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雾踩在深灰色的云纹大理石上，似乎都能听见自己清晰的脚步声。
右侧走廊上悬挂着法国印象派艺术家的名作，左侧则是一整面的落地玻璃窗。
玻璃窗外的夜色像深蓝色的大海，将此刻倒映着的、属于许雾的侧影也拥得浅淡而朦胧。
许雾没什么表情地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玻璃窗上单薄干净的侧影像一尾鱼在深海里游动。
在沈晏安和裴璟面前都翻车了，系统也失联了……
许雾捏紧了手机，他当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淡然。
事实上，他只是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了——
装不下去了，舔也舔不动了。
他只能像一尾随波逐流的鱼，茫然又无助，安慰自己说随便了、爱咋咋地、走一步看一步。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因为捏的紧，在掌心的震感犹为强烈。
许雾停下脚步，是一个陌生号码。
没有任何标签。
眼皮轻轻一跳，许雾慢半拍地接了电话。
是一道陌生失真的男声，语气冷冷的：“烟花好看吗？”
蓦地。
许雾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转头朝四周看去。
空荡的走廊里只有他一个人。
又是那双病态的“眼睛”。
却是，第一次，冲破了短信框，不再满足于文字的骚扰，而是直接给他打电话。
这算什么？
更加肆无忌惮了吗？
许雾咬了咬牙，冷笑道：“好看。”
是人是鬼无所谓。
越来越疯。
越来越近，也无所谓。
因为。
刚巧，许雾也是越来越不想活。
“约会开心吗？”
陌生的男声继续问道。
许雾扯起嘴角，笑意盈盈：“开心。”
电话里的声音沉默了几秒。
而后响起一阵气流鼓动轻笑声，带着哑意，尾音微扬：“故意说反话，是想刺激我吗？”
“这也能自作多情，你是有多缺爱。”许雾眉眼压着厌烦和怒气，冷冰冰地反唇相讥。
“这么不开心啊。”
电话里变态的男人轻叹一声，又厚着脸皮说：“我是挺缺爱的，你能不能给我一点。”
许雾气笑了：“你不如直接去街上要饭。”
“那你路过的话，会给我施舍一点吗？”
傻逼。
许雾不客气地骂道：“我会给你一脚。”
脏话是可以带走一些负面情绪的。
只能说，这个变态刚巧撞他枪口上了。
许雾也还想多骂这人一会，所以也没挂电话。
但他还是低估变态了。
变态似乎被骂得很爽，电话里响起他的愉悦粘腻的笑声：“好可爱啊，宝宝。”
“给我一脚吧，直接踩在我身上，好吗？”
许雾：“……”
“宝宝的腿又长又细，脚也很漂亮。踩在我的脸上可以吗，我会握住你的脚腕，一直摸到你的大腿，一边摸一边亲，然后……”
许雾黑着脸挂了电话。
妈的。
神经。
这也能发Qing？
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许雾觉得荒谬又恶寒。
他也是傻逼了。
居然和变态聊那么久。
手机持续震动起来，还是那串手机号。
许雾果断拉黑。
没走几步，又有一个新的号码打进来。
时机很巧，但手机页面上显示着这个号码被很多人标记为“快递外卖”，况且那死变态换手机号码应该没这么快吧……
这么想着，许雾接了电话，但他很快后悔了。
还是那死变态的声音。
“好了，我不烦你了。”
——他竟然还知道自己很烦。
“宝宝，转头。”
“看窗外。”
许雾蹙着眉，没说话，却是下意识地侧头看向玻璃窗。
夜色越来越深，流光般的霓虹灯在脚下铺展开。
而他的影子映在窗上，浅淡的飘渺的没有归属。
许雾觉得自己也是疯了，居然还真的去看。
正要挂电话，便听到那死变态忽然开口：“分手快乐。”
许雾一怔。
他看见玻璃窗上那道单薄的侧影镀上流动的彩光，骤然绽放的烟花璀璨了整个夜幕。
不等火花坠落，又有新的窜上去、炸开、燃烧，犹如深蓝海域中升起了明灭星辰。
无数绚烂的烟花映进他的瞳孔，一簇簇，层叠叠，将沉寂的夜色彻底点燃。
“你自由了。”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失真，却磁性温柔，放缓了语调，像是来自遥远地带的真切祝福。
许雾却没听清。
即使听清了，他也不会接受一个变态的祝福。
但极尽璀璨绚烂的东西就是有某种魅力。
烟花让许雾屏蔽掉了外界的声音和情绪，留下的只有内心最真实的回响。
他站在玻璃窗边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就这么放空了几十秒，本该短暂的烟花却一直在放。
像是经费在燃烧般。
许雾咬了咬唇，声音有些哑地骂道：“神经病。”
“知道越多的人死得越快。”
骂完许雾立马把电话挂断。
分手快乐？
这个变态是知道他要和裴璟解除婚约了吗？
这消息也太快了吧。
刚刚在包厢里发生的事明明只有他和裴璟知道。
许雾抱紧手臂，甚至有点怀疑这双“眼睛”是不是像系统那样高维度的外来生物。
不然为什么能清楚地看见他身上发生的事？
不对。
“眼睛”的视角还是不完善。
捏在掌心的手机震动起来。
许雾做了个深呼吸，随即点开：
【为你而死，倒也值得。】
神经。
许雾把手机键盘敲得很重：“那你现在就去死。”
【不行啊，宝宝。】
【我还没有见你一面，没有抱过你、亲过你，不舍得死。】
【对了，现在的烟花好看还是刚刚的好看？】
许雾：“……”
对付这种级别的变态他是没辙了。
不仅没把人骂到，自己还被噎得半死。
许雾只能气愤地拉黑号码。
好在，变态没再锲而不舍地骚扰他。
许雾坐电梯下楼，走出餐厅，发现很多人都站在餐厅外的广扬上仰望天空。
烟花居然还在放。
跟过年一样的。
不少年轻人拿着手机拍摄：“我的妈呀，这比迪士尼的烟花都放得久！”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哪位大佬在表白求婚吗？”
“太有实力了，放这么久市中心一套房子都拿下来了吧！”
“牛，感觉我们是npc。”一个男孩笑嘻嘻地感叹了一句。
同为npc的许雾忍不住投过去视线。
却见男孩旁边的女孩凑过去在男孩侧脸上亲了一口，甜甜道：“可是在我的世界里，你是我的主角哦。”
两个普通的小情侣对视着，脸上漫起幸福的笑容。
许雾默默收回视线。
真好啊。
他仿佛回到了刚穿来这个世界、重获新生的时刻。
许雾决定原谅这个世界几秒钟。
而这扬浪漫的制造者，
也被宽恕了几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