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梓的目光在那摊主嬉笑的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又扫过远处疯狂增殖吞噬的幽蓝潮汐。
她没有丝毫犹豫，指尖夹着一张黑色卡片，精准地甩到那摊主怀里。
“最贵的。”声音冷澈，不容置疑，没有半分讨价还价的余地。
摊主眼睛唰地亮了，闪电般收起卡片，动作快得留下残影。他夸张地吹了声口哨，从绒布最底下摸出一个其貌不扬，甚至边缘有些磨损的灰色方块，恭敬地双手奉上。
“老板大气！祝您一发入魂，鸿运当头！”
支目眉头微蹙，似乎想要阻止这过于荒诞的做法，但知梓已一把接过。
那灰色方块入手冰凉，非金非木，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缝隙或提示。
就在这时，前方蓝水仿佛感知到什么，一股巨大的浪潮猛地掀起，凝聚成数只扭曲的巨爪，遮天蔽日般就要朝着他们狠狠拍下。
腥风扑面，带着腐蚀一切的气息。
田华吓得几乎要闭眼。
来不及了，知梓眼神一厉，五指收拢打算直接捏碎。
“咔嚓——”
盲盒应声碎裂。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只有一缕极细的、近乎透明的银色流光从她指缝中逸出，如同拥有生命的游鱼，在她身前轻盈一绕。
下一秒，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咆哮扑来的蓝色巨爪定格在半空，所有翻涌的、流动的、试图吞噬的幽蓝粘液全部僵住，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层无法形容的银色网状纹路，仿佛被瞬间进行了锁定状态。
嗡——
一声低沉却穿透一切的嗡鸣响彻广场。
所有被银色网络覆盖的蓝水，如同被抽走了所有能量和活性，哗啦一声，彻底崩解，化为无数了无生气的细腻粉末，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怪异的雪。
前一刻还如同地狱入口的广场，瞬间被清出一大片绝对的净空区域。只剩下边缘处一些未被银网波及的蓝水，像是遇到了天敌般，发出惊恐的嘶嘶声，疯狂地向后退缩逃窜，再不敢越雷池一步。
完胜。
真正的碾压式的，毫无悬念的完胜。
田华举着咖啡罐，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整个人都石化了。
支目推了推眼镜，眼底情绪涌动，最终归于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看向知梓手中残留的银色光屑，又瞥了一眼那个重新躺回椅子上，优哉游哉哼起小调的摊主，语气听不出情绪。
“规则级概念武器。一次性的。这成本效益比，挺高。”
知梓甩掉手上沾染的灰烬，感受着那银色流光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她看也没看那片被净空的区域，目光重新投向城市深处蓝水仍在肆虐的其他方向。
“效果达标，就是好投资。”
知梓迈步踩过地面上那层厚厚的，曾是不可一世怪物的灰白尘埃，风衣的下摆划出利落的弧线。
“下一个区域。”
那摊主的声音慢悠悠地从后面传来，带着笑意。
“欢迎下次光临哦亲~记得给五星好评~”
时代广场边缘的混乱似乎被短暂地撕开了一个口子。
那诡异的摊主和他的小摊依旧待在原地，与周遭的破败和远方隐约传来的骚动格格不入。
一个身影沉默地从阴影中踱出，是陈移山。
他脸色比之前更苍白，脚步有些虚浮，仿佛每一步都耗尽了力气。
破碎的衣袖下，包扎伤口的布条渗出更深的色泽，那并非全是鲜血，还夹杂着一丝不祥的幽蓝，在他皮肤下微弱地蠕动。
陈移山停在地摊前，死寂的目光扫过绒布上那些灰扑扑的方块，最后落在那穿着骚包衬衫的摊主脸上。
“哟~”
摊主墨镜滑下鼻梁，露出一双兴味盎然的狐狸眼，上下打量着陈移山，特别是他手臂上那异常的色彩。
“这位客人……气色不太好啊。要不要来个盲盒转转运？专治各种不服，不适，不对劲。”
陈移山沉默着，伸出没受伤的手，慢吞吞地在口袋里摸索。最终，他只掏出了几枚皱巴巴的零钱寒酸得可怜。
其实他还有工资卡，但他不准备拿出来，没准也能买到不是吗。
陈移山把这些东西放在脏兮兮的绒布上。
摊主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用两根手指拈起几枚一块钱的纸币，嫌弃地晃了晃。
“客人，我这小本生意……您这点诚意，怕是连盒子的边角料都买不起啊。”
他虽这么说着，眼神却紧盯着陈移山手臂上那抹幽蓝，闪烁着算计的精光。
“不过嘛……我看您也挺特别。这样吧，换个支付方式？比如……您身上那点小麻烦，抽空分我一点研究研究？”
陈移山像是没听到他的提议，目光依旧死死锁着那些盲盒，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低哑得几乎被风吹散。
“就要一个。”
摊主挑了挑眉，似乎觉得这人无趣，他耸耸肩，拖长了调子：“行吧行吧，算我日行一善，亏本大甩卖咯。”
他随手在绒布上一抓，看也不看就丢过去一个看起来最破旧的，且边角都磨损得厉害的灰色方块，“喏，这个打折处理品，跟你挺配。”
陈移山接住那个盲盒，触手冰凉。
“咔……”
盒子碎裂的声音异常清脆。
没有流光，没有异象。
只有一样东西从他双手间掉出来，咕噜噜滚落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
那是一颗头颅。
面容苍白，双眼紧闭，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角。
那张脸，和陈移山自己，一模一样。
空气瞬间凝固了。连远处隐约的喧嚣都仿佛被隔绝开来。劣质蚊香的烟雾笔直上升，如同凝固的灰色细线。
摊主吹了个无声的口哨，身体微微后仰，圆片墨镜后的眼睛里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惊讶，随即化为一种极度兴奋的光芒。
陈移山僵立在原地。他平静地盯着地上那颗属于自己的头，呼吸正常，伤口下的蓝色印记却像是受到刺激般剧烈地灼痛起来。
那颗头颅的眼睫，似乎也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摊主慢悠悠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带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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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玩味的探究。
“哇哦，客人，您这运气……真是绝了。看来您要处理的麻烦，比我想象的还要有意思得多啊。”
一股阴冷黏腻的触感毫无征兆地缠上了陈移山的脚踝，迅速向上蔓延，如同冰水泼溅，瞬间浸透了他的裤管。
“找到你了。”
那个扭曲戏谑的声音，带着满足的叹息，再次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藏得很好……但线……还连着……”
“游戏结束……我赢了。”
幽蓝色的粘液从他脚下的阴影里汩汩涌出，比在咖啡馆时更加浓郁活跃，散发出贪婪的欢欣。
它们试图攀附而上，像是要将他拖入无底的深蓝之中。
摊主脸上的玩味瞬间收敛，墨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身体不着痕迹地向后倾了半分，进入了纯粹的观察者状态。
陈移山依旧平静地抬起头。
他脸上方才瞬间的震惊和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被一种极致空洞的覆盖。那双死寂的瞳孔里，找不到丝毫被发现的恐慌，反而弥漫开一种近乎非人的漠然。
陈移山甚至低低地笑了一声，沙哑，干涩。
“……找到我？”
他重复着脑海里的声音，语调平直得可怕，目光直视脚踝上蠕动的蓝水，“你找到什么了？”
蓝水的蠕动微微一滞。
陈移山的声音陡然拔高满是嘲讽。
“找到这具破烂的躯壳？”
他往前踏了一步，丝毫不顾那蓝水正疯狂试图钻进他的皮肉。
“你看清楚了吗？”
“你找到的那个‘陈移山’，是哪一个？是现在跟你说话的，是躲在深处发抖的？还是……”
“已经变成那副鬼样子的。”
蓝水似乎也看着陈移山指着的地上的东西。
“你……”脑海中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不确定的迟疑和混乱。
“我不是他。”
陈移山斩钉截铁，“至少不完全是。你循着那点可怜的印记追来的，不过是一段残响，一个被推出来应付麻烦的表面。”
“所以，别用那种找到猎物的口气跟我说话。”
“你找到的，根本不是什么完整的人。”
“——只是一个快被‘我们’撑爆的囚笼。”
话音落下的瞬间，陈移山脚踝上的蓝水像是被某种混乱气息灼伤，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猛地收缩后退，竟流露出了一丝源自本能的……
畏惧。
摊主轻轻“啊哈”了一声，圆片墨镜下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看到了绝世珍品。
地上那颗与他面容一致的头颅依旧死寂，脚边退缩的蓝水发出不安的嘶嘶声，最后，完全散去。
此刻陈移山脸上那种撕裂般的疯狂和尖锐的嘲讽，却如同被擦掉的粉笔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旁边看得津津有味的摊主。
陈移山的脸上恢复了死寂和麻木，他开口，声音变回了那种缺乏起伏的调子，问出了一个让摊主都愣了一下的问题。
“刚才，演得还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