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塘镇上空,黑云如墨,暴雨滂沱。
这并非天灾,而是妖龙“覆海”挣断锁链,兴风作浪。
一道素白身影踏浪而来。
墨发高绾,仅一支乌木素簪定住,手中长剑“孤鸿”,正是她十五岁孤身闯入黑龙潭,斩千年黑蛟所得。
蛟首悬山门三日,天下皆知归云宗大师姐云微之名。
数十水妖嘶吼扑来,腥风扑面。
云微并指虚点。
“破。”
冲在最前面的水妖如遭巨力碾压,砰然炸裂,污血混入浊流。
余者攻势骤止,挤在残垣断壁间,发出惊恐不安的嘶嘶声,眼中充满畏惧。
覆海怒啸,百丈狂澜排山倒海压来。
孤鸿出鞘,唯有一线清冷寒光。
“妖龙覆海,荼毒生灵,今日伏诛!”云微清喝,剑气所至,妖氛溃散,水妖如草芥倒伏。
胜负将分之际,岸边半塌茅屋中传来微弱的啜泣。
云微剑气微凝,神识扫过。一个少女蜷缩在断梁下,左腿被压,污泥血水满身,小脸惨白,眼中蓄满泪水,身躯颤抖,却竭力抬起一只沾满污泥的手,指向妖龙身上一片不起眼的灰白鳞片,嘴唇急切翕动:“那里…它畏雷…引天雷…劈那里!”
云微一愣,那个姑娘竟能看穿覆海命门?
身处绝境尚存助人之念,心性难得。
她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孤鸿剑势陡变,引动漫天雨丝,剑身嗡鸣震颤,直指九霄。
剑引天威,雷霆将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嘻嘻……”一声尖笑响起,“这么轻易就被我骗了呀?没想到你这般厉害……只可惜,你这颗至纯至净的剑心,归我了!”
云微猛地回头,瞧见那少女眼中清澈褪尽,瞳仁缩如针尖,嘴角咧开非人弧度,贪婪毕露。
魔物!云微心头一凛。
此獠无形,专噬濒死怨魂或至纯善念,占壳为巢,阴险狡诈。
在她分神的刹那,覆海立刻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巨尾狠狠抽向她。
砰!
云微如遭重击,撞向残墙,气血翻腾,经脉灼痛。
魔物趁虚扑上,利爪撕裂素袖。
“嗤啦!”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赫然出现在她左臂,皮肉翻卷,黑气缠绕。
“从那孩子的身体里滚出去!”云微厉声喝道。
占据少女躯壳的魔物发出一声怪笑:“晚啦,这凡人的魂魄早被我嚼碎了!有胆,你就连这躯壳一起斩了呀!”
躯壳已死,魂魄湮灭。
此魔,当诛!
云微压下翻腾气血,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孤鸿剑化作一道凄厉决绝的寒光,只一秒便洞穿了“少女”单薄的胸膛。
魔物笑容僵住,短促惨嚎,黑气如潮退散,唯余空洞死寂,躯壳软倒泥泞。
可惜,太迟了。
覆海发出一声劫后余生的得意嘶吼,庞大的身躯趁机猛地扎入滔天浊浪,眨眼间消失无踪,只留下满目疮痍。
云微没去管手臂上魔气侵蚀的伤口与沉重内伤,身形疾掠残垣断壁间。
指尖探老者鼻息,毫无声息;手触妇人脖颈,僵硬冰冷;剑挑开瓦砾,却只看见一个小小的身躯紧抱着脏污的木人,青紫小脸了无生机……
一处,又一处。
每确认一具冰冷的躯体,她眼底的沉痛便深一分。
真元所剩无几,她仍将微弱护体剑气渡入尚有微温之躯,徒劳吊命。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无穷的死寂。
暴雨初歇,破空声至。
归云宗宗主谢青峰,携数位长老终于赶至。
眼前景象令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尸横遍地,断壁残垣。唯云微孑然立于中央,素袍染血,面色苍白,眉心赫然一道弯月状紫黑印记,魔气森然。
“云微!”执法长老戟指怒喝,“你竟堕魔!屠戮无辜!”
云微不明所以,以剑刃为镜,这才看见眉心那道弯月状的紫黑魔印。
不可能……
她压下翻涌的气血,立刻躬身,朝着父亲和一众长老深深一揖,声音急切:“弟子赶到石塘镇时,百姓已然罹难。弟子本欲全力斩妖,以绝后患,不料遭遇魔物偷袭,妖龙趁机遁走……此伤为证,魔气侵蚀方显此印!”她侧身展露臂上黑气缠绕的爪痕,“弟子来迟,未能护住百姓,罪责难逃。恳请父亲允我收敛尸骨,立碑刻名,年年祭扫,以慰亡魂。此间事了,云微愿回宗领受一切责罚。”
至于妖龙覆海,她握紧了孤鸿剑,日后定要寻其踪迹,取其首级,以血偿血。
“够了!”谢青峰厉声打断,面沉如水,目光扫过魔印、尸骸,最终钉在云微身上,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失望与厌恶,“本座神识探查,百姓身上皆残留你孤鸿剑气。若非你所为,剑气何来?魔印昭彰,魔气缠身,分明是堕魔之兆,尚敢在此砌词狡辩?你身为归云宗大师姐,不思守护苍生,反成祸患根源,简直是我宗门百年之耻。”
他声音拔高,痛心疾首道:“论心性担当,你岂及澜忱万一?他虽为义子,行事沉稳周全,为宗门扫除后患。你呢?仗着几分天赋,恃才傲物,目无尊长,冲动莽撞,如今更是堕入魔道,屠戮生灵!你太让为父失望了!”
为何父亲连一句辩解都不肯听完?为何他只看到这眉心魔印,却看不到她臂上的爪痕?为何他如此轻易就定了她的罪?
她是归云宗大师姐,剑道魁首。
可这一切,都抵不过她生母身世成谜、惨死宗门禁地所带的“污点”,抵不过父亲欲将基业交予义子谢澜忱的私心。
她与谢澜忱,是宗门死敌。
她嫌他性情阴郁,只顾自身;他厌她高高在上,独断专行。
两人相见,往往剑拔弩张,冷嘲热讽。
“我不如他?”云微怒极反笑,目光灼灼逼视父亲,“谢澜忱入门七年,可曾为宗门立下寸功?可曾救过一人?我十五岁便斩杀黑蛟,荡平北邙十八寨,诛邪修于万毒谷…桩桩件件,皆以命搏来。如今父亲为扶义子上位,竟不惜除去亲生骨肉么?”
她向来不喜谢澜忱,嫌他整日阴沉着脸,每每开口总叫人下不来台。
更因他像一面镜子,时刻映照出她在父亲心中的位置连一个义子都不如。
“放肆!”一位站在谢青峰身侧、面容刻薄的长老立刻尖声斥责,手指几乎要点到云微鼻尖,“澜忱天资聪颖,性情沉稳,待人接物有章法,最适承继归云宗。而你心肠歹毒,妒忌成性,今日更是在石塘镇大开杀戒残害无辜!”他转向谢青峰,拱手厉喝,“掌门明鉴啊!若因骨血徇私,宗门律法威严何在?请掌门即刻清理门户!诛魔卫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云微冷笑,孤鸿剑感应到主人滔天的心绪,冲天而起。
“为天下苍生!为归云门楣!”谢青峰眼中的犹豫尽数化为决绝,袍袖猛挥,“本座亲自清理门户!布阵!”
众长老身形闪动,伏魔大阵当头罩落,欲一举镇压。
面对这足以绞杀大妖的合击大阵,云微非但不避,反而足尖一点,迎着罡风欺身而上。
但见孤鸿剑出鞘龙吟,直取阵法枢纽。
轰——!
闷雷炸响,只听“咔嚓”脆响连作,阵法如破碎的古镜般四分五裂,灵气倒灌而回,长老们口吐鲜血,被掀飞数丈。
“若非顾念师门之情未下杀手,”云微持剑而立,剑尖斜指地面,“长老们早已是剑下亡魂。”
便在此时,一柄悬于谢青峰身侧的佩剑,无声无息刺向她后心命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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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她心神因破阵微懈刹那。
那剑太快。
更可悲的是,她的护体剑气面对至亲血脉的气息时竟本能迟滞了一瞬。
“噗——!”
冰冷剑锋穿透素白剑袍,直透心脉。
剧痛吞噬知觉,眼前骤黑,血沫涌喉。
云微身形剧颤,重重扑倒,泥水与心口滚烫鲜血浸透衣襟,孤鸿脱手飞出,“铮”地斜插进泥泞之中。
她艰难地抬起头,望着父亲那张冷漠的脸,只觉那道剑伤带来的剧痛远不及心中万分之一。
“魔头伏诛!”谢青峰声音冰冷,袍袖一挥,一道金色符印脱手印在她后心。
玄天诛魔印。
凡中此印者,神形俱灭。
金光笼罩,她的身体寸寸化为金色飞灰,无声消散,血肉筋骨乃至神魂,皆被强行抹去。
她不甘心。
未能斩杀覆海,未能为石塘百姓讨还公道,未能找到母亲孤身惨死禁地的真相。
她怎么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云微强撑着最后气力仰头,唇边缓缓勾起一抹笑意,只是那笑中带血,竟比哭还叫人惊心。
“父亲……你好狠……若苍天有眼……让我云微侥幸残存……今日之痛……他日……定要你……百倍偿还……”
意识如沸水薄冰,急速消融、碎裂、沉没。
云微最后所见,是那柄陪伴她多年、饮尽妖魔血的孤鸿剑。
而今,剑身光芒随着她一同熄灭。
*
不知过了多久,一瞬或是百年。
云微费力地“睁开眼”,忽觉有异。
往常光明乍现时刺得生疼的滋味,此刻竟全然不见。
她想要挪动手指,却似坠入虚空,四肢躯体皆如消散于无形,莫说痛痒之感,便是半分知觉也寻不到。
唯有一股冰冷、坚不可摧的禁锢感将她牢牢包裹束缚,恰似那琥珀中的虫豸。
眼前赫然是归云宗的正殿。
殿内昏暗,唯几盏青铜烛台跳跃昏黄火光,投下巨大扭曲暗影。
她竟依附在了孤鸿剑上!
那柄本该一起随她一起化为飞灰的神剑,此刻竟悬浮于大殿中央,剑身黯淡如蒙尘凡铁,昔日灵韵尽失。
她残存的一缕意识被困于剑体之内,无法穿透剑身,无力凝聚,只能徒然“看”着殿内一切,如失声失形的旁观者。
她的“目光”死死锁在宝座之上。
谢青峰端坐宗主之位,那张脸在跳动烛火下,平静得令人心寒。
他亲手以剑刺穿自己后心,再施玄天诛魔印打得她神形俱灭,于父亲而言,竟似拂去袖上微尘般微不足道。
她恨,恨父亲的冷血无情,恨他对义子的偏袒,更恨他为了义子,竟能如此决绝地舍弃血脉亲情,甚至不惜亲手将其抹杀。
殿下少年,身姿挺拔如松,却笼着驱不散的阴郁。玄色劲装紧束,衣摆肩头沾着未干尘土与几处暗渍。
正是谢青峰义子,谢澜忱。
此刻见他,云微心中唯余冰冷讽刺:谢澜忱,闻我“死讯”,你心中想必得意至极吧?归云宗未来宗主之位,再无人与你相争。
“澜忱,”谢青峰的声音打破了殿内死寂的沉默,语调是云微从未听过的温和,“此次清剿西山狼妖之患,你调度有方,身先士卒,做得很好。”他袍袖微拂,那悬浮的孤鸿剑缓缓飘向谢澜忱,“此剑,乃是千年黑蛟镇守的重器,今赐予你。望你持此神兵,勤修不辍,光耀归云千年门楣,不负为父殷切期望。”
“宗主,”谢澜忱微怔,如同看到极其刺眼厌恶之物。
他眉头紧锁,薄唇抿成直线,脸上无半分得神兵之喜,唯有毫不掩饰的抗拒,“她…发生了何事?她的孤鸿剑…为何会在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