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突然叩拜,玉笏坠地:“贵妃娘娘,臣忝为太子少师,几日来不见殿下上书房,只当是陛下令其静养.....”
他嗫嚅了片刻,抬头,眼中含泪道:“臣有教导之责,合该问罪。还请娘娘明示,太子何以中箭而丧,又为何会突然离宫去围场?”
静言扶腰缓缓坐下:“太子乃储君,陛下交代本宫务必密查,不经三司。”
又道:“李革新,你来说。”
李革新郑重行了个礼,朝众大臣道:“殿下于丁亥之日中箭,御前整整问话七个日夜,方从东宫人事中撬出实话,来人——”
殿门外,两名铁卫拖着个缩成一团的人影掷在丹陛上。
宦官模样,身着囚服,半边脸肿得辨认不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声。
“张安,” 静言的声音冷得像冰,“诱拐太子出宫,你可认罪?”
他艰难的跪直,突然以头撞地:“奴...奴才认罪!”
“说。”
他牙齿打颤,每一个字都混着血沫:“籍田礼前三日,严大人府中管事寻得奴才,说...说只要找个机会将太子诱去围场西南角白旗出,便...便给臣三百两银子救老娘痨病...”
众人闻言,低声哗然。
静言手指发白,几乎已经掐嵌到龙鳞扶手里,含泪问道:“可有证据?”
张安咽下含血的口水,摇了摇头。
“他管家右手食指有红纹印迹,娘娘可派人去查。”
静言闭目:“张安招认,本宫自知太子事大,不能久欺于天下,就在众大人入宫后,即刻已派了神捕司围困严府,宅邸早已人去楼空。”
众臣对视,兀自不安。
她起身道:“太子新丧,是大事。即便只有张安一张口,本宫也断不会轻纵分毫。孙大人——”
“臣在,”兵部尚书孙兼礼道。
“你即刻持本宫手谕,点选以千锐士追捕严忍冬。”
孙兼礼低头,却是不答话。
“陈大人。”
陈恨生抬头。
“你速命刑部发出海捕文书,将严忍冬画像传遍十三布政使司。着应天、浙江按察使司配合,封锁杭州所有港口,凡出海船只一律查验,敢有私放者,以通敌叛国论处!”
陈恨生亦是不答。
静言冷笑着看二人,高声道:“本宫代行皇命,着即罢免严忍冬五军左都督之职。即日起,其麾下边军调遣之权尽皆收回,不得作数。诸位大人,可有异议?”
陶然道:“娘娘圣明,臣谨遵号令。”
众官见此,方道:“娘娘圣明,臣等谨遵号令。”
静言见状,又问:“孙大人,陈大人?”
二人皆道:“臣遵命。”
一旁,静堂缓缓把眼眸闭上,手心后背早凝成了一层汗。
静言刚欲坐下,陈恨生便道:“娘娘,太子骤亡于籍田礼,江南乡绅四起,民怨沸腾。常言道,逆天而行,必有天谴,太子殿下安知不是苛政引来的杀身之祸?”
陶然皱眉去看他。
静言冷笑道:“陈大人这么说,是要将太子的血要算在新政头上?
“臣......”他话音未起,静言便打断问:“陈大人是严忍冬同党吗?”
他抬头皱眉,又道:“臣......”
“明明是人祸,却要狡辩为天灾。新政乃陛下力推之举,你竟想废黜?”
她起身道:“陈大人,严忍冬的同党,蛀空国库的硕鼠,还是就此闭嘴,你选一个。”
这话说的实在难听,他满肚子气,又不好说什么,方暂时按下。
静言道:“田制之改,天命所为。太子生前庇佑新典,谁敢阻挠新政,便是与太子的在天之灵为敌。”
“从今日起,六部诸司凡遇田制改革事宜,皆需先报田改总局核办,凡陶大人行文调遣,须得即刻奉行,不得延误推诿。敢有阳奉阴违者,以抗旨论处;敢与乡绅勾结阻挠新政者,立刻拿入神捕司诏狱!”
“娘娘圣明。”
安灵殿中,百官已身着白衣依次走过太子棺椁,去亲眼看他的遗容。
那边青烟袅袅,法师做法,众人正自跪拜行礼,这边姐妹俩遥遥相望,都有些疲累。
“姐姐,严忍冬这般明目张胆地刺杀太子,我们就这样审出来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静言累极,已无力再去多想这些事,只道:“他就是个疯狗,什么事做不出来。”
两人慢慢回身往凤仪殿走,静堂叹道:“皇帝醒过来,姐姐就完了。”
“找不到严忍冬,咱们也会完”,她惨然笑笑,拍拍妹妹的手,两人对视一笑。
“姐姐怕吗?”
“说不怕是假的,说怕也未必,”她深叹一声,“时局推着命运走,命运又推着人走,就像滚滚长江东逝水,当真一刻也不停歇。”
“我倒宁愿严忍冬畏罪逃了,若他此刻安稳在杭州,才是当真恐怖。”
话音未落,颐政殿前,二人便见到了祝长风。
他先是尊敬行了个礼:“贵妃娘娘。”
静言会意,只道:“小王爷有话进来说吧。”
进了颐政殿,她独自到一旁休息,留静堂与他二人在案前说话。
殿门紧闭,祝长风警惕地看了外头一眼,上来抓住她地胳膊:“让我回北境。”
静堂皱眉看他,把胳膊一甩:“我没把你囚禁在宫里,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你还想走?”
“巴图孟克还是不信我,我现在务必要亲自去见他!”
静堂烦躁道:“他不信你关我什么事?我告诉你祝长风,你休想在这个节骨眼造你的反。皇帝现在生死未卜,万一出了什么事,熬不到我姐姐把孩子生下来那天,你就是最好的皇位继承人,放你走,让你去联合北境造反,你当我傻吗?”
“朝中大臣并不完全信服你姐姐,只不过用兵符强行压了下来。你想想看,太子新丧,陛下昏迷,天下势力难道不会蠢蠢欲动吗?”
她闻言,拿茶杯的手停住。
“西域,北境,东南,甚至只是江南的乡绅,还有新政开罪的权贵,哪一个不想趁现在搅弄风云?你把我立在这儿当明面上的皇储,除了神捕司铁卫还能有什么?你能和天下抗衡吗?”
这话说得不无道理,静言的地位的确岌岌可危。
欺君已是大罪,面对天下,她们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分身碎骨。
她放下茶盏,正色问道:“我要怎么信你?你回了北境,联合察哈尔部反了怎么办?祝长风,这难道不是你改朝易位的机会?”
她背声道:“陶然正在改革,你想都不要想。”
“你不要再幼稚了!”他一把将她转过来,“太子死了,你以为新政还能推行吗?颜颜,我告诉你,将来有任何行差踏错。他陶然便是第一个靶子!”
她闻言皱眉,拼命去捂自己的耳朵。
祝长风一把掰下,强势道:“听我说!我可以保他。”
“假如他西域左棠,东南颜山涛,和我,谁入主中原对你有利,对他陶然有利,你想不明白吗?”
“再说了,还有一个没被抓到的严忍冬,你怎么知道他在哪?处理朝政不能只顾眼前,要多想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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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堂缓缓转身,认真思及他的话,缓缓道:“我不在乎谁反天下,也不在乎谁当皇帝,将来若你做了皇帝,我姐姐,陶家,必须安然无恙。”
“好。”
“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没有理由,全凭你的心。”
两人对视一阵,静堂深深地去看他。
半晌后,她道:“现在就走,找个理由堂而皇之地出宫去,再也不要回来。”
她终究是信了他,允诺了他,凭着儿时的情谊也好,心中的直觉也罢,把天下安乱的选择,寄在一个未明所以的人身上。
静堂背对他,半捂着脸,心里有些震颤。
祝长风迟疑地伸出手,想要去碰碰她孱弱的脊背,指尖相触的一瞬,却终究收了回来。
他道:“我会回来的,在你需要我的时候。”
语罢,他深深望她一眼,转身出去。
自太子丧讯大白于天下后,皇帝已从昭明殿被腾挪到颐政殿暖阁。
四下无人,静堂独自走到他跟前,看着他将死的身体,发白的嘴唇,灰绿的面容,蹲下来淡淡道:
“祝钦云,你杀了我一家,没想到今天会落到这个下场吧?”
她拔下一根发簪,在他的喉咙间轻刺,戳了一个不深不浅的窝,见他没什么反应,冷冷笑了一声。
“太子是个好孩子,他不该死。不过,也许待他长大了,坐到这把龙椅上,也会和你一样吧?”
她低声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不该这样想。祝钦云,你知道我有多想一簪子刺进你的喉咙吗?若不是为了姐姐,为了陶然,为了天下,你早就死了。”
静堂站起来,说道:“不过也用不了太久,你放心,你做了这么多恶,是没有资格入皇陵的。我会烧一把火,把你化成齑粉,撒进臭水沟里,我父母承受一分,你必定承受十分。”
她把簪子插回发顶,转身离开了。
次日常朝后,静言在颐政殿约见六部尚书,告知敦睦亲王祝长风叛逃之事。
她道:“现下危急存亡之秋,此时不宜声张,本宫今日只同你们六位提起,切勿外传。”
吏部尚书蓝生道:“娘娘,此事蹊跷。敦睦亲王享清贵之福,又有皇室血脉,何以要在此时叛逃呢?”
静言揉着太阳穴:“神捕司已经去取证了,你这样问本宫,本宫怎么知道。”
陈恨生道:“娘娘,还请对天下立即发敦睦亲王之丧。”
“太子新丧,敦睦亲王又新丧,天下会怎么议论皇室?陈大人,本宫自是不信这样,但短命之语,怕是你会信吧?”
“娘娘,敦睦亲王身为皇室贵胄,此刻潜匿,恐非吉兆。臣以为,不若昭告天下其已薨逝 —— 纵使其日后欲举事作乱,亦需先自证身份,此乃釜底抽薪之策。”
江雨杭也道:“娘娘,亲王素得民心,若任由其隐于暗处振臂一呼,恐勾起老臣旧部反扑之心。如今断了他在野,我们在朝,断了他名正言顺的由头,方能挫其羽翼、乱其阵脚。”
陶然道:”敦睦亲王同西域公主尚有联姻,公主恐不日就会送往京城,眼下这般情形,贸然发丧恐怕不宜。”
静言想了想,只道:“陶大人说得有理。发丧与否,还得西域公主入了朝再论,人还没嫁过来,亲王就死了,左棠会怎么说?”
又道:“朝廷不过是需要一个敦睦亲王的名衔,真的走了,再造一个假的稳住局面就是了。那西域公主未曾见过亲王门面,又怎会知道是谁?”
“是,”众人行礼。
“还有其他事吗,”她问,“若无,各位大人就跪安吧。”