着些什么
“他们都欺负我…娘子…”
凌霄顿住,这人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犯了什么痴病?
“娘子…抱抱…娘子好香…”说着,他还蹭蹭自己的颈侧,“夫君好委屈…夫君想要娘子哄哄”
她感受到肩颈处湿润了些
真哭了??
这人难不成有夜游症?这就是他疲惫不堪的原因?
“我不是你娘子”
“不!你就是!娘子不要不要我呜呜呜呜哇”
撒娇的话语脱口而出,凌霄顿感头疼,这简直比清醒状态的泉惜还难对付。
“好好好,娘子不会不要你,乖,先去睡觉好不好?”
凌霄转过身子,想要强硬把人拉开,可那人就像是黏在自己身上了一样,还一直蹭自己颈侧,头发扎得自己脖颈发痒。
“不要不要不要,要娘子陪我!呜呜呜娘子不要拒绝我呜呜”
凌霄无奈,长叹一声,只得回抱住对方,一手搂着那劲瘦腰身,一手轻轻拍打他的脊背。
唉,将计就计吧,就这一下,仅此而已。
“好好好好,那你先和娘子说说,他们怎么你了,好不好?”
“小的都听娘子的…”
凌霄把人好不容易带到床边,刚要询问,那人又扑上来搂住自己,只得再次无奈地把人推开。
“乖…先听我…听娘子说,娘子问你,他们怎么欺负你了?”
“他们推我、戏耍我、打我…呜呜呜他们还…”
……
“娘子知晓了,娘子会帮你出气的,好不好?”
“好…娘子最好了”
凌霄此刻已经习惯了他搂着自己的模样,但还是想要挣扎一下,试图掰开那搂着自己腰身的手,结果刚一掰开,就又搂得更紧了
罢了,特殊者,特殊情况。
“那你要先去睡觉才可以”
讲着时,凌霄还揉揉泉惜的头。
“呜呜呜呜你怎么不叫我夫君!娘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呜呜呜”
他忽然又撒起娇,凌霄听闻此话,觉得这样的称呼实在是难以启齿,可又无奈,怕这人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纠结片刻,她回应道
“…那夫君,乖一点,不哭不哭,娘子在你旁边陪你睡觉好不好?”
凌霄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不知何时自己耳根子就已经红透了,她只知道自己的耳朵真的很热,无缘无故的热。
“都听娘子的,娘子,小的想要亲亲”
“……不可以”
“呜呜呜呜呜呜…娘子不爱我了…我只有娘子了呜呜呜…娘子…”
“这样,夫君先去睡觉,等夫君醒了,娘子就亲亲夫君,好不好”
“好吧…”
看着那人终于乖乖躺下,凌霄长叹一口气。
刺杀前没调查好,太过急躁,是自己的错…果真如同师兄与他所言,自己还有所欠缺,太过心浮气躁,下次注意点才行…
凌霄又想到刚刚那人委屈巴巴的语气。
这么说来,泉惜过得的确不好。
自己先前也猜测了他的处境,可也只是猜测,不敢贸然得出结论。
但若今日他言属实,他们应会晚点来寻他们的这位泉二公子了,亦或者说,直接不寻他了。
戌时,熟悉的竹香环绕身侧,凌霄握住那伸过来的竹扇。
“醒了?”
“娘子…夫君都睡醒了…怎么还不亲亲…”
那两只手再次环住自己的腰,带着柔情密意的声从身后传来。
“泉惜,别太过分,如果你想这几日饥肠辘辘的话,我倒是不介意你这样做”
“娘子…”
他紧了紧握住刀柄的手
“不出意外,没有两三个月,泉家的人不会到来,如果你不想在他们来前便在此饿死,就松手”
此话一出,身后的人反而搂得更紧了。
“饿死吧…反正我存在可有可无…对吧…娘子…”
“泉惜,我不是你娘子”
“我知晓的,娘子”
“那你就不要装傻充楞了,逃避现实,这就是堂堂泉家二公子的风范吗?”
原本带着柔情蜜意的声音冷了下来。
“不要叫我泉家二公子”
凌霄感到一股寒芒近在自己的脖颈,轻笑一声,抬起手,轻轻握住了那手腕。
“有何不可”
“你也觉得我这样很惹人生厌,对么?”
凌霄心中想着,这人怕不是疯了,我一个把他当作诱饵的刺客,他不会是要把我当知己了吧?
“自然没有,泉惜公子,你这样一手搂着一女子腰,一边挟持她,是不是有失雅观?”
“我抱我娘子,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你倒是上瘾了,有胆就放下你这股傲气,装出那副乖犬模样,我倒是可以配合你两句”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
“你骂我是狗!!”
泉惜忽然收起匕首,同凌霄拌起嘴来。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刚刚突然情绪失控,妄想亲近这个刺客,他想,对于自己刚刚的失控行为,她现在的话语就是自己最好的台阶。
“没有”
“有!!!!我听到了!!你怎么可以骂我是狗!!”
“…”
“干嘛不讲话?!是不是也觉得自己说错了?!”
“嗯”
“知道自己错就好!哼!”
语闭,少年郎忽然远离凌霄,蜷缩在床榻角落,凌霄瞧着缩在角落里耳尖绯红的少年,不太明白他这是什么奇怪行径。
“我要继续睡了!明天我要看见清月阁的蜜饯!”
“你是在以什么身份跟我提要求?”
“我不管”
“你…”
“我睡着了!不许说!”
“…”
这人是什么奇葩,凌霄更后悔自己把他当诱饵的行为了,给自己惹了一身麻烦,简直就是重大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