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三刻,清心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云微伏案疾书的身影。
自她接任归云宗宗主之位已过半月,先前父亲谢青峰诬陷她堕魔、意图夺取她剑骨留下的烂摊子,需得一笔笔厘清。
这半月来,她每日案头文书堆积如山,从宗门弟子的课业考评到山下村镇妖患的巡查记录,每一页都需她亲笔批复,直待夜深人静方能稍得喘息。
她搁下笔,揉了揉发胀的额角。
眉心的酸胀感顺着太阳穴往下蔓延,连带着视物都有些模糊。
从前她是归云宗最受瞩目的剑道魁首,剑出必破万难,何曾想过如今竟会被案牍之事困得这般狼狈。
只是眼下归云宗刚经内乱,她若稍有松懈,这百年基业指不定就落入那些觊觎权位、暗藏祸心之人手里。
“宗主,夜深了。”殿外传来守夜弟子的声音。
云微抬眼望去,淡淡道:“知道了,你们先去歇着吧。”
如今自己既站在了这里,便要让所有人看看,女子不仅能握稳剑,更能守住这一宗之地、护好这满门弟子。
她正欲起身斟茶,却因连日劳累一阵眩晕,竟伏在案上沉沉睡去。
朦胧间,似有细微声响入耳。
云微骤然惊醒,抬眼时发现自己肩上披了件玄色外袍,衣料上沾染着熟悉的清冷气息。
殿内烛光晃动,将一道修长的影子投在墙壁上。
她下意识地往腰间摸去,那里本该悬着她的佩剑“断尘”。
可此刻腰间空空,她才想起白日里将断尘送去碧月山庄养护。
“连佩剑都不在身侧,若是有人来寻你麻烦,你打算用书案上这支笔防身?”一道熟悉的、带着冷意的声音自身旁响起。
云微转眸望去,见谢澜忱抱臂倚着书案。
少年穿着件墨色劲装,领口袖口绣着暗纹云卷,墨发高束,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衬得那张本就冷白的脸更显清瘦。
此刻他眉头微蹙,薄唇紧抿,那双总是阴沉的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带着明显的不悦。
“你怎么来了?”云微压下心头的诧异,声音带着些微沙哑。
她心知按谢澜忱的性子,夜里他本该待在自己的住处,极少会主动来清心殿。
“路过。”他语气硬邦邦的,晦涩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冷硬,“你若是累坏了身子,耽误宗门事务,岂不又要我来善后?”
云微将外袍递还,声音清冷如常:“不必担心。既接任宗主,这些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她何尝不知他的关切?只是宗门初定,各派虎视眈眈,若她示弱半分,必招来祸端。
这些日子她力排众议,先是颁布新规严禁同门相欺,又在戒律堂外设鸣冤鼓,亲自过问每一起欺凌之事;随后破格提拔宁兮河为戒律堂首座。
将玄铁令交予她时,云微说得明白:“宗门清誉,系于你一身。从今往后,凡有违门规者,无论亲疏,一律依规严惩。”
更不必说她还广收门徒,特别收容那些因战乱流离失所的女子。
凡有资质者,不论出身,皆可入她门下修习剑道。
有弟子不解,云微只道:“这世间对女子的桎梏太多。既然我执掌归云宗,便要给天下女子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这一切举措皆在打破陈规,自然也招来不少非议。
她不能倒,更不能有半分懈怠。
谢澜忱接过外袍,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腕,动作微顿。
“分内之事?从晨起到三更,连口茶都顾不上喝,这就是你所谓的''分内''?”
云微刚想开口,却因连日劳累,一阵眩晕突然袭来。
她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好在少年眼疾手快,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稳稳扶住。
“说了让你早些休息,偏不听。”谢澜忱眉峰紧蹙,语气里裹着几分不耐,指尖却轻轻落在她额间探了探温度。
她为何总是这般逞强,非要强撑着处理这些琐事?
若不是他放心不下特意过来看看,只怕她真要累倒在这清心殿里。
云微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缓了缓,再睁开时,便瞧见少年忽然俯身,一手撑在案几上,将她困在座椅与他的身影之间。
烛光下,少年眸色深沉。他靠得极近,近得云微能清晰看见他眼中跳动的烛火,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面颊。
“文书我帮你理,”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认真,“你现在,要么去内殿睡觉,要么......靠在这里歇会儿。”
云微看着他眼底那抹强装镇定却掩不住关切的神色,心里软了软,却还是摇头:“不必。”
她顿了顿,续道:“归云宗立派数百年,门下弟子数千,依附的百姓更是不计其数。我既接下这个担子,就要对得起他们的信任。”她轻轻推开他撑在案上的手,语气依旧平稳,“况且,那些被收容的女子初入宗门,若不能尽快立稳脚跟,难免受人轻视。”
她何尝不知劳累?只是想起那些女子期盼的眼神,便觉得再累也值得。
谢澜忱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冷笑一声,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让他的眼神更显冰冷:“好个心系苍生的云宗主。”他直起身,头也不回地朝殿外走去,“既然你这般不惜命,我又何必多事。”
云微下意识抬手,唇瓣微动,却见那道墨色身影已推门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她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怔了片刻。
这段时日,他们之间的关系始终这般若即若离。
从最初她残魂寄于佩剑,与他意念相通,到后来她燃尽残魂护他,迫使他结下同生契助她化形......一路走来,他们历经生死,却总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她垂眸看向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正要继续批阅,却无意间瞥见一本剑谱下压着的几张纸。
抽出来一看,竟是谢澜忱的字迹,上面详细列出了宗门各项事务的处置建议,条理清晰,切中要害,甚至连哪些事务可以交由哪些人分担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云微指尖抚过那些苍劲的字迹,心中泛起暖意。这少年分明关心她,却偏要用这种方式表达。她忽然觉得,自己方才的态度是否太过冷淡?
放下纸笔,她起身追了出去。
谢澜忱的住处离清心殿不远。她推开房门时,见少年和衣躺在床上,似是睡着了。烛火未熄,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紧绷的侧颜,连在睡梦中都蹙着眉头。
她放轻脚步走近,见他连发冠都未解,墨发凌乱铺在枕上。想起他素来不喜束发入睡,便不自觉地俯身,伸手想替他解开发冠。
手刚触及发冠,腕间便是一紧。本该熟睡的少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五指如铁钳般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四目相对,他眼中还带着未散的睡意与警惕,在看清是她后,那凌厉之色才稍稍缓和,但扣着她手腕的力道并未立即松开。
云微任由他握着,另一只手轻抚他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做噩梦了?”
谢澜忱怔了怔,扣着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松了几分。他别开脸,声音闷闷的:“没有。”
“那为何这般惊醒?”她指尖轻抚过他微蹙的眉间,“连睡着都这般不安稳。”
少年忽然手臂用力,将她往下拽。云微猝不及防,整个人跌在他身上,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脸颊。
在这样近的距离下,她清晰地看见他眼中翻涌的暗潮,那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有恼怒,有关切,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涩然。
“别动。”少年嗓音低哑,“既然来了,就把话说清楚......”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为什么总是这般拒我于千里之外?”
“松开。”云微微微蹙眉,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却并未避开他的视线。
挣扎间,他的衣襟微微散开。
云微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他心口,忽然顿住。
那里虽然不见疤痕,但肌肤的颜色与周围略有不同,隐隐能看出曾受过重伤的痕迹。
“这是......”她指尖轻覆上那处,连声音都淡了些,却藏着掩不住的心疼,“我明明已帮你祛除旧伤。”
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
她想起问心台上,少年不受缚魂锁控制的模样。
谢澜忱沉默片刻,忽然松开钳制她的手,语气淡漠:“与你何干?出去。”
云微直起身,却并未离开。
她站在床边,目光紧紧盯着他心口那处异样,没半分动摇。
“告诉我实话。若你不说,我现在就去神树找清梧问个明白。”
少年与她对视良久,终是败下阵来。
他偏过头,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不过是以心头血为引,强行冲破缚魂锁的禁制罢了。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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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不了的。”
以心头血破禁,稍有不慎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他竟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她怔怔地望着那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这就是为什么他能在谢青峰面前不受缚魂锁控制,让她得以报仇雪恨,重掌归云宗。
云微俯下身,指尖轻轻抚过那处肌肤,声音轻柔:“疼吗?”
谢澜忱别开脸,耳根微红,语气依旧硬邦邦的:“说了不疼。”
“可我疼。”她轻声道。
少年面色一怔,眼中满是错愕。
那双总是阴沉冰冷的眸子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仿佛听到了什么绝不可能从她口中说出的话。
云微不等他反应,忽然凑上前,轻轻吻了吻他的眼睛。
这个吻很轻,却让少年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而后,她的唇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他心口那处曾经受伤的地方。
谢澜忱浑身一颤,像是被这轻柔的触碰烫到一般。
他下意识想要推开她,手臂抬起却又无力垂下,最终只能僵硬地任由她动作。
云微抬起头,望进他震惊的眼眸,一字一句道:“从今往后,不必再为我做这些。我既为归云宗宗主,自有能力护住想护的人。”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几分,“你若是伤了自己,反倒让我心疼。”
少年怔怔地望着她,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愫:“你方才......说什么?”
“谢澜忱,我心中有你。”她轻声道。
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她清冷的眉眼,此刻却染上了难得的温柔。
少年怔怔地望着她,仿佛不敢相信听到的话。
他喉结滚动,声音沙哑:“你再说一遍。”
云微以为他未听清,刚要开口,却被谢澜忱一把按住后颈,整个人被带入他怀中。
少年的吻来得突然而炽烈,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他的唇瓣微凉,却很快变得滚烫,重重地压在她的唇上,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力道,仿佛要将这些时日积压的所有情绪都在这一刻宣泄出来。
云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攻势搅得心神俱乱。
她能感受到他炽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能闻到他身上特有的清冷气息,此刻却混合着情动的灼热。
少年的吻毫无章法,却让她无力招架,只能随着他的节奏沉浮。
良久,他才稍稍退开。
云微喘息微乱,面颊染上绯色,原本清冷的眸子此刻水光潋滟。
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触微微红肿的唇瓣,试图平复紊乱的呼吸。
方才那一吻带来的悸动仍在体内流窜,让她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从未见过谢澜忱如此失控的模样,那层冰冷的伪装彻底碎裂,露出底下炽热而真实的内心。
少年目光灼灼,眼底翻涌着尚未平息的浪潮:“这话是你亲口说的。既然说了,这辈子都别想反悔。”他指尖轻抚过她的唇瓣,忍不住又轻啄了一下,语气执拗,“既然你选择了我,这辈子都休想甩开我。”
“好。”云微轻轻应道。
谢澜忱显然没料到她答应得如此干脆,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紧紧盯着云微的眼睛,仿佛要从她平静的面容上找出半分玩笑的痕迹,然而她目光清澈坦然,没有半分犹豫。
他喉结滚动,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只能怔怔地看着她,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
片刻怔忡后,他缓缓凑近,鼻尖几乎贴上她的,声音冰冷却暗藏着压抑不住的情愫:“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他再次吻上她的唇,这一次没了先前的凶狠,动作变得格外轻柔克制。
唇瓣相贴时,少年只轻轻蹭过她的唇角,连呼吸都放得极缓。
他的睫毛轻颤,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连亲吻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那点温柔藏得极浅,稍不留意就会忽略,可偏他眼底的冷意淡了些,连吻都慢了下来,像是想把这一刻的亲近,再留得久一点。
这个吻很轻,轻得像是一片雪花落在唇上,转瞬就要融化。
云微忽然想起他平日里那副冷硬模样,此刻却连亲吻都隐忍着,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这念头让她心头一软,不自觉地微微仰头,回应了这个轻吻。
窗外月色正好,清辉遍洒,一如他们初见那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