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循着微弱的呼救声,拨开道旁半人高的蒿草。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倒在血泊里,气息微弱,身旁散落着一个破旧的药篓,几株沾满泥污的草药滚落在地。
他涣散的眼瞳看见来人,骤然亮起一丝微光,沾满血污的手颤抖着指向地上的药篓,喉咙里嗬嗬作响,拼尽最后力气挤出几个字:“我娘…草药…帮我…”话未说完,手臂颓然落下,双目圆睁,已是气绝。
南宫雅蹲下身,指尖搭上他颈侧,又翻看他胸腹间几处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撕裂伤,眉头锁紧,摇了摇头:“致命伤在胸腹,脏腑碎裂,是被利爪生生掏开的……救不回了。”
又一个被妖物所害的生命。
他家中尚有母亲倚门待药,自己却横死荒野,连最后一点卑微的心愿也成了空。
云微不明白,这世间的妖,为何总也除不尽?这些只想安稳度日的普通人,为何会被卷入腥风血雨?
她俯下身,将散落泥泞中的草药一一拾起,小心地放回那破旧的药篓里。
将人安顿好后,三人重新出发。
这次行了不到半个时辰,天色骤变。
雨势凶猛,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车顶上,很快便连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
御风驹突然发出一声不安的嘶鸣,前蹄高高扬起。
紧接着,车轮猛地一沉,伴随着一声断裂的脆响,整个车身剧烈倾斜,轰然歪倒在泥水里。
“你们归云宗的车驾,竟这般不顶用!”南宫雅在车厢里稳住身形,忍不住抱怨。
一下车,雨水瞬间浇透了衣衫。
云微的指尖划过断裂的车轴边缘,触感异常平滑,绝非自然断裂。
她想,归云宗的车驾属上乘,寻常刀剑难伤分毫,区区泥泞山路,怎会轻易断裂至此?除非是有人刻意为之。
云微抬眼看向谢澜忱,手径直伸到他面前,指尖微张:“把剑给我。”
少年“哦”了一声,虽然不解,还是依言将腰间的孤鸿剑递了过去。
云微握住剑柄,孤鸿剑竟悄无声息化作油纸伞,稳稳撑在三人头顶。
“你竟然能改变它的形态?”南宫雅新奇地戳了戳伞面,“难道是那小子的血让你成了剑灵一般的存在?我听说剑灵得跟剑主意念互通呢。”
谢澜忱听到这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睫毛垂着,遮住眸底翻涌的阴翳。
剑灵,乃宝剑通灵所化之精魄,或修士残魂与剑器相融而生。
云微此刻状态特殊,残魂与孤鸿剑共生,又与谢澜忱意念相通,故能初步掌控此剑部分玄妙。
可把她比作器物之灵,简直是对她的亵渎。就算她如今残魂寄剑,也轮不到旁人这般轻贱。
再者,谁要跟她心意相通?谁要跟她血脉相连?他才不要再与云微有什么牵绊。
云微自己倒是不甚在意。
阿雅年纪尚小,又将她视作亲近之人,说话自然少了顾忌,并非存心轻慢。
只是“剑灵”二字,确实点出了她如今这非人非鬼的尴尬处境。
她心中掠过一丝自嘲,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将伞更稳地举着,冲两人说道:“走吧。”
谢澜忱的目光在她平静的侧脸上顿了顿,她就这么不在意?被人比作器物,被戳中这不上不下的处境,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指尖在袖中捻得发白,方才压下去的戾气又翻涌上来,混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她还是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仿佛什么都入不了她的眼,真令人恼火。
“前面好像有个村子!”南宫雅眼尖,透过车窗指向不远处山坳里隐约透出的一点微弱灯火。
云微凝目细看,果然隐约可见一个茅屋。
有村子就好,只是这荒山野岭的村落,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安。
*
村口,一个披着破旧蓑衣的老汉佝偻着身子,坐在自家屋檐下,手中捧着一本旧书,费力地读着。
见到三个浑身湿透的外乡人走来,他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惊讶,连忙放下手中的书。
“孩子啊,快进来避避雨吧!这雨一下,山里总有些不干净的东西。”老汉热情地招呼道。
谢澜忱眉头紧锁,语气生硬:“你们村里可有会修车的木匠?”
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透着古怪的地方。
老汉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愣。
云微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将谢澜忱稍稍挡在身后,对着老汉微微颔首,语气温和:“抱歉,我弟弟性子急,您别见怪。我们的马车坏在山道上了,又遇上这大雨,实在无法前行。想请问村里可有手艺好的木匠师傅,能帮我们修修车轴?”
谢澜忱:……谁是你弟。
老汉见云微态度谦和,脸色缓和下来,叹了口气:“哎呀,你们这马车坏得真不是时候!村里张木匠手艺是顶好的,只是今日这雨下得邪乎,山路怕是不好走,他一时半会儿怕是请不来。”
这村子,静得过分。
云微心头那股不适感更重了。
“雨势太大,山路难行,不知可否在村中借宿一晚?待明日雨歇,再寻木匠不迟。”她问道。
“这……”老汉搓着手,显得很是为难,“我家屋子小,柴房还漏着雨,实在住不下几位……”他想了想,指向村子西面,“村西头的李老太家屋子宽敞,她儿子李大前些日子出门给她采药去了,家里就她一个瞎眼老婆子。你们去问问,兴许能收留你们一晚避避雨!”
李老太?采药的儿子?
云微、谢澜忱、南宫雅三人闻言,心头俱是一凛,瞬间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那个死掉的采药人……莫非就是李老太的儿子?
三人依言寻到村西。
一处略显孤寂的院落,土黄的墙,灰黑的瓦,两盏红通通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曳,墙角堆着杂乱的柴垛,门旁立着两个粗陶罐。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一件旧蓝布衫的老妇人正摸索着坐在屋檐下,
她脸上虽有风霜之色,但气色红润,呼吸平稳,并不似重病缠身之人。
“婆婆。”云微放轻脚步上前,温声唤道。
李老太闻声,茫然地抬起头,一双眼睛灰蒙蒙的,没有焦距:“你是谁呀?
“我们是去西南投奔亲戚的,可马车坏在山道上了,又遇大雨。听村口的老丈说您家宽敞,想求您行个方便,借宿一晚避避雨。”
“快进来,快进来!屋子空着呢,我儿不在家,你们尽管住下。”李老太摸索着站起身,热情地引他们进屋。
屋内很宽敞,两间正房加一个灶房,只是桌椅板凳都显老旧,仿佛很久无人打扫。
南宫雅自告奋勇去灶房烧饭。
云微扶李老太在堂屋的旧木椅上坐下,自己也拉过一张凳子相陪。
谢澜忱则抱臂倚在门框边,看着窗外连绵不绝的雨丝,眉头紧锁,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与这屋内的烟火气格格不入。
“我儿啊,最是孝顺。”李老太絮絮叨叨地说着,灰蒙蒙的眼中似乎也添了点神采,“知道我这老婆子眼睛不好,身子骨也差,三天两头就去山里给我采药…算算日子,他也该回来了。你们路上可曾见过他?”
谢澜忱闻言,薄唇微动,就要开口。
在他看来,隐瞒真相毫无意义,甚至是对生者的另一种残忍。
但云微更快一步,她霍然从椅子上站起,一步跨到谢澜忱身边,一手迅疾地捂住了他的嘴,同时对着李老太的方向坦然地说道:“婆婆,我们见着了。”
“真的?他在哪儿?他好不好?”
谢澜忱被她捂着嘴,一双眼睛瞪向她。
云微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和眼神的灼热,松开手,对他微微摇了下头,随即转向李老太,又道:“他很好。就是路上遇到点事儿耽搁了,托我们先把采好的草药给您送来。他说了,明日一准儿就回家。”
李老太咧开嘴,一连说了几声“好”,不住地点头,仿佛儿子就在眼前。
谢澜忱死死盯着云微,胸膛微微起伏,最终只是重重地冷哼一声。
雨声淅沥,夜渐深沉。
三人简单用了些南宫雅煮的热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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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
李老太早早便回到里屋歇息,南宫雅说是要去后山看看有没有稀罕的毒草,也钻入了夜雨中。
堂屋里只剩下云微和谢澜忱。
“为什么撒谎?”他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沉寂。
云微正用一块干净的布巾擦拭着粗陶碗,动作未停,“我只是想让婆婆在知道真相前,能睡个踏实觉。”
谢澜忱大步朝她走来,冷着语气打着半吊子的玩笑:
“你怎么不干脆撒个弥天大谎?就说她儿子被仙人接去当药童呢。”
云微心念微动,指尖不着痕迹地在桌沿轻点,一道无形的屏障悄然笼罩了两人,确保李老太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谢澜忱又道:“真相就是真相。你的谎言能维持多久?明日她儿子回不来,她一样会知道。与其给她虚假的希望再狠狠摔碎,不如一开始就让她面对现实。你这般,不过是伪善的自我感动。”
“当年我娘病重,所有人都瞒着她,说她很快会好。结果呢?她连一句真正的道别都来不及对我说。”
她放下陶碗,抬眸迎上他咄咄逼人的目光,毫不胆怯,“她儿子死了,这是事实。但至少今夜,她可以抱着儿子明日归家的希望安睡,不必在冰冷的绝望里辗转反侧。难道予人一夜慰藉,便是伪善?”
她能理解他儿时的绝望,也明白他对谎言的零容忍,却无法认同他想将残酷的真相刺向另一个同样绝望的人。
“我明白你因何激愤。你触景生情,忆及令慈,心中悲恸难抑。但你口中的真相对这位年迈失明、倚门盼子的婆婆而言,太过残忍。她此刻需要的,不是残酷的真相,而是一个能让她安稳度过今晚的梦。你明白么?”
“我……”谢澜忱眸光一闪,似是动摇,他垂眸盯着掌心因攥握而留下的月牙血痕,末了,又狠狠别开脸,“你自诩‘替她考虑’,可曾想她是否愿意?用谎言搭座危桥,待明日日头一晒,这桥塌了,你猜她会不会恨透了你施舍的这场‘美梦’?”
他想起从前在归云宗时,云微也是这般“不容置疑”的姿态:明明是并肩作战的同门,她却总能在众人犹疑时,以斩钉截铁的口吻定下决策,连一句反驳的余地都不留。
云微心口一窒。
她何尝不知道真相有多重要?可李老太年岁已高,如何能承受得住?
她收回目光,声音冷了下去:“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既觉得是伪善,那便是吧。”
谢澜忱被她最后这句话噎住,唇瓣动了动却说不出什么,面上露出一种难堪与懊恼交替的复杂神情。
云微看着晃动的木门和被少年带走的孤鸿剑,心中思绪万千。
死过一回后,很多事情她确实没那么在意了。
若是换作从前,谢澜忱敢如此咄咄逼人地质疑她,她必定当场反唇相讥,甚至不惜与他大打出手,让他颜面扫地。
那时,他们斗得你死我活,恨不得将对方置于死地而后快。
如今谢澜忱依然带着刺,可自己却再无心力与他斗下去。
云微想,争执毫无意义,尤其对象是他。
这既改变不了逝者已逝的事实,也改变不了他们之间根深蒂固的对立。
与其浪费力气,倒不如做些实在事。
她放下擦净的碗,挽起袖子,准备替李老太劈些柴火,再将其积攒的旧衣浆洗一番。
明日他们离开前,总得为这苦命的老人再做点什么,好让她独自一人时,日子能稍稍好过些。
吱呀。
虚掩的木门被一只手猛地推开。
云微动作顿住,循声望去。
一个浑身湿透、沾满草屑泥污的身影,踉跄着跨过门槛走了进来,雨水混着暗红的泥水顺着他的裤腿流下,积起一小滩浑浊的水洼。
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嘴唇,空洞呆滞的眼神,正是死去的李大。
与此同时。
谢澜忱腰间悬挂的孤鸿剑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一股强烈的不安与心悸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出事了?少年脸色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