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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残魂

作者:别丹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子时方过,后山幽寂。


    虬枝盘结的老松下,倚着一个黑衣少年。


    他手握孤鸿剑,墨色长发松束,几缕碎发垂落额前,半掩着紧蹙的眉心,唇下一点朱痣,衬得面容愈发阴郁。


    剑中,云微整理着思绪:方才大殿上,谢澜忱追问赐剑缘由,父亲却避重就轻,只说她堕魔惨死,皆是自作自受。


    思及此,云微心头冷笑,这孤鸿剑饮妖魔血,斩不平事,承载她毕生剑道傲骨,如今竟落入了她最不愿交付之人的手中。


    阴影中,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动了,指尖触向冰冷剑鞘。


    “死了干净。”他垂首,低声自语。


    云微心中暗自生厌,生前嫌隙深重,死后寄身剑中,他仍不肯留半分口德,倒似往日处处作对的旧景重现。


    少年指腹下滑,堪堪触及剑身之际——


    “啧。”


    他倏地缩手,低头看去,食指指腹赫然多了一道极细极深的血口,殷红血珠迅速凝聚。


    谢澜忱微微一怔,盯着那点刺目的红。


    他素来谨慎,动作极缓,断无自伤之理。


    莫非是孤鸿剑?云微的佩剑,竟连碰也不容他碰?


    “嗒。”


    极轻的一声,血珠精准坠在孤鸿剑脊正中。


    嗡——!


    清越剑鸣骤起,剑身泛起一层微不可察的流萤般的光晕。


    一股灼热之意猛地刺入云微冰冷的灵识,剧痛难当。


    难道是因为谢澜忱的血?


    还不等她从这突如其来的灼热与惊骇中理清头绪,松枝掩映的山石后,忽的传来几声压抑的啜泣。


    火光摇曳处,映出一张泪痕交错的脸。


    “云微师姐……”少女的声音带着浓重鼻音,“你捡我回来那天……雪下得好大,好冷……我缩在破庙里,手脚都没知觉了,以为……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是你把我从雪堆里扒拉出来的……”


    她拿起一叠新黄纸投入火中,火苗窜高,照亮她眼中未干的泪光,“你说‘归云宗不养闲人,但也不会见死不救’……师姐,我们村里都这么给走了的人烧点……你别嫌少……黄泉路上……别冻着饿着……”眼泪又扑簌簌滚落。


    “她倒是爱捡人。”冰冷的声音毫无预兆自身后响起。


    谢澜忱双手抱臂,审视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甚至有些碍眼的物件。


    少女吓得浑身剧震,抬头看清是他,小脸血色尽褪,慌忙抬脚要去踩灭纸钱:“谢、谢师兄!我……我知错了!我这就……”


    “不用踩。”谢澜忱目光掠过地上未燃尽的黄纸,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烧都烧了。反正,她也收不到。”他心中冷嗤,神形俱灭之人,何来黄泉?这人愚钝,徒劳罢了。


    阿秀僵在原地,手足无措,眼泪在眼眶打转,死死咬唇不敢落下,小小的身躯因恐惧瑟瑟发抖。


    云微心想:苍生皆苦,能救一个,为何不救?他眼中怕不是只有那套冰冷的规矩,只有自身那点得失算计,何曾有过半分对他人的怜悯?


    谢澜忱这种人,大约只觉她此举愚蠢不堪,坏了门规,污了门庭。


    她未曾注意到,少年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


    “回去。”他声音更冷,“下不为例。若再犯,门规处置。”


    阿秀如蒙大赦,胡乱应了声“是”,连滚带爬站起,顾不得收拾灰烬,跌跌撞撞跑远。


    四下重归死寂。松涛呜咽,更显空山寂寥。


    “怜悯?”谢澜忱的声音很低,几乎被风声吞没,像是自言自语,又像隔着一层冰冷的铁壁,对着剑中人发出质问,“怜悯能换来什么?师姐的结局,还不够明白么?身死魂消,万人唾弃,连一抔黄土都无。


    他听到了?!


    云微不可置信,谢澜忱竟然能感知到她的存在,听到她的心声?是方才那滴血所致?


    他听见了她的讥诮,她的指责……那他是否也听见了她此刻翻江倒海的惊骇与滔天恨意?


    云微没有丝毫犹豫,直奔主题:“谢澜忱,你能不能帮我出去?”


    “帮你?”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嘲讽之意毫不掩饰,“云微,你凭什么?凭你生前对我处处压制,视我如无物?凭你此刻只剩一缕残魂寄于孤鸿剑中,还要对我颐指气使?还是——”少年修长的手猛地攥紧剑柄,仿佛要将这柄剑连同里面那个令他厌恶的人一同捏碎,“凭你将我从那尸山血海的村子里拖出来,带回归云宗?


    “当年救你,非图回报,只予你一安身之所。”云微语意干脆,不欲纠缠旧怨,“你我恩怨,容后再论。妖龙覆海未除,不能亲手斩之,我死不瞑目。宗主污我堕魔,诛我肉身,此仇不共戴天。生母云氏枉死寒魄渊,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三事毕,我自会离开归云宗,永不踏足,这应是你最乐见的结果。”


    “否则,”她语气添了一丝玉石俱焚的决绝,“我残存一日,便寄于孤鸿一日。你我如今意念相连,我这般煎熬,你灵台亦难清净。日日夜夜,你都要听着我的恨,我的怨,永无宁日。”


    眼下她被困剑中,寸步难行,查明真相,复仇雪恨,竟只能倚仗这个宿敌。


    此念令她屈辱,恨意如沸。


    月光下,少年俊美阴郁的脸庞紧绷,神色剧烈变幻。


    被冒犯的狂怒、被威胁的屈辱、以及一种更深沉难辨的挣扎在眼底冲撞。


    山风呼啸,灌满他玄色衣袖,猎猎作响,吹动额前碎发。


    过了许久,久到山风似也凝滞,他才从紧咬的齿缝间,一字一顿地挤出三个字:


    “你、休、想。”


    这便是他的答案。


    意料之中。云微无半分难过,她深知这少年骨子里的睚眦必报与偏执阴鸷。


    身陷绝境,魂魄依托孤鸿,探查无门,除却这恨她入骨的师弟,她又能求谁?


    他恨,便用其恨;他怨,便激其怨。


    为达目的,屈辱艰难,皆可不顾。


    *


    次日清晨,天光熹微。


    谢澜忱腰悬孤鸿剑,与五名弟子穿行于人迹罕至的古林。


    “赵师兄,”一名年轻弟子压低声音,面上交织紧张与初涉险境的兴奋,“妖龙覆海真在此处?我入宗三载,头回遇上这等大妖……”


    他自然没机会。从前若有此等大妖觊觎山门,她云微早已孤鸿在手,斩妖于百里之外,何须他人涉险?


    赵师兄驻足,伸手抚过身旁一株断木上翻卷的树皮,指腹蹭过那道尺余深的沟壑,碎木簌簌而落。


    他抬眼望向雾气弥漫的深处,面色凝重:“错不了。昨日有弟子来报,此处爪痕深逾尺许,绝非寻常妖兽。爪痕边缘泥土里妖气浓重,水腥刺鼻,与卷宗记载的覆海妖气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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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


    谢澜忱在前,目光扫过前方幽暗,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带着惯有的冷峭:“怕了?你此刻滚回宗门,尚来得及。”


    几人顿时哑然。


    剑身之内,云微只觉一股寒意,非是惧怕,而是恨。


    林间湿冷雾气仿佛化作石塘镇百姓凝固的血泪,渗入她灵识,无声嘶喊“偿命”。


    可惜,空有滔天恨意,却无半分施展之力。


    “当心些,”云微出声提醒,“我与覆海交过手,此獠狡诈,非蛮力可敌。”声音透过意念传递。


    少年脚步未停,眉头未动,恍若未闻。


    见惯了他这幅讨人厌的模样,云微也懒得与他计较,再次开口:“昨夜之事,思虑如何?”


    他依旧沉默前行,唯有按在孤鸿剑柄上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


    “我知道你讨厌我,但你亦知我言出必践。况且,”她语锋微转,扫过谢澜忱心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重塑肉身,并非全无指望。宗门秘阁禁书有载,若修为精纯者,肯以自身精血为引,与残魂缔结共生之契,可暂赋残魂凝聚实体之能。虽非真身,却足可行动、持剑、查证真相。只需你一点心头血……代价极小,于我却是生机。”


    书中确有此法。然此契一成,施术者与魂体心念相连,一损俱损,宛若同命。


    若让谢澜忱知晓此节,以其睚眦必报之性,定与她玉石俱焚。


    此刻,绝不可言明。


    “一点心头血?”谢澜忱的声音终于响起,在寂静林间突兀刺耳,满是嘲弄与拒斥,“生前拿大师姐的架子压我,死后倒想剖我心养魂?你这般低声下气,倒让我想起从前你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模样。师姐,何其讽刺啊?”


    云微冷冷刺回:“你还是如从前一样,眼中只有唇舌之快,却不见宗门岌岌可危,苍生遍地哀鸿。与你在此争口舌之利,徒耗我残存之力罢了。”她想,难怪父亲偏爱于他,一副好皮相确易招人,可惜这张嘴实在刻薄惹厌。


    “是么?”谢澜忱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声音毫无波澜,“宗门兴衰?天下苍生?那是你云微的抱负,你的枷锁。宗门存亡,他人死活,与我何干?少拿这些大义来压我。”


    云微无言以对。


    和谢澜忱说话简直是对牛弹琴,自取其辱。


    他身后五名弟子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年轻弟子忍不住扯了扯赵师兄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赵师兄…谢师兄他…他在与谁说话?莫不是云…云师姐堕魔之事,对他打击太大,心神失守了?”眼中满是同情。


    赵师兄眉头紧锁,望着谢澜忱孤拔背影,低声叹息:“唉…谢师兄与云师姐虽素来不和,水火难容,但同门一场,云师姐又是这般结局…对他的打击怕是不小…”言语间,已将谢澜忱的异常归为伤心过度,神思恍惚。


    云微心中冷笑:打击?他怕是恨不能敲锣打鼓,放炮相庆。


    此念刚起,一股强烈的虚弱感骤然朝她袭来。


    方才一番意念交锋,对她消耗甚巨,她本是一缕残魂,强撑至此,已是极限,此刻连凝聚意念都觉吃力。


    她正欲凝神调息,一股极其熟悉、带着浓重水腥与暴戾的妖气,骤然自左前方深潭之下爆发。


    是覆海!这气息,她至死难忘。


    “拔剑!它在左前!”云微厉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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