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得吓人。
许雾心里一跳，有种不好的直觉。
他稍抬起眼，就对上Alpha阴沉的视线。
裴璟的薄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冷清的眼尾似乎被气得染上了一抹红，像是山水画上泼了血一般的浓墨。
虽然不知道裴璟为什么突然发疯、生气。
但基于某种直觉，许雾下意识地用力挣了挣手腕，想要拉门逃离。
却挣不脱。
偌大的包厢一片死寂，玫瑰幽香，烛光暧昧，只有两道一轻一重的呼吸交错着。
许雾被裴璟抵在门口，手腕被Alpha桎梏住，像是一把沉重的枷锁。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裴璟和沈晏安没有半分相似，但此刻光景，许雾就是觉得似曾相识。
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天前在那间老房子里，被沈晏安扣在门板上质问的时刻。
“沈、晏、安、是谁？”
裴璟一字一顿地咬着牙齿，黢黑的瞳孔死死地盯着许雾，仿佛有怒火在跳动。
他五官清俊，平时显露出来的模样总是温润又矜贵，此时却是怒火中烧，眉眼间的锐利感像是一把开刃后的利剑，让人不敢直视。
许雾忙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心里发毛。
【卧槽！！】
【裴璟怎么还认识沈晏安？】
【难道这两个人已经碰面了，还是有交换信息？】
【沈晏安是不是知道了我同时在舔裴璟，还和裴璟订婚了，所以才发疯的？】
【现在裴璟突然刁难，是沈晏安刚刚跟他通风报信了吗？】
【卧槽啊，真翻车了！系统呢，快救救我！！】
【S——O——S！！】
无人应答。
狗逼系统像是真的死了。
不管许雾怎么呼唤都不显灵，连许雾骂它也不蹦出来扣分了。
独留许雾无措地面对裴璟。
他干涩地吞咽着口水，硬着头皮继续演：“好像是个明星，我听过他的名字。”
“璟哥，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人啊？”
除了装傻，他还能做什么呢？
【呵呵，难道我要告诉三号主角攻，沈晏安是一号主角攻吗？】
【妈的，狗屎系统，是不是没钱找炮灰啊，害得劳资一个人打三份工，还要被傻逼老板苛刻责骂。】
许雾越想越气，觉得自己像是每天赶三个工地闷头轮流搬砖的工人，然后包工头带着小姨子跑了，拖欠了他三倍工资。
就十分的操蛋！
大抵他自己也是处于一个茫然和愤懑的状态，兴许又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滋味，所以他并没有太在乎裴璟的神色变化和情绪。
退一万步来说。
翻车了。
那咋了？
大不了就死。
反正他又不是没死过。
像是被人闷头打了一棒，裴璟双眼发昏，指尖发麻痉挛，他骤然松了手，无力地后退两步。
还是耳鸣。
胸闷得喘不上气。
他气得心都在抖，不能伸展自己蜷缩挛急的手指，猩红的眼却死死钉在许雾身上，仿佛有血海深仇般问道：“演够了吗，许雾。”
“你他妈，怎么敢的？”
——怎么敢骗他、怎么敢不爱他？
——又怎么敢除了他，还有别的人？
原来。
在午夜12点失去所有魔法，美梦碎掉的是他。
裴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短暂的触碰，会让他和许雾的身份骤然颠倒。
当他嘲讽、俯视着许雾的卑微时讨好，许雾是否也在心里暗暗嘲笑他的愚蠢？
认知、情绪被颠覆。
裴璟根本无法接受自己被一个不起眼、平常总是唯唯诺诺惹人嫌的Beta骗这么久。
更无法接受，不能接受真相的自己。
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了。
白月光、炮灰舔狗、死装攻……
可他宁愿相信自己是耳鸣、是幻听，也不愿意相信许雾从来没有爱过他。
怎么能不爱他呢？
那跟在他身后四年、像小尾巴一样黏人、像飞蛾一样奋不顾身，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生命也要救他的人是谁呢？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许雾爱惨了他。
这样的认知也刻在了裴璟的骨髓里。
而此刻，聒噪残忍的心声却像是要把他脊椎的那一根长骨骤然抽掉。
让他直不起腰。
让他丢掉自尊，忍不住眼眶泛红，像从前最瞧不起的痴男怨女那样问：“你真的爱过我吗？”
……
果然知道了吗？
许雾怔了下，脸上有一瞬茫然的空白。
裴璟都摊牌了，演是演不下去了。
反正不是第一次被老板发现接私活、然后被解雇了，许雾也熟练了许多，并且很快破罐子破摔。
微微泛红的眼角洇着雾气，却归于平静，温柔的、带着爱慕的波澜褪去，只剩下倦怠、疏离、厌烦。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许雾抿了抿唇，恹恹道，“就是沈晏安说的那样。”
还问什么爱不爱的，不是可笑吗。
这个世界上会有牛马爱上压榨他的老板吗？
“你……”
裴璟眼睁睁看着许雾的神情变换，像是褪去面具般，用真实的样貌撕碎他的一切侥幸幻想。
裴璟紧咬着牙，简直快要呕出血来：“你演都不演了？”
许雾小小地翻了个白眼：“你都知道了我还怎么演？”
又加不了积分了。
搞笑。
就跟老板不发工资，还妄想让员工干活一样。
裴璟气得血压直线上涨，突然弓下腰捂着胸口重重咳了几声。
咳得一声比一声急，嗓子都快裂了似的。
许雾蹙了蹙眉。
心想，总不能死这了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主角攻知道真相都要死要活的。
搞得好像他很重要一样。
许雾眸光转冷，揉了揉泛着一圈红印的右手腕——
他在两年前那扬车祸中骨裂的位置。
有些酸痛。
今天是他和裴璟订婚的两周年。
也是他在那扬车祸中大难不死的734天。
不管裴璟死不死，反正他肯定是不欠裴璟什么的。
至于裴璟欠他的，他也懒得去讨。
“别忘了出面和许家提解除婚约的事，”许雾没什么表情地拉开门，说，“我先走了。”
裴璟整个人都在抖，咳得撕心裂肺，喉管里都泛着血腥气。
听见许雾的声音，他本能地伸出手，却直不起腰，浑身失力般无法挽留。
拉开的门很快阖上。
这次。
是真的不会纠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